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五月二十一, 終於到潞州城。
路上走得極慢,故意耽擱一天, 雖說潞州城這邊急著讓他過去, 但也不能任期剛滿便到這邊。
這次再來潞州城內,跟之前感覺顯然不同,今日過來, 隻怕要在這待上很久?
而滕顯也在中途跟上,帶著自己做出的葫蘆器具,準備去汴京一鳴驚人。
他隻跟著紀煬到潞州城, 然後轉水路回汴京,來的時候路上太辛苦, 還是水路方便。
這邊碼頭水路還算發達, 很快找到合適船隻, 滕顯準備立刻啟程。
紀煬還留了留:“要不然稍微歇兩日, 等等再出發。”
滕顯搖頭:“隻走了一天的路, 也不辛苦。我就不耽誤你了,你剛來潞州城, 要找個落腳的地方, 還要等著新職務。事情多著呢。”
紀煬指指身邊的人:“有大家在, 其實不忙。”
主要還有銀子在, 王伯走的時候給他留了幾千兩銀子,縱然在潞州城,也很夠花了。
他剛想到這, 滕顯把自己之前賣葫蘆工藝的銀子拿出兩千兩,直接塞到紀煬手裏, 不等紀煬拒絕便道:“那東西你也知道的, 等我回了汴京, 還差這點錢?這東西本來就有你的主意,這點錢遠不夠呢。”
紀煬笑著把銀票收起來。
確實,沒必要客氣。
剛來潞州城便送走一個朋友,紀煬多少有點感慨,滕顯擺手道:“咱們早晚都會在汴京見麵,時間問題,你可要努努力,早點調回汴京。”
紀煬點頭:“好,我肯定努力,到時候汴京見。”
“對了,我那幾個好友,幫我請他們吃酒。隻是這裏的事?”
“肯定不說!”滕顯記住紀煬說的三四個名字,滿口答應,回頭一定請他們吃飯。
看著船隻離開,紀煬又看看平安。
平安道:“玉縣丞跟衛藍已經去安排了,咱們這幾日先住客店,等找了宅子再搬過去。”
“少爺咱們這宅子,是買還是租?”
紀煬想想:“租吧,雖說在潞州城還要待幾年,但總歸要走的。”
帶著淩縣尉跟丘益川,平安,紀煬去找玉縣丞匯合,這次並未住官方客店,那邊到底來往不方便,反而先在酒樓後麵包了個小院。
他們這一行六人,再帶上兩個孩子全都能安置在這,馬車上的東西也卸下來,這車是紀煬自己買的,以後在這少不了用馬用車。
換了個地方,許多習慣都要改變。
這裏繁華程度雖然比不上汴京,可跟扶江縣比,那就太不一樣。
剛來,大家還有些興奮,留著平安帶著大家一起收拾東西,紀煬領了淩縣尉一起出門。
現在的淩縣尉已經不是縣尉,他本名淩俊鵬,十分有氣勢的名字。
估計也跟他們淩家湖兵士先祖有關。
現在算是紀煬身邊的長隨,其他人都喊一句俊鵬兄。
兩人出門,自然要去拜見知州跟通判,但這次並非去府中拜訪,而是直接去了辦公的府衙。
潞州城的府衙仿照汴京建造,甚至比汴京規模大點,誰讓京都寸土寸金,而潞州地方寬敞。
此處人來人往,行走辦事的官員數不勝數,門口拴馬的欄杆旁都要不時清理,誰讓來的馬匹太多。
等紀煬遞了名字,門口的守衛笑道:“原來是紀知縣,快請進吧。”
守衛找了門裏的小吏領著,那小吏見到紀煬也十分親熱。
看來此處的官吏都知道他的家世。
也是,都傳到扶江縣了,何況這裏。
小吏一邊領著紀煬進門,一邊介紹裏麵的情況:“今年一共有兩個知縣從下麵升上來,一個是你,另一個是豐邵縣的黃誌帆黃大人。”
“等見過知州大人之後,下麵也會安排具體職務,但黃大人那邊已經定下,他本想去漕司,在那邊使了不少力,可惜漕司轉運使並不喜他,如今應該去倉司了。”
漕司?
紀煬想到扶江縣剛豐收那一年,他跟黃大人一起押送田稅到漕司,那常平使對黃大人確實態度一般。
不過那都是兩年前的事了?
總不會那會都在運作吧?
這比常華縣的魏大人都賣力。
怪不得能在豐邵縣這個上縣要六年知縣,確實厲害。
換了其他人,小吏肯定不會說這麽詳細,但誰讓這是紀煬。
人人都知道,以他的人品才幹家世,平步青雲遲早的事。
升官嘛,要麽有人脈,要麽手腕厲害。
紀煬兩樣都占,是個人都有數。
但也因為厲害,黃大人都已經定下去哪,他的職位卻遲遲沒有決斷。
紀煬還未到側廳,黃大人直接出門迎接,見到紀煬,親親熱熱道:“多虧紀大人,若不是您,我也不會提前來潞州城啊。”
按照常理來說,大家都是今年年底考核過了,這才綜合考慮調到扶江縣。
但潞州城想要紀煬提前過來,又不好搞特殊,便把他這個年底該升遷的,一起調過來。
朝廷也省事,把兩個地方接任之前都送來。
早半年來潞州城,這讓黃大人如何不謝,笑眯眯道:“跟著您果然有福氣的,沾了一星半點,已經受之不盡。”
“黃大人抬舉了。”紀煬哭笑不得,這也不能全謝他吧?
兩個人寒暄一陣,又分別麵見知州,黃誌帆果然跟小吏說的一樣,直接去了倉司。
看他的臉色,應該不會太滿意這個結果。
也是漕司管著賦稅跟督查,倉司管了地方撫恤賑災。
一個收錢,一個出錢。
漕司怎麽都是重中之重。
不過黃大人很快回過神,還跟紀煬依依惜別,至於有幾分真情實感,紀煬便不猜了。
這次進到知州辦公的地方,又是不同的感覺。
知州見他便笑,竟直接道:“想去什麽地方,考慮好了嗎?”
黃大人隻能被選,紀煬卻有選擇的餘地,原因自然是多方麵的。
但捫心自問,便是除去伯爵嫡子的身份,知州對紀煬的喜愛也不會變。
他這人聰明能做事,還不貪功,甚至進退有度。
每每看到紀煬,知州隻恨不得這是自家孩子。
紀煬卻不會做這得罪人的事,明知道好幾個地方都想要他,選了這個,那另外幾個呢?
所以這會還是道:“下官聽潞州府衙的安排,去哪都一樣。”
這也是實話。
扶江縣那地方都能翻盤,何況這裏。
總不能有比扶江縣更慘的地方吧?若真的有,若真的把他調過去,紀煬估計也不會太沮喪。
看著一個地方從無到有,不也挺好的?
總之,去哪都成,他才不要挑,挑了得罪人。
知州看出他的想法,直接屏退左右,笑道:“現在隻有你家長隨在,說吧,有什麽想法?”
紀煬哭笑不得:“真的沒想法,若是有,肯定講了。”
知州摸摸胡子,他也有點為難。
讓紀煬去哪一直是個問題,特別是他還有點私心,有心把他留在自己身邊當個員外郎,跟著潞州府衙主簿一起做事。
其他各司員外郎,都是從六品的官銜,在府衙則是正六。
而他之前作為知縣也就是正七品官職直接跳到正六,難免讓人覺得他徇私。
他直接拍板把人定下,那四監司必然問他要好處,所謂彌補損失。
白白損失個人才,各司長官也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別說他了,通判那邊估計也會找紀煬問話。
一時間,紀煬的職位還真的不好定。
知州想了想道:“要不然這樣,你先在府衙熟悉情況,等我跟通判有決議之後再說。”
也就是他們內部再討論討論,再給紀煬結果。
說到底,哪個部門不想要政績,不想被調到汴京?
紀煬這種能做事的官吏,必然要搶的。
現在汴京那邊抓政績抓得厲害,沒點真本事的,履曆不好看的,一點機會也沒有。
陛下最近兩年不知道怎麽回事,對這些事十分嚴格,不對,分明已經到嚴苛的地步。
等紀煬剛出了府衙,已經被“同僚”喊上,說什麽都要去吃酒。
仔細一問,竟是憲司的人。
紀煬跟淩俊鵬隻好過去,憲司的人還認識原先的淩縣尉,看著他身高體壯的模樣,咋舌道:“看著體魄,實在是條好漢子,可別被帥司的人看到,否則肯定問你要人。”
帥司掌管民兵之事,見到這種漢子肯定心喜。
淩俊鵬還是頭一次被人這麽誇,摸摸頭道:“也不至於。”
憲司的人隻笑,不過吃過飯就吃過了,不耽誤紀煬他們收拾東西,還指名幾處地方,說那邊的房子離辦公的地方都近。
紀煬他們確實有很多事情,但找住處是不急的,要住好幾年,肯定要找個舒心的地方。
然後安排江小子江乖乖上學,再給他倆雇個人,專門照顧兩人衣食,最好還要是個中年婦人,乖乖這邊也方便。
不過來潞州城頭一天,住到酒樓小院裏都不得安生。
憲司的人前腳剛走,漕司,倉司陸續來人,既是看望,也是打聽消息。
讓紀煬哭笑不得,不至於,真的不至於!
等客人們都送走,紀煬才看看玉縣丞,現在應該叫玉敬泉了。
其他人各自去忙,兩人到了小院書房。
玉敬泉拱手道:“大人,您說得沒錯,衛藍跟著丘益川出去,他果然是找信使,送信到汴京去了。”
汴京?
果然如此。
玉敬泉冷著臉道:“當初他進衙門的時候,我仔細檢驗過,家世底細都沒問題,這才招進來。”
沒想到竟招了個細作。
平日因為他機靈,不少事都讓他來做。
現在越想越後怕。
汴京,汴京真的那樣凶險?
知道大人是伯爵府嫡子之後,他的很多事情,玉敬泉,淩俊鵬,衛藍等人都聽過。
其實旁的不說,紀煬這個名字都不怎麽好聽。
之前不念書的時候還不知道,等知道之後,才明白這個名字的意思。
哪有人家能這樣對孩子的。
難不成是他家派來的細作?
紀煬笑:“伯爵府?伯爵府哪有這般本事。”
“戶部左侍郎倒是有的。”
派來這麽個機靈的小吏,還入贅到扶江縣馬家灣一戶人家。
現在看來,為了安插這個細作,實在煞費心機。
馬家灣那戶百姓也是倒黴。
玉敬泉連忙安慰道:“大人,若馬家灣那家知道了,也隻會心疼您被他家不謹慎連累。”
那都是一群很善良的人。
紀煬搖搖頭,吩咐道:“不要打草驚蛇,他要送信就送,左右不過是幾件破事,咱們行的端坐得直。”
但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總要趁機收拾了丘益川才行。
潞州城不比扶江縣,不能在身邊留個隱患。
玉敬泉點頭:“那咱們什麽時候動手?”
紀煬道:“不忙,我在潞州的情況,他肯定還要送信出去,就截那一次的信件。”
“估計下次送信,就是我確定官職的時候,到時候來個人贓並獲。”
他在扶江縣那麽久,而丘益川做事一直不錯,就看得出來那邊想放長線釣大魚,玩個致命一擊。
所以他的時間還充裕。
紀煬身邊人口風都嚴格,平安淩俊鵬不用講,玉敬泉跟衛藍也是如此。
倆小孩好好吃飯睡覺就行,這事也用不著他們摻和。
等出了書房,見丘益川果然往這邊看過來,不過他正在跟平安一起收拾箱子,沒機會接近書房。
接下來幾天時間裏,玉敬泉跟丘益川在找住處,衛藍照看兩個孩子。
紀煬帶著平安跟丘益川去潞州城府衙報到,府衙主簿都紀煬十分歡迎。
也是,他現在身份曝光,又有功績在身,在哪都好做事的。
府衙的事情慢慢熟悉起來,其實跟扶江縣那邊事情差不多,但又會更為複雜。
幾個村子都會矛盾頻發,更不用說下麵十幾個縣。
不僅內部的事要管。
隔壁涼西州那邊的事也要注意,估計被去年雪災弄怕了,去年他們那邊糧食不夠,影響去年潞州糧價都漲。
一災害三年,雖是俗語,但也沒錯。
最近幾年的糧食浮動都要關注,幸好有化肥這個神器,否則更加為難。
這也是潞州四監司搶著要人的原因,他們潞州發展得好好的,不能被連累。
甚至不僅要看著涼西州,隔著一個偌大涼西州那邊的灌江府同樣要注意。
雖然兩個地方相隔甚遠,那邊要再有兵禍,以涼西州的能力,到時候糧草說不得要從潞州取用。
倉司那邊都做好準備,隨時應對情況。
好在潞州西南邊是麻煩地界,東邊則是富庶江浙一帶。
夾在中間,潞州算個不上不下的地方,很多事情會更複雜。
不過想想,在哪不複雜?
何況一個州?
紀煬跟著主簿進步神速,布政使偶爾過來看他們進度,望向紀煬的眼神都讓主簿不安。
不行!
這在他們府衙做事了,雖然還沒安排正式官職,但人都來了,你們總不能再搶吧?
怎麽不能再搶?
都說了正式官職沒定,那大家都有機會啊!
有能力,還有身份,誰不想要?
潞州城官學那邊還在打聽,如果拉來紀煬,那是不是可以換個韓家夫子?
也就是紀煬沒科考過,否則以他們的口才,不然早上陣了。
就在紀煬一邊學習,一邊應對長官們,日子也過得充實。
江小子跟江乖乖更是在衛藍的帶領下,看遍潞州城戲法,每天神采奕奕的。
潞州城一切順利,終於回到汴京的滕顯也順風順水。
汴京!
他滕顯終於回來了!
滕顯提前寄過書信,碼頭上有幾個好友迎接,房子都幫他打掃了幹淨。
回到久違的家中,滕顯先是感慨一圈,再看著大家殷切幫他抬箱子搬行李,直接道:“怎麽?都知道我做出好東西了?”
眾人嘿嘿一笑。
當然知道!
葫蘆燈罩嘛!
“陛下都誇過,我們能不知道?”
“就紀煬通過潞州知州送到汴京的,你不知道?”
“那麽精美的物件,我隻見過一次,倒不是陛下的,而是林家拿出來玩過幾次。”
“全天下就兩個,都是你滕顯做出來嘛!”
就在大家搓手等著看他手頭其他葫蘆製品時,滕顯已經坐到躺椅上,悠閑自在道:“那種?已經被淘汰了,紀煬我們倆搗鼓出來的新東西,絕對讓你們掏空家底也要買。”
???
又搗鼓出新東西?
用自動旋轉的葫蘆燈罩在牆上顯示畫卷已經落伍了嗎?
不會吧?
滕顯看著他們沒見過世麵的眼神,到底是誰去鄉下三年時間啊!
“快說說,你們做出來的好東西是什麽?”
“對啊,別賣關子了,咱們這關係?”
“騰秀才,騰先生,您快說吧。”
滕顯挑眉:“新做出來的東西,有個你們都沒聽過的名字。”
“叫,葫蘆動畫片。”
葫蘆他們懂。
動畫片?
眾人麵麵相覷,這是個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