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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各自東西南北流(6)

  第十四章 各自東西南北流(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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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野看著眼前的情景,已經知道唐海是想殺了自己。


    但他並不驚慌,而是鎮定地將一隻手的手指放在嘴邊,用力咬了一下,然後彎下腰,用手指流出的血,在空地的沙土之上畫了起來。


    畫完了以後,雪野就站在了自己所畫的圖案之上。


    這個時候兩條饑餓的小琴蟲都靠了過來。


    它們小小的翅膀飛速地顫動著,空地上方響起琴箏之聲,平時聽到這樣的曲子,隻會覺得悅耳動聽,現在聽卻是陰森恐怖,仿佛是在催命。


    可是人們想象中血肉模糊的場景並沒有發生。


    令火圈外的觀眾們驚訝的是,雪野竟然主動將自己的袖子擼了上去,然後將兩條胳膊伸給兩條小琴蟲。


    送上門的肉豈有不吃的道理。


    兩條小琴蟲馬上張口就咬住了雪野的胳膊,一邊一條。


    鮮血流了下來。


    雪野咧了下嘴,麵露痛苦之色,冷汗從他的額上滲出,但他的嘴裏卻念念有詞起來,聽著像是在念什麽法咒。


    所有人都不知道雪野是在做什麽。


    他們隻看見雪野的頭慢慢垂了下去,而他腳下的地上,漸漸泛起了紅光。


    待地上的紅光亮到最大的程度,眾人才得以看清雪野畫的是什麽。


    那是一個圓形的圖案,看起來應該是一個法陣。


    “這是什麽法陣?”唐遊智的語氣有些驚慌。


    飄揚在空中的琴聲由強變弱,很快就完全消失了。


    兩條琴蟲幼崽身上的小翅膀不再發顫。


    不待旁人對唐遊智的問題有所回應,雪野一下子抬起了頭。


    眾人大駭。


    隻見雪野的雙目像是注入了鮮血一樣通紅,臉皮下麵似乎爬滿了黑色的藤蔓。


    雪野狠狠甩了一下自己的兩條胳膊。


    雪野胳膊上的兩條琴蟲幼崽,直接撞破火牆,飛了出來,落在地上,滾了一圈,然後一動不動,了無生氣。


    眾人皆愕然,上前查看,兩條琴蟲幼崽已經死得透透的了。


    雪野還站在那個用血畫出的法陣之上。


    唐海趕緊將火牆收攏,想要燒死雪野,卻沒想到雪野抬手,用水法術將火牆熄滅。


    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雪野已經迅速地跑向一旁的林子裏去,同時施放了一個鏡像法術。


    一時間,出現了五個雪野同時往林子裏不同的方向跑去。


    “遊睿,你留下,其他人跟我進林子,給我追!一定要把他殺了!”唐海高喊。


    於是唐遊睿留下看著兩架牛車和籠子,以及他們的行囊。


    其他十個焮天族的人一齊追進了林子裏。


    他們不知道,雪野用鏡像迷惑了他們,自己卻躲在一棵樹的後麵並未離開。


    看他們走了以後,雪野才從樹後出來。


    雪野的麵前隻剩下唐遊睿一個人。


    唐遊睿聽到身後的動靜,轉身,他看到一雙眼睛,不,他看到的是一個深淵,而深淵的底部是由鮮血組成的。


    那汪血潭,寒光粼粼,掉進去以後,便是冰冷刺骨,痛苦剜肉。


    那是他死前看到的最後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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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海帶著手下的人,在林子裏找了許久,甚至燒掉了幾棵樹和幾片灌木叢,可是一無所獲。


    無奈之下,唐海隻得帶著其他人無功而返。


    唐海正想著自己“放虎歸山”,不知如何向弟弟交代,思緒就被唐遊智一聲大喊給打斷了:“哥!哥!”


    麵前的景象實在是血腥不已,甚至超出了之前大家想象的琴蟲吃掉雪野的場景。


    牛車附近的空地上,唐遊睿的軀體,可以說是遍地都是。


    血流成河。


    整一片空地都變成了紅色。


    唐遊智哭得撕心裂肺。


    唐海心中雖然悲憤,可作為領頭的,他不能感情用事,他握緊了拳頭,努力壓下奔騰的心緒。


    這是發生了什麽?

    唐海定定心神,走上前查看。


    唐遊睿的屍體已經冰冷僵硬,應該是死去許久了。


    唐海發現唐遊睿的傷口,切割得非常平整。


    再看地上,除了血以外,還有很多水。


    如果沒有推斷錯,一定是雪野用水刀殺了唐遊睿。


    水刀聽起來平平無奇,但實際上是非常厲害的水法術。


    修煉到一定的境界,不要說切開人的身體了,就是花崗岩也能輕鬆切割。


    可是要使出這樣的水刀,需要極其強大的神力,一般隻有帶著水龍珠的守珠才能做到。


    雪野怎麽會有這麽強的神力呢?難道跟他剛才畫的法陣有關?


    唐海想著,又去看法陣,可惜血水太多,早已把雪野剛才畫的法陣給覆蓋了。


    唐海端詳了半天,什麽也看不出來。


    現在要再追雪野,肯定也是追不上了。


    “遊智,算了,要不,就埋在這裏吧。”


    唐海回頭,看到唐遊智在努力將地上屍體的殘骸收集起來,還打算往牛車上搬。


    “不,我要帶我哥回家,我要帶我哥回家,我不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裏,我不能……”


    唐遊智一邊搬著唐遊睿殘破不堪的屍體,一邊哭喊著,最後直接泣不成聲了。


    “遊智,”唐海一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嘶啞了,他舔舔嘴唇,繼續說道:“就把遊睿葬在這裏吧。”


    一句話明明沒有幾個字,但是唐海說完,感覺像是過去了好久好久。


    唐遊智稍稍停了一下,又還是繼續搬,隻是不哭喊了,而是帶著令人不安的沉默。


    “遊智。”唐海隻得再勸。


    唐遊智停下了手裏的活,他的手上、衣服上、臉上都是血汙。


    他大口喘著粗氣,隔了半晌,忽然衝著唐海喊起來:“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殺那個老頭,我哥就不會死了!都怪你!”


    唐海垂下頭。


    唐遊智的話紮了他的心窩子了。


    這一切可不就怪他嗎?

    要殺雪野,為什麽不直接用火法術?非要弄那兩隻凶獸來看戲?


    現在可好,不僅沒能殺了雪野,還讓雪野給逃了,守珠要的兩隻凶獸也沒有了,還賠上了一條焮天族優秀弟子的性命。


    “遊智啊,海哥他也不想的,遊睿死了,他也難過。”


    “你放心,海哥一定會給遊睿報仇的。”


    “遊睿死得這麽慘,大家都很難過,正因此,現在我們更要團結。”


    另外八個人,都圍著唐遊智,安慰的安慰,勸的勸。


    唐海想想,此事自己沒有理由推卸責任,要承擔下來,才能維持威信。


    要知道,他可是守珠的親哥哥,必須以身作則。


    想好了,唐海就走到唐遊智麵前。


    其他人看唐海過來,都自動給唐海讓出了一條路來。


    “遊智,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妥,是我欠考慮了,你可以恨我,打我,罵我都可以。但是遊睿已經死了,人死不能複生。重要的是,活著的人,為他報仇,完成他的遺誌。”唐海一番話說得有禮有節,其他人都點頭附和。


    唐遊智眼眶與鼻頭都是紅紅的,他看向唐海,咬緊了嘴唇,似乎想說什麽,但是又垂下了眼睛,什麽也沒說。


    “你要帶遊睿回去,可以,但是不能這麽帶。”說著,唐海吩咐一旁的弟子道:“去城裏買個好點兒的瓷罐子來。”


    那弟子立刻明白了唐海的意思,馬上轉身就去了。


    唐海又吩咐另外四個弟子:“你們隨他去,買些吃的回來,另外再租十匹快馬。”四個弟子得令而去。


    唐海又讓剩下的三個弟子去附近看看,找些水,順便看看有沒有雪野去向的蹤跡。


    待給八個弟子都分配了任務後,唐海才重新看向唐遊智。


    此時唐遊智已經不像剛才那般激動了。


    唐海語重心長地對他說道:“當務之急,是要盡快趕回雀神宮,把這件事稟報守珠。你清楚我們昨日在卿澤齋都做了什麽,這雪野回去,也不知道會不會去跟素玨告狀。”


    唐遊智咬著嘴唇,看著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手,忽然沒頭沒尾地問道:“海哥,你說,這是不是就是報應?”


    唐海一愣。


    唐遊智繼續說道:“昨天,我們殺了那麽多手無寸鐵的人。”


    唐海眉頭皺起來:“遊智,你怎麽能這麽想呢?一將功成萬骨枯,要成大事,怎麽能心慈手軟?就像雪野,你哥哥跟他無冤無仇,他不還是殺了你哥哥?而且還是用了這麽殘忍的手段!難不成,日後你遇到雪野,也要給他講什麽因果報應?”


    唐遊智馬上高聲說道:“我要把他碎屍萬段!”說著,是想到自己的哥哥就是被“碎屍萬段”了,他的眼淚又在眼眶裏麵打轉兒,惡狠狠地補了一句話:“我要讓他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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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野殺了唐遊睿之後,身體裏的神力幾乎用盡,雖然胳膊上的傷口,已經通過法術凝結,不再流血,但是身上之前火法術造成的傷又發作了——本就沒有痊愈。


    原來打算殺了所有人的他,現在恐怕連焮天族的一個孩童都打不過,隻能走為上策。


    雪野一身都是唐遊睿的血,他在林中跌跌撞撞地走著。


    因為怕唐海追上來,雪野不敢走那些小徑,隻能朝著青要城的方向在林中另辟道路。


    走著走著,他終於因著體力不支,暈倒在灌木叢裏。


    待雪野醒來的時候,感覺到旁邊有人,他一下子坐起來。


    看模樣,那是一個樵夫。


    “你可算醒了,你這一身血,我開始還以為你死了呢。”那樵夫看到雪野醒了,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來。


    “我,我隻是……”一句話還沒說完,雪野就吐了一口血出來——剛才他坐起來時,因為受了驚嚇而用力過猛了。


    “天哪,你這得看大夫!”那樵夫看到雪野吐血,嚇了一跳。


    看大夫,沒有用的。雪野心裏想著,打量著眼前的樵夫。


    他黑色頭發,大概三十五歲的模樣,穿得普普通通,腳下麵放了一捆柴。


    “這裏離城裏比較遠,要不去我們村裏?我們村裏有個人懂點兒醫術的。”樵夫試探性地問道。


    雪野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他是一步路都扛不住了。


    “你能過來,扶我一下嗎?”雪野問道。


    樵夫毫無防備地走了過去。


    雪野一手作掌,打暈了樵夫。


    他還從來沒有把煉獸術用在人的身上過,但今日實在是迫不得已了,這是他能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雪野又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後把周圍的枯草都拔掉,在地上畫了一個大大的法陣。


    接著,他奮力把樵夫拖進了法陣裏。


    做完這一切,他再沒有任何力量了,隻能躺在樵夫的旁邊。


    趁著自己還沒有暈倒,雪野再次念起今日不久之前念過的法咒。


    好像,起效了。


    手指的傷口處,有一股熱流,源源不斷地湧進了雪野的身體。


    雪野閉上雙目,感受著,在暖融融的感覺裏,他又一次暈了過去。


    再醒來,是因為寒冷。


    雪野一睜眼,發現天已經暗沉,夕陽西下了,涼意遍山林。


    糟了。


    雪野馬上側身看向樵夫,那樵夫還躺在法陣之上。


    雪野伸出手,去探樵夫的鼻息。


    太遲了,樵夫已經死了。


    雪野本沒想過把樵夫給害死的,他本想吸取到足夠他回青要城的力量以後,就把法陣擦了的。


    他也沒想到自己會暈過去這麽久。


    久到樵夫所有的生命力,都化為神力,進入了自己的體內。


    雪野輕歎了一口氣,坐了起來。


    他不是一個會草菅人命的人,但真是殺了無辜的人,他也不會介懷。


    他坐在那兒,任由黑暗將自己掩住。


    他深深長長地吐納,感到體內火法術的傷已經完全好了。


    原來人的生命力,比那些小獸的更盛。


    雪野站了起來,他的眸子映著月光,在黑暗中微微閃爍,像一隻在動著壞心思的貓。


    要回青要城,但是先不能回卿澤齋,得先打聽一下冷家的情況再說。


    還有銀容。


    銀容還活著嗎?

    雪野想起昨日在觀青崖的情景。


    銀容從天而降。


    不,那絕對不是銀容。


    必是那妖女害了銀容,又變成了銀容的模樣,嗬,素玨的把戲。


    可是,妖女為何要保護自己呢?

    雪野施了法術,把地上已經凝固的血和自己身上已經幹涸的血清去,然後就做了個冰鏡子,借著鏡子反射的月光,穿過林子,向青要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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