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如枯木尋出路(4)
第十章 心如枯木尋出路(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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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素玨果然又來青要山了。但素玨並不是為著帕子來的,那帕子對她而言,就隻是普通的帕子罷了,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含義。
來青要山是素玨每日保持好心情的例行公事,否則,她就算不想死,成日悶在那小小的房間裏,也要悶出大病來。
所以,當冷修筠拿出那塊青綠色的帕子時,素玨頗有些驚訝——她都不知道這帕子丟了。
安撫好看起來受了驚的素玨以後,冷修筠從袖子裏拿出昨日撿到的帕子,問素玨:“姑娘,這帕子,可是你的?”
素玨接過去,看著帕子點點頭:“謝謝公子了,這帕子是我的。不知公子是在何處拾到的?”
冷修筠盯住素玨的臉說道:“昨日就在這山間拾到的,當時見到姑娘盛裝獨自在山裏走,還以為姑娘有什麽想不開,本想上前詢問,卻不知道為何,不過眨眼閉眼,姑娘人就不見了,沿著姑娘行過的路尋,再沒見到姑娘,隻撿到這方帕子,不禁以為姑娘是這山上的花神,心生了愛慕,今日來此狩獵,不想又見到姑娘,實乃緣分。”
素玨拿著帕子掩嘴而笑:“公子,我不過是一個采桑女,如何成了花神?”
冷修筠長舒了一口氣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真是怕姑娘是那天上的仙女,那冷某就萬萬是配不上了。”
素玨垂下眼眸,不語。
冷修筠又說:“恕在下冒昧,見這帕子上繡了一個‘玨’字,想問這可是姑娘的芳名?”
素玨搖搖頭:“不,我叫金玉,這帕子是我摯友的,她叫‘阿玨’,她已不在這世間,我隻得這一帕子留作念想,還要多謝公子的有心,否則,我就連友人的最後一點兒東西也弄沒了。”
“金玉”這個名字,是素玨決定來青要山的時候就想好的——她日日要跑來,難免不會遇到人,難免不會哪一天被人問起是誰,為了不暴露身份,她就給自己想了這麽個名字。
金是素玨母親的姓,說起來,素玨的母親未出嫁前,在家裏是叫“金三妹”的,後來嫁了素百旺,就變成了“三妹”,生了素玨以後,就成了“孩兒她娘”了。
素玨一想到這件事,就為母親感到悲哀,母親給素玨留下了這樣一種印象:當一個人失去了自己的名字以後,她就失去了自己。
所以素玨即使起假名字,也是往自己的真名字上靠,她希望自己永遠不會迷失。
冷修筠抬手解下自己的鬥篷,給素玨披上:“春寒料峭,金玉姑娘穿得這樣單薄,小心身子。”
冷修筠的體溫隨著那件鬥篷,包裹了素玨的全身。
素玨用手偷偷摸了摸那鬥篷,心裏明白,這鬥篷價值連城。
冷修筠竟然對一個陌生的女子這般好,素玨忍不住想,或許冷家,就隻有那個青陽守珠是十惡不赦之人。
自己不該遷怒於其他的人。
冷修筠把素玨引到了他在青要山上的一個小築裏。這裏常年由四個仆從和兩個丫頭打理。
夏天的時候,冷修筠會來這裏納涼。冬日狩獵遇到風雪不便下山,也會來此歇息。
“修筠小築。”素玨輕輕念門口那牌子上的字。
“修筠是我的名字。”冷修筠微笑著將素玨請入他的小築裏。
果然,真的是他。
“所以姑娘為何在這山裏獨自行走?還有昨日,是使了什麽戲法,忽然就消失不見的?”待兩個人在竹椅上坐下,冷修筠問道。
素玨垂下頭去:“我,我是焮天族的人。”
冷修筠的眉頭皺起來。
素玨繼續說:“我爹我娘迫於權貴之淫威,逼我嫁給我們那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我,我雖是上了花轎,但那老畜生想奪了我的清白,我還是不肯屈從的,正巧我天生就,有些神力,那老畜生看奈何不了我,就隻能把我軟禁了,我呢,就用自己的神力,日日偷跑出來,以紓解心中的愁苦。”
冷修筠作出驚訝的神情:“神力?”
素玨點點頭:“公子姓冷,又是青發,想必是與青陽守珠一條血脈吧,公子有神力,金玉也有,隻不過,金玉的神力和公子的不同罷了。”
冷修筠笑了:“原來你知道啊,沒錯,我就是青陽守珠的長子。你,是習了火法術?”
素玨抬起頭來看著冷修筠:“不,我的神力,和你們的都不一樣,我,可以控製一個東西的位置,或者,一個人的位置。所以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不過是起心動念的事情。”素玨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冷修筠的表情。
素玨從一開始,就不打算隱瞞自己有神力這件事情,那青陽守珠想要藏著掖著,那她偏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尤其是要讓冷修筠知道。
冷修筠果然愣了,他不知道世間還有人有這種神力。
“這件事,本是我的秘密,兒時當著村裏人的麵用了法術,被他們說我是妖女,於是我就再也不敢在人前施法了。公子今日救了我,就是我的大恩人,所以我也就不瞞著公子了。”
素玨說著,便給冷修筠表演了一番,她動動手指,就把旁邊空著的一把竹椅,拆成了一節節的竹子,摞在地上——這“表演”還是素百旺之前幫素玨選定的神力展示“節目”之一。
如果說之前素玨的美貌驚豔了冷修筠,那麽現在素玨的神力,則給冷修筠帶來了雙重的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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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修筠眼睛眯起來。
素玨放下了手:“是不是嚇到公子了?公子不必擔憂,我不是妖女,我也從不曾用神力害過人。”
冷修筠微笑著搖搖頭:“沒有沒有,在下隻是第一次見識到這樣的法術,一時驚奇罷了。金玉姑娘天賦異稟,實在不該因著旁人的幾句妒忌之詞,就讓自己泯然眾人。”
素玨垂頭,一臉黯然:“公子說得太輕巧了,流言蜚語造成的傷害,並不亞於我這神力。”
冷修筠忙把身子往素玨那兒湊了湊:“對不起,是在下說錯話了。”
素玨微微抬眸,嬌嗔道:“公子,你是金玉的恩人,救命之恩,金玉都不知道該如何報答,怎還敢怪罪公子呢?”
冷修筠歎了口氣:“咳,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更何況金玉姑娘遭惡霸強搶,身世堪憐,我還想著怎麽樣才能為姑娘做的更多?”
素玨低頭絞著手裏的帕子:“公子既然是冷家的人,那麽焮天族的事情,最好還是不要插手,金玉不想讓公子惹禍上身,也不想因著金玉,這麽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人,破壞了兩個部族的情誼。”
冷修筠騰地一下站起來:“這跟部族沒有關係,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再是有錢有權,也是畜生不如,人人得而誅之。”
素玨的眼裏閃過一絲譏誚:青陽守珠,你兒子說你畜生不如呢。
“你告訴我那個畜生是誰,我去找朱明守珠幫你討個說法。”冷修筠轉身對著素玨說。
素玨歎了口氣:“你如何去找當事人討說法呢?”
冷修筠一怔,馬上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那個人就是焮天族的朱明守珠?”
還不等素玨回應,冷修筠又眉頭皺起,心生了懷疑,問道:“半年前,唐銘才娶了正妻,三個月前,才做了朱明守珠,沒理由這麽快就想著納妾啊?”
素玨慢慢站起了身,哀哀怨怨道:“公子若是不信,金玉也沒有辦法,隻能謝過公子的救命之恩,金玉這就走罷,省得公子要說我,挑撥兩個部族的關係了。”
冷修筠眼珠子骨碌一轉,拉住素玨披著的鬥篷:“金玉姑娘,我不是那個意思,唐銘,他可知道你有那神力?”
素玨點點頭:“自是知道的,我同你說過,我不過是個養蠶的姑娘,家裏拿不出什麽值錢的東西做陪嫁,唯我的神力。”
冷修筠細細一想,這樣倒是說得通了。
以金玉姑娘這個身份,縱是有沉魚落雁之姿,也沒可能嫁給一個守珠,必然是朱明????????守珠對金玉有著別的想法,那肯定是跟金玉的神力有關係了。
伊澤族跟焮天族一直都不過是表麵上的好兄弟,暗地裏的較勁則從未停過。
水火到底不相容。
“既是如此,恐怕唐銘是覬覦你的神力,這件事可能關係著整個元安大陸各部族間的平衡,我該把此事告知父親才對。金玉姑娘你同我一起去卿澤齋,我父親定能還你個公道。”冷修筠說著,就要拉著素玨走出屋子。
素玨將冷修筠的手一把甩開:“公子不想幫金玉就算了,何必還要把金玉推到另一個火坑裏呢?”
冷修筠一時不明白素玨的意思,回頭看向素玨:“我可是全為著姑娘著想的,姑娘何出此言?”
素玨眼睛看向窗外:“朱明守珠覬覦我的神力,那青陽守珠就能免俗?”
冷修筠想到了父親近日來貪戀美色而冷落自己的事情,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素玨把目光移回到冷修筠臉上:“若公子真心想要幫助金玉,就請公子把今日之事保密。”
冷修筠躊躇。
這件事,如果真的涉及到各族神力平衡,尤其是如果金玉的神力為朱明守珠所用了,那可真是天大的事了。
素玨見冷修筠似乎還在想著做青陽守珠的好兒子,就繼續說道:“金玉隻相信冷公子,反正冷公子之後也是要做守珠的人。不如,冷公子今日將這小築給金玉作為棲身之所,能讓金玉接父母來躲避焮天族的圍捕,獲得真正自由,那金玉日後,願為公子肝腦塗地。”
冷修筠聽了,躊躇不語。
素玨繼續說道:“金玉也知道這個要求,過分了一些,但金玉也是沒有辦法了,就看公子,眼下,舍得不舍得了。”
冷修筠一聽到素玨說的那句,“反正冷公子之後也是要做守珠的人”,他就決定不把此事告訴青陽守珠了——他要靠自己處理好這件事,證明自己有做一個守珠的能力,並且幫伊澤族得到金玉姑娘的神力相助。
“區區一個小築,有什麽舍得不舍得的?隻要能救姑娘於水火,就依姑娘說的。”冷修筠有些動情地說。
人在付出的時候,很容易就感動了自己,同時也就給自己畫地為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