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有匪君子
第20章 有匪君子
宋蘇一愣，立馬明白了夫子的意思，頭像撥浪鼓一樣搖了起來，手下悄悄拍了拍阿順的肩膀，訕笑。
“不不不，是阿順想學。”
“對吧阿順。”
阿順感受到背上的觸感，眸中劃過一絲異樣，垂眸答“對”。
夫子古怪地看了二人一眼，又重複問了阿順幾個問題，這下阿順都不再沉默，一一答了。
夫子滿意點點頭，便讓人將阿順帶下去。
阿順沒有動，隻是抬頭沉默的看著宋蘇。
宋蘇也有些舍不得他，但這孩子八歲了，是該讀書了，就算再不舍，也不能阻攔他的成長。
宋蘇摸了摸他的腦袋，彎腰與他平視，語氣柔和，“等下學了姐姐來接你，給你帶你愛吃的糖葫蘆。”
阿順嘴唇抿直，但態度軟了些，跟著帶領他的人離開了。
屋子裏隻餘宋蘇和夫子以及侍奉在夫子身側的小書童。
見宋蘇還未走，夫子疑惑，“宋姑娘可還有何事？”
宋蘇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眉宇間透著幾分憂心與嚴肅。
“夫子，我家小阿順以前在揚州時，經曆過非常不好的事，所以不愛說話，人也比較內向，我很是擔憂他，若是他在這裏犯了什麽錯事，還望夫子多多考慮一下他，能夠好好教育他。”
她事先早就打聽過這位夫子的為人，大多對他都是讚美之詞。
宋蘇此番對他說這些，一為真心，二為試探。
她很是擔憂阿順的心理狀況。
他極度缺少安全感，內心極其孤僻，很難真的交到朋友，就連對她的信任，也是因為那次關乎性命的事情過後換來的。
他從小生活的環境很不好，受到的教育也是周圍人潛移默化而來的，都算不得正大光明。
即便那很可能是他這八年裏學會的保命的手段，但是宋蘇還是想要讓他成為一個正直如鬆般的人，成為一個高風亮節，襟懷坦蕩，真真正正厚德流光，懷瑾握瑜之人。
二是試探夫子的態度，若是他當真放在心上，便會有所作為，如若不然，宋蘇不介意讓阿順換一個縣上學，或是花大價錢請夫子。
而這個夫子的反應讓宋蘇鬆了一口氣。
夫子聽了她的一席話之後放下了狼毫，尤其是在聽到揚州時變了臉色，他沉思片刻，正色道：“如此，我便將阿順放在我身邊吧。”
宋蘇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當真可以如此嗎？”
夫子頷首，“宋小姐不必憂心，我讓我的大弟子來陪伴他，相信假以時日，阿順定然會一洗往日蹉跎，知書達禮，彬彬有禮的。”
說完，他對著身旁磨墨的書童道：“挽竹，你去叫挽珩過來。”
宋蘇真誠感謝，“有勞夫子費心了。”
書童恭敬答是，微一行禮後退下了。
宋蘇稀奇不已，不愧是縣裏最好的夫子，身邊的人都教養的這般有禮。
隻是宋蘇一想到以後阿順也是這般，恭敬有禮地朝她行禮……
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不自在極了。
“宋小姐稍等片刻，挽珩一會便來。”
宋蘇不懂夫子讓她等那什麽挽珩來幹什麽，但是夫子似乎已經下定決心了，她便安靜等著。
私塾內環境幽靜，院內種有大片竹林，室內更是茶香嫋嫋，沁人心脾。
宋蘇喝完一杯茶之後，挽竹便回來了。
他身後還跟著一位身量頎長的少年。
宋蘇僅僅看了一眼便被驚豔住了。
少年一那種丟在人群中都能被人一眼找到的類型。
他氣質溫和，溫其如玉，積石如玉，列鬆如翠。
宋蘇腦子裏忽然就想起了古文裏的“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當真是好一個瀟灑白玉美少年。
少年眉眼低垂，目不斜視地從宋蘇身邊路過，和挽竹一起向夫子見禮。
他脊背挺直，一抬手一垂首，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如高山之巔皚皚白雪，清寂深廣，做起來皆是讓人感到心情舒曠。
夫子滿意地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臉上的笑容都大了幾分。
他起身將他介紹給宋蘇。
“宋小姐，這便是我那大弟子挽珩，如此，你可放心了？”
滿意，當然滿意了！
跟著如此清風霽月的少年郎，宋蘇都能想象阿順以後亦是如此光彩奪目的樣子了。
但在此之前，這挽珩的內心想法，宋蘇還得試上一試。
同時宋蘇也明白了夫子的意思。
怕是因為知道揚州之事，對阿順多了幾分憐惜之情，特意重視了起來，也為了讓宋蘇放心地將阿順交給他。
是一個考慮的很周到，很仁善的一個老師。
宋蘇感激不盡，“我從未懷疑過夫子，阿順皆聽夫子安排。”
夫子順了順胡須，對挽珩道：“挽珩，今日私塾裏新來了一個學生，名為宋阿順，是這位宋小姐的弟弟，以後便由你帶著，你當盡好師兄的職責。”
挽珩喉結滾動，垂眸道“是”。
聲音也如玉石落地，清脆好聽。
離開之前，宋蘇請求能夠看一看周圍的環境，夫子毫不猶豫地便同意了，還讓挽珩帶著她，以便了解阿順的具體情況。
挽珩確實麵如冠玉，目若朗星，但是宋蘇並沒有就此迷了心智，相反，她很冷靜。
一路上，宋蘇都與他說了阿順的情況，但說的很籠統，讓人能大概了解阿順的情況，但是一些細節又不是很清楚。
原因很簡單，宋蘇還不能夠完全信任他，不能做到放心地將阿順交給他。
即便他們表現得一派端正正派，但當初的楊懿不也是這樣將所有人瞞住了嗎？
好在挽珩也沒有多問。
兩人來到了前院，夫子們授課，學子們學習知識的地方。
夫子立於講台，捧著書卷，一字一句的給下首的幼童們講解，幼童們皆睜著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夫子。
眼睛裏充滿了好奇與新奇。
隻對知識的好奇與夫子講解內容的新奇，以及收獲知識的欣喜。
宋蘇一眼便看到了阿順。
阿順坐在最後排的角落裏，大約因為他是新來的學生，夫子便臨時給他安排了一個位置。
他沒有書本，是和同桌共看一本的。
他那同桌，宋蘇總覺得有些眼熟。
他腦袋一點一點的，忽的就一下碰到了書桌上，發出“砰”的一聲。
離得這麽遠，宋蘇都感到頭疼。
夫子皺眉，“華鐵強，站起來，回答一個問題！”
華鐵強！
原來是那日挨打的小男孩。
宋蘇見他身上的青白衣衫又是灰一坨黑一坨的，忍不住笑了。
今晚下學回去，怕是又要吃一記竹筍炒肉了。
挽珩見她看著書堂裏笑了起來，疑惑地順著視線看過去，就看到了那個因為回答不上來夫子的問題而支支吾吾的孩子。
“這便是阿順師弟？”
挽珩的聲音將宋蘇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不是，這是我鄰居家的孩子，他旁邊坐著的孩子才是阿順。”
“阿順性子內斂，不愛說話，以後還要小公子多多費心了。”
挽珩耳邊響起了宋蘇的聲音，朝阿順看過去，就看到那個所謂的沉默內斂的阿順師弟在地上抹了一把，然後悄悄地用鐵強的衣服擦手，頓時小鐵強的衣服就又髒了一塊。
“……”好小子竟敢打我的臉？
“……”沉默內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