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165章


    阿莫出去後,兩個人又繼續沉默著不同對方說話,劉鈺不高興的樣子越來越明顯,按照以往的經驗,若芯覺得他即便忍著不罵人摔東西,也會找點事兒出來挑剔她,可直到又有奴才敲門來叫,他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二爺,奴才有事稟報。”


    劉鈺這才拉她到懷裏,揉著她的腦袋說:“我辦完外頭的事再回來陪你,你記得好好吃飯。”


    ——


    後邊的日子,他幾乎是一有了空兒就來顧家,來了先同顧連濤打聽齊宏毅有沒有來過,再去若芯屋裏陪著她,起初還是拐彎抹角的提起叫她回劉家的事,見她實在固執,後來也懶得說了。


    又從外頭請了個對她胃口的廚子,各色各樣的補品也是流水似的往廚房上送,不得不說,顧家這樣的醫家確實很適合人養胎,藥補加食補,張氏把若芯伺候的臉都圓了一圈。


    “臉都吃圓了。”


    劉鈺剛想上手去捏一捏,就被若芯狠狠瞪了回去。


    他轉而又去摸她微微隆起的肚子:“等了這麽久終於顯懷了。”


    若芯拿開他的手,突然說道:“你不要再給我弟弟派差事了,他現在都不正經出診了。”


    劉鈺反手就握住了她,把新買來的點心遞到她嘴邊,隨口說著:“你人在娘家,你母親又日夜不分盡心盡力的照顧你,爺總要給他些體麵才是,別看書了,吃點東西。”


    若芯聞言撇過頭去,任他怎麽喂都不肯吃:“我母親照顧我是因為心疼我,倒被你說成是貪圖什麽體麵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劉鈺及時閉上了嘴,眼見的同這個懷了孕的女人說不了兩句又得吵起來,忙又哄著她吃東西,這才把剛才那話岔了過去。


    可若芯仍還憂心忡忡的樣子,說著說著又繞了回來:“我這兩天瞧著他手裏像是又有了錢的樣子,會不會是又去借了?”


    “不會,他不敢了。”


    “你同放貸的掌櫃說了沒有?叫他們別再借給他錢了。”


    “早吩咐下去了。”


    “那他哪兒來的錢呀?是你給他的嗎?”


    “不是,許是鋪子裏放了月錢。”


    “家裏兄弟姊妹都是從小學醫的,他哪裏就會管鋪子了。”


    “我自會叫人帶他教他的,你別再操心了行不行。”


    劉鈺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心說,早知道找人來要債這個事兒後勁兒這麽大,他那天就算當場氣死了也不會那麽幹的。


    “若芯你聽話,別再操心了,你弟弟的事,我會讓人盯著的,他不敢再去借了,我保證,往後也再沒有討債的上門了。”


    懷了孕的女人常是多思多慮,可能那天確實被討債的給嚇著了,顧連濤但凡有點風吹草動,若芯都要問上半天。


    劉鈺默默想著,以後可再不敢跟她使性子生氣了,不然最後還不是報應到了他和孩子身上。


    到了第五個月的時候,劉家長輩到底知道了她身懷有孕的事。


    小廝常勝一早就來了顧家,站在若芯麵前稟報道:“二爺叫我趕緊來知會奶奶一聲,太太已經知道奶奶回了顧家,還有了身子,肯定要來接奶奶回去的,二爺叫奶奶有個準備,別到時候手忙腳亂的沒應對…”


    “你等等…”


    “奶奶還有什麽吩咐?”


    若芯垂著眼睛想了好半晌,總覺得哪裏不對,她試探著問:“是你二爺叫你來知會我的?還是他同長輩說了我有身子的事的?”


    常勝當場愣了一愣,心說,不都是一孕傻三年麽,怎麽姨奶奶看著反而比以前更加聰敏警惕了。


    他隻又小心著回主子的話:“二爺怕奶奶應付不及,替奶奶著想才叫奴才來知會奶奶的。”


    若芯脫口就說:“我不信,不信你二爺會這般好心。”


    如果劉鈺在,聽了這話,怕不會當場氣死。


    可若芯就是下意識裏覺得他這是又在想什麽陰謀詭計的算計她,畢竟那樣的事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


    她也不過是起了猜測,不想常勝竟然真應了她:“奶奶明鑒,奴才可什麽都沒說。”


    聞言,若芯火氣一下子竄了出來,怒道:“他…他好好的為什麽要告訴太太,這是忍不下去了,想叫太太逼我回去,對不對?”


    “那不是,是二爺要為奶奶請封誥命,才不得已說了出來,之前那都是瞞的死死的,但凡府裏有點風聲冒出來,都被二爺給及時摁了下去,就怕老爺太太知道了要來顧家,再擾了奶奶養胎。”


    新帝登基,經過這幾個月裏大刀闊斧的整頓,天下初初穩定下來,而後就是論功行賞,明裏暗裏的大封有功之臣。


    常勝是早上來顧家報的信,下午康氏就坐車來了,烏泱泱的被一大堆丫鬟婆子媳婦簇著進了顧家。


    若蘭也被若芯叫回了娘家,她拉著若芯就往明堂客室走,一麵走一麵說:“姐姐快走,我們去聽聽她們都說了什麽,你還不知道,上次我跟母親去劉府的時候,母親一個對五個,三兩句話就把你婆家的那些女眷堵的啞口無言,好不威風的喲,那回真是連我都佩服她了。”


    “你這丫頭,怎麽敢聽長輩牆角了。”


    若蘭雖說見多識廣,可到底年歲還小,內裏還是個小女孩心性。


    “好姐姐,我們一起去聽聽嘛…”


    他們剛在明堂後腳的小門上站定,就聽見客室裏康氏正在說話。


    “這倒成了我兒的不是了,若芯既有這麽個心病,為什麽不說出來,大家也好一起想辦法,她這是不信賴鈺兒,還是怕我們做長輩的容不下她,女子出嫁從夫,這個道理沒有不懂的吧?做人媳婦這般糊弄夫家,太太也覺得沒錯嗎?”


    “……”


    張氏呃…了兩聲,沒說話。


    若蘭聽出來了,這是在說之前避子的事呢,她不由撇了撇嘴道:“這都老黃曆該翻篇了,怎麽又提起來說了。”


    又調皮的看向若芯:“我知道了,必是你婆婆上回在母親那裏吃了憋,這廂找母親報仇來了。”


    說罷捂著嘴偷偷笑了起來,可笑了沒一會兒,又覺得不太對勁:“阿娘這是怎麽了,怎麽在自己家裏反沒了那天同人吵架的氣勢。”


    若蘭看熱鬧看的津津有味,若芯卻被康氏的話給說鬱悶了。她想,康氏素來見事明了,對她和劉鈺之間的事總能一語中的,方才必是聽她母親說了,那香囊不是避子用的,是她之前因落了心病拿來安神用的,卻被這位連頭發絲都透著精明的夫人一句話就找出了破綻:你有心病歸有心病,不信任夫家這事又該怎麽說。


    避子的事說來說去,歸到底也就是尋常人家都會起爭執的事:我向著我兒子,你回護著你女兒,出了事,誰也不肯承認是自己孩子的錯兒。


    若芯見若蘭隻管看熱鬧,一時不高興就埋怨她道:“你就叫我看這個,看母親怎麽被人家懟的啞口無言…”


    若蘭攤攤手說:“那回在劉府真不是這樣的。”


    明堂裏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還是康氏趾高氣昂不緊不慢的在說:“給若芯請封誥命的聖旨,不日就會下來,我們劉家在先皇和陛下麵前,素來有些體麵,一年之後就會按照旨意將她扶正,這樣的體麵,原是陛下為了阿元是鈺兒的長子才給的。”


    若蘭這才知道為何她母親沒了那日同人吵的勁頭,原是吃人嘴短,一聽了誥命兩個字,高興的恨不能把康氏當菩薩供起來,哪裏還敢同人家吵了。


    張氏隻管應著:“是,親家太太說的是,都是為了孩子。”


    劉家重嫡重長,嫡子同長子是同一個那自然好,倘若不是,一般情況下在年歲上也不宜相差太大,可阿元抱進劉府時就已經四歲半了,如今馬上就要長到七歲上,劉鈺卻還沒有娶妻,劉家長輩這才勉強默許了劉鈺給若芯請封誥命再把她扶正的事。


    躲在後頭的若蘭點點頭,跟若芯說:“說的有道理,再過半年,咱們阿元就七歲了,就算是鈺二爺立刻娶妻生子,長子和嫡子也至少差了八歲,咱們阿元這樣聰明,將來必要為官做宰的,到那時,叫他在族中尊從小他八九歲的嫡出弟弟,這肯定會兄弟不睦,姐姐不知,東京現在就有,為長子嫡子誰在族中做主的事,打的不可開交的人家,那可真是兄弟鬩牆,損家族根基的。”


    “姐姐如今又有了一個,不管男女,阿元將來在劉家族裏,便又多了個助力,豈不更是一山不容二虎,這將來…”


    若蘭腦子裏已經上演了一出——阿元因不甘屈居於小自己八九歲的平庸嫡出弟弟之下,而奮起讀書,然後爭得曠世功名,最終為母親請封誥命,在族中當家做主——的大戲。


    演完之後,還意猶未盡的說道:“也不知書局裏有沒有這一類的話本子看。”


    外頭康氏等的急了,問起來:“若芯怎麽還不來。”


    身邊早有丫頭瞧見了躲在門後邊的人,聽見問,看向了那邊。


    若芯這才同若蘭一起走了出去,同康氏行了個禮:“太太。”


    康氏原是生若芯氣的,這廂見了,也沒準備給她什麽好臉色,隻是若芯一出來,她一眼就瞧到了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那從進了顧家起就繃著的臉,瞬間鬆開了。


    她起身,兩步跨過去,先是上上下下的打量若芯,又說:“你這孩子怎麽回事,盡叫人為你擔心,這肚子得有四五個月了吧,還吐不吐了。”


    若芯剛要說話,旁邊跟著康氏來的崔媽媽湊了上來說:“太太瞧,奶奶這肚子雖不是很大,可這形狀明顯就是尖的,一準是個小公子。”


    康氏一聽不由心花怒放:“真的嗎?”


    轉頭瞥見張氏正看著她,忙不好意思的收斂笑意。


    張氏隻能也湊著說:“確實有這樣的說法來的。”


    康氏笑的熨帖,哪裏還想的起埋怨她什麽,隻拉過她的手輕拍了拍:“好了,快收拾收拾東西,跟我回去吧。”


    劉鈺早上派人來報的信,讓她有個應對,可真聽了康氏叫她回去的話,若芯還是瞬間空白了腦子,僵硬了身子,半句拒絕的話都不敢說出來。


    “怎麽了這是?”康氏問,也察覺出她的異樣。


    若芯看著眼前這個又敬又怕的長輩,好半天才擠出一個字:“不…”,就這一個字,幾乎抽幹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氣。


    許多嫁出去的女子,都有可能遇上這樣一個婆婆,她們很精明,也確實是說什麽做什麽都是對的,是為了你好,原就是家中的主母不容人反駁,更別說外頭來的媳婦,連質疑一聲都是錯的。


    康氏隻道她在使性子賭氣,又笑著說:“好孩子,快回去吧,阿元都想你了。”


    她就又加了個字:“我不…”


    “……”


    康氏覺得她大約是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了,不大相信這是若芯能說出來的話。


    若芯仍還艱難努力的說:“太太,我在劉府過的不歡喜,我不想回去。”


    她不怪任何人,也不是賭氣,隻是想把自己最真實的想法說出來,僅此而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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