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4.第804章 莊子《齊物論》白話文(七)
齧缺問王倪:「你知道各種事物之間有相同、相似的地方嗎?」
王倪說:「我怎麼知道呢?」
齧缺又問:「你知道你所不知道的東西與你所知道的東西之間有聯繫嗎?」
王倪回答說:「我怎麼知道呢?」
齧缺接著又問:「你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那你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王倪回答:「我怎麼知道呢?雖然這樣,你這麼問我,那我就試著來回答你的問題。 你怎麼知道我所說的知道不是不知道呢?
我們是站在哪個標準上來評說對與錯呢?正確與不正確呢?
你又怎麼知道我所說的不知道不是知道呢?
我們是站在哪個標準上來評說對與錯呢?正確與不正確呢?
我也來是問一問你:人們睡在潮濕的地方就會腰部患病得風濕,甚至會因此而半身不遂。那我問你:泥鰍也會這樣嗎?人們住在樹上就會心驚膽戰、惶恐不安。那我問你:猿猴也會這樣嗎?
人、泥鰍、猿猴三者,究竟誰最懂得居住在哪裡合適呢?
人以牲畜的肉為食物,麋鹿啃食草芥,蜈蚣嗜吃小蛇,貓頭鷹和烏鴉則愛吃老鼠。
人、麋鹿、蜈蚣、貓頭鷹和烏鴉這四類動物究竟誰最懂得真正的美味呢?
猿猴把猵狙當作配偶,麋喜歡與鹿交配,泥鰍則與魚交尾。毛嬙和麗姬,是人們稱道的美人,可是魚兒見了她們潛入水底,鳥兒見了她們飛向天空,麋鹿見了她們飛快地逃離。
人、魚、鳥和麋鹿四者究竟誰最懂得天下真正的美色呢?
以我來看,倡導仁與義是開始,是與非的爭辯是延伸、發展,才讓這個社會紛雜錯亂起來的。
我怎麼知道儒家與墨家,以及諸子百家在爭辯什麼呢?我怎麼知道他們是站在什麼立場、角度上來爭辯的。他們是站在泥鰍、猿猴、貓頭鷹、烏鴉、蜈蚣、麋鹿還是人的角度上來爭辯的呢?還是?站在道的角度上來爭辯的呢?」
齧缺說:「你不了解利與害,儒家與墨家的爭論,以及諸子百家之間的爭論,他們都是為人、為生。你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那麼!至人也不知道其中的利與害嗎?」
王倪說:「別跟我說至人,至人實在是神啊!林澤焚燒不能使他感到熱,黃河、漢水封凍了不能使他感到冷,迅疾的雷劈山岩、風卷大浪都不能使他感到震驚。若真的這樣,他便可駕馭雲氣,騎乘日月,遨遊四海之外。死和生對於他來說並沒有什麼變化(生是代表某個事物的死亡新生事物的開始。新生事物的開始,預示著一天天走向死亡。死亡又意味著新生事物的誕生),何況利與害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呢?他在乎嗎?他懶得跟你爭辯。」
瞿鵲子向長梧子問道:「我從孔夫子那裡聽到有人談論說:聖人不計較小事、不關心瑣細的事,大大咧咧地,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不追逐私利,不追逐多餘的東東,也就是不追逐身外之物;不逃避遇上的災難或者是問題,敢於面對問題;
不喜好貪求,沒有不良的嗜好;
不因循成規,不按照別人的方式方法行事,一切按照自己的方法行事,用自己的腦子思考問題,不盲從;
沒說什麼又好像說了些什麼,用行動、態度來表明立場;
說了些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有說,他們不參與別人的爭論,站在一個旁觀者的立場,站在更高的角度、立場來說。所以!說了等於沒有說,一般人聽不懂、不理解。
因而遨遊於世俗之外,好像不是人。
孔夫子認為這些都是輕率不當的言論,認為沒有人可以做到,也不可能做到。而我卻認為說得很好、很精妙,這正是我們學習和效仿的榜樣。先生你認為怎麼樣呢?」
長梧子說:「這些話,就算黃帝聽了也會疑惑不解的,而孔丘他怎麼能夠理解呢!而且!你也得意得太早,就好像見到雞蛋便聯想到報曉的公雞,好像就有了公雞似的;見到彈弓便聯想到烤熟的斑鳩肉,好像已經獲取了斑鳩似的。
其實!那還早著些!還沒有達到道家修鍊的最高境界呢!
現在!我就給你隨便地說一說,你也就隨便地聽一聽。
怎麼不依傍日月,懷藏宇宙,跟萬物吻合為一體呢?怎麼不置各種混亂紛爭於不顧,把卑賤與尊貴都等同起來呢?
世人總是一心忙於去爭辯是非對錯,爭論不休。聖人卻好像十分愚昧無知,沒有覺察、感覺似的。
其實!聖人站在道的高度上,站在更高地境界上來看待世事的。聖人縱觀人類歷史和古往今來自然界的變遷,而驗證了「道」。所以!聖人不為紛雜錯異的世事所困擾,內心純凈。
人與萬物一樣,都只是大地上的一個物種而已,都只是天地的一分部而已,都是道。
我們要是站在這個高度上看待世事、萬物、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人與萬物之間的相處,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社會就不會這麼混亂。人與人、人與萬物之間的相處,就會相互蘊積,形成渾樸而又精純的狀態。
我怎麼知道人們都貪戀地活著,他們的人生是不是就沒有困惑和苦惱了呢?我又怎麼知道人們都害怕死亡,他們的人生是不是就像走失的孩子不知道家在何處,不知道回家了呢?
活著!難道我們就沒有困苦了嗎?死亡!難道我們可以逃避嗎?
麗姬,是艾地封疆守土之人的女兒,因為長得漂亮,晉國征伐麗戎時俘獲了她,沒有殺她。她當時哭得淚水浸透了衣襟,以為自己完蛋了;等到她進入晉國王宮,被寵為夫人跟晉侯同睡一床,吃著美味菜肴時,後悔當初那麼傷心地哭泣,差點錯過了好日子。
所以!我們又怎麼知道那些死去的人,他們會不會後悔當初是那麼地貪生呢?我們又怎麼知道死後的生活是不是就不如活著的時候呢?就好比麗姬那樣?以為完蛋了,卻享受著榮華、奢侈。
睡夢裡飲酒作樂的人,天亮醒來後面對現實生活中的困苦,回想起夢中的快樂生活,很可能會痛哭飲泣;睡夢中痛哭飲泣的人,天亮醒來后又要去逐圍打獵,回想起夢中的痛苦,覺得是那麼地可笑;正在做夢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以為是真的,是現實生活;有時!在夢中還做了一個夢,醒來后還會占卜剛才所做之夢的吉凶。真正醒來后,才知道剛才做了一個夢中夢。
人在最為清醒的時候,才知道人生就好像是一場大夢。而愚昧的人,則以為他很清醒,好像什麼都知曉什麼都明了。其實!他們的人生就跟做夢沒有兩樣。
不管是夢還是現實,都是由意識、思想來決定行動的。是因我們意識到了,思想到了而後開始行動。所以說,夢與現實都是一樣地。
人生如夢,在夢的世界里與在現實的世界里,我們的境遇恰恰相反!
在現實世界里,我們可能是牧人,但在夢的世界里,我們可能是君王。在現實世界里,我們可能是君王,但在夢的世界里,我們可能是個牧人。
所以說!君王尊上、牧人卑下,這種觀念實在是淺薄呀!
孔丘和你都是在做夢,活在夢的世界里,幻想著未來的美好,心裡自我滿足著。我說你們在做夢,活在夢的世界里,其實我也在做夢,以上說的都是夢話。
上面講的這番話,聽起來覺得它很奇特、怪異,讓人不解。但我相信!萬世之後一定能夠遇上某位大聖人,理解這一番話的含義。這樣地大聖人,恐怕也是難得一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