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皇上今兒早上剛起來, 外麵就來了太監,王公公出去了一趟,再進來替其穿好了鞋, 才將消息稟報給了皇上,“惠嬪娘娘沒了。”


  皇上想了一陣,哪個惠嬪。


  王公公便道,“大公主的母親。”


  說到大公主,皇上才想了起來是誰, 惠嬪原是福安殿伺候韓皇後的一名宮女, 因先皇逼著他娶了韓氏,皇上厭惡韓家, 想滅滅韓家的威風,韓氏進宮才一月, 皇上便當著她的麵,寵幸了她屋裏的宮女。


  後來才有了大公主。


  算起來, 也有二十幾年了。


  大公主都已經嫁了人, 嫁給了刑部尚書府家的小公子, 如今娃都有了三四歲,惠嬪這時候死了, 該是年壽到了,也沒什可遺憾的。


  皇上眼皮子都沒眨一下, 吩咐了一聲,“葬了吧。”


  王公公垂下頭,喉嚨突地卡住,沒答, 皇上見他欲言又止, 轉過頭便凝著他, “又怎麽了?”


  莫非這節骨眼上,後宮還要趕上來湊個熱鬧?

  王公公見其臉色不悅,立馬繞了個彎,道,“大公主今兒早上進了宮,不讓任何人近身,這會子正跪在乾武殿外,要同陛下討一個說法。”


  皇上納悶了,一時沒了好氣,“要什麽說法,人死了就死了,朕還有那起死回生的本事不成?”


  王公公扶著他起身,隻能如實稟報,“人是貴妃娘娘處死的。”


  皇上轉過頭,盯著王公公,還以為是自個兒聽錯了,“貴妃?貴妃處死她作甚?”


  是何原因,王公公也不太清楚,隻知道昨兒下午貴妃娘娘便派人去了惠嬪的宮殿裏拿人,王公公起初也沒在意,想著後宮之中,免不得磕磕絆絆。


  誰知昨日竟是被關了一夜,惠嬪被貴妃一帶走,惠嬪身邊的宮女,便去求救了宮外的大公主。


  奈何宮門已關。


  大公主進不來,到了早上宮門一開,人也沒了,大公主想不過,跑來了乾武殿外,跪在外頭要當麵問問皇上,她的母妃到底是犯了何罪,要將其處死。


  皇上聽完,揉了揉眉心,“你去問問,到底因為何事?”


  王公公還未走出去,朱貴妃倒是自己先來了,一進來臉上便帶著疲憊,到了皇上身邊坐下後,嫻熟地將自己的腦袋枕在了皇上的肩頭,這才軟軟地開口道,“陛下,臣妾終於替陛下辦成一件事了。”


  皇上疑惑的看著她。


  朱貴妃仰起頭,悄悄地湊在他耳邊道,“文兒說的沒錯,侯府當真還有個眼線藏在了後宮。”說完還故作驚訝地道,“臣妾也沒想到會是惠嬪,這都二十幾年了,她竟然敢瞞著皇上,同侯府來往……”


  朱貴妃說著,臉上便有了悔色,“臣妾之前就該聽皇上的,不該念著那份恩情,一再縱容侯府……”


  皇上一句話還未問,她倒是全部都招了,一時沒回過神,‘嘶’了一聲後皺眉問道,“惠嬪?”


  朱貴妃點頭,“朱侯爺身邊的小廝都招了,偏生她死鴨子嘴硬不認……”


  ===第96節===

  皇上一個轉身,動作太大,朱貴妃的頭被滑了下來,“你把她給殺了?”


  朱貴妃被皇上忽然這般盯著,目光又是膽怯又是委屈,“臣妾哪裏敢殺她,臣妾不過就是舉了個火鐵鏟子,想嚇唬嚇唬她,誰知道她反應那般激烈,竟拉住臣妾一塊兒往火堆裏栽去,要不是身邊的富嬤嬤手腳快,臣妾,臣妾八成也就跟著一道去了……”


  話音一落,便輕輕地抽搭上了,“昨兒臣妾一夜都沒睡好,閉上眼就是那火坑,想尋陛下,陛下又不在身旁……”


  皇上見她那委屈勁兒,也不知道是罵她蠢,還是誇她單純,無奈地摟過她道,“你說你,怎就如此糊塗,事兒沒辦好,還將自個兒給嚇著了。”


  朱貴妃更委屈了,“臣妾這不是想為陛下分憂嘛……”


  皇上一聲悶笑,倒也不怕她生氣,“文兒那腦子但凡隨了朕,也不至於成了今日這般難以調教,偏生他隨了你……”


  母子兩人都是個直腦子。


  若非這些年他時時替他們謀算著,單憑兩人的腦子,在這宮裏怕是早就連骨頭都不剩了。


  既然找到了那人,就不該打草驚蛇,等到她自己跳出來,主動去尋朱侯爺了,他再出麵,到時候處置起來,不是更有理了?


  如今這般死了,倒是成了他們理虧。


  這不,大公主就跪在了外頭。


  皇上一時不知道該說她什麽好了,兩人正磨著,王公公又進來稟報,“陛下,範大人來了。”


  皇上這才鬆開了朱貴妃,“你先回去歇息,大公主那裏明麵上你還得安撫,可別讓人再抓住了你什麽把柄,將來又在你升後的路上,添上一筆。”


  皇上耐心地交代完,見朱貴妃依舊是那副滿不上心的模樣,歎了一聲,也懶得再訓她了,外人擠破了頭,都想爬到這個位置,偏偏就她是個傻子,從不想著去爭。


  “臣妾告退。”朱貴妃起身出去。


  剛到門口便遇到了範伸,神色頓時和悅地同其打了一聲招呼,“範大人來了。”


  幾日了,範伸無論知不知道實情,既然沒暴露出來,便是已經站在了她這邊。


  他範伸本就是陛下的人,這些年為了她的文兒,同太子一黨數次為敵,無形中同她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將來她的文兒離不得他範伸。


  他範伸也離不得文兒。


  這回的事情他不明說,她也不會去問,兩人心知肚明便罷了,她自己暗裏找了個替死鬼出來弄死了,這事兒也算是翻了篇。


  接下來便是朱侯爺。


  她還能想個什麽法子呢……


  朱貴妃的腳步消失在了廊下,範伸跨步進去,皇上的神色這會兒也有了疲憊,憂心憂慮的事情太多,有那麽一瞬間,恍惚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該抓哪頭了。


  飲了一口茶,揉了揉太陽穴,才想了起來,今兒找範伸來是為了何事。


  “你去查查太子。”皇上沒有繞彎子,直接吩咐道,“太子剛封的那位太子妃,韓家的庶女韓漓。”昨日他沒吩咐範伸,是想今兒將人喚過來,他親眼看看。


  看看她像不像。


  誰知剛起來,卻被惠嬪的死絆住了,如今見範伸來了,也懶得自己再去求證,直接同範伸吩咐道,“那庶女是韓國公一年前領回來的,說是年輕時在外欠了一筆風流債,如今外室死了,隻留下了一個女兒,你就查查,到底是什麽來頭。”


  皇上交代完,便看向了範伸,攤開了同他道,“你去江南的那陣,朕找了個頭腦機靈的人,替你去查了秦家的案宗,朱成譽雖是滿腦子的狡詐,這回也不知道是不是誤打誤撞,還真就被他說準了,秦家當年還真就活下來了一人。”


  說完便問範伸,“阮大人應該同你說過了吧?”


  範伸目光沒有半絲波動,點頭道,“臣已聽說過,活著的人是秦家一位姑娘,叫秦漓。”


  皇上接過了他的話,“一個秦漓,一個韓漓,就如此巧合,半年前她一進宮,先是朕的乾武殿鬧鬼,後又是秦家院子鬧鬼,朕如今倒是懷疑,當初那朱夫人說的話,也不完全是假。”皇上說完頓了頓,手掌在膝蓋上緩緩地一搓,眸子裏的光一瞬陰鷙了下來,“怕是那朱澡,當真著了人家的道,被人當成了替死鬼……”


  這也是他為何遲遲沒有處置朱侯爺的原因。


  朱成譽縱然該死,可這事情,他必須得查清楚。


  當年正是因為秦家的姑娘秦漓,同太子有了婚約,他才不得不一塊兒將其算計進來,一個鎮國公府,一個秦府,都是太子的黨羽。


  韓家那位庶女,若真是秦家的姑娘,倒也不難理解,太子為何非要頂著自己的壓力,封她為太子妃了。


  兩人原本就是許了親的未婚夫妻。


  太子不幫她,幫誰?


  皇上心頭已經有了一杆稱,“你也不必去打草驚蛇,太子要封她為太子妃,就讓他封,這些年,朕倒是還從未抓住過他什麽把柄。”


  這回他自己送上門來了。


  藏匿逆黨欲孽。


  他倒是要看韓家,和朝中的那幫臣子,要如何出麵來維護他。


  等到太子一廢,他再立他的文兒。


  正好送到他心上了。


  範伸的麵色依舊平靜,領命道,“陛下放心。”


  從宮裏出來,範伸便回了大理寺當值,阮大人昨兒被陛下‘嚇唬’了一通之後,再也不敢胡亂張嘴,一身的鋒芒收斂了很多,見範伸來了,也沒敢往前湊。


  乖乖的等著吩咐。


  範伸對他的態度,卻沒絲毫未變,似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繼續將手頭的案子交給了他,“明日陛下就會來大理寺,阮大人仔細些。”


  阮大人見他不僅沒有責備昨兒自己的討功心切,更沒對他失望,頓時受寵若驚,忙地點頭,“屬下明白。”


  處理完了幾樁案子後,黃昏時,範伸出了大理寺。


  今兒回去的比以往任何一日都要早。


  天邊的霞雲被西落的日頭燒得通紅,火紅的光暈灑在了巷子裏,範伸馬車到了侯府門前,管家也有些意外。


  自從那日撞見了自己不該撞見的事情後,管家便多了一個心眼兒,在範伸的腳步跨上長廊時,及時地稟報道,“夫人去了侯夫人院子,正陪著老夫人說話呢。”


  範伸的腳步一頓。


  巧好,雲姑手底下的丫鬟也過來了,本想去給東院遞個信,如今當麵碰到的人,也省得跑一趟了,上前喚了一聲世子爺,便道,“今兒老夫人身子不太好,侯夫人來話,說世子爺回來了,便去正院瞧瞧老夫人。”


  範伸連官服都未換,腳尖一轉,直上了正院。


  ***

  薑姝今兒喝了三道藥,身子好利索了,黃昏時才去正院看望侯夫人和虞老夫人。


  昨日雖是虞家大姐先拿了她東西,後來她的反應確實也太過於激烈,薑姝剛想同侯夫人道歉,才說了一句,“昨兒是兒媳……”便被侯夫人打斷道,“那核桃罐子,可是姝姐兒剝給世子爺的?”


  薑姝被她說中,臉上頓時臊了個通紅。


  侯夫人一笑,傾過身子悄聲同她道,“當年,你父親屋裏的一個丫鬟,嫌棄我送給你父親的荷包太醜,暗裏給扔了,我鬧出來的動靜,可比你這還大……”


  薑姝一愣,意外地看著侯夫人。


  侯夫人十八歲生的世子爺,如今將將四十,可如今一笑起來,那臉上的神色容光煥發,哪裏像是四十的人,說是三十也沒人懷疑。


  身邊的雲姑一聽她提起了這樁,也想了起來,忍不住笑著插嘴道,“可不是,那丫鬟遭殃了不說,侯爺還跟著受了連累,哄了半個月,非得昧著良心誇夫人繡的那團花花綠綠的芍藥好看,才肯罷休……”


  薑姝眼皮子一跳。


  怎也是芍藥……


  心頭正是心虛,偏偏又是怕什麽來什麽。


  侯夫人聽了雲姑的話,似是想起來了一樁事,回頭便看著薑姝道,“從小我就手笨,哪裏會繡什麽花樣,可比不上姝姐兒,上回老夫人替姝姐兒帶過來,送給世子爺的那芍藥荷包,針線極好,母親瞧了一眼就喜歡上了,姝姐兒若是得空……”


  薑姝的心都提起來了。


  沒料到自個兒這雙手,竟同侯夫人趕了個巧。


  兩人都不會繡……


  可世子爺好糊弄,侯夫人她怎可能糊弄的過去。


  薑姝正騎虎難下,門口突地響起了一聲,“母親。”及時將侯夫人那未說完的後半句給打斷了,薑姝長舒了一口氣,抬起就看到了範伸跨步進來。


  薑姝逃過一劫,目光望過去時,眼神裏的情意便愈發濃烈。


  範伸眸子一頓,上前同侯府問安後,便不動聲色地坐在了她身旁,輕聲問,“風寒好了?”


  薑姝點頭,乖巧地答,“好了。”


  侯夫人見人回來了,又看了一眼天色,心頭道了一聲‘稀奇’。


  轉頭又見兩人你瞅我一眼,我瞅你一眼,眉來眼去,神色躲躲閃閃,也懶得遭人嫌棄,趕人道,“時候不早了,看完了老夫人,早些回去,姝姐兒身子初愈,別累著了。”


  虞老夫人就住在侯夫人隔壁的廂房。


  兩人從侯夫人的屋子出來後,薑姝落後兩步,範伸走在前頭伸手去牽她,頭一回沒撈著,第2回 剛伸出手,掌心便被一隻柔軟的小心攥了上來。


  範伸側過頭,卻隻看到了偏過去的一顆毛茸茸腦袋。


  沒見著臉。


  範伸唇角緩緩一勾,也沒說話,一路牽著她的手走去了老夫人的屋前,到了屋子前麵那跟朱漆圓柱時,範伸的手突地故意往前一拉,薑姝身子不穩,撲了過去。


  範伸一個側身,薑姝的額頭便撞在了他胸膛上。


  薑姝一僵,心口霎時“咚咚”直跳。


  這裏是正院,路上人來人往的,薑姝趕緊往後轉過腦袋,驚魂未定之時,耳根子處突地一股溫熱的氣息襲來,“想我了沒。”


  那聲音低啞性感。


  薑姝的臉“唰”地一下徹底地紅了開來,還未回過神,人又被範伸撈著手腕,那圓柱後走了出來。


  兩人的身子剛站直,跟前的房門便“吱呀”一聲打開,虞老夫人身邊的嬤嬤,看著二人笑了笑,道,“世子爺和夫人可算來了,老夫人正念叨呢,趕緊進來吧。”


  虞老夫人今兒的精神尤其恍惚。


  誰也不念,就念著世子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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