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求娶聽瀾一事 是蓄謀已久
第八十七章 求娶聽瀾一事 是蓄謀已久
許聽瀾喝了一口甜羹,結束了那一日的回憶,聲音極盡克製,卻也帶著啜泣。
海氏夫人的手卻緊緊抓著她不放,許聽瀾久而抬頭,凝視著阿娘的眼眸,阿娘出乎意料地很平靜,像深秋的碧波潭,隻有落葉飄落的一瞬間才會激蕩起圈圈漣漪。
海氏夫人合上眼睛,長舒了一口氣,似乎要把全身的疲憊與悲傷吐出,讓之隨著惱人的風離開許府,她起身站在許聽瀾身側,輕輕將她抱在懷裏,撫摸著她的脊背,就這樣小小的肩膀,竟然承載著這麽多座山。
她明明隻想讓她的女兒天真無憂一生,不想讓她這麽痛苦。
“阿娘您……知道這些對嗎?”許聽瀾心尖一顫,埋在阿娘懷裏,可是每一次說完這些埋在沉痛的事,她竟然能緩解心中淤塞,這次向阿娘傾吐完是,那次同李顯允坦白,也是。
可是許聽瀾害怕,這些情緒在心中的分量越來越輕,她就會慢慢遺忘這件事,當一個什麽也不知的白癡,渾渾噩噩度過一輩子。
“瀾兒,這些事情,阿娘本來是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知道的,但這件事已經困擾你,困擾了你和陛下的感情,阿娘也就不得不說了。”海氏夫人解釋道,“起初這件事,阿娘也是無法接受的,可阿娘在家裏找到了一封信,一封你阿爹留給阿娘的親筆信,他將所有事情沒有隱瞞地告訴了阿娘。今日,阿娘想將信給你。”
許聽瀾隨著海氏夫人漫步來到了臥室,在阿娘的鏡台上放著一隻妝奩,妝奩的暗匣子裏放著阿娘此生最重要的三件東西——第一件是外祖父海莊主為她準備的暗器扳指,內含毒針,必要時保她性命;第二件是許聽瀾掉下的第一顆牙,阿娘找了根紅繩係上。
第三件,便是阿爹寫給她的信。
許聽瀾小心翼翼地將信展開,映入眼簾是泛黃的宣紙,還有熟悉的字跡,許聽瀾淚眼婆娑,將眼淚憋住,生怕暈染了這封信,損傷半點兒。
“吾妻海嬋,見字如晤……”
阿爹的這封信,講述了這些年他同陛下的籌劃,他的治國理想,還有皇後娘娘的囑咐,和三皇子李顯允之間的師生點滴,這一切都讓他作出了自縊的選擇,這是他和周丞相的約定。
“大小姐,你可記得那年你偷跑出去看戲,就是風靡的那本《紅葉溪》,那一日太子殿下來了府上,老奴侍奉老爺那麽多年,是第二次看到他落淚。”
聽著管家說話,許聽瀾明白,第一次是她的出生,第二次因為李顯允,也是真的將他當自己的孩子去為他謀劃。
“而那日,老奴也看見了太子殿下落淚。”
“李顯允他……哭了?”
“太子殿下無意得知老爺還是有自縊的想法後,極力阻止,不惜動用太子印去命令他,老爺嘴上答應了,可私下給陛下密信一封,等您和夫人離開京城後,殿下被軟禁在太子東宮,重兵把守……直到太子太傅的死訊傳來。”
許聽瀾不知為何,心中一緊,腦海裏不由地顯現出那座冷清的太子東宮,李顯允極盡全力、聲嘶力竭地敲打著緊鎖的宮門,卻是那麽的無力,明明已經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卻不能保護下自己恩師的性命。
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他又是多麽地無助和痛苦。
可這些,她從來都不知道,她隻當他是那個靈堂裏冷酷無情的李顯允,從來沒想過,痛苦到極點時,人是會平靜到無法落淚的,就像第一日得知死訊的阿娘,把自己關在老宅裏,不管日出日落。
可阿娘還有管家夫婦,有多年寫信的閨中密友,有海氏山莊,還有自己。
但李顯允沒有啊,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真就成為了孤家寡人,從而站上了高山之巔。
該有多難啊。
“其實阿娘,在你嫁入皇宮之前,見過陛下一麵。就在許府的後門,他不顧滿福公公的勸阻,隻身一人而來。”
那日的李顯允,穿著獨月的暗衛衣服,踏碎月光而來,海氏夫人正巧在院子裏作畫,雖然多年未曾精進武藝,但有著極本的警覺,感知來人後,隨手一擲,那支狼毫筆就直指李顯允飛去,不過被他輕易攔阻。
海氏夫人讓管家婆在一邊靜觀其變,生怕是什麽江湖仇家,讓她趁機帶著小姐離去,自己留下迎戰,可來人並未起殺心,而是走進院子,將披風帽子朝後彎去,微微躬身頷首。
借著月光和燭燈,海氏夫人認出了李顯允,三年未見,他已經高出自己一個頭,麵容更為清朗俊逸,鳳眸中少了幾分少年意氣,多出幾分成熟穩重。
“妾身參見陛下。”海氏夫人第一次與身為陛下的李顯允見麵,於是冷聲恭敬地跪下行禮,但是被他先一步攔下了。
“闊別三年,師娘生分了。”李顯允有些愧疚。
“陛下言重了。您是天子,妾身自然不能同往日而語。今日陛下前來是為何事?”海氏夫人客氣道,麵容不像從前那般溫柔,李顯允能理解她的心情,是他對不住許家,對不住他們母女。
“今日顯允來,是懇求師娘您,將聽瀾嫁給我,讓我照顧她一輩子。”李顯允身為天子,一國之君的膝蓋不能曲,但他彎下頭顱,眼神滿是祈求,甚至帶有一絲卑微,就像再平常不過的晚輩,在祈求長輩的應允。
海氏夫人是意外的,三年孝期已過,但聽瀾也隻是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海氏夫人並沒有急著為她籌謀婚事的打算,就算要嫁,海氏夫人也不會想再和皇家攀扯上關係,更別提如今是一國之君的他。
“妾身很感激陛下憐我孤兒寡母,先夫的事與陛下沒有關係,何況事情已經過去三年,還望陛下不必介懷。至於聽瀾,她還是個什麽也不懂的笨丫頭,妾身還想多留她幾年,之後為她尋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人,安穩度過一生便好。”
海氏夫人看著遠處許聽瀾閨房,燈燭已經熄滅,她也進入了夢鄉。
“顯允自知有愧於許家,有愧於太傅與您,但求娶聽瀾一事,並非可憐與補償……而是,存放心底,蓄謀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