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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第15章】深庭惡之花

  第226章 【第15章】深庭惡之花

    以利亞與那帶著口罩的女仆對視的刹那, 在一瞬的眩暈後竟出乎意料地冷靜了下來。


    如果人的理智能夠具現化為數值,那以利亞就可以發現自己本該呈現斷崖式下跌的理智在岌岌可危之時突然回升,穩穩地回到了原有的位置。


    冷靜。以利亞攥拳, 心想,回想過往輪回收集到的情報吧, 一定可以找到破局的契機的。


    以利亞盡可能自然地收回了視線,將目光重新聚在了安南的身上, 但一直注視著他的安南卻本能地察覺到了不對的地方。


    男孩平靜的麵容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變化, 這時候也顧及不了其他了, 安南嘴唇微微一動,無聲地詢問道:你看見了?

    以利亞眨了眨眼睛, 捏緊了汗濕的手心, 不等他回答,安南身後已經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了。


    要怎麽辦?以利亞低頭, 盡可能地不要去在意那逐漸靠近的身影, 目光落在艾薇手中緊握的紅玫瑰上。


    招惹到“祂”可從來都不是能夠一笑而過的小事,要知道, 非人的怪物並不通情達理,殺人時也不會隻針對犯錯的人,自然也不會好心地繞過被牽連的無辜羔羊。


    一旦他們輕舉妄動,最終麵對的或許是一場席卷整個米舍裏的屠殺。


    要怎麽做的?線索還是太少。以利亞蒼青色的眼眸沉澱了下來, 似有暗潮洶湧, 要他放棄掙紮就此認命, 那是絕無可能的。


    紅色的花與白色的花到底代表了什麽?如果他能知道不同顏色所代表的含義,或許就不會這麽被動了。


    以利亞看向安南, 試圖從這位惡魔之子的麵上得到更多的線索, 然而安南隻是沉默了一瞬, 突然把刀橫在了艾薇的脖頸上。


    “站起來。”安南的聲音透著一絲冷意,向下施壓的刀刃淺淺地割開了艾薇的脖頸,“拿著你的花,站起來。”


    艾薇滿臉是淚,保持著舉花的姿勢不停地顫抖,瞳孔也失去了光彩。哪怕安南的刀刃持續下壓,她也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樣,隻是怔怔地看著手裏的玫瑰花。


    這個侍女已經不行了。以利亞沉著臉,眼見那道人影越走越近,被月光拉長的陰影快要將三人籠罩時,以利亞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他掰開了艾薇的手指,奪走了她手中的玫瑰。


    安南皺了皺眉,卻見以利亞拿著手中的紅玫瑰,隨手將艾薇推到了地上。


    “她折走了公女殿下花園裏的花。”以利亞用清朗正常的語調,自顧自地道,“少爺可以去詢問一下侍女長應該給予怎樣的懲罰。”


    侍女長是米舍裏宮殿中年歲最大的侍從,她應該知道要如何處理這種“意外情況”。


    在過往的輪回中,以利亞用無數血淚的教訓總結出了一個深刻的道理——當祂發現你時,永遠也不要表現出“你也發現了祂”的異樣。


    [看見帶著口罩的侍從或侍女,請不要與他們搭話。]——這個規則看似是一個警告,但仔細想想,它其實蘊含了一個很重要的提示。


    ——“祂”的行動軌跡有一定的規律性,並且不會毫無理由地對出現在祂周圍的人類出手。


    隻要遵守米舍裏宮殿的法則,大部分時候,侍從們都是安全的。


    這其實不難理解,要知道,迪蒙家族畢竟是“供奉”祂的家族,要是三天兩頭就死一批人,就算是國王也遭不住。


    而紅色的花與白色的花,在規則中與其說是意向倒不如說是某種魔法道具,白花的作用暫時還不明了,但紅花似乎有“轉移祂注意力”的作用。


    如果他沒有猜錯,“笑聲”應該就是“祂”出現在周圍的標誌。而規則似乎默認,隻要將紅花放在格瑞德宮殿的門口,就可以“繼續工作”。


    而遇見必須拿白花的,往往都是極端特殊的情況,要麽是“違反了規則”,要麽是“放下花後,笑聲依舊沒停”。


    眼下,應該就是規則中提到的極端特殊的情況了,但很遺憾的是,遇見這種情況的侍女拿錯了花。


    不,也不一定是拿錯。以利亞看著艾薇失魂落魄的模樣,在她的認知裏,她自己拿的或許真的是白花也說不定呢?


    以利亞撇過頭,無論如何,眼下再糾結這些也沒有意義了。侍女艾薇根本無法維持理性,更別提在祂的影響下表現出“沒有發現祂”的模樣。


    與其指望別人,還不如想辦法自救。以利亞決定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不會在這裏死去的。


    將紅玫瑰握在手中的瞬間,以利亞就聽見了由遠及近的輕笑,而那帶著口罩的侍女果然調轉了方向,目光如泥地黏在了以利亞的身上。


    ……該如何形容那種目光呢?粘稠而又泥濘,像散發著腥臭氣息的海水。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連邁開腳步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變得格外艱澀了起來。


    安南站在原地不動,隻是垂頭看著艾薇。以利亞保持著尋常的神色,一步步地朝著米舍裏的走廊走去。


    那已經來到三人跟前的侍女身體前傾,以利亞麵不改色地與祂擦肩而過,眼角的餘光卻發現她前傾的姿勢極為怪異,脊椎骨嚴重外突,仿佛要破皮而出。


    以利亞走得很慢,他注意到“祂”在與自己錯位的瞬間似乎有些錯亂,但那粘稠的目光還是定在了以利亞手中的花上,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


    第一聲腳步還是皮鞋落在地上的聲響,第二聲卻突然變得沉重,一步,兩步……隨著以利亞的前行,後頭的腳步聲漸漸變得詭譎了起來。


    像是一塊有分量的肉在地上蠕動,又或是離水的魚掙紮著拍動著魚鰭,然後是裹滿粘液的肉塊掉落在地上的聲響……以利亞努力忽視那些聲音。


    去花園。以利亞用盡全部的製止力讓自己不要產生聯想,耳邊的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仿佛那個怪物也在一步步地靠近自己。


    以利亞隻能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紅玫瑰。這短暫卻又被拉扯得無盡漫長的道路之上,他或許想了很多,也或許什麽都沒想。


    如果當時候沒有救下那個侍女,情況會不會有所不同呢?以利亞有些自嘲地想著。


    他近乎譏誚地發現這具身體居然在經曆了這麽多次的背叛以及虐殺後仍舊保留著某種“善良”的本能,以至於當時幾乎是什麽都沒想就救下了那個女仆。


    如果當時的他擁有思考的時間,他一定不會那麽做。讓艾薇絆住安南的腳步,趁此機會脫身才是“最好的選擇”。


    更甚者,如果安南被艾薇牽連,最終都死於祂的手中,他的秘密不僅不會暴露,甚至還除掉了潛在的隱患與對手。


    可惜沒有如果,他的時間也不會再一次倒流。以利亞走過拐角,身後的牆壁傳來劇烈的摩擦與龜裂的聲響,燭燈投射下來的影子已經龐大到將他完全籠罩。


    以利亞的瞳孔渙散了一瞬,他努力維持搖搖欲墜的理智,卻突然發現走廊的盡頭竟站著一個人。


    “咣”地一聲,是沒有上栓的窗戶被風刮動的響聲。那人提著一盞燈,遠遠地朝著以利亞的方向望來。


    一頭仿佛被雨水打濕般的漸變色藍發,顏色深到無限接近於黑色,但在燭光的映照下,她被風揚起的長發還是呈現出一種水流般柔潤的光澤。


    那隻碎水晶般淒美的紫眸比以利亞見過的任何一種寶石還要璀璨明麗,那隻眼睛就這麽注視著以利亞,理智,並且沉靜。


    她一手提著煤油燈,一手持著一朵鮮紅的月季,單薄的身影被風拂動,傳來一陣迷幻而又醉人的香氣。


    以利亞靜靜地看著她,她也靜靜地看著以利亞。


    ——深庭的惡之花,名為“蜜莉恩,迪蒙”的公女殿下。


    淒清的血月投射下冰冷的輝光,以利亞沉默地看著她手中鮮紅的月季,一時間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蜜莉恩,迪蒙,如果我站在這裏是因為我的“愚蠢”,那你又是為什麽?

    以利亞感到一種莫名的衝動,那種衝動驅使著他險些問出這一句話。


    龐大的暗影籠罩了整座走廊,蜜莉恩手中提著的燈盞劇烈地搖晃,最後“砰”地一聲,玻璃炸裂開來,盛放煤油的小罐砸落在地,潑在她的腳上。


    火焰尚未來得及蔓延便毫無緣由地熄滅,蜜莉恩丟開手中殘破的燈盞,看向了以利亞:“誰允許你隨意走動的?”


    她仿佛沒有“看見”以利亞身後猙獰扭曲的暗影,就這麽一步步地走向了他。


    “教廷的神子閣下,您還有身為俘虜的自覺嗎?”蜜莉恩一把拽住了以利亞的衣領,他看見她勾起一絲冷豔甜蜜的微笑。


    她話音未落,卻突然毫無預兆地將以利亞摁在了牆上,一手從裙袋中抽出煙管,深吸一口,仰頭親吻了過來。


    以利亞瞳孔收縮了一刹,下一秒,劇烈的疼痛與刺骨的冷意同時襲上了脊梁,如果不是蜜莉恩咬住了他的嘴唇,他險些克製不住地發出聲響。


    好痛。以利亞下意識地咬牙,卻不小心咬破了糾纏上來的舌尖。眼前的女子皺了皺眉,卻還是跟沒事人一樣,將煙氣連同血液一同渡給他。


    劇烈的痛楚與冰冷過後,就是大腦前所未有的清醒以及敏感。


    他的感官仿佛被突兀地放大了數倍,無論是女子細膩柔軟的唇舌,還是縈繞在鼻尖的血香都變得清晰刻骨,紫色的眼瞳就在咫尺之距,冷冰冰的,卻令人安然。


    太糟糕了。以利亞摁住蜜莉恩的肩膀將她推開,女子也並沒有做出任何的抵抗,任由他用手臂用力地擦拭著嘴唇,神情似笑非笑。


    “我應該罰你去密語之間,小羊羔。”她啞啞地低笑。嗓音仿佛醞釀著情欲的迷蒙,可她的眼睛卻沒有在笑。


    以利亞看著她,也扯了扯被她咬出血的唇角:“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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