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寶兒食不知味地嚼著食物,含茵是個機靈的婢女,沒幾天便摸清了寶兒的脾性和喜好,善桌上的菜色不多,卻都是寶兒喜歡的菜式。


  含茵在寶兒未進宮時一直侍候在皇上身邊,皇上見她機靈,便讓她到齊悅宮侍候寶兒來了。


  寶兒卻沒有心思吃飯,被她差去打聽皇上的傷勢的右至今沒回。


  那一掌的力道之重隻有她自己清楚,慚愧像一把枷鎖般纏在心頭,讓她吃不好睡不寧。


  院子裏的月季花依然正豔,花蝴蝶易照舞,隻是缺少了賞花之人。


  “撤了罷。”寶兒起身,走向那一片花海。


  婢女們撤去了飯菜,含茵體貼地打了小花傘,置於寶兒的頭頂。


  “含茵,我想一個人呆會。”寶兒細語,她並非想靜,並非有心賞花,隻是在等,等右回來。


  門口突然出現一片深藍,寶兒心碰碰地飛快著跳動起來,右輕巧地在寶兒麵前跪下:“娘娘,您想聽嗎?”


  “這說的是哪門子的廢話?”寶兒瞪了他一眼。


  “皇上傷得挺重,一時半會恐怕好不了,據說今早去上了早朝,這一累就更嚴重了。”右恭敬道。


  “那麽,我就是必死了?”寶兒輕喃。


  右輕笑,從懷裏抓出一隻小瓷瓶:“你隻管拿去給他服用,依他對你的寵愛,娘娘您死不了。”


  寶兒伸手接過藥瓶,提著裙子往室內走去。


  “娘娘,發生了什麽事?”含茵擔心地扶著她。


  “替我更衣,我要到閱天殿去。”寶兒自顧自地走向內閣的屏風後麵。


  閱天殿?那可是皇上處理政事的地方,寶妃一向拒皇上於千裏之外,這回倒自個送上門去?含茵滿肚子的疑問,雖莫名其妙,卻動作麻利地挑了純白刺花裙裳跟了進去。


  裙裳是寶兒從月影山莊穿回奇王府的,屬黑風所送,寶兒盯著裙擺上銀絲所繡的桃花,心裏有種莫名的傷感。


  “你也喜歡這套衣裙麽?”寶兒吸了口氣道。


  含茵欣喜地點頭:“娘娘穿這件宛如仙女般純潔,高貴,雖沒有宮庭服那麽華麗,卻也不輸於它的美。”


  “不用穿宮服麽?”


  “娘娘的衣服為皇上而穿,娘娘隻管寬心,皇上見了定能喜歡。”含茵依然在笑,她雖不明白寶兒為什麽突然會想見皇上,斷是不敢殆慢。


  寶兒盯著她忙碌的雙手,扯起唇角輕笑,小小一個婢女,既也如此有心計。


  皇上寵不寵她,愛不愛她,她根本就不在乎,可是含茵不明白她的心思。


  “娘娘,是要用豔的玉釵還是要暗的?”含茵的問話打斷她的神遊,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坐在銅鏡前了。


  看著她手上的幾隻玉釵,寶兒伸手,拿起一直被婢女們乎視的水晶釵:“就這支吧。”


  “娘娘為何隻忠情於它?”含茵笑問,嫻熟地用水晶釵將如絲的黑發綰在後腦上。寶兒但笑不語,她不能告訴她這些,不能告訴她是蕭奇所送,那個寵她至深的癡傻男人。


  含茵意識到自己越規了,後怕地吐了一下舌頭:“奴婢多嘴了。”


  寶兒並沒有怪她,手裏緊緊地攥著那支瓷白的藥瓶,手心,冒出了一絲絲的熱汗。


  她不想和皇上有任何交集,卻要去給他送藥請罪。


  “說什麽呢?哪裏有好多人死?”小玉陌名其妙道:“昨晚做惡夢了吧?”


  “真的好多人死了,躺在地上。”


  小玉無奈地搖著頭,看來王爺不但沒指忘好起來,還更癡了

  “王爺,這外邊熱,你進屋歇著去吧。”小玉扶他起身。蕭奇聽話地拍著一雙髒手隨小玉回到後院。


  “我想寶兒姐姐。”蕭奇委屈巴巴地看著小玉,任由她為自己擦洗髒手。


  “我也想呀,可是小姐現在是皇妃了,隻怕想也沒用。”


  “皇兄搶走了寶兒姐姐。”


  小玉忙捂住他的嘴:“這話可不能在外亂說,要殺頭的。”


  “殺了頭便成死人了。”蕭奇的眼中襲上一絲恐懼。小玉看著他的恐懼,心中湧上了一股同情,卻是明白沒有人可以拂去他心裏眼裏的傷痛。不禁也輕歎一聲,這歎息中夾雜了對世事的不滿和無奈。


  駐在床邊扇著羽扇,隻到蕭奇呆滯的雙目輕輕閉上,才又歎息地退了出去。


  門外,陽光不再那麽熱烈,幾朵浮雲稍稍掩去了那刺目的金光,浮雲四周蕩著一圈金色,依然讓人無法直視。


  阿豐站在珠紅格子門外,一臉感激地盯著小玉,感激中帶著淡淡的無奈。


  “為什麽這麽看著我?”小玉笑了笑,將絲帕絞在手中。


  “謝謝你照顧王爺,你比我要周到許多。”阿豐由忠道。


  小玉將絲帕罩在額上,仰視那一輪金黃,既也露出了那一絲無奈,輕聲道:“這一切,隻為小姐而做。”


  說完垂下手往自個的房間走去,淡青色的素裳被金光寵罩著,一晃一晃的扯動著阿豐的心。


  _____

  炎熱的夏季炙烤著每一寸土地、每一木、每一個人心。皇後不知是因為太熱而煩悶著,煩躁地輕跺蓮步在雲和宮內。


  香爐裏的玫瑰香氣氤氳在豪華的宮殿內,卻衝不去她的煩燥。


  一位婢女跪地行禮:“娘娘,李大人求見。”


  一絲不滿襲上皇後貴氣的小臉,冷哼:“他既還有臉來見本宮?!”婢女依然跪在地上,不敢再吐出一個字。


  皇後瞟了她們一眼,甩了甩手,一幹下人識趣地退了下去。


  李鴻低著頭,腳步失去了往日的落地有聲,唯唯喏喏地跪了下去:“臣參見皇後娘娘。”


  “李大人,今天你又有何話說?”皇後連瞟都懶得去瞟他一眼,優雅地坐在圓桌前,用絲帕輕輕地拂著香爐裏正往外飄出的香氣。


  “臣不才,臣無用。”李鴻不敢抬頭。


  皇後總算抬眼瞟了他一眼:“本宮等的可不是這六個字。”


  “娘娘~~~。”李鴻一急,抬頭老淚縱橫道:“下官實是鬥不過那個神出鬼沒的黑衣人呀,敝府已被廢去一半了。”


  “廢了本宮自然會給你蓋回去,可本宮給你添的那二十名大內高手既也起不了一丁點作用嗎?”皇後拍案而起,瞪著他:“當我聽到林寶兒進宮是多麽的失望?林寶兒現在是整個後宮的鼇頭,她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你可知道?她公然的要本宮死你可知道?本宮死了你易活不了你可知道?”


  李鴻重新低回頭,再不敢說半句話。皇後看著他這副窩囊樣,隻恨不能把他殺了除後快。


  她穩了穩聲音道:“黑衣人也查不出來麽?”


  見李鴻把頭又低了三分便了然,挫敗地揮了揮手坐回椅子上。


  李鴻正要退出去,突然想到什麽又跪回原地遲疑地開口:“娘娘~~~。”


  “有什麽快說!還嫌本宮不夠煩嗎?!”


  “是~~~。”李鴻拭了一把額角的汗輕聲道:“今天上早朝臣見皇上臉色發青,唇發白,一打聽方知昨天從齊悅宮出來便如此。”


  “你說什麽?”皇後蹬地站起身:“你是說林寶兒傷了龍體?”


  “臣不敢斷言。”


  “好!”皇後笑了:“弑君可是死罪,這回看誰還保得了她!”殺氣在她的眼中若隱惹現,李鴻不敢直視那一股殺氣,忙退了出去。


  皇後招來貼身宮女銀珠,在她耳邊輕聲吩咐了幾句,隻見宮女點著頭退了下去。


  興許,這是個機會。


  “隻管照做。”皇上衝他甩了一下手,眼中的信任讓寶兒為之感動。


  “皇上,難道您不怕寶兒心有不軌麽?”寶兒輕歎道,連王公公都提防著的不是?

  皇帝撫著她尚有一絲絲紅腫的右臉,心疼地答非所問:“還疼麽?”


  “不了?”寶兒別過臉。


  “死在寶兒的手下,朕也就認了,誰讓朕愛寶兒這麽深這麽沉?”皇帝說得那麽情真意切,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豐流。寶兒卻毫不領情,雙眼望著門外的蝶舞。


  “寶妃,你應該自稱臣妾。”皇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熱乎的氣息拂在寶兒的脖子上,讓她輕輕地打了個顫。


  王公公端上配好的藥,遲疑地遞到皇上麵前。然後側過頭盯向寶兒,仇視地盯著,寶兒無懼地回視他,王公公便低著頭退下了。


  寶兒用小勺子將藥滴喂進皇帝的嘴裏,一陣清涼從口中涼到胸口,一陣陣地向體內的每一處礦散開去。之前沉悶疼痛的心口傾刻間好了不少。


  “這藥紗呀!”皇帝一手按著胸口,一手摟著寶兒的纖腰,驚喜之情溢於言表,問道:“寶妃此藥從何而來?”


  “這~~。”寶兒一時之間居然找不到借口,自是不能說出自黑風之手,說了必會給他帶去麻煩。寶兒微微一笑道:“是寶兒從宮外所攜帶。”


  “據說你在林家過得並不好。”皇帝試探性地開口。


  “皇上乃真命天子,隻怕沒什麽是皇上不知的吧。”


  “哈哈~~~,愛妃的聰慧與冷靜總能讓朕為之動容呀!”皇帝哈哈大笑起來:“其實朕隻是想多多了解一下你,為何你對朕那麽冷若冰霜,為何你笑著的時候眼中都是憂傷的?你知道嗎?朕多希望你和別的妃嬪一樣爭寵,等著盼著朕的臨幸。”


  “從小見多了後院的腥風血雨,早已對此免疫,又怎能自已也去演一角呢?”淡淡的淒涼爬滿寶兒的小臉,想起林家,想起慘死的母親。沒有人知道她有多恨那段生活,多恨林家的一切。


  那一段讓她生不如死的時光,母親身下的泥土地板血注成河,她卻什麽都幫不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痛苦,看著她眼中的痛苦慢慢消失,朦朧,最後發白一片。


  皇帝看著她由淒涼轉為痛苦的小臉,心疼地擁緊了她,大掌摩磋著她細弱的肩:“朕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朕一定能好好保護你。”


  “皇上~~~。”寶兒愣愣地迎視著他,眼前的臉閃過蕭奇的、黑風的、袁楓的。蕭奇不能保護她,卻對她寵愛有加。黑風有能力保護她,卻神出鬼沒似個迷。而袁大哥,已經是華安公主的駙馬。


  “皇上,袁將軍父子求見.”王公公的聲音劃破這一室的寧靜,寶兒的心因為袁這個字而陋跳一拍,瞬間從龍椅中跳起。真是想什麽便來什麽。


  “寶兒?”皇上疑慮地起身,盯著她慌亂的神情。


  寶兒絞著手中的絲帕,知道自己反應有點過了,忙俯下身子行禮借以躲避皇上探究的雙目。


  一片藍青緩緩飄入殿內,淡青色的袍子上依然係著那塊寶兒熟悉的玉佩,一晃一晃的,寶兒既不敢將視線往上挪一絲絲。


  請罪4

  “臣叩見皇上,叩見寶妃娘娘,皇上萬福,寶妃娘娘千福。”袁氏父子二人恭敬地跪在地上,寶兒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袁楓的頭上,寶妃二字刺痛著她心底的某一處。


  袁楓俯著身,喊出寶妃二字的時候心如刀絞,他的痛隻能藏在心底,不能跟別人說,連曾經深愛的寶兒也不能了。


  幾經周轉,幾經磨難,寶兒確實實在在地成了他需要擁護的主,他卻是臣。


  “愛卿平身。”皇上心情似乎大好,袁氏曆代以來出武將,對皇家忠心不二,他何以不愛?

  袁楓起身,直直地看向寶兒,寶兒接觸到他嚴肅而又帶有憂傷有目光。心口一緊,低頭再也不願看他一眼,他的目光讓她無地自容。


  “哈哈!袁氏再出勇將,我朝勢力定能更加穩固!”皇上大笑著,笑聲中是滿滿的賞識。


  “謝皇上抬愛!”袁將軍微倭的身子俯了俯,拱手道。


  “愛將一生忠於我朝,朕銘記於心。”皇上上前拍著他蒼老的手,倒是難得的對臣子如此親和。


  這情形讓寶兒有些納悶,都說皇上殘暴冷酷,可眼前的他,哪有半點殘暴之意?


  袁將軍歎了口氣:“臣老了,再也不能效忠於皇上了。”


  “愛將莫要這麽講,朕有罪,早應讓愛將退休養老,卻是找不著能信任又有才的人,我朝大半軍隊,朕隻有放在愛將手中才能安眠呀。如今愛將領兵勝利歸朝,也算是人生事業的一個**句號了。”皇上說得情真意切,看向袁楓的目光同樣是賞識的,接著道:“袁氏的接班人一定是青出於藍勝於藍的。”


  “謝皇上誇讚,臣定會效忠於朝庭。”袁楓拱手平靜道,此刻的他滿心滿眼都是皇上身邊的佳人,倒是沒聽清剛剛皇上都說過些什麽。


  “皇上有所不知,此次敵眾我寡,能順利歸來隻當是~~~。”袁將軍遲疑了一下忙改口道:“犬子日後有不才之處還請皇上多多包容。”袁將軍不忘替自個的兒子鋪上一條後路。


  “哈哈~~對袁氏的人朕有信心。”皇上笑道,手一招,王公公便低著身子過來:“皇上有何吩咐?”


  “擬朕旨意,賜袁氏良田千畝,宅院一座,黃金萬兩,良駒百匹,袁將軍之名列於史冊。”


  王公領命而去,袁氏父子忙跪下道:“為國盡忠乃身為臣子之職責,臣不敢邀賞。”


  “袁將軍不但當年扶佐朕登基,十年來立下赫赫戰功,朕理應三點水去論工力行賞。”


  “謝皇上。”袁將軍再次磕頭,似有要事要稟報,看了看寶兒欲言又止的樣子。皇上拉過寶兒的手笑了笑:“愛卿有事但講無妨。”


  “呃,皇上。”寶兒忙道:“寶兒不懂政事,呆在這裏實屬無趣,寶兒先行告退罷。”


  “這樣也罷,朕晚上再去探你去。”皇上寵溺地撫著她的發,這一切看在袁楓的眼裏,痛在心裏。


  寶兒沒有說話,輕輕地看了袁楓一眼,福了福身子轉身離了去。


  自己究竟愛的是誰?寶兒踏在碎石上,眉頭緊皺。為何自己見到袁楓還會心悸,還會痛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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