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橘子
第五十三章 橘子
五月十六日,周四,晚八點,月朗星稀,空氣也不如白天般燥熱,四周聞著很是清香。
月光下,一人急步,手中拿著一塊布料,布匹隨著走動沒有任何變化,顯然其中是有夾帶。來人走進一個老舊小區內,放慢了步調,走走停停,不時的觀察著四周,看著目的地越來越近,那人也是漸漸加快步伐,突然他聽見一陣聲音。
是一陣口哨聲,準確的來說,是流氓哨,那人環顧四周,看見自己右前方有個人坐在水泥管上,借著月光也隻是隱隱看見那翹起的嘴角,他在笑。不由的一陣心慌,即使不知道那人容貌,來人就心生恐懼,就要轉身走。
“蕭舒然,老子等了你大半天,來了直接就走,也太不禮貌了吧?”月光漸漸印出說話之人的臉龐,那是帶著邪笑的陳海。
來人被喝住了,對方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自然是能找到自己的,他沒選擇去找自己,特地在這等著,想必是有話要說,腦子轉的很快,他向著陳海走來,正是蕭舒然。
“這位警察叔叔,這麽晚特地在這等我,是有什麽事嗎。”蕭舒然表現的很坦然,不知道對方的目的,也不急著交底牌。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陳海。原興城支隊大隊長。”
“陳海!”蕭舒然震驚的神情足以出賣他,顯然這個名字他是知道的。他腦中快速飛轉,一陣思索後,話也沒說一句,把那塊布丟在了地上,一根圓鋼從布中鑽了出來,也是要呼吸這難得的新鮮空氣。
“怎麽?也不說話,這是什麽意思。”陳海倒是奇怪了。
蕭舒然無奈回答:“陳隊的本事我還是知道的,既然你在這,我的事肯定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而且這麽準確的時間,隻怕是知道十之八九了。”
“抵抗也是沒意義的,反正最後一個了,也不差這一個,我隻是不明白,你是怎麽這麽快知道是我的。”他滿是絕望,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陳海可以告訴他實情。
“每個人都像你這麽聽話,我就省事多了,過來坐。”陳海拍了拍邊上的水泥管,雖然拍走了些灰塵,還是常人難以接受的肮髒。又從口袋裏掏出兩隻橘子,自己一個,又遞給他一個:“吃吧,沈雄家裏的。”
蕭舒然也是楞楞的的接過,沒敢去吃。陳海見了他這幅膽怯的模樣,也是覺得好笑。
“其實你理解錯了,不是這麽快,我見到你的第二天,我就知道是你了。隻是有蟲子跟著我,我又知道你不會這麽快行動,就隨他們去了。”
蕭舒然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這個男人沒理由,也沒必要騙自己,可是怎麽會才見一麵就知道了。
陳海兩口吃完了橘子,稍微有點酸,回甘還是夠的,又孤獨的點上了一支煙:“我問了那死的三個人的妻子,準確的說是後三個人的妻子。兩個人的撒謊痕跡太明顯了,分析下來就是交換殺人,那麽必定有組織者。這幾個人,沒這個能力。信息化時代,我懷疑你,查一下,就一會功夫,信息都合上了,那就是你了,沒得跑。”
“還是不明白,我們幾乎都沒直接說過話,你是怎麽懷疑我的?”蕭舒然激動的表達著自己的情緒。
“很簡單,你的姓,問題太大了。”
“姓,這能說明什麽。”
陳海也是做足了閑聊的準備:“那就給你好好上一課了,台灣小子。我國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推行了二簡字,那個時候,所有的”蕭”都被強製改為”肖”姓了,所以,內陸地區是沒這個姓的。隻有可能是港澳台,一國兩製的地區存在。當然近幾年,內陸也流行起了一股”反肖複蕭”的行動,都是原”蕭”姓的人組織的。多數都是各個地區的”蕭式宗親會”發起組織的,有成功複姓的,但是比較好。我看你身份證是十六周歲的時候拍的,沒有更替過的情況,就問了南京城的警察局,他們回複我當地沒有一個複姓的例子,那麽就顯而易見,你肯定不是內陸人。還有,你身上也有台灣人的習慣。那天你女朋友,衝著你眨眼睛,你很不舒服的感覺,我知道,台灣人都不喜歡別人衝著自己眨眼,這是不禮貌的。”
“就因為這個?可是我看的文學書本裏都時常看到蕭姓,如何解釋。”蕭舒然感覺突然變成了好學寶寶。
陳海到也耐心:“那應該是故事的架設的背景不是近代,畢竟這個特性隻存在這四五十年之間。如果你看到近代文學作品裏,出現這個姓,還是內陸地區。那麽恭喜你,你碰到個半吊子作者,自己也是一知半解,覺得姓比較帥就拿來用了,哪考慮這種。”
“好吧。”蕭舒然咬了咬牙,又接著問,“之後呢,台灣人這個身份和我是凶手有什麽直接關係。”
“這個稍微有點技術含量。”陳海的話似乎在說著,之前說的都是小兒科罷了,“特地的殺人時間,很容易想到是特殊報複性殺人事件,死者之間看著沒什麽關聯,反而排除起來簡單。幾個人都是杭城人,那麽隻要查杭城二十年以內發生在星期三的殺人案和失蹤案就可以了,如果沒有就查三十年,以此類推。當我看到你父親的那個檔案的時候我就清楚了,還特地上網查了下當年的報紙,發現了這則報道。方宇翔是你父親吧?難為你了,為了報仇特地改了母姓,可是也因為你的母姓,你才這麽快被找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當年的報道我看了,昨天我還特地問了沈雄前因後果,想來你早就知道真相了吧。何雲,金斌,薛貴明,袁俊偉,沈雄,五個人合夥殺了來旅遊的你的父母,埋屍荒野。幾人瓜分了你父母身上的首飾錢財,換取了十萬塊,幾人瓜分。之後就是他們拿著這筆錢從商從政,也有好賭的沒留下半點,幾人留下五張字據,隻寫名字按手印,標寫大小寫日期,防止塗改。因為都沒寫什麽字,就算不小心掉了,被人撿去也無所謂。但是相互之????????間就有忌憚,誰都不敢去報警,因為自己就一定會被牽扯進來。之後分道揚鑣,約定永不見麵,形同陌路。”
“至於我怎麽會找到沈雄的,很簡單,我找到了袁俊偉的前妻,不知是歉意還是覺得這個東西用不上了,他把東西留在了老房子裏,被我發現了。我仔細看了看時間,1999,5,19,那就是報道上你父母失蹤的日子,所有信息合起來就知道了。”
蕭舒然很是佩服,不愧是名聲在外的的男人,但他還有不明白的地方:“那你怎麽會知道,今天我會來這裏,我每次都是周三組織行動,這次為什麽會想到是周四。”
“你留在現場的紙條啊。”陳海解釋的有點口幹舌燥了,又掏出一個橘子吃了起來,“沒有任何意義,我能想到的就是祭祀。既然你是個迷信的人,那我就知道,你絕對不會昨天來的,因為昨天的日子和祭祀犯衝,同理明天也是,那麽你能行動的日子就隻有今天和後天了,我跟沈雄說,他老婆準備離開的時候和我打通電話,我一直在附近賓館,他電話一來我就在這等你。多麽簡單。”
蕭舒然苦笑:“你還真是自信,就不怕自己判斷錯誤,我昨天就殺人了?而且為什麽一定是今天和後天。”
“昨天明天不易祭祀,已經說過了,為什麽一定要在十九號之前就很簡單了。因為過了十九號,你父母死亡期限就滿二十年了,過了申訴時效了,沈雄看到那麽多以前的人這樣死去,再蠢也明白接下來會是自己了,到時候肯定棄車保帥,政治汙點,最多就是不做這個官了,可是命可以保下來了。警方保護他這種人渣的同時,你的身份一層層的剝離,很快就會被抓到。退一萬來說,就算你殺了沈雄,和我有什麽關係?”
蕭舒然聽完前因後果,竟然是有點開心,輸給這樣的人沒有什麽遺憾的了。現在弄不懂的就是陳海為什麽不直接把他公辦。
陳海又點上了一支煙,說,想要聽聽他說自己的故事。
蕭舒然自然也想一吐而快,畢竟陳海也算是唯一的傾聽者了。
“我十歲就來內地了,跟著我叔叔生活在南京城,所以也沒口音。來的時候我就發誓,一定要找到父母,如果他們死了,我就給他們報仇,死的不僅僅是他們,我媽肚子裏還有個三個月的弟弟,這也是我叔叔告訴我的。可是又哪是那麽好找,我來杭城三年,每年一兩個月時間都在報道上父母失蹤附近十公裏找線索,功夫不負有心人。去年九月份,我碰到了何雲,我一眼就看見了他脖子上帶的項鏈,那是我母親最喜歡的,也是我唯一知道的一條項鏈,因為母親所有的照片中,隻有帶著這條帶著項鏈的照片拍到最清楚,我看了十幾年,早就記住樣子了。我見他在祭拜什麽,就上去和他搭話,他對我愛搭不理的。”
“之後我索性把話挑明,問他,怎麽會有這根項鏈,誰知道他突然很激動的問我知道什麽,還問我是不是姓方,我說我父親姓方。他就跪在我麵前哭訴,跟我說了二十年前他們五個人的罪行,他一直在等我,希望我可以親自了結他這條命。他見我不相信,還特地帶我去他家給我看那張紙條,那時候我才發現他走路一瘸一拐,好像是斷了一條腿。”
“我很奇怪,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說他一方麵是為了贖罪,一方麵也是為了殺了沈雄,是沈雄搶了她的青梅竹馬,就是許雯。當時打斷了他一條腿,就連後來一起殺害我父母的時候也搶了他那份錢,之所以這麽多年不去報仇,一個是沈雄官越做越大,自己的能力已經奈何不了他,一個是如果他殺了沈雄,許雯的兒子肯定會傷心,所以他就等,等的到我就把一切告訴我,讓我自己做決定。可惜了,這個人也是被悲劇。”
說到這,蕭舒然停了下來,問陳海要了煙,點上了人生第一根煙,沒有表現的和馮建楠一樣狼狽,幾口之後就好似習慣了這股味道。
“後來,我第一個找的就是許雯。結果許雯告訴我,沈雄不是她兒子的親爹,他被沈雄搶走後,有一天晚上被醉酒的金斌強奸了,後來就有了孩子。長大後感覺長的越來越像金斌,她就偷偷做了親子鑒定,果然不是沈雄的種,這個女人也是可憐。不過冥冥之中注定,沈雄這種人就不配有後代。殺金斌是許雯主動要求的,她說一定殺了這個禽獸。如果條件允許,她還想親手殺了沈雄。女人果然可怕,或許她的心早就和何雲一起死了吧。我告訴了她,何雲埋在哪裏,現在估計她還在何雲麵前說著一些話呢。可惜,被你全打亂了。”
陳海也點上一支煙來,緩緩地吞吐著:“可憐的天宇,兩個殺人犯父母,或者說三個。警察生涯走到頭了。”
“也就是說,你牽了個頭,許雯殺金斌,莊文琪殺袁俊偉,王英萍殺薛貴明,原計劃還有仇美悅殺沈雄,但是她被警察盯著,你就親自出馬了對嗎?”
蕭舒然點點頭:“那天你走後,仇美悅跟我說,你和其他警察不一樣,給了她很強一股危機感。我當時也沒放心上,現在看來不是危機,是毀滅。好在她沒殺人,被拘留審問的時候也沒露出破綻。出來後她問我怎麽辦,我就和她說不用怕,我來動手。她和許雯是知道我全部計劃的,一個是我老師,一個也是可憐女人。”
陳海拍了拍屁股站了起來,雙手按壓著脖頸,稍微思考以後:“我昨天和沈雄做了個交易,我跟他說,在十九號之前去自首,我保他兒子仕途無憂。他自然不信,殺人犯的兒子,一輩子背著檔案,不可能從事公職了。我說,我一共有三個三等功,一個一等功,我可以用這些來保證,隻要沈天宇在興城刑警隊,就能保證他不被開除,他答應了。但是現在我後悔了,準確來說,這個交易本就不成立,他沒有兒子。”
隨後又把目光移向蕭舒然:“現在我和你做個交易,雖然這些話對於我來說,太敏感,但是我有這個權利這麽做,我現在還不是刑警隊長,我隻是個普通人,複職文件後天才正式到,到時候,我直接把沈雄他們五個人的案子立案,那個時候追溯時效就是永久,他就是後悔,不去自首,我也能把他送進去。他這個歲數永遠就待在裏麵了。相對的,我需要你做的很簡單,去自首。”
蕭舒然的驚訝無法言表:“你幫沈雄兒子我理解,我知道他在你隊裏任職,而,對於我。你這不是交易,明明就是幫我,我看不到你能得到一點好處。”
陳海背對著他,點上了煙盒裏最後一根煙,把空盒隨手丟到了地上:“找一個好律師,在裏麵好好表現,說不定二十來年就可以出來。但是別在杭城直接自首,跟我去興城,這裏有個專案組,他們說不定會直接槍斃你。裏麵有個女人,沒什麽能力,脾氣很差。”
“至於好處嗎,你不是也有嗎?”陳海笑著轉過身,揚了揚手裏的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