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許願
第42章 許願
從轉身跑開的那一刻,虞粒的眼睛就已經發起了熱,但她一直憋著,努力跑得很快,生怕慢了就不想走了。
她一口氣跑上了車,催促著張叔開快點,還急著回學校上課。張叔連連應道,加快了車速。
狂奔了一路,她的呼吸淩亂,不斷喘著氣兒。她本以為自己可以這麽強忍下去,可當聽到飛機啟動的聲音時,她條件反射轉過頭,飛機在跑道上迅速滑行了一段距離之後,起飛的那一瞬間虞粒降下了車窗。
聲浪轟鳴震耳,卷起塵埃,連帶著她的靈魂一起,衝上了雲霄。
寒風撲麵而來,刮進了她的眼睛,澀澀的發疼。眼淚就這麽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她不想再看,關上了車窗。
就這麽一會兒的時間,臉凍得冰冷。
張叔從後視鏡中看了眼虞粒,小姑娘哭的時候一點聲兒沒有,可眼淚珠子不停往下掉,看上去可憐得很。
就連張叔都於心不忍,出聲安慰:“虞小姐,你在這兒,程總肯定會很快回來的。”
雖然這麽說,張叔還是在心底歎了口氣。
誰知道程宗遖到底什麽時候再回來呢,誰知道還會不會再想起虞粒呢?
他給程宗遖開了這麽久的車,程宗遖一年也就回來了兩次。在目前看來,程宗遖的確對虞粒很好,可程宗遖是什麽樣的人,他家財萬貫,花名在外,天生就不該是一個安分的主兒。
就好比,一艘在大海航行的船,遇見了一座美麗的島,或許會靠岸停下來欣賞片刻,但絕不會留下來長居,因為海上不缺島,也不隻有島。
虞粒到底是太年輕了,年輕本身就是一種天真,她但凡像其他女人那樣做個識時務的聰明人,隻從程宗遖身上求財,而不是異想天開去求浪子的一份真心。她或許會好過得多。
虞粒沒理會張叔的安慰,依舊沒說話。
她吸了吸鼻子,將臉上的淚痕給擦幹淨。
其實她是真的不想顯得太矯情,可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明知道他是去工作的,可這種感覺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感覺腳底下特別空,心也特別空,很慌很沒有安全感。
就像是被全世界拋下了。因為現在的她,隻有他可以依靠了。
回到學校,已經下午自習了,她剛走到教學樓下,就打起了上課鈴,她急匆匆跑上樓,走到一半就看見陳澤寧和其他同學從樓上下來。
“怎麽往下走了?”虞粒問陳澤寧。
陳澤寧的感冒還是沒好利索,臉上沒什麽氣色,耷拉著眼,看上去病懨懨的。
他隻瞥了眼虞粒就從她身邊擦肩而過,隻扔下三個字:“體育課。”
從今天早上來了之後,這還是他跟她說的第二句話,早上虞粒問他身體怎麽樣了,他說好多了,然後她問他那晚平白無故消失了一晚上去哪裏了,陳澤寧就沒再搭理她了。
陳澤寧對她的態度過於冷淡,可虞粒也沒有多想,一方麵是覺得陳澤寧可能生病了就不想說話吧,更多的原因是程宗遖要走了她情緒也不高,哪裏有閑功夫去注意陳澤寧的情緒變化。
虞粒沒說什麽,跟著下樓,去了操場。
高三雖然學習繁重,可體育課還是有的,老師也懂得勞逸結合這個道理,沒有特殊情況不會占課。隻不過美名其曰體育課,實際上就是跑幾圈操,然後就自由活動。
到操場集合後,先是做了幾組熱身運動,然後體育委員就帶領著全班同學繞著操場跑圈。
虞粒體能不好,跑在最後麵。
往常都是陳澤寧陪她一起,今天陳澤寧跑到前麵去了,他跑得很快,甩出大隊伍一大截,像是在刻意發泄似的。
虞粒和陳澤寧兩人,一個跑得飛快,一個又跑得賊慢,一個比一個反常。
虞粒整個人都喪得很,就跟魂兒丟了似的。跑步都沒看路,一不留神跑出跑道了都不知道,直到腳下一絆,她猝不及防撲進了一旁的花壇中,腿先著地,一陣刺痛傳來。
虞粒一摔,引起了一陣動靜,有幾個女生圍了過來。
“虞粒,你沒事吧?”
“還能站起來嗎?”
兩個女生去拉虞粒,虞粒伸出手,她的手心有一片擦傷,還混著泥土。衣服和褲子上也全是泥。
她拉住女生的手試圖站起來,可腳一剛受力就疼,女生就大喊求助:“虞粒摔倒了,趕緊來個人幫忙啊。”
“不用。”虞粒一手撐在地上,艱難地起身,“沒那麽嚴重…”
話還沒說完,陳澤寧就撥開圍觀的人群,他衝了進來,麵色凝重地看了眼虞粒,隨後二話不說就蹲到虞粒麵前,拉住她沒傷的那隻胳膊,一手去托她的屁股,輕而易舉就將她背了起來,朝醫務室的方向跑了過去。
“誒,我真沒事兒,就崴了一下,不用去醫務室。”虞粒覺得有點小題大做。
陳澤寧沒吭聲,還是義無反顧地背著她跑。
少年的肩背清瘦卻寬闊,溫暖也有力。
跑到醫務室,陳澤寧將她放到了病床上,他第一時間衝出去叫校醫來處理傷口。
學校醫務室隻有一個醫生,剛才上廁所去了,結果被陳澤寧火急火燎呼叫一通,校醫匆匆洗了手就跑來了。
校醫擦幹手上的水就撩起虞粒的褲腿檢查了下。
虞粒本來還沒當回事兒,結果褲子撩起來一看,還真挺嚇人的,膝蓋有擦傷,這麽一會兒的時間,腳踝已經腫得老高。
“沒啥大事兒。”校醫檢查了番,“就是扭到了,沒傷到骨頭,等會兒拿那塊兒冰袋敷一敷再開點藥養幾天就好了。”
“沒事的話會這麽腫嗎?”陳澤寧眉頭皺成了“川”字,“還是拍個片看下好了。”
說著,他還真打算帶虞粒去醫院。
虞粒阻止:“你別大驚小怪了,你懂還是醫生懂。”
“你自己看看你腳腫成什麽樣兒了?還我大驚小怪?”陳澤寧指著她又紅又腫的腳,教訓道:“你跑個步都能摔進花壇去,你還能再誇張點?就不能注意點?”
“對啊,千萬多留神兒。”校醫八卦又曖昧的眼神在虞粒和陳澤寧之間轉來轉去,打趣道:“你看把這小同學急成什麽樣兒了,剛恨不得來女廁所拽我了。”
校醫戴上手套,一邊給虞粒的傷口做消毒工作,一邊好心提醒道:“你倆太明顯了啊,在我麵前就算了,在其他老師麵前稍微收著點兒,被發現就完咯。”
虞粒一聽醫生這話不太勁兒,她立馬搖頭否認:“老師,你誤會了,我們就是好哥們兒。”
“哦~”校醫一副意味深長的模樣,“好哥們兒啊。”
“真的不是!”虞粒焦急又嚴肅。
她這麽著急撇清的樣子,對於陳澤寧來說,猶如棒喝。心漸漸下沉,整個人像是掉進了冰窖中,這種徹骨的窒息,與那天聽到她和那個男人耳鬢廝磨時的痛苦如出一轍。
在陳妍寧那裏得知虞粒喜歡的人不是他,而是一個叫程宗遖的男人後,他就像瘋了一樣,再一次騎車到公寓樓下,就蹲在大門口,他給她打電話,想問問她在哪兒,想問問她陳妍寧說的是不是真的,可她沒有接。
然後他就吹了一夜的冷風,像個行屍走肉,等了整整一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什麽,也不知道意義在哪兒。
直到那天她打來電話問問題,又讓他產生了一種僥幸心理,在心裏安慰自己,或許這是誤會,或許那男人真是她舅舅,畢竟那天她媽也在場,或許陳妍寧也不清楚情況。
可是他聽到了他們接吻時的聲音,他聽到了那個男人說的每一句調情的話。
終於認清現實,虞粒喜歡的人不是他,她的“CZN”更不是他。
從天堂落入地獄是什麽感覺,他體會得徹底。
他陳澤寧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
校醫幫虞粒的擦傷處理好之後,拿來了一塊冰袋。
陳澤寧接過冰袋,剛要貼上她的腳踝,虞粒就搶了過來,“我自己來,”
陳澤寧沒有強求,而是坐在了她麵前,沉默地看著她。
虞粒將冰袋輕輕貼上去,冰得她縮了縮脖子。
無意間抬頭看了眼陳澤寧,他臉色還是有些蒼白,連同唇色都是白的,背著她繞了大半個學校跑了一趟,額頭上還掛著細細的汗,看著她的眼神,幾分黯淡。
她從兜裏拿出一包紙,抽出來幾張遞給他。
“剛辛苦你了啊,你快回去休息吧,自個兒都還沒好利索呢。”虞粒一邊吹了吹腳踝,一邊說。
她看著自己傷痕累累的腳,還真別說,看上去真的慘不忍睹。
思考了幾秒,她摸出手機,對著紅腫的腳踝拍了張照片,想想覺得還不夠,又拍了張手心和膝蓋的擦傷照片,然後一並發給了程宗遖。
打字:【好痛,該不會骨折了吧,我以後會不會成瘸子,你可不能嫌棄我![大哭]】
發送。
小丫頭還有兩幅麵孔。在外人麵前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在程宗遖麵前立馬變成了可憐兮兮的小綿羊。
她其實就是想讓程宗遖心疼心疼她,這樣在洛杉磯也會時刻惦記著她了。
發完就收起了手機,沒想過程宗遖會回,他在飛機上,手機應該關機了,等他落地了就能看到了。
陳澤寧還是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將她發消息時那嬌嗔的表情盡收眼底。
沉默須臾,他忽然問:“虞粒,你真的看不見我嗎?”
===第58節===
虞粒聞言,茫然地眨了眨眼,隨後一副毛骨悚然的表情:“大白天的你別嚇我啊,你是鬼啊?我看不見?當我眼瞎啊。”
陳澤寧的眸光越來越晦暗,他的肩膀緩緩垮下來,“你就是眼瞎。”
腳冰敷了二十來分鍾,校醫又給她纏了繃帶,開了點跌打損傷的藥。
疼還是挺疼,可也能勉強走路。陳澤寧說背她下樓,虞粒拒絕了,她可不是什麽嬌生慣養的人,而且也不想讓別人誤會。
張叔照常來接她,回到公寓後,虞粒的心情瞬間又跌入了穀底,偌大的公寓好像空蕩蕩的,隻有她一人。
其實虞粒早就習慣了獨處,甚至曾幾何時,她還非常享受獨處。
可現在,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昂頭看著外麵黑沉沉沒有一點星光的天空,耳邊安靜得連自己的心跳聲都清晰可見,死一樣的寂靜。
她開始瘋狂想念程宗遖,想得鼻子發酸。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麽脆弱,滅頂的孤獨感將她淹沒。
她揉揉眼睛,又拍了拍自己的臉,不能讓自己再這麽喪下去。
想上樓去洗漱睡覺,可心裏頭又煩得很,此時此刻,特別想吃一口甜的,因為心裏太苦逼了。
她本來想點外賣,可是外賣送不上來得自己下去拿,幸好樓下就有一家便利店,她索性自己下樓去買了。
她一瘸一拐地下樓。
走出路口,正逢紅燈,她站定。
天空中忽而飄下白色顆粒,虞粒愣了下,下意識伸手接住,小雪花落入了手掌心。
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場雪。
虞粒心裏一陣欣喜,她第一反應就是摸出手機對著天空拍了一張照片,發給了程宗遖。
分享欲爆棚。
【初雪哦,你可真沒福氣,剛走就下雪了。】
發完之後又無限失落,應該是她沒福氣吧,之前呆在一起那麽多天不下雪,他一走就下雪了,老天爺是不是故意的,偏不讓他們倆一起看第一場雪。
許是心裏太酸楚,她又發了一條:【我剛才許了個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紅燈過了,綠燈有90秒。
虞粒收起手機,一瘸一拐地過馬路,好在綠燈時間長。
她慢吞吞過了馬路後,一直安靜的手機忽而震動了起來,虞粒下意識拿起來一看,隨後整個人都愣住。
因為——是程宗遖打來的電話。
她有些懵,疑惑著是不是出現幻覺了,一邊又不確定般接聽。
“許了什麽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他的嗓音還是那般磁性悅耳,透過聽筒傳過來,不真實極了。
虞粒還是處於當機狀態,他不是在飛機上嗎?怎麽突然來電話了?
可轉念一想,哦對,那可是私人飛機啊,那肯定是有Wi,Fi的。手機應該不用關機或者飛行模式?
他既然這麽問,虞粒內心的失落瞬間翻湧了起來。目光無意間掠過綠燈秒數,還剩下65秒。
她鼓起腮幫,不太開心,悶聲說:“希望你一分鍾之內出現在我麵前。”
她歎了口氣,轉過身,慢慢往前走,“你說是不是不可能!”
程宗遖那邊有些嘈雜,有簌簌風聲。
虞粒狐疑,剛準備問問他怎麽會有風聲。
下一秒,就聽見他說:“你要不要回頭看看?”
虞粒瞬間蹲住腳步,不知為何,莫名有一種非常強烈的直覺,她的心跳不受控製的狂跳了起來。
她迅速轉過身,徹底傻了。
程宗遖似乎從天而降,從馬路對麵邁上人行道,不緊不慢地朝她走來。
他還穿著今天離開時那件黑色大衣,手機舉在耳邊,目光直直地鎖住她的雙眼。
整個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暫停鍵,隻剩下他和她,還有天空中不斷飄落的白色雪花,落上她的眼睫,落上他的肩頭。
昏黃的路燈下,勾勒著他頎長的身形輪廓。
他走到她麵前,綠燈秒數還剩下十秒。
他溫柔地拂去她頭上的雪花,說出的話卻是那般狂妄————
“在我這兒,就沒有實現不了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