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酸澀

  第25章 酸澀

  太子丟下這話, 就入了淨室。


  陸瑩一時怔在了原地,臉頰火辣辣燒了起來,不明白他為何這般說,難道是她主動寬衣的行為, 令他不喜?一個姑娘給陌生男子寬衣確實不夠矜持, 可他們分明已成親,她伺候他本就是本分。


  陸瑩鼻尖泛酸, 一時又難堪又委屈。她在原地怔怔站了許久, 直到聽到腳步聲,發現他要出來,她才動了動, 回到了自己床邊。


  夜色濃如墨, 月亮躲在雲層中,窗外北風呼嘯, 吹起了雪花,窗牖也跟著砰砰作響,整個天地間一片寂寥。


  陸瑩心中也像灌進了冷風,冰得她渾身不適,沈翌沐浴完出來時, 她怔怔坐在床沿, 他沒在意,徑直走向暖榻前,拿起一側的書翻看了起來。


  室內靜得厲害,砰砰作響的窗牖顯得格外刺耳,陸瑩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殿下若覺得妾身哪裏做的不對, 可直接說, 我是我,武安伯府是武安伯府,妾身代表不了武安伯府。”


  她聲音悶悶的,尾音也有些發顫,顯然委屈極了。


  沈翌拿書的手微微一頓,一時不知她是裝的,還是真委屈了,她剛從浴室出來,穿得單薄也情有可原,剛剛也隻是幫他解腰帶,實際上並未多僭越,若是無心之舉,他剛剛那番話確實過分。


  第19

  不怪沈翌多想,他貴為太子,想要爬床的宮女不知凡幾,也曾刻意有宮女在他跟前坦胸露乳,他一向反感這些。


  陸瑩說完,就鑽進了被窩裏,裹緊被子後,才好受一些,她本以為他不會理她,誰料,片刻後,室內卻響起了他的聲音,“抱歉。”


  陸瑩不由一怔,鼻尖猛地有些泛酸,被他指責教養問題的那一刻,她沒哭,這一刻,眼淚突然墜下一顆。


  她趕忙拉了拉被子,蓋住了酸澀的雙眼,外麵風聲很大,陸瑩心中亂糟糟的,片刻後,他就熄了燈,室內一下變得黑漆漆的,“睡吧。”


  他這兩個字,聲音並不高,很快就被外麵呼嘯的風聲壓了下去,有那麽一刻,陸瑩還以為聽錯了。


  她閉上了眼,逐漸陷入了夢鄉中。


  天實在冷,北風呼嘯半宿,直到後半夜才停,窗台下的鮮花蔫蔫垂著腦袋,花瓣上的雪有的化成了水,有的則凝成了冰,一朵朵花瓣被壓得抬不起頭。


  因著要回門,陸瑩睡得並不踏實,另一側傳來聲音時,她便驚醒了,室內黑漆漆一片,許是怕吵醒她,他甚至沒有掌燈。


  她趕忙坐了起來,穿上外衣下去後,摸索著尋到了火折子,燭火亮起時,她問出了聲,“殿下,用妾身幫您寬衣嗎?”


  “不必。”


  他並不習慣旁人的伺候,已自己穿好衣衫,他麵冠如玉,氣質冷凝,一身白衣,烏發垂肩的模樣,越發顯出仙人之姿。


  陸瑩隻瞥到一眼,就麵紅耳赤地別開了眸。


  “那、那妾身幫殿下綰發?”


  沈翌這才掃她一眼,她已穿好衣衫,唯有一頭墨發垂在腰間,旁的並無不妥,沈翌道了聲“不必”,就喊了聲“來人”。


  宋公公帶著兩位宮女走了進來,這兩位宮女陸瑩昨日已見過,一個喚碧玉,一個喚碧珠,一直在崇仁殿伺候。


  碧玉幫太子梳的發,碧珠則打了盆溫水,取來了牙香籌,牙香籌是將清潔劑固定在了牙刷上,能拿來清潔牙齒。


  見無需自己伺候,陸瑩也沒往上湊,莎草和木槿也端來了溫水、香膏等物,陸瑩也洗漱了一番。


  太子照例去了練武場,早膳兩人同樣是分開用的。


  用完早膳,宋公公便來了宜春宮,他將回門禮單呈給了陸瑩,恭敬道:“這是太子備的回門禮,太子妃瞧瞧可有不妥之處,若缺了什麽,奴婢讓人添上。”


  禮單上的回門禮皆是貴重之物,並沒有不妥之處,陸瑩笑道:“不必多添,禮單上這些已然足夠,讓宋公公費心了。”


  宋公公忙道:“應該的。”


  陸瑩身份不高,有一晚太子還沒宿在她房中,更不曾陪她用膳,底下的奴才難免會生出旁的心思,怕回門禮出差錯,宋公公還特意讓身邊的小太監去檢查了一下。


  待兩人出發時,已是巳時,天已放晴,屋簷上的冰卻沒怎麽融化,好在宮女們勤快,已清掃出一條道,盡管如此,太子還是讓人備了轎輦。


  “上去吧。”


  怕路滑,陸瑩沒有推辭,乖乖上了轎輦,她本以為太子會同她一起乘坐,她原本還想趁機與他說幾句話,誰料,他竟是選擇了步行,陸瑩偷瞄了一眼他的背影,無端有些泄氣。


  出了皇宮後,兩人就坐上了馬車,宮外的路也不算難走,已有人將道路清理了出來。


  他的馬車無疑很豪華,裏麵不僅寬敞,上麵還鋪著貂毛軟毯,案桌上整齊地擺著幾本書,角落裏青花海水紋香爐裏染著熏香,淡淡的香味縈繞在鼻尖。


  太子一身淺緋色廣袖衣袍,鼻梁挺直,線條冷硬,端得是冷淡矜貴,俊美無儔,上車後,他就拿起了案桌上的書,隨手翻看了起來。他出身高貴,打小養出的氣度,凜然不可侵犯。


  陸瑩在他對麵坐下後,根本不敢開口打擾他,馬車緩慢行走著,車內靜悄悄的,陸瑩甚至能聽到馬車的車軲轆偶然碾到小水灘的聲音。


  陸瑩從未覺得這般煎熬,幾次欲要開口,對上他冷淡的側臉時,到嘴邊的話又不由咽了回去。


  她不自覺輕歎一聲。


  車廂裏太過安靜,她這聲輕歎,輕的似未存在過,太子抬眸,掃了她一眼,清冷的目光落在了她臉上。


  她蔫噠噠坐在對麵,纖細的身子半靠在雕著事事如意柿子紋的車窗上,她一身紅色衣裙,烏發半綰,白淨的小臉低垂著,瞧著乖巧又溫順。


  “怎麽了?”


  聽到他的聲音,陸瑩明亮的眸瞬間蕩起個笑,波光流轉,動人心魄,她輕聲道:“殿下可否應我一件事?”


  許是不好意思,她眼睫不安地輕顫著,聲音也低如蚊訥,麵上一點點染上了紅暈,似初綻的桃花,萬般燦爛,又不勝嬌羞。


  沈翌蹙了蹙眉,他目光冰冷沉重,令人心跳無端加快。


  陸瑩怕錯過這個機會,再不敢開口,鼓起勇氣,雙手合十,朝他拜了拜,“殿下,求求你了。”


  “說。”


  陸瑩道:“一會兒下馬車的時候,殿下可不可以扶我下去,摟,摟一下我的腰。”


  沈翌淡淡注視著她,微風掀起窗簾,陽光透過縫隙灑在了他身上,他俊朗的側臉,卻像蒙了一層冰霜。


  陸瑩呼吸不暢,心跳有些不穩,祈求道:“殿下,拜托了。”


  他畢竟是當朝太子,回門時,父母肯定會出府迎接,陸瑩希望兩人能表現的親密些,免得父母擔心。


  見他沒有開口,陸瑩腦袋耷拉了下來,她雙頰泛紅,許是有些難堪,眼睫也垂了下去,神情無端有些哀傷。


  太子擰著眉收回了目光,手中的書,也沒再翻頁,擱回了書案上。


  須臾,馬車在武安伯府停了下來,太子率先下了馬車,陸瑩在車上都聽到了眾人向太子請安的聲音,她心情沮喪,莎草走到了另一側,將簾子掀了起來,衝她伸出了手。


  陸瑩正欲下馬車時,就見另一隻手朝她伸了過來。男人的手,骨分明,白皙修長,因常年習武,掌心還有薄繭,充滿了力量感。


  陸瑩心中一跳,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她將手搭在了他寬大的掌心,在他的支撐下下了馬車。


  他雖不曾摟她,好歹扶了她一下,陸瑩心中喜滋滋的,失望又被開心所取代。


  章氏見狀,擔憂了三日的心,總算放回了肚子裏,隨著眾人向陸瑩見了禮,行完禮,她不由小聲責備了一句,“多大人了,還讓太子扶著?”


  陸瑩皺皺鼻子,順勢收回了手,親昵地挽住了章氏的手臂,還摸了摸她的手,“娘幾時出來的?手好冰。”


  章氏失笑搖頭,“分明差不多熱,快進去吧,屋裏暖和些。”


  陸瑩乖巧點頭。


  陸瓊和陸琳也出來迎接了一下,陸琳偷偷衝她眨眼,眸中滿是打趣。


  陸瑩耳根發燙,幾人直接去了大房,進入堂屋後,竟格外暖和,陸瑩一瞧才發現屋裏有四盆銀絲碳。


  銀絲碳很是燒錢,平日也就老太太房中能財大氣粗地用上四盆,清楚是因為太子的到來,父親這兒才這麽大手筆,陸瑩也沒多說什麽。


  幾人進屋後,丫鬟就給眾人各倒了杯熱騰騰的菊花茶,太子沒喝,隨著陸父去書房賞畫去了,他走後,眾人才鬆口氣。


  陸瓊和陸琳都關心地問了她幾句宮裏的生活,見她一切都好,才放心,兩人並未久坐,給章氏和陸瑩留了說體己話的時間。


  章氏拉著她進了寢室,將丫鬟都屏退後,才問道:“這三日怎麽樣?太子沒胡來吧?”


  陸瑩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她口中的胡來是什麽意思。


  她連忙搖頭,秉著報喜不報憂的原則,輕聲道:“太子對我很好,很體貼,頭一晚驗元帕時,還劃破了自己的手臂。”


  章氏又問了幾句,見女兒臉上始終掛著笑,她才真正鬆口氣,“那就好,若是受了委屈就跟母親講,別一個人撐著。”


  她這句話,讓陸瑩鼻尖不由一酸,她連忙掩飾了一下,嗔道:“太子才不會給我委屈受,娘就放心吧。”


  午膳是在老太太的酈水堂用的,太子氣場強大,老太太也有些怵他,隻簡單說了幾句話,眾人就入了席,吃飯時,也都秉承著食不言的規矩。


  太子席間幾乎沒動筷,也不知是嫌飯菜不好吃,還是用不慣府裏的銀箸。


  陸瑩心中又有些悶悶的,他扶她那一下帶來的開心散了大半,好在她早有準備,讓廚娘給他做了一道馬蹄酥,聽宮裏的老人說,這是太子唯一愛吃的糕點。


  陸瑩讓丫鬟將馬蹄酥擺在了他旁邊,可惜直到酒席結束,他也沒碰。陸瑩唇邊的笑,險些維持不住,怕父母擔心,才沒敢表露什麽。


  回門未時就要回去,用完午膳,差不多便已到了未時,太子起身站起來時,陸瑩不舍地抱了抱娘親,直到這一刻,她眼眶才有些發紅。


  妃嬪無事不得出宮,今日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章氏連忙拿帕子壓了壓她的眼角,“回門可不興落淚,過年時,宮裏會舉行宮宴,屆時說不準就見了,你跟太子好好的,母親就滿足了。”


  陸瑩含笑點頭,坐上馬車時,還掀開簾子,往回看了看,直到父母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才放下車簾。


  馬車上一如既往的安靜,太子再次拿起了書,陸瑩怔怔望著他骨分明的手,不由有些出神,有那麽一瞬間,很想問問他,武安伯府的飯菜就那麽令他嫌棄嗎?


  為了招待他,府裏分明備了最好的食材,陸瑩心中又酸又澀,卻又不敢有半句指責。她像隻霜打的茄子,整個人都有些泄氣。


  沈翌並未理她,他手中的書翻了一頁又一頁,看得異常專注。陸瑩也沒主動開口說話,她原本還想道聲謝,感謝他扶她下了馬車,可是餐桌上,他什麽都不肯吃的敷衍態度,又讓她有些難受。


  她那麽喜歡他,平日隻是在腦海中悄悄勾勒一下他的五官,都覺得歡喜,此刻跟他坐在一起心中卻悶悶的。


  這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陸瑩慣性朝前摔去,她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去抓窗欞,卻沒能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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