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這年監管還不嚴,也因此,網吧有很多像付浩這種小學生在打遊戲。
裏麵燈光很暗。
池夏找了挺久才在收銀台那看到付浩身影,一旁還站著個中年女人,頭上掛滿卷發棒。
瞧見池夏時,付浩像是見到救星,指著她對中年女人說:“那就是我姐,我早說她會來吧。”
中年女人唔了聲,看著走過來的池夏:“這是你弟弟?”
池夏猶疑點頭。
借著網吧裏電腦顯示屏投來的暗光,中年女人仔細打量一番麵前的小姑娘,咕噥一句:“親姐弟?”
不像啊,姐姐那麽漂亮,和弟弟差太多了。
付浩道:“她是我表姐,反正你找她要錢就對了。”
女人了然:“小姑娘,你表弟在我這上網,花了三百多塊錢,你給交一下?”
“,,怎麽這麽貴?”
“好幾天了,我說的是總費用。”
池夏摸了摸口袋,自己身上僅有的兩百塊錢中午丟了。
她有些窘迫道:“能明天給嗎?”
女人笑笑:“不是阿姨不通融,你說你弟弟都在我這賒多久的賬了。這樣吧,你拿個貴點的東西在這抵押,明天交了錢阿姨就還你怎麽樣?”
貴點的東西。
池夏低頭看了看自己。
思索片刻,她蹲下身將腳踝上那條紅繩取下來。
細長的繩吊著小小的玉墜,玉墜上寫著她的名字。
是爸爸生前送給她的禮物。
也是全身上下最值錢的東西了。
池夏攥著玉墜許久,才遞上前:“這個可以嗎?我明天就來取。”
“當然可以。”
回去路上。
付浩一直憋著不說話,快到家時才擺出一副唬人的架勢:“敢告訴我媽我去網吧的事,你就完了。”
池夏看著這個沒她高的小男孩:“你能不能聽話,不要偷偷去網吧。”
“要你管。”
“那我晚上就把這事告訴姑姑。”
池夏有些生氣,這麽小就去網吧打遊戲,她怕他學壞。
眼見池夏頭也不回往前走,步子越來越快,付浩咬咬牙追上去:“你答應我這回不告訴我媽,我保證下次不去行了吧?”
要是他媽知道他偷偷上網,還花了這麽多錢,肯定會狠狠教訓他。
池夏停下腳步想了想,點頭答應。
次日放學後。
池夏又去了趟網吧。
她答應付浩不把這事告訴姑姑,就不能找姑姑拿錢去還那個網費。可身上也沒那麽多零花錢,她隻能請網吧老板寬限幾天。
池夏站在收銀台前,視線一直停在玻璃櫃麵下的玉墜上,過了很久才緩緩抬眸去看網吧老板。
“阿姨,您千萬別賣掉,我過幾天一定過來贖它好嗎?”
網吧老板看上去很好說話:“行,小姑娘早點過來交錢啊。”
“,,好的。”
出來網吧,付浩瞥眼池夏。
她垂著眼沉默地往前走。
付浩狀似隨意一問:“你那個墜子有那麽貴嗎?”
池夏搖頭:“沒有。”
“那你還當個寶貝,”付浩癟了癟嘴,“沒見過世麵。”
池夏沒說話。
她真的很寶貝那個玉墜。
但和貴不貴沒有關係,僅僅因為爸爸曾說這個玉墜會代替自己永遠陪著她。
付浩也很守諾言,一連幾天放學都直接回了家,沒再去網吧。
大概也是怕了池夏會真的找池雁蘭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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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一中作為江城最好的高中,鼓勵學生德智體美全麵發展,每年都會舉辦才藝比賽。為了提高新生參與度,規定高一每個班必須出一個參賽者,高二高三則自願報名。
作為文娛委員的鄭蓉蓉在班級裏問了一圈。
然後趴在桌上苦著臉,用手肘推推池夏:“夏夏怎麽辦呀?都沒人參加。”
池夏握著筆低頭看練習冊,窗外枝椏割出幾道菱形光影在桌麵晃動,她側臉安靜柔和,有種超凡脫俗的美。
鄭蓉蓉忍不住多看幾眼:“要不,夏夏你上吧?”
池夏停住筆看過來。
鄭蓉蓉道:“上次你在ktv唱的歌很好聽呀,你一定學過聲樂吧?”
“學過一點。”池夏老實說。
鄭蓉蓉聽完很興奮,挽起她胳膊:“那你參加好不好?而且我跟你講,這個比賽有設獎金的,最差的鼓勵獎都有三百塊錢呢。”
池夏正為怎麽湊錢贖回玉墜而煩惱,這個比賽剛好能解燃眉之急。
她當即答應:“好啊。”
“我太愛你啦寶貝!”
鄭蓉蓉開心死了。
雖然在小鎮長大,但是媽媽對池夏的培養一點不輸給城裏孩子,初中的時候池夏就在縣城學過兩年大提琴。這次比賽她是奔著拿獎去的,所以打算表演拿手的大提琴。
中午吃完飯,鄭蓉蓉便說要帶池夏去借大提琴。
她一路神神秘秘的,看上去還很緊張,似乎要參加比賽的不是池夏而是她。
快走到高三教學樓的時候,鄭蓉蓉才說:“夏夏,我等會帶你見的是咱們學校的江直樹,你不要緊張噢。”
“江直樹?”池夏莫名。
鄭蓉蓉捂著嘴不好意思地笑:“是高三的學長啦,我初中就和他一個學校的,長得超帥,而且是學霸,所以當時我們私底下給他取外號江直樹。”
“哦哦,,”
在高三一班門口等了十來分鍾。
那位傳說中的江直樹才回教室。
原本能言會道的鄭蓉蓉,在見到“江直樹”後,瞬間變得跟個小鵪鶉似的,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江直樹”身量瘦高,五官清雋,高挺鼻梁上架著一副學霸標配眼鏡,低著眼看人時眸光淡而溫和。
看著鄭蓉蓉緊張模樣,他勾唇淺笑:“我是顧圳,找我有事嗎?”
鄭蓉蓉害羞的厲害,最後隻好扯著池夏袖子說:“夏夏,你來講吧,,”
顧圳目光移到池夏身上。
池夏隻好說明了兩人過來找他的目的。
“學妹是準備參加才藝比賽嗎?”
“對的。”
“這兩天挺多人來找我借音樂室的鑰匙,都是參加才藝比賽的。”
顧圳從校服褲袋裏掏出一把鑰匙給池夏,嗓音清潤,“鑰匙就放你這吧,裏麵什麽樂器都有,你們隨時過去。”
池夏接過鑰匙,她稍仰頭,天鵝頸白到惹眼:“那別人需要的話,,?”
“學妹是哪個班的?”
“高一八班。”
“那我下次讓她們直接去高一八班找——”
“池夏。”
“好,讓她們去高一八班找池夏同學。”
“謝謝學長。”
“是學長該謝謝你幫我管鑰匙。”
顧圳食指勾過鼻尖,臉上掛著和煦的笑,“這樣我能清淨點。”
聽到這句話鄭蓉蓉臉更紅了。
太多女生和她一樣,打著借鑰匙的名義來找顧圳了。
離開高三教學樓後,池夏和鄭蓉蓉一起回教室。
路過高二教學樓時,迎麵走來幾個女生。
“剛剛那男生看著好帥,比顧圳還帥。”
鄭蓉蓉還在為沒多和顧圳說兩句話而懊悔,聽到不遠處的女生談話,馬上抬頭。
她不信,怎麽可能還有比顧圳好看的人,他可是校草誒。
女生們頻頻回頭。
順著女生們目光望過去,就見高二教學樓門前,槐樹底下站著一個很高的男生。
他穿著深灰色寬鬆T恤配直筒工裝褲,單手插兜低眼看手機,在清一色校服裏格外張揚。枝椏縫隙漏下來幾縷細碎的光,打在他耳骨銀色耳釘上,夜空繁星般閃耀。
水泥道上來來往往的女生都在對他行注目禮,而他偶爾抬頭淡瞥一眼她們,便引起一小陣躁動。
“那是誰?怎麽沒穿校服。”
“職高的裴熾啊,你不認識嗎?很有名。”
聽到旁邊人的話,鄭蓉蓉扯住池夏:“原來那是裴熾呀。”
她有點好奇,想再走近看看。
一旁經過的女生們邊走邊低聲議論。
“裴熾怎麽來我們學校了?”
“這還用說,肯定來找蔣莘莘的,最近蔣莘莘不是經常翹課去職高找裴熾嗎,我聽說他倆好像睡過了。”
“哈???不會吧?”
“有什麽不會,職高男生最亂了。”
恰好蔣莘莘從高二教學樓出來。
池夏瞥眼竊竊私語的女生們,匆匆拉住鄭蓉蓉的手輕聲說:“蓉蓉別過去了。”
鄭蓉蓉馬上刹住腳,順從地點點頭。
快走到高一教學樓的時候,鄭蓉蓉還想去買零食,池夏陪她走到小賣部。
裏麵人很多,池夏隻好退到外麵等。
小賣部旁邊有一座小型花園。
盛夏季節,草木繁茂,廊架上爬滿常春藤。
鄭蓉蓉不知道在裏麵挑什麽,等了十分鍾還沒出來,外麵烈陽灼燒得皮膚發疼,池夏索性走到旁邊的花園廊架下避暑。
藤曼堆集包裹著的廊架,外麵看不出裏麵的場景。
池夏過去的時候,沒想到裏麵有人。
更沒想到裏麵僅有的兩個人,是裴熾和蔣莘莘,,
綠蔭底下,裴熾背靠木柱手肘搭在花架上,散漫站著,側麵看背部脊柱骨骼明顯,蔣莘莘踮起腳雙手勾著他的脖子,整個人貼過去,正將自己往他唇邊送。
花架四周幾隻蜂蝶飛舞,畫麵因池夏的闖入而突兀。
不遠處的兩人一齊看過來。
池夏視線被這場景燙到,大腦在一瞬間空白,忘記該作何反應。
她愣愣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蔣莘莘放下手後退一步,看向裴熾。
裴熾卻沒看她,而是撇過頭,視線穿過遮擋的幾片枝葉,落到站在廊架入口的少女身上。
池夏臉憋得通紅。
她沒談過戀愛,平時看到電視播放類似劇情都會不好意思,再加上這裏是學校,特殊環境下更多了幾分禁忌感,想起不久前幾個女生議論的那些話,,
手裏的鑰匙驀地掉下來。
她回神,飛快將音樂室鑰匙撿起來,然後頗為尷尬的、將自己身體調轉一個方向,打算當作什麽也沒發現默默離開。
“等會。”裴熾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池夏僵硬轉回頭。
他仍在看她,目光隱晦不明:“看見什麽了?”
池夏唇瓣抿的緊緊的。
空氣凝滯片刻,她慌亂答:“,,什麽也沒看見。”
蔣莘莘也轉過去瞥眼池夏校服:“高一的?勸你出去最好別亂說話,知道吧?”
池夏嘴唇都快咬破了,快速點下腦袋,接著轉身走出去。
裴熾視線凝在少女離開的背影上。
她走得很快,顫顫巍巍地差點跌倒,像是瞧見什麽多見不得人的事。
四下重歸安靜,蔣莘莘還想繼續剛才的動作,她緩緩靠過去,卻被裴熾抬手抵住了肩膀。
她抬眼對上他視線,猜測:“要去學校外麵嗎?”
“去外麵做什麽。”
去外麵還能幹嘛。
蔣莘莘覺得他明知故問:“我不信你不懂。”
“開房?”裴熾淡淡道,“老子對你沒興趣啊。”
蔣莘莘還從沒被人這麽直接拒絕過,她忍了忍脾氣:“你今天不是來找我複合的?”
裴熾黑漆漆眸子看她,沒理她的問題,而是沒什麽情緒地說:“誰他媽讓你造謠的。老子什麽時候和你睡過?”
蔣莘莘愣住。
原來裴熾過來是找她說這個。
分手後她去職高找過他幾次,也鬧過,可他就是不願意複合,她才想出這個主意的。大家都這麽說,真相就不重要,裴熾總要負責。
有錢人家都要麵子。
“謠言不是我傳的。”她咬著唇,並不願意承認。
裴熾忽然變得極不耐煩:“你覺得能騙我?以後別讓老子再聽到這些話。聽懂沒有?滾。”
蔣莘莘嚇到了。
前幾次無論她去職高怎麽鬧,他都沒像今天這樣對她說過話。她不明白,為什麽裴熾突然這麽生氣。
蔣莘莘抹了抹眼淚,裴熾這種人狠起來估計連女的都打。
她閉緊嘴後退,趁他發飆前迅速跑掉了。
裴熾麵無表情抽出一根煙點燃。
腦中閃出不久前少女倉惶的樣子,她結結巴巴說:“,,什麽也沒看見。”
瞎了嗎,還說什麽也沒看見。
信了她的邪。
虎口處的疤痕隱隱作痛,裴熾垂眼,吹掉落在上麵的煙灰。
舌尖抵上後槽牙,他煩躁地將手裏煙盒捏作一團丟進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