第31章 紮針

  第31章 紮針

  莎草最先瞧見了太子, 她連忙行禮,木槿也跟著行了一禮,陸瑩這才發現他竟來了,她掙紮著想下床, 太子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 “躺好。”


  他僅抓她一下,感受到掌下傳來的溫度時, 他身子一僵, 不動聲色鬆了手,“哪裏不適?”


  離近了才發現,她額前滿是汗, 有一縷發絲也被汗水打濕些許, 黏在她白嫩的臉頰上。


  陸瑩搖頭,臉色蒼白, 語氣也有些虛弱,“殿下怎麽來了?我沒有大礙,您快回去歇息吧。”


  她眼眸澄清平靜,絲毫沒有叫苦的意思,此刻的模樣卻很是惹人憐惜, 沈翌無端又想起她那句“要討他歡心, 需要徐徐圖之”。


  他眉頭微不可查地一擰,扭頭看向了木槿和莎草,“她哪裏不適?”


  木槿早就想將主子的苦楚訴說一番,聞言,劈裏啪啦回道:“太子妃腿在抽筋, 剛剛疼得險些暈過去, 主子還不讓我們喊太醫, 怕大晚上的驚動您,是莎草姐姐實在放心不下,才讓侍衛跑去喊的太醫。”


  說話間,院外就傳來了腳步聲,是太醫急急趕了過來。


  莎草細心,拿起一旁的外衣,給陸瑩穿在了身上,陸瑩渾身沒半分力氣,半靠在莎草懷中,往日粉嫩的唇白得厲害。


  莎草替她出聲道:“太子先回吧,讓太醫簡單瞧一下就行,有奴婢們伺候著。”


  太子並未離開,對趕來的蕭太醫和唐太醫道:“不必行禮,勞煩兩位太醫為太子妃盡快診治。”


  皇上去行宮時帶走四位太醫,蕭太醫和唐太醫醫術高超,平時都會被皇上帶去行宮,唯獨這次,他們被留了下來,平日給陸瑩請平安脈的也是他們,宮裏這麽多太醫,就他們兩位是知情者。


  兩位太醫輪番為她把了脈,詢問了一下她的情況,蕭太醫道:“太子妃許是營養沒補充到位,方有些抽筋,臣再給她調整一下食補方子吧,近來可以熱敷一下,按按摩。”


  怕胎兒長得大,影響生產,太醫們在嚴格控製陸瑩的飲食,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根據她的身體調整一下食譜。


  陸瑩笑著道了聲謝。


  她一向博文約禮,禮賢下士,兩位太醫給她把脈時,也不像麵對其他貴人那般膽戰心驚,甚至還有種望著自家小女兒的溫和感。


  沈翌又深深望了她一眼,隻覺得她的馭人之術確實不簡單。好在今日隻是虛驚一場,他正欲與太醫說點什麽,就見她麵色猛地一變,死死抓住了床單,小腿的肌肉痙攣了起來。


  她腹部已高高凸起,抽筋時多少有些觸目驚心。


  沈翌反應最快,身體比意識先動了一步,已將她抱入懷中,見她死死咬著唇,他捏了一下她的牙關,將手塞了進去,陸瑩疼得幾乎失去意識,緩過這陣時,冷汗已浸透衣衫,鼻尖上剛退下的汗又冒了出來。


  兩個丫鬟急得眼眶都有些紅,想起太醫說可熱敷,莎草趕忙打了熱水,木槿也取了帕子來,隨即撩起她的褲腿,拿帕子給她敷了一下。


  陸瑩緩過那陣,才發現自己竟靠在沈翌懷中,剛剛咬得竟是他的手,他手上牙印很深,甚至出了血,“抱歉。”


  她仍舊有些虛弱,無力地靠在他硬朗的胸膛上,鼻端除了他身上縈繞的檀香味,還有一股冷冽的青草味。


  第24

  沈翌沒吱聲,這才掃向兩位太醫,“疼的時候隻能受著?”


  他目光實在太冷,兩位太醫被瞧得有些羞愧,蕭太醫道:“可按摩緩解一下。”


  剛剛兩個丫鬟反應很快,已撩起太子妃的褲腿,幫她熱敷了一下,兩位太醫雖年長,終究是外男,皆垂下了頭,沒敢往上湊。


  沈翌掃了一眼她雪白細嫩的小腿,明白了太醫的為難,他擰了擰眉,鬆開了她,隨即起身坐在了她腿旁,將手搭在了布巾上揉捏了起來,根本沒看。


  他的大掌很大,輕易就將她的小腿包裹在其中,酸酸麻麻感傳來時,陸瑩心中一跳,道:“殿下,讓莎草來吧,您先處理一下手上的傷。”


  沈翌這才意識到身邊還有兩個丫鬟,不等他停手,木槿就連忙接了一句,“莎草姐姐不會按摩呀。”


  陸瑩掀眸瞪了她一眼,木槿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隻訕訕道:“奴婢也不會,太子妃放心,奴婢這就向太醫學習一下怎麽按摩,日後都由奴婢來按。”


  她說著就問了一下太醫,要怎麽按,手法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卻沒意識到,沈翌也是在按太醫所說的調整著手法。


  他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白玉似的手,輕輕在她腿上揉捏著,這隻手骨分明,修長白皙,像一件能夠被珍藏起來的藝術品。


  陸瑩不由失神一瞬,下一刻,就咬緊了唇,隨著他力道的加大,她隻覺得小腿不像自己的,又酸又疼,她不由輕嘶了一聲。


  沈翌稍稍放鬆了力道,臉上卻沒有半分旁的情緒,冷漠疏離,令人難以接近,仔細瞧才會發現,他的手在不自覺輕顫著。


  這種時候自然沒人看他,木槿純粹是腦子一熱,才那般大膽,說完那話,餘光瞥到太子清冷的模樣時,就慫了。


  此刻正蔫噠噠垂著腦袋。


  陸瑩也隻覺如坐針氈,時間好似過得格外漫長,一刻鍾後,沈翌才停手。


  經過按摩和熱敷,腿上確實舒適一些,陸瑩低聲道了聲謝。


  沈翌沒理,起身站起來時,才對太醫道:“兩位太醫即日起住在東宮吧。”


  太醫趕忙應了下來。


  待太子和太醫離開後,陸瑩才長長舒口氣,她掃了木槿一眼,“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木槿垂下了頭,一副心虛的模樣,陸瑩又掃了一眼莎草,她摸了摸鼻尖,同樣有些心虛。


  久違的沉默在室內蔓延開,唯有燭火在靜靜跳動,影子輕輕晃動著。


  木槿有些忐忑,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小姐懷孕這般辛苦,他雖貴為太子,卻也是您的夫君,本就該為您做點什麽。”


  陸瑩歎口氣,“下不為例。”


  木槿忙不迭點頭。


  陸瑩看了一眼沙漏,剛醜時,她道:“時辰尚早,你們再歇息會兒。”


  她也睡了會兒。


  沈翌回到崇仁殿後,卻沒再歇息,皇上離開後,由他監國,每日要處理的事比之前多了許多,他每日隻能睡兩個時辰。


  待他處理好書案前的奏折時,天邊已露出一絲魚肚白,尋常這個點,是他練武的時間,不知不覺已錯過時辰。


  宋公公端來一碗銀耳蓮子粥,道:“殿下先喝點粥吧,您的胃不好,更得注意。”


  他的胃八歲那年就出現了問題,因不止一次撞見淫亂之事,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吃飯時都會嘔吐,什麽都吃不下,就算天子震怒,懲罰了一批太醫和宮人,也沒能將他治好。


  因時常飲食不規律,不久後,他的胃便出現了問題,有時兩三天一口東西都吃不下,幸虧他自幼習武,身子底子強,要不然早垮了。


  他胃部灼燒一般疼,便喝了幾口,幾口下肚胃中一陣翻滾,他沒再喝,讓人撤了下去,起身站起時,問了一句,“太子妃身體如何?”


  宋公公道:“太子妃歇下後,宜春宮沒再傳出動靜,應該一切都好。”


  沈翌應了一聲,因要與幾位首輔議事,他便回到內室換上了太子朝服。


  接下來一段時間,陸瑩又抽筋幾次,因調整了食譜,加上熱敷和按摩的緣故,崽崽八個月大時,她才徹底好轉,沒再抽筋。


  期間,沈翌倒是過來兩次,皆是問她身子如何,可有旁的不適,陸瑩除了抽筋,旁的倒一切都好,他甚至為她尋到一位擅長按摩的女大夫。


  崽崽八個多月大時,他便讓人尋來了兩個經驗豐富的穩婆,又找了兩位奶娘,事關她的聲譽,這四人入宮後,就不曾出過東宮。


  三月份的天氣最是多變,本已暖和了起來,時不時又會降一下溫,昨個又落場雨,溫度驟降,盡管陸瑩一再小心,她還是不幸染了風寒。


  翌日,她遲遲沒能醒來,莎草前去看了一次,見她睡的沉,就給她掖了一下被子,讓她又睡了會兒。


  辰時,她仍舊沒醒,莎草又過來瞧了一眼,見她麵色有些紅,她心中一驚,連忙摸了一下她的額頭,額頭有些燙,明顯起了熱。


  莎草趕忙讓木槿去請了太醫,她則輕輕喊了她兩聲,“太子妃?”


  陸瑩睡得沉,被莎草輕輕晃了一下,才艱難地睜開雙眸,開口時,嗓子疼得厲害,“天亮了?”


  懷孕八個多月,這是她首次生病,莎草心中滿是擔憂,有些責怪自己沒早點發現,她趕忙給她倒了杯水,喂她喝完水,莎草才又摸了摸她的額頭,低聲道:“太子妃哪裏不適?”


  陸瑩嗓子疼,身上也沒什麽力氣,簡單與莎草說了兩句話,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雨來得快,停得也快,天一亮,太陽就露了頭,潮濕的地麵逐漸轉幹,唯有幾片花瓣落在地上。


  兩位太醫匆匆趕了過來,把完脈兩人神情皆有些嚴肅,孕婦最怕的就是起熱,許多藥對胎兒的發育都有害處,不乏因用藥導致胎兒癡傻的。


  唐太醫道:“太子妃有孕在身,能不用藥,盡量還是別用藥,你們這兩日,一定要多喂太子妃喝點水,水喝多,再出出汗,許能退燒。”


  太醫又說了一些降溫的法子,莎草依太醫所言,趕忙打來了溫水,太醫退下後,她便小心給她擦了擦手心,脖頸,隨即又解開她的衣衫,給她擦了擦身體。


  太子與閣老們議完事,才得知她起了熱。


  他便來了宜春宮,他過來時,莎草正在給陸瑩穿衣衫,海棠色鴛鴦交頸肚兜才剛剛遮住瑰麗的風景,映入眼簾的是她雪白的手臂和精致的鎖骨。


  沈翌腳步猛地一停,迅速別開了眼睛,宋公公沒料到他會突然停下,一下撞在他後背上。


  他捂著腦袋正頭暈著,就聽到了自己主子的輕斥聲,“出去。”


  宋公公暈乎乎退了出來,沈翌同樣跟了出來,他在院中站了片刻,院中擺著十幾盆蘭花,花瓣或純白、或白綠、或淡黃,一朵朵迎風綻放著,暗香襲來,卻遠不及她身上的清香。


  沈翌閉了閉眼,才將一幅幅畫麵從腦袋中驅趕走。


  等莎草端著木盆走出來時,沈翌才進去瞧了瞧。陸瑩還在沉睡,她雙頰泛紅,唇色蒼白,有一處甚至有種幹裂感。


  木槿朝太子行了一禮,又倒了杯水,因陸瑩睡得沉,很難喊醒,她便尋了棉棒,一點點濕潤著她的唇。


  太子站著瞧了一會兒,才掃向木槿,道:“可給她服了藥?”


  他不問還好,一問木槿紅了眼睛,木槿道:“太子妃有孕在身,不能用退熱的藥,隻能硬抗。”


  沈翌不由擰眉。


  中午、晚上,莎草幫她擦了好幾次身,用處依然不大,她仍舊在起熱,溫度還逐漸升高,額頭摸著越來越燙。


  再這麽燒下去,人都能燒壞,兩位太醫也有些著急,還開了一些藥草,讓陸瑩藥浴,泡完,仍舊未退熱。


  沈翌晚上再次過來時,她仍舊躺在床上,燒得雙頰通紅,他眸色不由轉冷,掃向了兩位太醫,“沒旁的法子嗎?”


  蕭太醫出聲道:“倒是還有一個法子,針灸也能去淤通絡,疏通氣血,許是能夠散寒,退熱。”


  “那就施針。”


  兩位太醫卻有些遲疑,蕭太醫道:“殿下讓人尋個女大夫吧。”


  他此話一出,木槿和莎草方明白,剛剛他怎麽沒主動施針。可女大夫又哪裏好尋?如今已將近子時,萬一再拖一晚,燒壞腦子……


  莎草幾乎不敢深思,她“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求太醫教我如何施針。”


  怕太醫不願傳授,她趕忙磕了兩個頭,木槿也跪了下來,一並磕頭。


  蕭太醫有些遲疑,伸手將她們扶了起來,方道:“施針倒也不算難,難的是務必要找準穴道,若是紮錯,可使人癱瘓。”


  莎草聞言,臉不由一白,平日她一向沉穩,此刻眼淚卻滾落了下來,木槿也哭得難以自控,拚命捂住唇,才沒發出聲音。


  窗外明月高懸,偶有蟲鳴聲響起,室內靜得如同死水,睡夢中,陸瑩發出一聲輕喃,“水……”


  沈翌耳力好,最先聽到了她的聲音,他行至桌邊,拎起白玉壺,親自倒了一杯水,隨即就走到了床邊,欲要喂她喝下時,她卻又沒了反應。


  沈翌也曾高燒過,自然清楚高燒不退,對身體的傷害,他的目光掃過她蒼白的唇,落在了她高聳的腹部,將杯子放在了書案上,艱難地開了口,“我來施針吧。”


  他自幼習武,對人體的穴道再熟悉不過,由他施針最為合適,唯一需要邁過的便是心理上那道坎。


  木槿和莎草並不清楚這個決定對他來說有多難,兩人聞言,皆驚喜萬分,莎草甚至給他磕了個頭,“謝殿下的救命之恩。”


  沈翌隻淡淡道:“起來吧。”


  他隨即看向了兩位太醫,“需要紮哪幾個穴道?銀針需要紮入幾寸?”


  太醫趕忙說了一下,施針不比旁的,沈翌先尋來一個小太監,在太醫的親自指導下,先在他身上試驗了一番,待太醫點了頭,他便去了陸瑩的寢室。


  他向來聰慧,也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學什麽都快,前前後後不過一刻鍾,就基本掌握了要領。


  室內帷幔低垂,莎草和木槿已幫著解開了她的衣衫,讓她趴在了床上,為了不太壓迫她的腹部,她腿下、胸脯下皆被塞了引枕和棉被。


  陸瑩仍舊昏睡著,烏發被撥到了兩旁,隻露出雪白的後背,她肌膚細膩,蝴蝶骨漂亮惹眼,小腰本盈盈不足一握,因有孕在身,腹部卻很大,饒是對比強烈,也美得驚人。


  沈翌進來時,恰掃見這一幕,他目光像被燙到了似的,呼吸都不由一窒,飛快避開了目光,開口時,連聲音都暗啞了幾分,“你們倆退下。”


  莎草和木槿怔了一下,想到他們已成親,終究還是退了下去。


  她們走後,沈翌才在一旁的水盆裏再次淨了淨手,她雪白滑膩的肌膚,在腦海中一一閃現,水盆裏他的手在止不住地輕顫,蕩起一圈圈漣漪。


  窗外月光很亮,透著窗牖灑進些許,水盆裏都好似灑了層銀輝,他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壓下心中的不適,才拿布巾擦了擦手,朝她走近了些。


  離近後,陸瑩瑩白漂亮的蝴蝶骨露在了眼前,他看到的卻並非她,小時候那些不堪的畫麵,那些刻意被他埋藏起來的畫麵,又閃現了出來,宮女像狗一樣趴在地上。


  七歲的他尚且懵懂,宮女慘叫時,他蹙了蹙眉,老太監卻趕忙攔住了他,說她做了好事,合該這樣被獎勵,這種獎勵是她所喜愛的。


  沈翌胃口一陣翻滾,他竭力揮斥掉那些畫麵。


  他緩慢閉上了眼睛,黑暗帶給他一絲安全,糟亂的聲音,逐漸退去,他伸手去撫摸了一下她的孩子。溫暖的觸感傳遞到心底時,沈翌顫抖的手,稍微穩住了些。


  掌下的胎兒也好似知曉父親在摸他,輕輕動了一下,沈翌心中湧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覺,他睜開了眸,清冷的雙眸中夾雜著平日沒有的溫情,腦海中的幻象逐漸退去,眼前隻餘女孩漂亮如畫的後背,他沒敢多瞧,那些不適感也好了許多。


  沈翌沒敢耽誤,也沒深究心中奇怪的感覺,拿出銀針,按照太醫所言,快狠準地將銀針一一插了進去,十一針不多不少。


  怕她受涼,他紮完針,就讓丫鬟端來了兩盆銀絲碳,放在了室內,施針需要一刻鍾,待時間到時,沈翌才再次走進去,瞧見他的身影時,木槿和莎草自覺退了下去。


  拔針時,沈翌沒再起不良反應,拔到最後一針,他聽到陸瑩又呢喃了一聲,“水。”


  他手一抖,最後一針抽出時,弄疼了她,陸瑩緩慢睜開了雙眸,她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醒來時,也不太清醒,下意識想坐起來,動了一下,才發現不對勁。


  她怎麽好像趴著?


  陸瑩嚇了一跳,徹底驚醒了,越到後期,越不能趴著睡,她這麽睡,崽崽得多遭罪?


  她想翻身,因肚子笨重,單靠她有些艱難,一時沒翻動,燭火搖曳,她隻隱約瞧見一個人影,以為是莎草,她趕忙虛弱道:“壓到崽崽了,快扶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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