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說罷,她拉起頸後的帽子扣在頭上,隻留給溫九儒一個纖細的背影。
鵝黃色的衛衣,帽子上帶了兩個耳朵,隨著女人下樓梯的動作,兩隻布耳朵在她頭頂一跳一跳。
溫九儒把身邊的門帶上,跟著她往下走。
正如剛曹林所說,這房間確實好久沒用過了。
或者說要不是李延時和曹林時不時來一趟,這房間常年連門都不開。
不過,這房間門不開的好處是,裏麵不髒也不亂,沒什麽好打掃的。
打開門進去,四台機子分在左右兩側,麵朝牆,遊戲椅背對背,再往裏一張很大的地毯上麵靠牆擺了個矮腳長沙發,沙發上歪歪斜斜地堆著幾個奶白色的抱枕。
矮腳沙發的對麵,一整麵牆都是幕布。
打完遊戲,再抱著零食去裏麵的矮腳沙發上看一場遊戲比賽的直播。
總之,這房間的設計絕了。
“哇,有錢也太好了吧。”懷央站在門口忍不住感歎。
溫九儒正巧走到她身後:“怎麽說?”
懷央轉頭過去,衝他指了下裏麵:“簡直是我夢想中的配置。”
“很喜歡?”溫九儒問她。
懷央點頭:“我研一那會兒,有個什麽叫‘星光’的遊戲和拳頭有合作,當時兩家公司官方合作搞了一個活動,讓投稿填自己的心願,那公告每次直愣愣地杵在遊戲界麵的最上方,我閑著無聊,當時還填了一下。”
“填的什麽?”溫九儒抵著她的腰走進去。
“就填的這個。”懷央神秘兮兮地看向他,“說我以後有房子了想搞個電競室,外麵是幾台機子可以打遊戲,裏麵就搞個能看比賽直播的投影。”
曹林跟李延時坐在一側,正彎腰按電腦的開關。
“你這房間除了我和李延時來用用,平常這幾台電腦在家擺著當標本啊?”曹林吐槽。
“機子更新了?”李延時的關注點倒是奇怪。
他記得兩個月前來的時候不是這款機子。
這電腦像重新配的。
溫九儒抽開椅子,讓懷央坐進去,隨口答:“前幾天換了一下。”
“哦。”李延時沒在意。
“你們的賬號都在哪個區?”懷央反著身子趴在椅子靠背上,問身後的另兩個人。
曹林大大咧咧地看過來:“都行啊,比爾吉沃特、黑色玫瑰、好幾個區我都有號。”
“黑色玫瑰行嗎?”懷央彎眼笑笑,語氣帶些小驕傲,“那個區我全英雄全皮膚。”
“全皮膚??”曹林扭過來。
倒不是錢的問題,主要是有些限定皮膚早就絕版了,能全皮膚的都是開服就玩兒且很有錢的大佬。
一旁的溫九儒頂著懷央的椅子把她往裏推了些,免得她這麽坐著掉下來。
懷央一笑:“前幾年抽獎抽的。”
“我靠,什麽獎能抽到這?!!”曹林表示震驚。
他也很喜歡打遊戲,從開服就玩兒,但也沒全皮膚。
“有個‘星光’的遊戲跟拳頭合作,那年國服參與活動的一共抽十個,賬號終身更新全皮膚。”懷央解釋。
“媽的,我怎麽不知道有這活動,錯過了一個億。”曹林遺憾。
旁邊李延時看他:“你不知道的多了。”
“羨慕嗎?”懷央還扒著座椅靠背,轉向身旁的溫九儒,眨眨眼,“夏琳一直說我有時候運氣很好。”
溫九儒把鍵盤拿出來,隨手在上麵按了兩下,眼都沒抬:“華溫在很多遊戲公司都有股份,我每個區的號都全英雄全皮膚。”
懷央:,,
有錢了不起?
懂不懂平民百姓被這種大獎砸中有多開心?
她抬手給了溫九儒一下:“誇我一下你會死啊。”
溫九儒被女人打了下肩膀,力氣不算大,自然不疼。
他伸手撈住懷央的手,笑了:“剛在樓上不是誇你穿衣服好看了嗎?”
懷央輕嗤:“你那是誇我了嗎?你明明是在貶低我的審美。”
“我說了我隻是在貶低設計師的審美。”溫九儒好脾氣的,“我明明說你挑衣服的眼光很好。”
懷央氣鼓鼓地把胳膊從溫九儒手裏抽出來,瞥他一眼:“不給你當老婆了。”
溫九儒大概是覺得她這樣子有些可愛,眯著眼睛笑得更開懷了些。
身後曹林聽到懷央這話。
異常興奮地轉過頭來:“好啊好啊,你跟他離婚能不能考慮考慮我,女神姐姐!”
溫九儒沒動,拿起手機,聲音冷淡:“我問問周毅,哪裏有賣耗子藥。”
曹林:,,,
李延時揉了下太陽穴,伸手把曹林拽回來:“不怕被就地打死,你就接著皮。”
曹林撇著嘴瞅他一眼:“我這叫為自己的幸福而努力,不像你,別成天看那破手機了,看一千遍也沒人重新回頭加你微信,微信名還改成單身李延時,媽的騷不死你。”
李延時扣了手機,陰沉的視線看過去。
曹林一縮脖子,立馬閉上了他那張早該封住的嘴。
溫九儒隻會被徹底逼煩的時候直接拍死他,李延時不一樣,隨時隨地,煩著他了他就直接揍你。
進了遊戲匹配隊伍,懷央隨口問:“你什麽時候開始打這遊戲的?”
溫九儒想了下:“大三。”
懷央點點頭,算了下時間,自己差不讀也是那時候。
“那時候無聊,認識的人都玩兒,就試了試。”溫九儒解釋。
懷央點頭:“我也差不多,當時寢室好幾個在玩兒。”
一群二十七八的“老年人”,要操作沒操作,要意識沒意識,要反應也沒反應,總之四黑被打得頭破血流。
一共三把,兩把二十分鍾被對方推平,一把十五投。
三把打完不過一個多小時,還不到十點。
溫九儒借口自己還沒吃飯,想把李延時和曹林轟走,沒想到最後磨嘰來磨嘰去,竟是他和懷央換了衣服出門,跟著曹林來了家他推薦的深夜燒烤攤。
一個在隱在大學城深巷子的燒烤店,曹林帶著另外三個人七拐八拐,才在一個居民小區樓下找到這店。
地方難找,門頭卻挺新。
車停在寧大附近,四個人繞了二十分鍾才找到這地方,都把溫九儒走不餓了。
李延時看著有些冷清的店麵,抬腳踢了下曹林:“你確定這真的好吃?”
“好吃吧,,”曹林也開始懷疑,“我看網上推薦的。”
溫九儒拉著懷央從後麵走上來,譏諷:“你不是說你吃過嗎?”
曹林啞然:“,,大家吃過就相當於我吃過嘛,網上這麽多張嘴不是比我自己這一張嘴強,,”
李延時無語。
來都來了,自然不可能再走。
這家店店麵不大,兩側的牆上下半部分貼著白瓷磚,上半部分是鏡子。
兩麵鏡子這麽一照,倒是顯得這店裏空間“虛假”的大了些。
四人迎著老板的招呼往裏走。
過道狹窄,懷央和溫九儒走在後麵。
突然最裏麵一桌有個穿白T恤的男生伸頭望過來。
“姐?”薑岩喊了一聲。
曹林拉著李延時在說話,兩人沒注意,溫九儒聽到了這聲音。
他側眼望向身邊的人。
懷央表情淡淡,看起來不太想提:“我母親再婚後又生的兒子。”
得到回答,溫九儒看過去。
男生身高腿長,長得奶白,看起來年齡不大,十七八的樣子。
身邊五六個跟他歲數差不多的男孩兒,一個個短袖褲衩人字拖,兩個染了黃毛,翹著腿擼串。
薑岩這聲落了之後,同桌的幾個都轉過來看向懷央。
懷央下意識微蹙眉。
“姐!”薑岩以為她沒聽見,揚手又喊了一聲。
溫九儒看出她的抗拒,側身擋住那些人的視線,低頭問她:“要換個地方嗎?”
懷央其實不是事多的人,她雖然性子很硬,但跟朋友在一起時都很隨和好說話。
曹林這麽想嚐這家店,她也跟溫九儒和李延時一樣,沒什麽抱怨地陪著找了二十分鍾。
盡管路上溫九儒跟她說過,不想陪著找也可以去別家吃。
但此時遇到薑岩,她是真的不想在這個地方呆。
溫九儒看出懷央的想法,不等她說,伸手拍了下前麵李延時的肩:“把曹林喊出來,我和懷央在外麵等你們。”
兩分鍾後,李延時和曹林並肩從裏麵走出來。
懷央和溫九儒站在門外立著的廣告牌旁,低頭看手機。
曹林在裏麵得了李延時的囑咐,知道這會兒不該問的不能瞎問。
他眼神在三人身上遛了一圈,愣是一反常態地硬憋著一句話都沒說。
“想吃什麽?”溫九儒問懷央,“我跟周毅說喊他找個車來接。”
剛兩人轉身出門,懷央就接到了薑岩的電話。
懷央想都沒想,抬手就把他電話按了。
長年累月不聯係,這會兒看見她這麽激動,沒爛糟事找她出鬼了。
甚至是不僅把薑岩電話掛了,懷央還順帶著把他的號碼送進了黑名單,絲毫不帶手軟的。
懷央心裏有事,沒聽到溫九儒的話。
溫九儒也不在意,看到李延時兩人出來,手機揣進口袋,伸手拉住懷央,領著她往巷子外的方向走:“跟周毅發了消息,車十分鍾到。”
幾人剛抬腳走出去十米,身後傳來一聲響亮的男聲:“姐,懷央!”
懷央輕“嘖”一聲,眉心擰得深了些,看起來有些煩。
幾秒間,薑岩從身後追上來:“姐,我叫你呢,你是沒看見我嗎?”
薑岩和燒烤攤裏坐著的那幾個男生不同。
他看著很幹淨,沒染頭發沒打耳洞,也沒穿些奇奇怪怪的衣服和人字拖大褲衩。
甚至連嗓音都帶著陽光的透亮味。
但說話的語氣卻不是這樣,夾雜了點吊兒郎當。
懷央站住,轉身看過去:“有事兒?”
李延時拽住曹林跟溫九儒打手勢,說去前麵等他們。
溫九儒點頭。
“那個什麽。”薑岩抓了把腦後的頭發,臉上卻沒不好意思,“借我點錢唄。”
懷央看著他,答得很幹脆:“沒錢。”
說完,拉上溫九儒轉身就要走。
薑岩兩步跨過去,張開手攔住她:“我欠同學錢,不敢跟家裏說,,”
懷央打斷他:“你欠別人錢關我什麽事?”
薑岩臉色一變,沒想到懷央這麽不給麵子:“你做姐姐的給我點錢怎麽了?你從小到大吃的喝的不是家裏給你的??”
提起這個懷央就煩。
“你兩歲我就搬出去住了,學費生活費都是找懷保國要的。”
“你這話說的就沒道理了,那這麽多年好得我爸也給過你錢吧,你怎麽這麽白眼兒狼呢??”薑岩大言不慚,說著說著還想拿手指懷央。
溫九儒抬手把薑岩的胳膊壓下去:“別動手。”
溫九儒這麽一出聲,薑岩才想起來懷央身邊還站了這麽個男人。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臉上換了剛追出來時的那副賣乖表情。
“這位哥哥,你是不是我姐的男朋友,你能借我點,,”
薑岩話沒說完,被懷央揚手推開。
懷央另一隻手還拽著身後的溫九儒,把男人往自己身後扯了扯,一副保護的姿態。
溫九儒被女人拉在身後,目光停在她的側臉,下意識,覺得這種被保護的感覺有點新奇。
懷央再開口,聲音裏都帶了嫌惡:“薑岩,你能不能要點臉,什麽人你都開口要錢?”
薑岩氣道:“我哪兒不要臉了?你不給我我還不能管別人要?”
兩人正爭執著,剛那幾個染了頭發大褲衩的社會青年從燒烤攤裏出來,
五六個人,趿拉著拖鞋,幾步晃過來,領頭的那個伸手逮住薑岩的衣領子就往後扯。
溫九儒皺眉,放下抱胸的手,把懷央拉到自己身後。
那幾個人雖然是混混,但貌似是挺講道義的混混。
領頭一個黃發紋身的,拎著薑岩的頭發問懷央:“你是他姐?”
懷央冷冷地瞥了薑岩一眼:“不認識。”
“懷央?!你他媽的!”薑岩在黃發紋身男手下亂叫。
黃發男也不管薑岩怎麽叫,揪著他頭發把他的頭扳起來,另一隻手指著他:“你小子少給我耍花招,路上隨便拽個不認識的人認親戚,想跑是吧?”
黃發男說罷也不再理懷央和溫九儒,和身後幾個小弟拖著薑岩就往巷子深處去。
五六個人走出去二三十米,懷央低頭撥了個報警電話。
三言兩語把地址和情況報了,拉上身邊的溫九儒,轉身要往李延時和曹林的方向去。
但意料之外的,溫九儒卻沒跟著她走,而是反手拉住她,把懷央拽到自己身前。
兩人站著的地方,右側是一片居民小區,左側則是蓋了一半,地產商卷款跑路的爛尾樓。
“幹什麽?”懷央疑惑地看向他。
隻是出來吃個飯,溫九儒穿的很隨便,束腳運動褲和黑T恤。
往大學城這地方一站,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那個大學的學生。
溫九儒左手拉住她,右手從口袋抽出來,抬手幫她撫平眉心,聲音溫柔:“不開心嗎?”
懷央看著他,默了幾秒,視線轉開,難得的吐露心事。
“嗯,有點煩。”語氣波瀾不驚,仿佛沒有絲毫情緒。
懷央想到薑岩回家跟蘇琴告狀,蘇琴再打電話過來問情況,搞一堆破事,她就心煩。
“怎麽回事?”溫九儒左手握在懷央的手腕,拇指摩挲著她的脈搏,“如果想說,跟我講講?不想說的話我們就挑個好吃的店去吃飯?”
溫九儒的聲音自始至終都非常溫和,甚至帶點哄人的語氣。
遠處那幾個混混和薑岩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估計是要拽著薑岩打一頓。
懷央倒是也不擔心。
這種總不會鬧出人命,薑岩被家裏寵壞了,從初中開始就沒少惹事,被拽著打一頓的情況太多了,這麽多年,沒一百回也有五十回。
她實在管不著。
人成年了就應該知道,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沒人會幫你。
況且她能給薑岩報警已經是大發慈悲了。
懷央目光從遠處的巷子盡頭收回來,聲音冷淡,問溫九儒:“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冷血。”
“我弟弟有事求我我裝作不認識,連他可能會被打殘都不管,甚至到現在心裏想的還是我媽如果因為這事打電話給我我會很煩。”
懷央會這麽說,是因為想到以前。
冷血,沒感情,性子倔,這三個字不僅蘇琴那邊的人說過,懷保國這邊也是。
他們總在自己想讓她幹什麽她卻沒幹的時候,拿這些詞抨擊她。
可是他們從來沒想過,他們說的那些事情她想不想做。
他們明明對她沒什麽付出,卻在她不付出時還要把錯甩在她的身上。
身後的路燈照在兩人身上,在地上拉長了一個糊在一起的影子。
懷央眼睫微垂,就那麽看著地上的兩個影子,沒什麽感情,一句一句很慢地說道。
“我像是沒有感情,想到的永遠都隻有自己,自私又冷血。”
“別說麽說自己,懷央。”溫九儒上前半步,攬著她的頭把她抱進懷裏。
從剛剛薑岩追出來到現在,除了麵對薑岩時的那絲厭惡外,懷裏的女人沒透露出其它情緒。
沒有悲傷,也沒有難過,連剛剛那段話都說的很平靜,像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溫九儒有懷央的資料,自然知道她家裏的那些事情。
8歲父母離婚,10歲弟弟出生,11歲她從母親和繼父家搬到那個老舊的小公寓,從那時到現在都是自己一個人生活。
母親蘇琴性格軟又重男輕女,即使有心管懷央這份心也真的並不怎麽多,父親懷保國除了給些學費生活費以外,更是對懷央不聞不問,心都在新的老婆和新的孩子身上。
前兩年懷央出國留學,除了上學的時間,也一直有在外麵打工。
這些人從來沒有管過她,憑什麽在自己需要她幫助時讓她回報呢?
薑岩是,穀宇也是。
遠處爛尾樓的工地上還有幾個工人聊天的聲音。
昏黃的路燈下,溫九儒摟著懷央又把她往懷裏抱了抱。
姿態親昵,卻毫無□□。
“別這麽說自己。”溫九儒手一下一下地輕拍在她的腦後,“你認真學習,努力生活,會因為想幫助被社會壓迫的女性和兒童轉專業到心理學,會參加每一期的公益項目關注山區孩子的心理健康,還會在看到王蓮有難,動用自己的關係和資源幫她。”
溫九儒輕輕拍在她的背上,笑了:“你明明那麽喜歡錢,甚至還願意出錢幫王蓮打官司。”
良久,溫九儒感覺到懷裏的人輕輕歎了口氣。
安靜的巷子裏,男人聲音溫柔,仍舊是輕拍著她的背。
“所以你沒有不好,是他們對你不好。你很了不起,你沒有一蹶不振、自暴自棄,也沒有張牙舞爪、仇視社會。相反,你成長得堅強、勇敢、認真、善良,你在經曆了那麽多不好的事情還願意幫助別人,這很難得。”
“你很難得,懷央。”
溫九儒懷抱溫暖,落地有聲。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