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難堪

  第24章 難堪

  兩人緊緊貼在了一起, 她的柔軟緊挨著他硬邦邦的身軀,陸瑩身體徒然一僵,腦海中閃過零星的畫麵,男人深深注視著她, 汗珠滾落在她鼻尖上, 俯身朝她壓了下來。


  陸瑩呼吸都不由一窒,心髒險些從胸腔中蹦出來, 她暈乎乎攥著他的衣襟, 鼻端滿是他好聞的氣息,像清晨被露水衝刷過的青草,山巔上最純淨的一捧雪, 幹淨又清新, 還夾雜著醇香的酒味,令她止不住地心悸。


  陸瑩緩過神, 慌亂抬眸時,恰跌入他深邃的雙眸中。


  他眼神冷淡,搖曳不定的燭火下,他俊朗的眉頭微不可查地一蹙。


  觸及到他的眼神,陸瑩臉頰一熱, 連忙道歉。


  丫鬟見狀, 無需太子吩咐,已自覺退了下去,莎草還貼心地給兩人關上了門。


  陸瑩道完歉,就趕忙站直了身體,誰料越緊張越是出錯, 她再次踩住了裙擺, 身軀又晃了晃, 白嫩的手撐在了他僵硬的胸膛上。


  她手心像被燙到似的,慌忙移開了手,頰上也染上一層紅暈,“對,對不住。”


  沈翌漆黑的眸,淡淡凝視著她。她雪膚香腮,身嬌體軟,撲入懷中時,溫香軟玉不外乎如此。他卻好似沒半分動容,隻不鹹不淡道:“既然會絆倒,日後莫穿長裙。”


  他聲音冷冽,眸中的情緒也很冷漠,有那麽一刻,陸瑩隻覺得狼狽,臉頰也漲得通紅,她之前從未踩到過裙擺,也不知怎地,在他跟前竟這般慌張。


  他該不會以為她是故意的吧?


  第17

  陸瑩懊惱極了,有些後悔聽從木槿的安排穿了這條長裙,她輕輕頷首,才道:“妾身伺候殿下寬衣。”


  “不必。”他丟下這話,就轉身進入了淨室。


  陸瑩有些無措,也沒敢跟進去,她忐忑地在床前坐了下來,淨室內沒一會兒就傳來了“嘩啦啦”的水聲,陸瑩腦海中不由閃現出他健碩的胸膛。她臉頰滾燙,慌忙搖了搖頭,才將這些畫麵從腦海中驅趕走。


  她起身站了起來,推開了門,門一開,涼風撲鼻而來,陸瑩不由精神一振。


  廊下掛著幾盞喜字宮燈,照出一片橙色的光暈,門口守著兩個內侍,兩個宮女,莎草和木槿也在。


  莎草瞧見陸瑩,連忙道:“小、太子妃衣著單薄,怎麽出來了?”


  “沒事,不算冷。”陸瑩這才看向這兩位宮女,道:“殿下飲了酒,你們給他備點醒酒湯吧。”


  這兩人容色秀麗,身材婀娜,雖生得美,言行舉止卻很規矩,瞧見陸瑩便恭恭敬敬行了禮,其中一個回道:“奴婢已提前備了醒酒湯,這就端來,天冷,太子妃先進屋吧。”


  陸瑩說了聲“無礙”並未進去,外麵雖涼,空氣卻很清新,她在門口候了片刻,怦怦亂跳的心逐漸恢複了正常。


  宮女將醒酒湯端來時,陸瑩伸手接了一下,低聲道:“我來吧,你們不必服侍,早些下去休息吧。”


  宮女們神色有些遲疑,宋公公走了過來,淡淡掃了宮女和內侍一眼,道:“太子妃有令,還不退下?”


  他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幫太子處理過很多要事,在東宮一向有威嚴,他一發話,幾人心中不由一凜,趕忙衝陸瑩行了一禮,順從地退了下去。


  陸瑩能察覺到他流露出的善意,她衝宋公公笑了笑,“忙了一日,宋公公也去歇息吧,太子這兒有我照顧就行。”


  “謝太子妃體恤。”


  陸瑩端著醒酒湯入了寢殿,將折枝牡丹瓷碗擱在了案桌上。


  沈翌沐浴很快,前後僅一刻鍾,就換上幹淨衣服,從淨室中走了出來。


  他換下了喜服,身上隻著一件絳紫色常服,饒是剛沐浴完,他仍舊衣衫整潔,氣質冷淡,矜貴又禁欲。


  陸瑩不敢多瞧,端起解酒湯,緩步走到了他跟前,溫聲道:“殿下先喝點解酒湯吧,明日省得頭疼。”


  太子頷首,伸手接過,一飲而盡,隨即將瓷碗放在了書案上,新房很寬敞,室內的書案、太師椅、梳妝台等,皆是上等的黃花梨打造而成,木質堅實、花紋漂亮。


  陸瑩行至他跟前,柔聲道:“妾身給殿下寬衣。”


  不等她的手落在他腰帶上,他就後退一步避開了她,淡聲道:“不必,照顧好你自己就行。”


  他聲音實在冷冽,陸瑩不自覺打了個寒顫,隻覺心頭空落落的,轉念一想,他許是顧及她有孕在身,她才沒多想。


  她站在原地一時沒動,眼睜睜看著他脫掉絳紫色錦袍,擱在了二龍戲珠雙人衣架上。


  他這才喊了一聲,“來人。”


  陸瑩心中一緊,她以為他沐浴後就要安置,宮女和內侍都被她屏退了,她又看向了他,試探道:“殿下,妾身服侍您吧,這本是妾身應該做的。”


  沈翌又道了聲“不必”,話音落下時,宋公公就推門走了進來,顯然他清楚太子的習慣,一直守在門外。


  沈翌道:“拿床被子進來,鋪在暖塌上。”


  宋公公應了聲“是”,端起一旁的白瓷碗,退了下去,他親自抱來一床嶄新的被褥,鋪在了一側的暖榻上。


  宋公公鋪完,才有些遲疑,“殿下,床褥奴婢可一早收拾掉,至於元帕,嬤嬤們一早會來驗收……”


  沈翌隻輕輕頷首,直到宋公公退下後,陸瑩仍沒反應過來,傻傻站在原地。


  沈翌越過她,走向了暖榻,道:“你睡床吧,孤睡這裏即可。”


  陸瑩怔了片刻,才恍然想起,他不近女色的傳聞,所以,睡一張床都令他無法忍受嗎?


  陸瑩心中像被人紮了一下,直到這一刻,才恍然發現,婚後的舉案齊眉,相敬如賓,隻是源於她的想象。


  她一時有些無措,站在原地沒動彈,反應過來後,才勉強扯出個笑來,“我睡暖榻吧,殿下睡床。”


  沈翌沒理這話,徑直在暖榻上坐了下來,見她來到了跟前,他才掀眸,淡淡道:“回去。”


  陸瑩心尖輕顫,不敢違抗他的命令,隻得挪回了床前,他也不知從哪兒拿起一冊書,翻起看了起來,隻丟下一句,“你有孕在身,早些歇息。”


  這句話,又恍若一股暖流緩慢注入陸瑩心中,逐漸溫暖了她,她不自覺露出個笑,輕聲道:“殿下也早些歇息。”


  窗外風聲不止,樹葉簌簌,猶如上千隻蝴蝶震動羽翼,聲勢浩大。


  陸瑩本以為自己睡不著,許是這一日太累,躺到床上沒多久,意識就逐漸渙散。


  翌日,她醒來時,天色尚黑著,窗外很靜,落根針都能聽到,她下意識看了一眼燭台上的龍鳳燭,龍鳳燭是她從娘家帶來的,有祈道婚姻幸福之意,點燃後不能熄,燃到天亮寓意才好,可此刻天尚未亮,其中一隻竟燃盡了。


  陸瑩心中打了個突,慌忙坐了起來,她雪膚花貌,一頭烏發垂在腰間,因慌亂,胸脯微微起伏,似林間的妖魅,至純至欲。


  她一動,太子也睜開了眸,他披上外衣下了床,行至陸瑩跟前,居高臨下看了她一眼。


  她堪堪披上外衣,驚魂未定地望著燭火,白淨的小臉緊繃著,察覺到他的到來,才慌亂抬眸。


  沈翌道:“元帕呢?”


  陸瑩反應慢了半拍,才從身下摸出個帕子,這帕子是驗身用的,可她與太子……


  她正愣神著,就見太子手上多了個匕首,鋒利的刀刃,在小臂上輕輕一劃,男人白皙的手臂上頓時多道痕跡,冒出的鮮血滴在了雪白元帕上。


  陸瑩不由驚呼了一聲,怕驚動旁人,連忙捂住了唇。


  沈翌已收起匕首,將元帕擱在了一旁,陸瑩再顧不得龍鳳燭,連忙掏出帕子下了床,朝他靠近幾步,欲要給他止血。


  隨著她的動作,披在她肩頭的衣衫滑落在地,她一身雪白裏衣,娉娉婷婷站在他跟前。


  他低頭時,恰能瞧見她那一截兒凝脂冰肌,再往下是山巒溝壑,引人遐想,清香襲來時,沈翌再次避開了她。


  “無礙。”


  他丟下兩字,隻隨便捂了一下,就放下了衣袖,沉聲道:“一會兒要給皇祖母他們敬茶,你先收拾一下。”


  說完,他就出了房間,聲音冷淡,拒人千裏之外。


  陸瑩微微一怔。


  莎草和木槿向來勤快,兩人惦記主子,也未歇好,一早就守在門口,聽到陸瑩的驚呼時險些破門而入,太子一出來,她們連忙行了一禮,匆匆進了室內,掃見暖榻上的被褥時,兩人神色皆不由一變。


  陸瑩道:“將被褥收起來吧,放在衣櫃裏就行。”


  莎草有些欲言又止,見主子神色黯然,她終究沒有問出聲,和木槿將被褥收起來後,她才道:“殿下性情冷淡,常年孤身一人,許是過段時間才能習慣身邊多個人。”


  陸瑩也是這麽想的,一睜眼能瞧見他,她其實已經很滿足了,她眸中又不由帶了笑,“去打水吧,早些收拾,免得誤了時辰。”


  寒風蕭瑟,花朵落了一地,院中掃地的小宮女才剛剛起床,掃地的莎莎聲,不絕於耳。


  太子則去了練武場,自打他習武開始,十幾年如一日,不論刮風下雨,他都不曾歇息過,小太監們還以為,太子剛大婚定會歇個幾日,誰料竟是又瞧見了他的身影。


  後宮的妃嬪也一早就醒了,不止皇後,貴妃和淑妃也在打聽太子與太子妃洞房花燭夜時可曾圓房。


  眾所周知,太子不近女色,除了皇後,也就宮裏的老人知道他為何不近女色,打小目睹了那等齷齪之事,有一段時間,他瞧見太監和宮女就會嘔吐,如今他雖瞧著正常,眾人卻清楚,他仍不喜歡女子的靠近。


  皇上這般著急地給他賜婚,無非是想堵悠悠之口,貴妃斜倚在榻上,正詢問著麵前的小宮女,“怎麽樣?可打探到消息了?”


  小宮女恭敬道:“東宮守衛森嚴,太子禦下也嚴,咱們的人隻打聽到,兩人同房時將奴才們都屏退了,雖沒人聽到圓房的動靜,不過太子已將元帕交給了掌事嬤嬤,許是真成了好事。”


  陸瑩五官柔美,身姿卓越,天生的尤物,與京城第一美人相比都不遑多讓,太子願意寵幸她,倒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雖有元帕,信不信又是一回事,貴妃秀眉微蹙,柔美的五官略顯嚴肅,喃喃道:“過了今日,這後宮隻怕要亂起來了。”


  太子不能人道對他們方有利,就算她能沉住氣不搞事,淑妃等人也未必能坐得住。


  天色大亮時,小宮女們已將地上的花瓣清掃幹淨,陸瑩早已收拾妥當,腳步聲響起時,陸瑩站了起來,宋公公打開簾子,走了進來,笑著提醒道:“太子在門口等您,太子妃若收拾妥當,就出發吧。”


  陸瑩頷首,走出東宮時,果然瞧見了太子,他立在門口,著緋色衣袍,身姿筆挺,隻是靜靜往那兒一站就給人一股無形的威壓。


  陸瑩走上去,福了福身,“讓殿下久等了。”


  沈翌的目光從她身上滑過,未做停留,“走吧。”


  陸瑩緩步跟了上去,一路安靜至極,兩人都未開口說話,陸瑩很緊張,每次靠近他,她都有些笨拙,無措又不安,想開口又怕惹他煩,想了一路,也沒尋到合適話題,直到掃見巍峨的宮殿時,她才發現不知不覺已到了慈寧宮。


  兩人進來時,太後剛起沒多久,正斜靠在暖榻上,太子與陸瑩請安時,她才笑道:“起來吧,快離近了讓哀家看看。”


  陸瑩一襲海棠色衣裙,身姿纖細,眉眼動人,俏生生立著,猶如枝頭上的桃花,灼灼其華。


  剛說幾句話,皇上和皇後也到了,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皇上瞧著比往日精神一些,眉宇間的倦色也少了大半,皇後娘娘一襲宮裝,一如既往的雍容華貴。


  她一進來就笑了,對皇上道:“難怪眾人都說太子與太子妃天生一對,站在一起當真般配。”


  皇上沒說話,望著兩人的眼神卻很溫和。


  陸瑩隨著太子向兩人行了禮,接下來便是敬茶環。


  太後異常和藹,對陸瑩也很溫和,待敬完茶,她便讓宮女端來了賞賜,紅色綢布上擺著一件紅寶石步搖。


  她還拍了拍身側的位置,讓陸瑩坐在了她身旁,將腕部的翡翠玉鐲,戴在了陸瑩手腕上。


  太後手腕上這個玉鐲,戴了很多年,皇後嫁來時,太後都沒摘給她,誰料竟是給了陸瑩,皇後眸色不由一暗。


  陸瑩拿餘光不著痕跡掃了皇後一眼,笑道:“皇祖母快戴上吧,這般貴重的手鐲,孫媳可不能收。”


  太後道:“這玉鐲是元後送我的,哀家戴了多年,如今你入了東宮,與太子便是一體,玉鐲給你你便收著。”


  元後是太子的親生母親。


  陸瑩聞言,隻得收了下來。太後精神不濟,幾句話的功夫便有些疲倦,皇上起身站了起來,“母後歇息一下吧。”


  陸瑩等人也跟著退了下去。


  出了慈寧宮後,皇上對太子道:“你隨朕去一下乾清宮,有些事需要交給你做。”


  皇後娘娘笑道:“皇上再忙也該注意身子,太子才剛大婚,本該多休息休息,您可別又讓他忙得腳不沾地,冷落了太子妃如何是好?”


  皇上神情微頓,看向了陸瑩,笑道:“朕將太子借走一會兒,太子妃沒意見吧?”


  他一向威嚴,甚少這般開玩笑,不止小太監們驚訝,皇後臉上也閃過一絲驚訝。


  陸瑩臉一熱,連忙道:“自然不介意,政事重要,父皇和殿下盡管去忙吧。”


  陸瑩回了自己的寢宮,宮女們將她的賞賜放在了梳妝台前,除了太後娘娘賞的,皇後娘娘還賞了一件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


  皇上給的則是一個封紅,陸瑩本以為裏麵是十多張百兩銀票,莎草打開後才發現竟是房契和地契等,足足十幾張。


  她不由驚訝道:“這麽多,得價值幾萬兩吧。”


  陸瑩也很震驚,根本沒料到皇上出手如此大方,陸瑩有些不安,打算等太子回來,找他拿拿主意。


  入了乾清宮,皇上才道:“朕不是跟你說了?安王府的事朕讓錦衣衛調查就行,你將自己的人召回來,朕有旁的事交給你。”


  太子站在窗前,聞言,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父皇想怎麽查?還像上次的軟骨散事件一樣?尋出個替死鬼,便就此收手?”


  他這話著實大膽,不遠處的暗衛都不由替他捏把汗。


  皇上目光如炬,睥睨了他一眼,這一眼仿佛帶著雷霆之勢,太子卻毫無退縮之意,靜靜望著他。


  第18

  屋外的風聲清晰可聞,令人頭皮無端發麻。


  兩人對視片刻,太子有一雙很漂亮的鳳眸,與元後的一模一樣,每次對上他的目光時,皇上都會想起元後的音容笑貌。皇上歎息一聲,終究是解釋了一句,“朕自有決斷,也沒有護誰的意思,有些人隻是暫且不能動,並非要饒過她。”


  太子不置可否。


  皇上這才轉移話題,道:“你多加派些人手,護著點太子妃即可,她剛入東宮難免惶恐,你平日多照拂著些。”


  皇上覺得愧對陸瑩,才有此提醒。


  太子眉眼冷淡,也不知是否聽了進去,隻道:“若無旁的事,兒臣便離開了。”


  他一貫如此,從小到大,一句廢話都沒有,皇上不由搖頭,涼風拂過,他咳了一陣,因捂著唇,咳聲壓抑而沉悶。


  太子擰眉,伸手提起一側的白玉壺,倒了杯熱水,熱氣升騰而上,太子將水送入了皇上唇邊。


  皇上就著喝了一口,才接住水杯,離開前,殿中傳來太子低沉冷冽的嗓音,“父皇與其操心旁人,不若多注意自個的身體。”


  皇上不由失笑搖頭,隻覺得能得他一句關懷,真不容易。他前腳剛離開,門口就傳來了腳步聲,黃公公掀開簾子走了進來,他伸手關窗時,皇上阻止了一下,“開著吧,通通風。”


  黃公公道:“太子特意吩咐了,讓老奴給您把窗子關上,皇上莫要貪涼,一切以龍體為重。”


  見是太子吩咐的,皇上的眉眼柔和些許,也沒再阻攔。


  天色逐漸變暗,陽光躲在了雲層中,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這是今年第一場雪,陸瑩最喜歡下雪,唇角不由彎了一下,她又想起了與太子的初遇。


  九年前,那一日也是這樣飄雪的天,那天雪下得格外大,她和母親被困在了護國寺。


  因為想玩雪,她在午休時,背著丫鬟偷溜了出去,雪下的很大,沒一會兒就淹沒了她的腳印,茫茫天際間,似乎僅剩她的身影,她玩得開心,走得也越來越遠,反應過來時,已迷了路。


  當時她年齡尚小,還沒有任何危機意識,瞧見白雪上的鮮血時,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好奇地順著血滴往竹林裏走了去,走到一半,就聽到了打鬥聲,她正欲跑開時,一個黑衣人卻手持利劍,朝她刺了過來。


  小小的她嚇得渾身發抖,太子就是這麽出現的,他也不過十歲,一身藍色錦袍,腰束玉帶,腳踩黑靴,弓箭拉開時,他直接射中了黑衣人,血流了一地,不等她尖叫出聲,少年就噓了一聲,捂住她的唇,拉她躲了起來。


  她正盯著雪花出神時,宋公公走了過來,笑道:“奴婢剛將東宮眾人聚在一起,誰料就下了雪,太子妃不若在偏殿召見他們吧,省得他們將宜春宮弄得全是泥水。”


  宜春宮是陸瑩如今的住處。


  陸瑩含笑頷首,“那就偏殿吧,勞煩宋公公特意走這一趟。”


  “應該的。”


  陸瑩帶著莎草和木槿去了偏殿,她此次入宮,除了莎草和木槿外,僅帶了趙媽媽和陳媽媽,這兩位媽媽皆是章氏身邊的老人,行事穩妥,做事細心,為了幫襯陸瑩才入的宮,宋公公過來時,兩人正在幫陸瑩整理嫁妝,得知陸瑩要見東宮眾人,才放下手頭上的活,也去了偏殿。


  陸瑩過來時,偏殿內擠滿了人,烏泱泱一大片,瞧見陸瑩,眾人皆跪了下來,宋公公引著陸瑩坐在了主位,待眾人行完禮,宋公公簡單介紹了一下地上的奴仆,隨即讓一部分人留了下來。


  留下的這十來人,有東宮的管事姑姑、總管太監、主管宮女、四位司寢宮女、還有皇上賞賜的美人。


  陸瑩的目光在這兩位美人身上多停留了一下,這兩人一個叫許姣,一個叫雪魅,皆身姿婀娜,姿色不俗。


  許姣五官秀麗,乃罪臣之女,十三歲便入了宮,本在太後跟前伺候,兩年前便被賜給了太子,雪魅則是大周獻來的美人,妖嬈嫵媚,前段時間,太子身有隱疾的傳聞出來時,皇上將雪魅賜給了他。因太子不曾寵幸,這兩人目前沒任何位份,正以一種尷尬身份待在東宮。


  幾人對陸瑩皆很恭敬,起碼表麵如此,一一向陸瑩請了安。


  宋公公笑道:“東宮諸事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秦公公負責,一部分則是李姑姑負責。”


  秦公公三十多歲,身材頎長,麵容白淨,瞧著很沉穩,李姑姑則四十出頭,發絲整齊,狹長的眸聚著精光,一瞧就是個有能力的。


  宋公公簡單介紹了一下兩人,隨即才道:“先前東宮沒有女主子,許多事都是李姑姑在負責,如今太子妃已嫁入東宮,各項事宜理應交給太子妃,不過東宮雜事眾多,各項開支,人員調動皆很繁瑣,私下需費不少心思,太子的意思是太子妃若有餘力再親自打理不遲,若嫌累可讓李姑姑協助打理。”


  李姑姑聞言,心中不由一動,本以為太子妃一來,她手中的權力勢必要移交出去,誰料竟峰回路轉。她早聽聞太子妃身份不高,難道因為這個緣故,太子才不放心將庶務交給太子妃,才讓她協助打理?


  李姑姑雙耳不由豎了起來,也不知陸瑩是個什麽態度。


  陸瑩再次頷首,對李姑姑道:“本宮初來乍到,對各項事宜並不了解,李姑姑繼續掌管吧,我最近就先跟著你學一段時間,等上手後,若覺得不麻煩,本宮再親自打理。”


  李姑姑磕了個頭,笑道:“謹遵太子妃旨意,奴婢定盡力教導您。”


  “教導”一詞讓莎草微微擰眉,難不成,她真覺得小姐什麽都不懂?


  小姐從十三歲起,就學了管家,太太那兩間鋪子也曾讓她幫著打理過,得知要嫁給太子後,她又學了不少東西。一個奴婢,也敢對太子妃用教導?

  陸瑩的笑容一成不變。


  她讓莎草將嬤嬤扶了起來,溫聲道:“姑姑言重了,您是宮裏的老人,連太子都給您三分薄麵,日後不必動輒下跪。”


  這番話可謂給足了李姑姑麵子,她眼中都帶了笑,語氣也輕快了些,“謝太子妃體恤。”


  待從偏殿退出時,許姣才拿餘光瞄了陸瑩一眼。她一襲海棠色衣裙,不施粉黛,身姿纖細,眉目如畫,一舉一動都說不出的優雅,不論是相貌、還是規矩,皆是一流。


  許姣心中不由一沉,略垂了眸。


  等陸瑩回到寢室時,細碎的雪花已變成鵝毛大雪,整個東宮都被雪花纏繞著,她又去了窗前,托腮望著院中的飛雪,莎草欲要關窗,被陸瑩製止了,“通通風吧,室內有地龍,不冷。”


  莎草無奈道:“關一點吧,省得風大沾上涼氣。”


  陸瑩頷首,笑道:“成吧,聽你的。”


  莎草將窗牖半關後,並未離去,而是低聲道:“也不知李姑姑聽了宋公公的話,會不會生出旁的心思。”


  太子的話即可解讀成怕陸瑩勞累,也可解讀成,不放心由她掌管東宮,但看李姑姑怎麽理解,莎草都有些摸不清太子對太子妃是什麽心思,若是說意,洞房花燭夜他卻歇在了暖榻上。


  她們小姐明明生得那般美,太子就不心動嗎?


  莎草頗有些憂心忡忡的。


  陸瑩沒放在心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隨她怎麽想。”


  不知不覺就到了午時,宮女冒著雪從禦膳房提來了食盒,她們將飯菜一一擺在了案桌上,陸瑩這才問了一句,“殿下回來了嗎?”


  宮女道:“回來了,殿下此刻在崇仁殿。”


  陸瑩已簡單了解過,崇仁殿是太子的寢宮,他平素都是歇在崇仁殿,東宮屬臣與他議事時,也是在崇仁殿。


  “殿下可用了午膳?”


  宮女道:“殿下的午膳,已送去了崇仁殿,估計已在用。”


  陸瑩聞言,不由有些失落,待宮女離開後,她才拿起銀箸,簡單吃了一些,見她情緒低落,木槿不由在心中嘟囔了一句,隻覺得太子不夠體貼,新婚第一日,夫妻間哪有分開用膳的。


  陸瑩並未失落太久,外麵下著雪,怕路滑,她也沒去崇仁殿尋他,隻讓莎草往崇仁殿跑了一趟,讓她將皇上賞的房契交給了太子。


  沈翌並沒要,讓莎草又拿了回來,莎草笑道:“太子說皇上給您的,您收著就是,日後可隨意處置。”


  陸瑩出嫁時,已有不少嫁妝,加上這些,一下變得富有起來,想到宮裏需要打點的地方很多,陸瑩便讓莎草收了起來。


  晚上,她等了半晌,都沒見太子過來,尋常這個點,她早歇下了,木槿於心不忍,問道:“小姐,要不奴婢去崇仁殿瞧瞧?”


  陸瑩搖頭,“不必,他許是政務繁忙,不來也正常。”


  話雖如此,陸瑩卻有些失落,昨晚是他們大婚的日子,他都沒有與她同塌而眠的意思,今日許是不過來了吧?

  陸瑩快等到子時,見他還沒來,才道:“安置吧。”


  夜色已深,窗外涼風習習,蟲鳴嗚咽,陸瑩讓丫鬟留了盞燈,怕他萬一過來,太子卻始終沒來。


  這一晚,陸瑩又夢到了小時候的事。


  漫天大雪落在兩人身上,太子拉著她躲躲藏藏,期間又一個黑衣人追了上來,太子一箭射在了他胸口。


  躲到後山時,雪更大了,陸瑩又冷又累,被一塊石頭絆倒時,她整個人趴在了雪地裏,再也忍不住,淚珠兒撲簌簌掉了下來,被太子扯起來時,她扭到了腳,每走一步都鑽心似的疼,她以為她死定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不肯動彈,隻一味掉眼淚,他卻默默背起了她。


  她恍若受驚的小獸,緊緊摟住了他的脖頸。


  “撒手。”他語氣略顯冷厲。


  她怕他丟下她,根本不肯鬆手,反而抱得更緊了些,邊抱邊掉眼淚,委屈地喊著哥哥,淚珠兒一顆顆全砸在了他脖頸中,半晌又聽到了他的輕斥,“再哭將你丟下。”


  話雖如此,他卻不曾丟下她,漫天大雪中帶她逃出了生天。大雪帶給陸瑩的是驚慌和恐懼,更多的卻是安心。


  那些被她逐漸遺忘的畫麵,竟通過夢境又回憶了起來,陸瑩醒來時,怔了怔,才意識到,又夢到了他。


  她時常夢到他,許是小時候,他給她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每次做了噩夢後,他總會出現在夢中拯救她,年齡大些時,那些簡單的崇拜才逐漸變了味道。


  她望了一眼暖榻,太子並未過來,陸瑩心中又有些悶悶的,外麵依然在下雪,大雪積了厚厚一層,整個東宮都變成了白色。


  今日本來需要祭先祖、認宗親,因著大雪實在太大,這一環便推遲了一下,太子隻派人給她說了一聲,讓她自由安排。


  陸瑩也沒什麽事,便和嬤嬤整理了一下她的嫁妝,那邊太子卻被皇上喊了過去,皇上是聽說他夜晚沒去陸瑩那兒,才特意將他喊了過去。


  下個月,陸瑩就要被診斷出有孕,他若隻在她房中宿一晚,怎麽都說不過去,皇上甚至給他下了命令,“大婚前一個月,必須宿在她房中。”


  他的本意是為了兩人好,在他看來,陸瑩是個好姑娘,兩人多相處一段時間,太子肯定會喜歡上她,卻不知,他的強迫令太子心中很反感。


  想到她已有身孕,隻過去一晚,確實不像話,太子才忍著煩躁,去了她房中。


  夜色已深,陸瑩已沐浴完畢,以為他今晚仍舊不來,陸瑩沐浴好,隻著一身雪白裏衣,就從淨室走了出來,誰料一出來,就瞧見了坐在榻上的他。


  陸瑩打哈欠的動作,都停了一下,水潤的眸子裏瞬間添了一絲歡喜,“殿下,您來啦?”


  她聲音軟糯動聽,慌忙拿起一件外衣披在了肩上,想到兩人已成親,她這個動作,多少有些好笑,陸瑩才忍著羞恥,沒有穿。


  她緩步走到了他跟前,因為一再夢到少年時候的他,她甚至不再懼怕他冷著臉的模樣,含笑道:“妾身幫您寬衣。”


  沈翌再次拒絕了她,“不必。”


  小時候,他說再哭將她丟下時,也沒真將她丟下,陸瑩便沒聽他的,他雖是太子,卻也是她的夫君,她想的很開,兩人不熟悉,他才不願意她靠近,等熟悉起來,他應該也會接受她吧?


  陸瑩打小就不是個自怨自艾的人,想要什麽,都會努力爭取一下,這會兒便隻彎了彎唇,笑道:“殿下累了一日,肯定很辛苦,就讓妾身服侍您吧。”


  雖然羞赧,她卻強迫自己穩穩了心神,伸手去解他的腰帶,她五官柔美,身姿曼妙,彎腰時領口敞開些許,單薄的裏衣根本遮不住胸前的風光,當真是連綿起伏,雪一般瑩白嬌軟。


  陸瑩並不知道彎腰時,從他的角度,有些不堪。


  沈翌眸色微暗,眼底閃過一絲譏誚,“武安伯府就是這般教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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