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留守兒童
第三十九章 、留守兒童
時近年關,節日紛至遝來,聖誕緊挨著元旦。
除去把什麽節都當情人節過的小情侶,最熱衷聖誕節的,恐怕就是學生。
雖然學校都不鼓勵過洋節,但是一來,正禮是私立學校,在這方麵的氛圍沒有公立學校那麽嚴肅,二來,除去參加正常高考的學生,正禮還有國際部,所以,平安夜當天,學生們互送禮物的場景就很常見。
之前在分部,初宜就已經感受過正禮學生對聖誕節的熱情。
這一年多以來,在本部一班的人際交往,平淡中又有很大的進步,這一次,她得以事先準備了幾張賀卡,所以很用心地彩色的筆寫得很滿,還應景地手繪了簡單的麋鹿和聖誕老人。
趁著中午放學,住校生都忙著去吃飯,塞進了跟她相熟的幾個同學的書桌。
等初宜下午到了學校,桌上也放滿了賀卡、糖果和小零食。
氣溫一如既往的低,今天的天氣預報是有雪的,天也確實陰著,隻是一直沒下,太陽落山以後,天幕愈發低沉,濃雲滾滾。
從學校大門到教學樓的一路上,即使腳步匆匆,短短五分鍾,初宜就感覺整個人都要被凍成冰棍。
她穿的已經是最厚實的羽絨服。北城的冬天真是叫人刻骨銘心。
不過,她的心情依然不錯,合攏冰涼涼的雙手,朝手心嗬了口氣,把小東西都收進書包,然後剝開糖紙,往嘴裏含了一顆。
入口帶著叫人眯眼的酸澀,緊接著就是新鮮的蘋果味。
前座的齊芳轉回來,手肘支在她桌上,絮絮地說為什麽還不下雪,又猜測今年元旦不知道會不會正常放三天。
畢竟,她們都已經高三了。
高三,高三。
沒上高三的時候,老師和家長就提個沒完,現在真到了高三,是一點喘息的時間都沒有了。
白花花的試卷、沒中斷過的大小測、空調製冷又製熱,高三的第一學期被這三要素充滿,眼看就要過完了。
“我也想休息,最近好缺覺,累得想死,上午自習忍不住睡了十分鍾,也不知道林老師來過沒有。”
“沒來,我知道你睡著,幫你注意著呢。”
初宜想起,自己醒過來,還是因為齊芳不知道幹什麽,碰了一下她的桌子。
她反應過來:“你是在故意叫我起來吧?”
齊芳道:“不然呢?難道你準備睡一節課?今天光生物就發了三張卷子。”
初宜長長地歎一口氣,用手撐著下巴,渾身的疲憊:“沒有,我本來在手環上定了鬧鍾,十五分鍾。”
“那還好。不過,你這兩天怎麽了?總感覺……沒什麽精神,怎麽了?”
“也沒什麽……”
“也沒什麽是怎麽了?”
“沒事。”初宜有些出神,隨口說,“感覺元旦放假也沒意思,我二叔出差去了,走了一整個星期,還沒回來。”
“那是挺久的,還要多長時間?”
“不知道。”
齊芳道:“你要是想他,不能打電話問問嗎?”
初宜猛得坐直,擱在桌上的兩隻手攥緊又鬆開,反複幾次,像被燙到,臉頰泛著灼燒的熱意。
她把耳邊的一縷碎發順到耳後,可是手剛拿開,頭發就又滑了下來。
絲絲縷縷掃過耳畔的皮膚,燥,臊,坐立難安。
初宜幹巴巴道:“什麽啊。”
齊芳拿著她新買的一隻草莓熊的筆轉著玩兒,沒注意到她掩耳盜鈴的表情,還重複了一遍:“我說,你打電話問過沒有?”
當然沒有。
初宜沒怎麽主動給沈兆庭打過電話。
她怕打擾到沈兆庭,一般都是發消息。
發消息的頻率也不高,僅限於出成績、老師拖堂要晚回家等情況。
她意識到,是因為她自己心裏有鬼,所以沈兆庭出差那麽久,她才連打個電話都不敢。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
齊芳無意中說的這一句,初宜才醒轉,是啊,她確實可以給沈兆庭打個電話。
問一問,他到底,還打算讓自己再當多久的留守兒童?
,,
教室裏,不隻是初宜和齊芳在聊天,從今天早上開始,一班的氣氛就比平時鬆弛許多。
一下課就趴在窗邊研究今天到底下不下雪的也有好幾個。
直到最後一節課,下午自習的鈴聲響起,大家才回到各自的位置,不過,也沒有很快安靜下來。
初宜出神地想,沈兆庭今天在做什麽,他們的生意場上,最喜歡安排這樣那樣的酒會,沒有明目都要捏造明目,估計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酒會上的漂亮姐姐多不多,有沒有人跟她一樣,覺得沈兆庭也挺好的?
不,不是挺好。
她覺得沈兆庭特別好。
特別特別好。
低低的嗡嗡聲一直持續到班主任林惠珍走進教室。
她平時就這樣,沒事的時候,任何自習都在教室陪著,抱著台薄薄的筆記本電腦,和自己的教案。
但這節自習,她放下東西以後,沒有開始工作,而是打開了一體機,上傳了一個新的課件。
隨著第一張圖片被展示出來,幾個鮮紅的大字也逐個出現在屏幕上:長津湖戰役。
二十分鍾以後,紅了眼眶的同學不在少數。
大家臉上都是沉重的表情,緊抿著嘴唇,默默收起了桌麵上朋友送的小東西,低頭翻開習題和試卷。
再也沒有人往窗外探頭,沒人盼望學校能因為今天是平安夜,而允許她們少上一段晚自習。
班長起身,撕掉了後門上貼著的裝飾物。
“抱歉,同學們,老師的本意並不是想要毀掉大家的好心情……事實上,看到大家有片刻的放鬆,我很高興。老師隻是覺得,有義務讓大家明白,當我們在慶祝的時候,到底在慶祝什麽,大家現在……”
短暫的臨時班會結束後,初宜也握緊了手中的筆,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筆下的試卷上。
上自習之前,她含了第二顆糖,現在還沒化完。
可是她感覺到一點苦澀,糖當然是甜的,但也確實有苦澀。
———
“這兒,這兒,這兒,三個地方需要簽字,要按手印的地方,我都用鉛筆圈起來了。”
合同是剛改好的,沈兆庭重點看了幾處細節,確認沒問題以後,拿起鋼筆,刷刷簽下名字。
“沈總,駿騰的老板想約見麵,往北城的秘書室打了幾次電話,林秘讓我問問您的意思。”
“鄭鳴?”沈兆庭沒抬頭,隨口問,“我記得,上季度的合同還沒到期吧?”
“鄭鳴是總經理,羅家聘的職業經理人。想見您的是羅家的人。”
沈兆庭平時不太注意這些小公司,聞言道:“我最晚後天回北城,有時間就見見,沒有就算了。”
分公司派給他的助理連忙道:“那我看著安排,您早點休息。”
“哦對了沈總,剛才開會,您的私人手機來了兩個電話,我也是進來之前剛看到。”
沈兆庭接過手機,看到未接來電是“小初”。
時間是一個小時之前,十點半。
沈兆庭估計,這會兒初宜已經睡下了,但她很少打電話,所以又擔心她是不是有什麽事,最後還是回了過去。
初宜接得很快。
“二叔?”
“還沒睡?”
“嗯,沒睡著。”
“這麽晚打電話,有事嗎?”
沈兆庭連軸轉了一整天,助理走後,他才進了臥室,手機開著免提扔在床上,抬手解著襯衣紐扣,準備去洗澡。
“我沒事,就是,我想問問,二叔什麽時候回家。”
夜深了,初宜的聲音也很低,輕輕柔柔。
“快了。”沈兆庭說,“最晚後天。”
“後天啊……後天幾點?”
“後天,晚上八點。”
“喔,好。”
初宜果真隻是打來問他什麽時候回家,回答過以後,她就沒話說了。
反而是沈兆庭,問完了天氣問身體,問完了學習問飲食。
他沒感覺自己囉嗦,還覺得最近真是忙昏了頭,除了讓沈靖川和書晴去看過她幾次,竟然沒想起來打個電話。
需要知道的太多了。
沈兆庭在床尾坐下,捏了捏眉心。
手機另一邊,初宜一句句認真回答著他的問題。
沈兆庭突然感覺,此時此刻,他在寧城的這個落腳點有些過於的空曠。
玄關沒有毛茸茸的拖鞋,洗手台上沒有粉色的發帶,書房沒有花裏胡哨的文具,冰箱裏沒有奇怪口味的酸奶。
這些小東西不止入侵了他的生活空間,也形成了他的生活習慣。
也許是沈兆庭自己的精神不佳,也許是其他原因,兩個人打了一通長達十五分鍾的電話,期間思緒紛飛,在掛電話之前,他才聽出初宜似乎情緒不佳。
沈兆庭畢竟是個成年人,意識到問題以後,隻消三兩句,就成功問出原因。
這一刻,沈兆庭對初宜還是個稚嫩單純的青少年這回事,有了更為清晰的體會。
但是,他舉著手機,不知道自己的語氣多有耐心,把這樁小小的孩子氣的牛角尖看得很認真:“小初是理科生,曆史不太好,也算情有可原。”
留守兒童初宜也不知道自己撅著嘴,還在抬杠:“二叔不也是理科生?可我還沒說,你就知道長津湖戰役是怎麽回事。”
沈兆庭換別的話再安慰幾句,初宜都有反駁他的話等著。
“初宜。”沈兆庭沉默片刻,一字一頓,“我看,你是開始叛逆了。”
“也想找收拾?”
沈兆庭刻意放沉放重的音調,通過手機的揚聲器,帶著微微的電磁,仿佛一字一字打在耳道。
初宜愣住,下一秒,臉頰驀得燒紅。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和評論,寶貝們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