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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第16章】深庭惡之花

  第227章 【第16章】深庭惡之花

    尼爾森,瓦奧萊特, 奧比斯帝國的第一公爵,名門中的名門,權貴中的權貴。


    身為一個年紀輕輕便獨挑大梁、從已逝父母的手中接掌瓦奧萊特家族權利的少年貴族, 尼爾森自然不可能是一個不識時務的蠢貨。


    他並不是一個會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的人,他很明白, 在極端情況下還拉著人問東問西完全就是一件拖後腿的事情。


    但是這種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隻能被動遵循他人指揮的經曆對於尼爾森來說也很陌生。在蜜莉恩離開後, 他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米舍裏的宮殿。


    尼爾森小心地將蜜莉恩摘下的白薔薇護在心口, 他抬眼掃視米舍裏的宮殿四周,很快便發現了漆紅色的矮房。


    說句實在話,那房子實在很顯眼。在一眾黑白灰的建築物中,那唯一的紅色就像一杆鮮豔的旗幟,如渾身沐血的騎士般沉默地佇立在崢嶸的大地上。


    尼爾森放緩了腳步, 一點點地調整自己的呼吸, 直到舉止恢複了從容,這才邁步朝著紅矮房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不動聲色地用餘光去打量, 紅矮房前隻有一個身穿黑色鬥篷的人影,他沒有佩戴口罩。


    這個發現讓尼爾森多多少少鬆了一口氣, 雖然不知道蜜莉恩為什麽要那麽叮囑, 但如果真的撞見了異常, 無法將白薔薇送達的尼爾森很難不為蜜莉恩感到心焦。


    尼爾森朝著黑鬥篷的人影走過去,將手中的白薔薇遞了過去。


    他在靠得極近的情況下壓低聲音道:“公女殿下摘了一朵紅月季離開了花園, 讓我帶著這朵白薔薇來找紅矮房下的黑鬥篷。”


    尼爾森推斷紅花與白花或許是某種約定俗成的暗語, 但他記得蜜莉恩提到了“違反規矩”, 如果不將情況交代清楚, 或許會導致事情發生偏移。


    身穿黑鬥篷的人低垂著頭顱, 看不清臉,聽見尼爾森說完,他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卻不接尼爾森手中的花。


    隻見他轉身提起一盞油燈,示意尼爾森跟上。尼爾森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沉吟了片刻,還是遵從了鬥篷人的指引。


    兩人走進了紅矮房,穿過一間簡陋的生活起居室,來到了儲藏食物的地窖。鬥篷人不知拉動了什麽機關,尼爾森便看見地板竟緩緩裂開了一個向下的通道。


    原來紅矮房隻是外部的偽裝。尼爾森麵不改色地跟在鬥篷人的身後進入了隧道。隧道內部燃著油燈,看樣子並沒有密道常見的缺氧或是含有毒氣的情況。


    實際上,大部分貴族的城堡都擁有以供逃生的密道,但這往往是隻有族長才知道的秘密。如今,迪蒙公國藏匿的暗影,終於顯露出了冰山一角。


    尼爾森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地道中的環境,雖然密道昏暗,但尼爾森的影子刻錄過瓦奧萊特家族的血緣魔法,可以通過影子召喚死士,因此他並不慌張。


    走了一段不算短暫的路程,尼爾森估計是為了避免外界的聲音幹擾,他們終於踏在了平緩的地麵上。


    尼爾森踏下最後一節台階前,周圍還是一片昏暗,在他踏下最後一節台階後,“啪”地一聲,四周突然變得敞亮。


    尼爾森有些詫異地抬頭,卻發現這是一間幹淨整潔的圓桌會議室,而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四方座椅上居然坐滿了同樣身穿黑色鬥篷的人。


    這些人的鬥篷與最開始的黑鬥篷有明顯的不同,鎏金的紋路似乎昭示著某種神秘的意向。然而尼爾森無心深究,他的目光被他正對著的壁畫給吸引了。


    一行端正冷肅的文字被刻畫在穹頂的上方,會議室的四角擺放著四座雕像,分別是手持大劍的騎士、手持權杖的魔法師、手持天秤的女神與手捧書籍的學者。


    [我們拯救(Save),我們保護(Protect),我們反抗(Resist)。]

    而在這一行字的下方,又以較小的字跡銘刻了幾段略顯晦澀的法則,字跡被人鍍以了金色,在燭光下反射出莊重的色澤:


    [1、緘默是守密人的美德。]

    [2、工作時請戴好你的鬥篷,但不要佩戴口罩。]

    [3、紅色是危險;白色是悼唁。持紅花而來,是隱秘之敵;持白花而來,是告死之人。]

    [4、持紅花者,前往苦痛之坑;持白花者,前往盧奇菲羅。]

    [5、歸來者請以明鏡映照自身,人類有且隻有兩隻眼睛,可少不可多;人類有且隻有一個鼻子,可少不可多;人類有且隻有一張嘴巴,可少不可多。]

    [6、苦痛不會讓人微笑,鮮血不能讓人祈禱。]

    [勇敢與自我,求知與犧牲——隱秘為進化而舍棄所有,人類為黎明而奉獻全部。]

    語句仿佛暗語一般晦澀難懂,但粉飾太平的表象之下又好似潛藏著難以言喻的苦痛。


    尼爾森微微眯起眼睛,這才發現法則的最底部還刻著一句話,就在距離最後一句話很近的位置。


    這一行字沒有被鍍以金色,淩亂而又潦草,底色是已經泛黑的紅色。若是仔細觀察,周邊甚至還有零星斑駁的圓點血跡,仿佛在極近的距離飛濺了上去。


    就像是在回應“隱秘為進化而舍棄所有,人類為黎明而奉獻全部”這句話一樣,那個刻下這行字的人也是在極端混亂的情況下留下了駁斥之語。


    尼爾森幾乎能從那一行字中感受到淩厲的鋒銳之氣,他仿佛看到那個人在失去理智、徹底陷入瘋狂的前夕,滿懷不甘地留下這一行字,隨後自盡。


    ——[我們沒有不同,我們可以不同。]

    ……


    密語之間——迪蒙公國用來懲罰皇家子嗣的特殊禁閉室,如今尚且存活的惡魔之子,基本在成年前都去過這間特殊的禁閉室。


    望凝青當然也去過,在她將排行第三的惡魔之子,也就是斯蒂恩,迪蒙的同胞妹妹給埋在花園之後,她被亞巴頓大公責罰,並獨自一人在禁閉室內待了七天。


    記憶中,密語之間的內部沒有任何的光照,隻有幾個隻能用於通氣的管道口。但那管道口隻有拳頭大小,被關在其中的人也無法通過管道爬出。


    密語之間的內部擺滿了帶血的、仿佛剛割下來的牛的頭顱,滿室都是令人作嘔的鐵鏽腥氣。


    但是惡劣的生存環境、腹部的饑餓與刺骨的寒冷其實不是最痛苦的事情,最糟糕的或許是那時刻不停、在耳邊回蕩的絮語,而你卻不能休息。


    望凝青沉默無言地坐在密語之間的地麵上,華麗的長裙與汙濁的地板並不相配,她依靠在牆邊,想起了一些非常久遠的事情。


    “如果你不想瘋掉,最好拚命、拚命地睜開眼睛。”望凝青看著靠在自己對麵牆壁上的以利亞,語氣冷淡,不複方才在走廊上曖昧撩人的親昵。


    身穿侍從服飾的以利亞同樣席地而坐,一隻手放在膝蓋上,微垂著頭。他蒼青色的眼眸蒙了一層薄薄的雲翳,看不出多少情緒。


    聽見蜜莉恩的話語,他渙散的眼瞳這才輕微地轉動了些許,看上去終於有了幾分活人該有的生氣。


    “在這裏,不能睡著。”望凝青閉了閉眼睛,呼出一口冷氣,此時密語之間的溫度低得有些嚇人,就連吐息都變成了冰白的霧氣。


    望凝青也沒想過自己居然會淪落至此,早知道以利亞會接過了那朵紅花,她也就不再多此一舉了。


    “在那兩朵花徹底枯萎之前,我們不能出去。”


    密閉的黑暗空間容易勾起人心中的恐懼,但想到那剛才在密語之間外止步的怪物,這惡劣的地方反而能讓人暫時鬆緩一口氣。


    但是,這也不過是將短痛變成長痛了而已,兩人最終到底能不能熬過去,望凝青心裏也沒有底。這個世界比她預期中還要更加危險,不遜曾經的浮屠地獄。


    如今的情況也隻能寄希望於尼爾森那邊了,如果尼爾森不掉鏈子,事情或許還有轉機。


    望凝青沒有跟以利亞交談的性質,好在以利亞也並不想與她交流。兩人就這麽沉默相對,等待著時間的流逝。


    雖然彼此立場相駁,但望凝青對於氣運之子還是有些信心的,能被法則與天道選中的氣運之子無一不是意誌堅定之人,想來以利亞也是如此。


    望凝青料想得不錯,但她卻不知道以利亞的經曆遠比她所知道的要多得多,而他的那些過往,隨便挑出一件都是會令人萬劫不複的坎坷。


    每一次輪回重來,每一次循環往複,實際都在以利亞的靈魂深處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口。以利亞不在意,但並不代表它們不存在。


    他或許有所成長,但他其實還未能完全跨過那些摧毀了他人格的苦難。


    當黑暗與寒冷降臨,隨之而來的便是靈魂上的傷疤被一點點地撕裂,那些結了痂的傷口,撕開後依舊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望凝青正想閉目養神進行冥想時,卻突然聽見了一聲悶響。她睜開雙眼,卻看見以利亞蜷曲著身體倒在地上,渾身顫抖,嘴裏發出抑製不住的喘息與低喊。


    身形修長瘦削的青年死死地攥著心口處的衣料,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痙攣,他將食指骨節咬在自己的口中,卻無法止住悲鳴般的低喃。


    好痛啊。以利亞神誌模糊地想著,空氣中彌散的血腥氣令他想要嘔吐,但空蕩蕩的胃袋卻隻能泛上酸水,讓他不停地幹嘔。


    好痛啊。他模糊的視野裏看見了落在地上的頭骨,誰的頭骨?誰的?是我被肢解的手,是我被焚燒的屍體,還是在血池中沉浮的我的某一部分?


    好疼,好疼。他聽見了耳畔細細碎碎的低語,聽見了嘈雜了流水與笑聲。我在哪裏?在那滿是海水的囚牢裏,還是在布滿死屍標本的地下室裏?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神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才會淪落於連神明都無法踏足的地獄?

    豆大的汗水自額頭滾落,以利亞顫抖地抱緊了自己的身軀。聖書上說,自殺是對自我的施暴,自殺者在死後注定會落入地獄。


    以利亞曾經將聖書中的一切都奉為真理,但他不知道,還有怎樣的地獄能與眼下的境況的相比?

    他心中埋藏著那樣深沉、隱秘卻又不敢言說的渴望——即便不能回歸神明的懷抱,他也想得到永久的安息。


    “以利亞,塞維爾,伊登!”


    渾渾噩噩中,驟然拔高的聲音宛如一道閃電,蠻橫不講理地將他拽出了混沌的泥沼。


    “不要睡,也不要聽。”一雙柔軟的手捂住了他的耳朵,隔絕了些許嘈雜的聲音,“現在,照著我說的做——”


    活人的肢體溫暖且柔韌有力,以利亞早已忘記自己多久不曾接觸過活著的、同類的軀體。


    然而對於在泥沼中沉淪的以利亞而言,哪怕是一絲屬於生者的溫度都是彌足珍貴的東西,他在短暫的遲疑後,終是伸手回抱了那片暖意。


    被他抱住的人沉默了刹那,卻終究還是沒有推開他。


    “按照我說的去做,以利亞……”


    “現在,放空大腦,什麽都不要去想,也不要去思考那些聲音表達的語句……”


    他們擁抱彼此,在這個冰冷、黑暗、看不見一絲光明的神棄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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