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沐浴山呼
山巔並沒有鮮花、掌聲和榮光，有的只是凜冽的寒風和一覽無餘的屍山血海。
蘇倫顫顫巍巍在山巔上站起身來的那一刻，腦中嘈雜的聲音頓時一窒，一種難以言述的強烈幸福感和滿足感從心海深處傳遞過來，千千萬萬人，他們的遺願被達成了，蘇倫在此刻與他們共享了無上的榮光。
唐、秦翊、艾米莉亞等人都仰著頭看著這個渾身是血的小不點，心裡有些說不出來的情緒醞釀著，他們如今的實力都遠遠要比這個青銅高段的小法師要強，然而後者此刻的風姿卻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刻印在他們心裡。
秦翊倒是罕見地笑了笑。
山下還在屍山血海里戰鬥的試煉者們就更是了，雖然從他們的視角並不能把那個人影看真切。
但是有人登頂這一事實卻是毋庸置疑的。
他們的眼中的那個影子彷彿頭頂桂冠，身披雲袍一般，傲然屹立在山峰絕巔，夕陽的柔和的金輝在他身後，莊嚴神聖得讓人不敢直視。
「居然已經有人登頂了啊。」有人驚呼道。
「那到底是誰？居然比我們快這麼多。」至今還戰鬥在山腳下的試煉者們感嘆道。
「哼，不過是比我們長了幾歲罷了。」有些年齡不大的試煉者冷笑不屑道。
突然整片天空都驟然明亮起來，剛剛落下的夕陽居然緩緩從地平線里漸漸升了起來，一柱金光從山巔上驟然爆發，整片世界都開始搖搖欲墜起來，眾人都是神色大變。
卻有少數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靜靜地站在原地。
天地逐漸崩裂，像一面被打碎的鏡子一般，裂開一道又一道巨大的裂口，甚至有一些破裂的紋路直接開在了試煉者的身上，引起一陣陣驚呼。
好在世界的崩壞很快結束，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見，哪裡有什麼屍山血海，哪裡有什麼惡魔鬼魅。
兩萬多人甚至都在裂谷原地並沒踏出半步，許多人都茫然地看著四周，獃獃地舉起自己的雙手，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難道剛剛那些浴血的廝殺都是假的嗎？
倒是那些在試煉中被惡魔殘忍殺死的那些試煉者們，摸摸自己的胳膊，又摸摸自己的大腿，好多都激動地哭出聲來，這才是真真的死裡逃生啊。
忽然間，有一個在剛剛試煉中被殺死的試煉者想起了什麼，他猛地抬頭，指著遠方山巔的那個黑影，激動地大聲喊道：「蘇倫！」
裂谷中一片嘩然，緊接著就有人跟著大喊起來。
「蘇倫！」
「蘇倫！！」
「蘇倫！！！」
剛剛戰死惡魔手下，寄靈在蘇倫身上的試煉者何止萬人啊，他們以一種奇特的形態寄居在蘇倫身上，共享著蘇倫的視角，也同樣體會到那個少年心中的洶湧心潮。
是這個少年，以自己的微弱之軀，扛起了所有人的心愿，戰炎魔，展翅高空，超越所有人登臨絕頂。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這個精彩和榮譽的一份子，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蘇倫為此付出了怎樣的努力和辛苦。
聲音越來越來，一浪高過一浪，那些未曾與蘇倫一體共戰的試煉者們在這狂熱的氛圍中，也漸漸開始歡呼起來，蘇倫的名字響動九霄。
就算是那幾個曾離山頂不過幾步之遙的天驕們，也充滿敬意地鼓起掌來。
這個孩子，配得上這個待遇，雖然實力暫時還不足夠讓他們敬服，但那百屈不撓的浴血身影，實在給了他們太大的震撼。這個第一，他們服了。
王爾德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沐浴山呼，一臉不知所措的小蘇倫身邊，這次來的是他的真身。
好在在眾人面前，王爾德還是做足了威嚴樣子，釋放了一個範圍極廣的水鏡術，朦朧水幕撐滿了整片裂谷，威嚴的王爾德和一個臉上還有些迷茫的小法師的臉躍然其上。
「嘩」的一聲，裂谷里的眾人又炸了開來。
「這.……這是我們的第一？他才多大？」有人驚疑不定。
「這個年紀就有如此的力量，真是令人自慚形愧啊！」有人笑嘆道。
還有那些開始覺得自己不能登頂的原因在於比別人修行的時間短的，此刻更是羞得滿臉通紅，恨不得玩個坑自己把自己埋進去，省的出來丟人現眼。
看看人家第一才多大？
在人群中，更是有剛剛蘇倫從炎魔拳下救下來劍士狄拉克和他的精靈遊俠夥伴，剛剛在幻境試煉中為了救他而殉身的高等級精靈遊俠薇婭，狄拉克興奮地抓起薇婭的手一起歡呼道，薇婭潔白如玉的臉上露出一絲紅暈，卻並沒有掙開狄拉克的手。
水幕上，王爾德半蹲下，舉起了蘇倫的小手。
山谷中頓時山呼聲更甚，連天邊的雲彩都被這滾滾的音浪給震散了。
良久，待到眾人差不多平靜下來，王爾德才緩緩開口，聲音在魔法的作用下鼓盪開來。
「浴血殉身，是每一個英雄共通的美德，當我們掌握力量的那一天開始，就註定了要過上和他人不一樣的人生。」
王爾德頓了頓，繼續開口：「力量是榮耀，更是責任，眾所周知，拉比西亞太學由至聖克爾蘇加德創立，中間培養出了三位聖人，聖人何以稱之為聖？不僅僅是因為他們超凡入聖的力量，更是因為他們善用了這強大的力量為蒼生謀福祉，為萬世開太平。」
王爾德的聲音中驀然多了幾分哀涼。
「黎之劍聖，斬群魔，封魔王而身殞，巫妖大帝克爾蘇加德統一大陸，開創了黑暗復興的盛世，孤身老死，大奧術師安東尼奧斯和永恆戰神鄧肯以兩聖之力對抗星界入侵。」
「今天我們不得不學習殺戮，學習孤身面對一切苦難和強大的勇氣，是因為每一刻，我們都可能需要這些殺戮，需要戰鬥的勇氣去保護我們在乎的東西，乃至於，有一天，我們會有能力去保護這個世界。」
在場的試煉者聽了王爾德的話，皆是動容，即使是平靜如秦翊，也是輕輕摸了摸背後的劍匣。
「黎老頭，你當年究竟是為了什麼啊。」
而背著昔日永恆戰神鄧肯聖盾的唐也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眼神中多了幾分堅毅。
王爾德給了所有人足夠的時間去思考，才緩緩再次開口：「我們浴血戰鬥，是因為我們有無論如何都想要去保護的東西。」
「至於剛剛的試煉，那是聖安東尼奧斯的聖戒創造的虛擬世界，但卻足夠真實，讓人可以看清你們的實力，技巧和風骨。」
這時地面上，秘法師默不作聲地離他的同伴更遠的兩步，大概這個初出茅廬的少年，直到生命結束也不會忘記，被信賴的人擊落山崖這種慘痛的教訓吧。
「而這個孩子，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先古英雄們的風骨。」
「希望你們永遠都不會忘記今天在這裡發生的一切，拯救與被拯救，救贖與被救贖，保護與被保護。」
「王者之所以為王，並不是因為先祖的蔭蔽，也不是因為財富和武勇，而是他的風骨，能引領他的戰士和屬民永不止歇地向前高歌猛進。」
「希望你們永遠不要忘記這一課。」
王爾德隨之撤銷了水幕，一柱巨大的金光從天空上投射下來，打開了一道金色的門扉。
「積分排行前三千名的，錄入，低於三千名的，可以持試煉徽記到各國辦理證明去別的學院深造，相信這段經歷也將會是你們一生的財富。」
在金色大門上，一行行文字浮現了出來，由三千開始向上一一浮現。
如果說先前裂谷里是沸騰的歡樂，如今就則是人生百態了。
有人看見了自己跳動的金色名字，激動得渾身顫抖：「錄取了，真的錄取了。」
「太好了，感謝真神。」
「嗚嗚嗚，錄取上了，母親在天上，終於可以放心了。」
金色文字浮現得速度算不上快，更多的人則是緊張地關注著自己的名字。
前兩千九百多名很快浮現出來，只留有最後的十個名字尚未知曉。
許多人也明知是無望了，露出了絕望的表情，心如死灰。
三十萬到三千。
強者生存，弱者淘汰，是這個世界永恆不變的真理。
終於倒數第十個名字浮現出來。
「第十名艾瑞克·蘭達爾·月語風語射手」
頭戴鮮花桂冠的高等精靈弓手撇撇嘴角，顯然是對這一成績並不滿意。
「第九名伊芙力·拉索爾·焰錘風暴武士」
提著巨大戰錘的矮人悶了一口烈酒，高興得擂了艾瑞克一拳。
眾所周知，高精靈自古以來就和矮人不對付，但艾瑞克居然也沒有說話，可見剛剛的戰鬥情誼像是一顆友誼的種子，一樣正漸漸在這屆的新生中發芽開來。
「第八名蘭達·碧海元素使」水元素精靈坐在艾瑞克肩頭，晃蕩著自己的小火柴棒一般的細胳膊細腿。
「第七名安奎因·亞歷山大·雄鷹之眼劍士」身著勁裝的少年，望著山頭的那個黑影，默默攥緊了雙拳。
「第六名秦翊劍士」唐很想看到這個勁敵露出失望的表情，遺憾的是人家根本面無表情。
秦翊在試煉中連配劍都沒拔出來，每天就在划水，估計要不是聖劍的加分，他估計自己連前十都進不了，他倒是沒理會那個荷爾蒙爆棚的唐，只是眼神中有些憂色，望著蘇倫那邊的山頭。
「第五名塔希爾·蒙多機械魔導士」在一個沒人注意到的角落裡，穿著樸素魔導袍的少女，似乎臉上露出了一點喜色，臉蛋兒紅撲撲的，看看左右都是失望的落選者，忙抑制住自己的笑意。
「她是誰？」
「沒聽過啊，之前的戰鬥里好像也沒看見機械魔導士啊。」
「那個.……那個。」塔希爾舉起手想為自己申辯「我是走奧秘迷宮的。」
可是少女蚊子叫一般的聲音很快被淹沒在人群的驚呼中。
「第四名伊萊·亞歷山大·雄鷹之眼影舞者」
「亞歷山大？又是凱撒皇族？這次拉鐸帝室徹底被凱撒比下去了。」
「不懂就別瞎說，拉鐸帝室從來和太學不對付，從來沒有過參加大試煉的先例。」
「哦哦哦……原來是這樣，可這，皇族盜賊，這樣太離經叛道了吧。」
而那邊的艾瑞克、蘭達和伊芙力對視一眼，眼中火焰中燒。
「是搶怪的那個混蛋。」伊芙力憤憤道「別讓我看到他，不然一定用這鎚子砸碎了他的腦袋。」
即使平和如艾瑞克也深以為然。
剛剛在擊殺炎魔的關鍵時刻，一個盜賊悍然出擊，一下擊碎了炎魔的魔心，搶了怪也就算了吧。這哥們潛行消失前還真誠地說。
「不用客氣，樂於助人是一名騎士應該做的。」
你說虐不虐，你就說虐不虐。
這哥們著實把這精靈、矮人、妖精的三人組給氣壞了。
而此時，毫不自知的伊萊正藏身在古樹的樹冠中，感嘆這個世界還真是好人有好報啊。
前三名並不出乎大家意料。
「第三名艾米莉亞·達克·毀滅之眼毀滅術士」
「第二名唐·黑夜行者盾戰士」
「第一名蘇倫·泰沙·劍法師」
三行金光閃閃的文字猶如燃燒的太陽一般，放射出璀璨光芒。
倒是到了這時，秦翊才嘆了一聲，縱身飛掠向山巔。
他就知道那個不靠譜的傢伙，那個肉臉的小蘇倫，沒了變身狀態之後，他下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