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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暴雨之下:世界的另一麵

  第二十章 暴雨之下:世界的另一麵


    “高遠,你跳下車,跑起來抓住滕然,然後兩人對峙,這段期間注意情緒層次,尤其是細節部分,攝像老師注意捕捉。”


    開機後第四天,下午一點鍾,豔陽高照,萬裏無雲,辛勤看著通告單的天氣通知又看看段星河,心裏對這位製片大哥的預測能力起了大大的問號。陳應坐在監視器前,眉頭緊鎖。執行導演劉蕪跑上前去跟兩個演員講戲,成五月坐在軌道上,盯著監視器,一言不發。連著曬了一周,他已經比初見時黑了不止兩個色號。這場是州府市區的最後一場,拍完後大部隊就轉場往景州文化鄉去了,然而烈日下連拍八次都沒有過,此刻所有人的心情都有些焦灼。


    辛勤在旁邊動也不敢動,陳應的不慍顯而易見。辛勤明顯感覺出來,應姐的變化是來自於第一場戲結束後,她仿佛開啟了某個壓力開關,總是想要得更多,辛勤看過她的手記,後麵是越添越複雜。怎麽說呢,按照辛勤的小腦瓜理解,應姐此刻調整成了“戰時狀態”,打仗的情緒極其高漲,且一定要贏。


    陳應盯著故事板,高溫熬人,盡管如此,陳應還是相信再壓一壓,現場能夠給到她想要的感覺。因為,從開機伊始,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很多事情甚至超出她的預料,令她產生了難以理解的疑問。


    四天前。


    八點鍾,豔陽高照,陳應擔心了幾天的陰雨天就這樣非常給麵兒的走了,順利執行 A 計劃。第一場戲選在市郊,正好也方便木尚他們做開機發布。陳應躲在角落裏,翹著二郎腿看著木尚表演。段星河給了他三十分鍾時間,接受本地媒體采訪,宣發上的事兒陳應能理解,本地給了那麽多資源,怎麽著也得蹭點熱度,做幾條文旅宣傳片。


    熬過了天氣這關,陳應另一重擔心卻又默默浮上心頭,成五月那關可咋整啊。思及於此,她眼神移到邊上去,卻看到成五月正專心得跟攝影組的小夥伴們縷著現場的設備。墨鏡遮住了他的眼睛,那頂黑色的鴨舌帽按時得扣在了腦門上,擋住了所有情緒的暴露。


    第一場戲,陳應設計了一個一鏡到底的長鏡頭,這個鏡頭要介紹男主角大喜的家,滕然在這場裏需要配合攝影機運動表演,不管是演員還是鏡頭的點位和動線都比較複雜,陳應並非有意為難,她需要一些技巧帶鏡頭節奏,要奠定全劇有趣、活潑、跳脫的風格和基調。陳應本想將這場戲安排到後麵一點,沒成想劉歌他們排通告單考慮到場景租賃周期,隻能放在第一場解決,陳應表麵上無甚意見,但心裏也在暗暗捏一把汗。


    開機儀式完畢後,各部門就位,陳應和劉蕪一並跟著滕然走位,在人物調度上,她使出八百分的力氣,就為了待會兒正式拍攝的時候,成五月這邊的壓力降到最小。


    成五月機器調試好後也跟著滕然走了一遍,然而陳應想象中的“捉襟見肘”的場麵並沒有出現。成五月非常熟練地配合著滕然的走位和動線,甚至在最後收鏡頭時多要了好長一段。陳應看著他熟練的操作和點位調度準備,龐大的疑惑湧上心頭。


    正式開拍,天氣越發透亮,光線漂亮。在半實景半搭景的家裏,滕然狀態良好,成五月肩扛著攝影機,按照既定的動線熟稔地移動著,陳應坐在場外的監視器旁,這場戲裏滕然前半段以肢體表演為主,陳應做好了成五月會中規中矩進行中近景敘事鏡頭的心理準備。然而,從第一鏡空鏡到滕然入畫,他直接把攝影機解放出來,將滕然作為調度的軸線,人物、空間、構圖都給的極其漂亮,空間異域表現得十足,靈活的運鏡,漂亮恰當的構圖,環形調度和跟鏡頭的表演節奏,他都完全讓陳應大呼意外。後半段的戲則是以情緒為主。他換了主鏡頭,直接用長焦捕捉滕然的情緒起伏,所有入畫的環境都變成男主角的襯托,滕然最後穿過鏡頭出畫,鏡頭落幅在大堂中間一副溫馨的全家福上,故事的基調和情緒被完全帶出來了。


    三分鍾的鏡頭一氣嗬成,陳應在心裏又驚又喜,成五月又一次超出了她的預判,但此刻不是個問問題的好時候,她摁住心思。確認完所有畫麵,拿著對講機直接說了句“過!”。辛勤坐在監視器旁看監控,也不由得讚歎一句“哇,五哥好厲害!”她抬頭,他正若無其事地脫著身上的裝備,壓住內心的疑慮,趁著大家情緒正向,配合度高,一路高歌猛進。


    在之後的幾天裏,成五月都默然不語地消化了她的要求,唯一將進度拖下來的反而是燥熱的天氣,就像現在。高遠一直入不了戲,但越是入不了,越是難有效果,陳應托著下巴,腦袋瓜兒不停地轉,她再壓一壓,現場能夠給到她想要的感覺。


    自籌備起,組裏大部分人員都沒有遭受過這種強度的暴曬,中暑都中了好幾輪了,劉歌和段星河帶著各自的小組忙得前後腳不沾地,生怕出點安全事故。段星河不知從哪裏請來了一組當地阿姨冷飲團,無間斷提供當地特色冷飲和青檸刨冰,托這個活寶製片的福,大家倒也沒有過分的怨言,劇組的後勤保障著實讓劉歌對他刮目相看。


    劉歌昨晚發布今天通告單時,段星河說今天下午的暴雨,需要大家控製進度,最好不要淋雨。下午三點鍾光景,陳應看看天色尚未異常,下決心今天必須把鏡頭搶了。


    高遠感覺很不好,興許是烈日晴空讓他煩躁,麵對連日來的高溫,他的狀態已然枯竭,搖臂追蹤的奔跑鏡頭硬撐著過完,跟滕然的對峙戲就卡住了,情緒一直起不來,這是一場至關重要的過場戲,是開啟公路戲份的重要邏輯轉變,陳應非常需要兩人的對撞激烈感。成五月在監視器看著高遠控製不住飄忽的眼神,著實也有點著急,但是在現場,一切都隻能聽導演的,他必須得尊重導演。


    第九遍,陳應依然沒有喊過。坐在軌道車上的成五月汗水順著鬢角流下來,黑色的 T 恤粘在背上,顯出他平時遮掩的背肌線條。陳應在監視器前回看剛剛的鏡頭,高遠、滕然和劉蕪湊在一起,她眉頭深蹙,大家都疲憊得都沒出聲。


    “A 組先歇歇。”


    陳應下達了指令,此刻別無他法,高遠這狀態硬逼也不是辦法,或許休息一會兒就好起來了。烈日當空,都沒有人說話,隻有聒噪的蟬鳴此起彼伏的令人更加煩躁。陳應坐在椅子,拿著劇本,琢磨著改戲。


    “喏,先喝口。”眼前出現一杯冰浸的飲料,陳應側了側遮陽帽,映入眼簾的是一隻黝黑的手。陳應猛灌了兩口,一口碎冰卡在喉嚨裏,冰得她五官皺在一起,本來緊縮的眉頭,此刻都快擰成麻花了。成五月坐在她旁邊,遞給她一支煙。她接過來夾在關節裏,都忘了點燃。


    “你先休息一下,這是狀態的問題,不是劇本問題。”成五月勸她,陳應實在是太要強了,這種要強一直都給他們帶來壓迫感,成五月被“折磨”過一輪了,已經適應,然而其他部門從開機起才開始見識到這位鐵血女導演的“極惡行徑”,成五月還是怕她逼得太緊,讓其他部門稍微磨合好的狀態再次被擊垮,他不敢想象那樣的局麵,因此首先得保障陳應的平靜,這是相處近一個月以來得出來的絕密經驗。


    “今天戲搶完,段星河晚上安排了小飯局,你去不去?”他撒謊轉移注意力,安排個鬼,有通告日盡量喝酒是段星河自己下的鐵律,壓根沒什麽酒局。


    “隻想睡覺。隻有睡覺才能讓我忘卻煩惱。”她看了看正在休息的各部門同事,把鴨舌帽扣在眼睛前,發出一聲喟歎。“真是應了左書真那話。”她忍不住抱怨自己。


    靜默了兩秒,一陣風突然吹來。


    “啥話?忙成這樣,還有閑工夫跟前男友聊天呢。”成五月語氣轉硬,他轉頭撿落在肩上的落葉。


    “說我思維僵化,喜歡在一棵樹上吊死。”


    陳應沒有捉到“前男友“字眼,也沒有發現他是如何知道左書真是前男友的,隻是專注地揉著太陽穴繼續自我否定。


    “現在還在那棵樹上呐?”成五月一直看著她鴨舌帽上的 logo,沒有抬杠的高亢,又是一陣風襲來,一片寬大的菠蘿蜜樹葉被吹蓋在陳應的鴨舌帽上,成五月下意識伸手去撿,陳應自己手快一下子摸到樹梗,兩根食指在帽簷上相撞了。


    “謝謝,成指導。”陳應扔掉手中的葉子,“正吊著呢,希望高遠趕緊找到狀態,把這場戲過了,我就不用再找其他樹了。”


    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沒意思。成五月懶得聊下去了,兀自蓋住臉閉眼休息。


    成五月是被雷聲驚醒的,一個激靈蹦了起來,旁邊導演椅上已經沒有陳應的影子了,天色比剛睡著時暗了好幾個度,一看時間不過才過去二十分鍾,大顆大顆的雨落下來,這場雨還是應了段星河的預測。他掃了眼片場沒有找到陳應的身影,小桃兒拉著幾個場務在收器材,他幹脆起身繞到村裏宗祠休息區,路上遇到辛勤匆忙扛著包跑進去,估計陳應應該在裏麵。


    雷聲陣陣,雨滴密密地打在芭蕉葉上,滴滴答答清脆悅耳。成五月跑進祠堂裏,就看到陳應拉著高遠和滕然講戲,看她架勢,雨這麽大還得繼續拍嗎?他湊過去,陳應的聲音似乎都帶著一種亢奮的喜悅。


    “正好,幹脆來個雨戲,情感狀態更出得來,場記記得前一場要補戲防止情緒不接。”她一邊給現場布置任務一邊安排著動線,高遠臉色恢複了許多。成五月聽了半段,兀自撓頭,沒有專業的雨戲組,這場怎麽保,他腦子也跟著使勁轉。


    段星河站在大門口對著陳應大喊:“導演,怎麽安排啊?雨控製不了啊!”忙著的陳應沒有空回答他,段星河隻能快步跑進來問成五月拿主意。


    是哪個哲人說的,世界上有三種事情沒辦法控製,噴嚏、愛情以及突如其來的暴雨。


    “這雨是我能控製的嗎?”成五月坐在一旁的板凳上,抽著煙。他還正等陳應的安排,腦子裏已經順著她剛剛說的動線想到了一個方案。院子外麵那叢芭蕉樹被暴雨洗得濕漉漉的,透出清新好看的顏色,村子裏麵穿著民族服裝的阿姨和姑娘們四散跑開,之前帶著他們堪景的姐姐邊跑邊對著劇組的場務吼:“你們去祠堂裏躲躲啊!雨這麽大,心也這麽大!”現場一片鬧騰和哄亂,小桃兒他們扛著設備也進來了。


    “成指導!”陳應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群逮住他,“把這場改成雨戲吧。”成五月隻是點點頭沒言語,兀自站起身來往宗祠最裏麵房間走。


    “去哪兒啊,成指導。”陳應見他不搭理自己,剁了剁腳。“成指導,你別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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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五月翻箱倒櫃,旁邊的阿姨怒眼盯著。


    “我找把傘,姨,導演要用一下。”他滿臉陪笑。


    “我看到小段在發雨衣的呢。”管事的阿姨被他到處亂翻的動作氣到,“你輕點啊,我才收拾好,你看看改天我不跟你媽告狀。”見成五月不為所動,隻能搬出老母親,“這可是工作,我媽支持我工作呢。”


    “我看是多餘的,不是,你就單給她一人找啊?”阿姨開始心思活絡,眼神轉來轉去。啊,找到了,成五月最終翻出來一把大黑傘,拿到手上抖了抖趕緊跑出去。根本不接阿姨的茬,隻剩阿姨在門前徒增八卦之魂。


    陳應已經調動起了現場氣氛,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此刻也顧不得成五月是啥心態,再說了,導演連這點魄力都沒有了,那也別幹了。


    “來吧,大家把這場戲搶了吧。”陳應趕緊布置任務,周圍人都在忙忙叨叨,服化重新工作,美術忙著重新置景。


    “走!A 組全部跟我來,滕然和高遠先過一遍動線,相信我!”陳應邊說邊往雨中跑。


    “導兒,雨衣!”辛勤扯了老段手裏的雨衣就跟著陳應跑進雨中。


    “她搞什麽!傘都沒帶!”舉著大黑傘嚼著口香糖走過來的成五月問老段。


    “辛勤跟著,有雨衣,導演讓 A 組都跟過去,五哥你不過去啊?”老段收拾著手上的東西,燈光組和服化組一連串地往雨中跑。


    “也不跟我對對?這個女人!”成五月把大傘一收,穿上雨衣,“朝哪兒走了?”


    “在村口小廣場,菠蘿蜜樹那兒。”老段一邊接電話,一邊回答成五月,“五哥,這天怎麽拍啊?這麽大暴雨!”


    “導演往哪兒走,你不得跟到哪兒嘛,桃兒趕緊搬東西。”成五月盯著攝助收拾東西,一邊淡淡地回複段星河。聽到這種回答,段星河短暫地頓了頓,胖胖的身體轉向成五月,滿臉不可思議。


    “誒,五哥,你最近脾氣變太好了吧!”段星河一邊給大家分雨衣,一邊調侃成五月,“你以前可不是這麽聽話的類型啊,給人小岩折磨夠嗆。”


    “有道理就聽唄。”


    “她就說了個‘走!’而已,,”,哪裏,來的道理?段星河疑惑地看著成五月忙得不可開交。


    “相信別人的判斷,她是頭就得她說了算,你再多說幾句,劉歌電話就來了!”成五月見攝助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就直接衝進雨中了。


    “五哥變了啊,”老段看著在暴雨裏狂奔的成五月。


    “什麽變了?”旁邊的助理搭腔。


    “好好幹活,多的事你別管。”段星河一邊訓著助理一邊跟在成五月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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