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肚兜
第八十六章 肚兜
“出生前哪來什麽緣分,指腹為婚這些事也落不在咱們家呀。”許聽瀾道。
許家因著阿爹從布衣百姓到國子監博士,從江南小鎮到京城,已經是皇恩浩蕩,又怎麽會將嫡子與一個未出世不知性別的嬰孩相聯係。
“先帝陛下自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但陛下自己卻是說過這句話的。”海氏夫人牽過女兒的手放在自己掌心。
雖不知女兒和陛下之間發生何事,但從江離偶爾來信中可以看出,陛下對她是真真切切不同的。
今日省親,瀾兒偶會出神,心不在焉,也許心中也糾結著什麽事。
“陛下說了什麽?”許聽瀾小臉雖沒有掛上什麽情緒,但眼底難收斂的好奇。
“陛下說,若夫人腹中是個男兒,我便同他做兄弟,同他習武報效國家。若是個女兒……那我便娶她過門,一生一世對她好。”海氏夫人有模有樣地學著記憶中的李顯允。
那時候他也才五六歲,豆丁大小的小皇子,隨著總管太監滿福公公,帶著先皇陛下的旨意前來賞賜許博士教導有方。
“謝陛下恩典。”許博士叩謝君恩。
滿福公公說有要事要同許博士叮囑,便讓懷著身子的海氏夫人帶著三皇子李顯允到許府後院花園小坐片刻。
“妾身如今有了身孕,恐怕無法同從前一樣陪殿下嬉戲,還望您寬恕。”海氏夫人如實相告,如今已有七個月,行走都腰酸背痛困難的緊。
“母後托我向您問好,她再三叮囑過讓您好生養胎,過些日子她便安排宮裏的嬤嬤前來陪您待產。”
分明是個小孩,說話老成持重,一本正經的模樣反而讓海氏夫人心疼,心中也是在想,自己的孩子是否也要優秀如殿下一般。
猶豫中,海氏夫人還是希望自己的孩子無憂無慮走完一生便好。
“管家,將龍井酥端上來給殿下嚐嚐。”海氏夫人吩咐著,帶著李顯允來到後院的石桌旁坐著。
石桌上擺著一籃筐針線,竹筐邊上放著一隻繡繃,水紅色的綢布上歪歪扭扭地不知繡著何物,應該是一種花卉。
海氏夫人捧起繡繃耐心地繡著,一針一線似有傾盡心血,眼神專注而柔和,是李顯允不曾從母後眼中所看到過的。
不過下一瞬,海氏夫人眼中的情緒煙消雲散,化作驚愕,跟著身邊的管家婆道:“紮破手指,這是不是意味著什麽壞事啊。”
她倒吸一口冷氣,含住了出血的指尖,向著李顯允致歉道:“殿下,您在這兒稍等片刻,龍井茶酥馬上就取來,妾身先下去包紮一下,很快就回來。”
李顯允應許了,於是乖乖坐在位置上,也是好奇她繡的究竟是何物,捧起那繡繃,細細端詳著,這花卉的根莖粗壯若荷花,可又有玫瑰薔薇的刺……
這繡工,不愧是出自江湖世家,放蕩不羈,豪邁大氣。
李顯允誇不出話來了。
“殿下,您嚐嚐這茶酥。”海氏夫人回屋用清水洗了洗傷口後,正巧遇著取來茶酥的管家,於是親自帶來。
回來看見小皇子拿著那繡繃端詳著,眼神中帶著疑惑。
海氏夫人不由自主地笑了,這才是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表現,對一切充滿好奇,而不是循規蹈矩的小大人模樣。不過話說回來,他拿著的是繡繃!!
“三殿下!”海氏夫人驚呼出聲,連忙快步過去,雖不能上手拿走,還是麵露難色。
李顯允知道此舉不禮貌,於是雙手奉還,低頭致歉:“是顯允無禮,望夫人恕罪。”
“陛下言重,也不是什麽不能給人看的東西,是妾身給肚子裏的孩子縫製的肚兜罷了。不過是妾身老家有句古話,說這女孩子的肚兜,隻能讓她的夫君碰。”海氏夫人江湖出身,快人快語,說完也自知不妥,若是讓有心人聽了去,勢必會成為話柄,認為他許家攀龍附鳳。
但小李顯允似乎沒往哪個方麵想,他隻是好奇問道:“孩子並未出生,夫人是如何得知是男是女?而且……”
而且自古以來男尊女卑,一般人家不都希望生個兒子出來繼承家業嗎。
母後也是如此……在四皇弟和五皇妹之中選擇了弟弟,而非妹妹。
海氏夫人看出了他的小小心思,於是抬頭望了望天,道:“妾身也不清楚,也許是母親與孩子之間的感應吧,妾身隱隱約約覺得她就是一個可愛的小女孩,一個值得妾身用一輩子去嗬護照顧的女孩。至於這孩子究竟是男孩還是女孩,在妾身心目中一樣好,隻要是妾身和許郎的孩子,在妾身心目中就是最好的孩子。”
“隻要是您和許博士的孩子,就是最好的嗎?”
“是呀,天底下所有父母都是這麽想的。”海氏夫人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腦袋,溫柔道,“陛下和皇後娘娘,也是如此想的。”
李顯允臉上忽然綻放笑容,堅定立誓道:“如此,若夫人的孩子是個男孩,我便將他當作弟弟照顧,同他一起習武讀書,若是個女孩,便將世界上所有至寶贈予她,讓她無憂無慮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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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聽瀾聞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的肚子上,隔著這層衣物,她都能清楚地感知到腹中這個皮猴的心跳,每一日她困了他就鬧騰,她醒了他還是鬧騰。可是許聽瀾沒有阿娘那麽大的本事,她感知不到這孩子究竟是男還是女。
畢竟有她這樣一個閑不住的阿娘為前車之鑒。
“瀾兒,有什麽事情同阿娘說說吧。”海氏夫人溫暖的手放在她的腦袋上,點點溫度撫慰她的心,許聽瀾眼底的疲憊也隨之消減。
“阿娘,我真的沒事。”許聽瀾將她的手取下,放在桌上,將自己的小腦袋貼在她的掌心,像一隻犯困的狸奴。
“瀾兒,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在想什麽,為娘很清楚。”
許聽瀾微怔,直起身子,讓管家婆將小花帶了過來,她抱著小小一隻的貓兒,恬靜地笑著,撓著它的下頜,良久,呢喃道:“阿娘,您還記得阿爹走的那年,我從靈堂偷跑出去,回來大放厥詞,您給了我一耳光嗎?”
此事也是海氏夫人心中的痛,從小到大瀾兒不是沒調皮過,她最多罰幾下手板,或是打兩下屁股,打耳光這樣傷人自尊的事,也是痛在娘心。
“瀾兒……”
“阿娘,我沒有怪您的意思。那日出去,我聽見李顯允和周丞相的對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