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似暗還明(1)
第五十三章似暗還明(1)
深夜的中央警局,燈火通明,警察們進進出出,忙碌不減白日。
子晴如願在歸隊的第一時間見到了父親口中描述過的這位傳奇般的人物,袁祥。
其實父親生前不止一次地提過這個人,子晴都沒怎麽往心裏去,今天聽韓睿莫名地問起,這才想起還有這樣一號人,父親留下的那些疑團,目前也許也隻有這個人能幫她。
袁祥進來的時候,子晴立刻便抬起頭來,麵前這個男人年屆半百,雙鬢微霜,脊背挺拔,精神矍鑠,雙眼的神采讓人過目不忘,看得出,此人年輕時候是一名非同尋常的厲害人物。
一旁的韓睿注意到子晴此刻瞬息萬變的神情,像是極為擔心的表情,又似乎有滿腔的話無法道出的為難,他心中隱隱覺得有些怪異,而這種感覺隻是那麽一瞬間便消失了。
袁祥在桌的對麵坐下來,兩個人就這互相打量了一會兒,子晴忽而發現這個男人的樣子和聲音讓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一種已經見過麵卻又相當模糊的印象,心下疑惑著有些不自然地將眼光轉向別處。
袁祥靜靜地看著子晴,她的雙眼裏分明透出的那種堅毅和不易察覺的倔強,讓他不由得會心一笑。
子晴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地問:“長官,我們之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袁祥臉上掛著意味深長卻不失溫厚的笑容,“我到三區之時,你還陷在義鋒裏麵,你父親在世的時候我也沒有機會去洪城,和你應該是第一次見麵吧。”
聽到袁祥提起父親,子晴的表情輕鬆了一些:“不好意思長官,也許我認錯人了。”
這個世界上相貌身形神態相似的人何其多,據說是第一次見麵彼此就有熟悉感的人是很有緣分的,至於是一種什麽樣的緣分,誰也說不清楚。
“你父親生前與我是至交,雖然不常見麵,但聯係從未斷過,算起來你是我世侄女,不用一口一個長官地稱呼我。”
“好,袁叔叔,我有一些事想請教你。”
袁祥慈祥地微笑著,道:“韓睿,你先出去一下,把門關上。”
韓睿道了聲是,對子晴說:“我在外麵等你。”說完便出了門,將門從外麵帶上。
屋裏隻剩下兩個人對向坐著,子晴感到有些局促,一時竟不知道從哪問起。
袁祥卻先開了口:“你是不是想問,關於你爸爸生前的事?”
“是,可能這個事,是我想多了,但證據擺在眼前,不容我不多想……”
“大半夜的,你才剛脫險就急著來問,看來是困擾你有段時間了吧?你說吧,我知道的能告訴你的,一定會為你解惑的。”
“袁叔叔,爸爸有沒有和你提過,他手裏有一塊烏木牌,我推測應該是屬於黑蛇二十五年失蹤的大女兒方瑾的,但是我又想不通……”
袁祥的臉上不經意地掠過一絲訝異的表情,眼瞼垂著,手指輕摩擦了幾下,道:“你推測的沒錯,那塊烏木牌的確是方瑾的,當年到現場處理那起車禍的就是你爸爸,當時那個孩子才五個月大,履行手續之後送去了福利院,也許是那個時候把方瑾的牌子給落下了吧……”
“那後來呢?我是說,在我出生之前,爸爸媽媽是不是有收養過方瑾一段時間?還從沒對人提過?”
袁祥又笑了笑:“子晴,你怎麽會這麽想?的確是你爸爸發現落下了牌子,但是當他送去福利院的時候,被告知方瑾已經被其他人家收養了,那之後的事就沒人知道了,至於你爸爸這麽多年不提這牌子的事,大概是不想已經過上正常人生活的方瑾被黑蛇找到吧。”
“那……這個又是怎麽回事?”子晴把那張一直隨身帶著的全家福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推到袁祥麵前。“照片上的這個孩子,不是我……”
袁祥看了那照片一眼,道:“怎麽不是你呢,據我所知,你爸爸媽媽就隻有過你一個女兒。”
“我的膝蓋上有蝴蝶形狀的紅色胎記,所以我肯定,這麽不是我。”
袁祥道:“這黑白照片二十多年前的了,都老舊成這樣了,人的樣子都不怎麽看得清楚,更何況是嬰兒腿上的胎記那麽細微的東西?”
子晴一愣,為什麽她從來沒沒想到這個可能,袁祥的話倒像是提醒了她,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於是又仔細地看了看,這照片在海水中浸泡過,又一直被她貼身放著,的確斑駁變形得很嚴重,那個嬰兒蜷曲著的雙腿更是模糊難辨,莫非,她從一開始,就想錯了?真的是她想多了?
“還有,爸爸生前好像一直在調查方憶瀚而非黑蛇本人,這我也有些不解。”
“方憶瀚?”袁祥微微一驚,接著仰起頭似乎思考了一下,道:“你爸爸還是對 16 年老撾毒村那個案子耿耿於懷啊,你知道嗎,那個毒村就是由方憶瀚控製的,而且事後調查才知道本來縝密的行動計劃是因為遭到了泄露才讓警方付出了那麽慘痛的代價,你爸爸應該是想找出是誰在暗中給方憶瀚通風報信吧,畢竟那次行動,洪城那邊也犧牲了很多人。”
袁祥起身走到子晴身邊,在她的肩膀上寬慰地拍了拍:“子晴,你方才歸隊,還怕沒事做嗎,義鋒的案子後麵還有很多問題我們要一起麵對一起解決,今天你就先和韓睿回去休息吧,明天下午過來開個會。”
子晴雖然有些不甘心這麽久的疑問就這樣被袁祥這樣輕描淡寫兩句話帶過,但目前暫時也再沒有其他什麽可問了,心裏依然還是不踏實,她急著見袁祥不就是為了解開疑團嗎,袁祥的回答也是合情合理,但為何總覺得他似乎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一套說辭敷衍她,隻待她發問便像背書一樣說出來。
但袁祥也未必是在騙她,他沒有必要沒有理由騙她,也許是為了某種原因隱瞞了一部分,又也許他就壓根沒打算告訴她真相,又或者他也什麽都不知道,不過這種可能性不大。
那如鯁在喉的感覺,分明在反複告訴她,這背後藏著的秘密,興許並不如袁祥說的這樣簡單。
從小,子晴就是個有謎題就必須解得謎底的人,打破砂鍋刨根問底的這股子倔勁兒,曾經讓父親一度很是頭疼,而她固執地認為,抽絲剝繭,將一切陰暗光明磊落地大白於天下,是作為警察可以引以為傲的一種可貴精神。
看來還是得靠她自己去將真相查個水落石出了。
一夜過去,未曾合眼。
子晴覺得困倦得厲害,卻又輾轉反側睡不著,太多的事雜糅在她腦子裏,像一窩嗡嗡亂叫的蜜蜂,吵得她心煩意亂,眼前似乎又出現了幻覺。
難道是嗎啡的癮還沒有徹底戒除嗎?不應該啊,她已經連續一個星期沒有犯癮了,按理說,應該是差不多了才對。
子晴摸了摸額頭,手心的冰冷和額頭的溫熱形成了鮮明對比,還好,沒有以前那種百爪撓心的感覺了。
在義鋒別墅的時候,她每晚都入睡很淺,耳邊連飛過一隻蚊子,吹過一陣風都能馬上讓她驚醒過來,這數月來,身體仿佛已經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時刻不停地提醒著她,鞭策著她,時刻保持警惕和清醒,反倒是犯癮最嚴重那次,卻是在方墨陽的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怎麽又想起這個人來了……
不過是剛回來,之前那數月與方墨陽的相處卻遙遠得仿佛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子晴有些恍惚,她試著說服自己那隻是一場噩夢,隻是一次創傷後應激,醒來了就好了,她之所以會有這種空落落的感覺,一定是哪裏出了錯,一定是……
子晴安慰著自己,躺下去,拉起被子將自己從頭到腳都裹在裏麵,閉上眼睛,拚命強迫著自己入睡。
漫長的數個小時過去,天色真正亮起的時候,在掙紮中,她終於還是對自己的心投了降。
是的,她在想他,盡管不想承認,她的大腦想忘了他,而她的心卻拚命地要記住他,現在才恍然發現,這樣,好像已經很久了。
一開始,也許隻是想解密,曾幾何時,在她未曾發覺的時候,這個男人的存在感變得越來越強烈,不僅往她的眼裏鑽,還往心裏鑽了去。
頭劇烈地痛起來,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以……
夜風習習,別墅已經很遠了,即便站在這個製高點,隔著濃濃的韞色,也不怎麽看得清楚了。
“我說你,脫身就脫身,臨走還把人關地窖裏,你是變態嗎?”
常浪抽完一支煙,轉過身來抬頭看著坐在水塔上的方墨陽,他修長的雙腿隨意地耷拉著,一手托腮,靠在彎起的膝蓋上,眸中夜色倒映,墨染如舊。
“喂,我在和你說話呢,不理人是不是有些不太禮貌?”
常浪從地上拾起一塊石子朝方墨陽扔了過去,卻噴在水塔上反彈了下去。
“這麽多年了,還是這麽菜,丟個石頭都砸不準。”方墨陽低頭看向常浪,接著一縱身,從水塔上跳了下來。
“所以他不讓我幹你這活兒啊,我射擊是菜,但是你見過諸葛亮親自拿刀上陣打仗嗎?”常浪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方墨陽冷笑一聲,不置可否。
“黑蛇有一間密室,除了他本人,沒人進去過,我們想找的東西,應該都在裏麵。”
“連你也沒進去過嗎?”
“他每次去都是把我們留在外麵自己一個人進去,密碼也是每次都換,也隻有他本人知道。”
“那個密室在哪裏?”
“我也是轉了一圈回到別墅之後才查到的,在斯文森島,平常是由秦維負責守著的,沒有黑蛇的命令,無論是誰,包括我和戰均在內,隻要一上島就會被殺掉,先斬後奏,這是黑蛇定的規矩。”
“這麽看來,黑蛇很重視那裏麵的東西,這是個重要的信號。”
“我想,這次黑蛇應該也是逃去那裏了,接下來我會找機會進到那間密室,看看惡龍究竟藏著什麽見不得人的髒東西。”
“既然黑蛇這麽重視密室裏的東西,他又這麽多疑謹慎,為你的安全起見,還是我跟他匯報之後再商量下一步怎麽辦吧。”
“如果有機會,我是不會等你們商量好的。”方墨陽說完,從衣服裏掏出那個鐵罐子遞給常浪。
常浪接過來也沒看直接揣進了懷裏,“什麽時候要?”
“越快越好,我要確定的結果。”
“行,我盡量……不過,你確定了又能怎麽樣呢?即便保持現狀,對你也沒什麽影響吧,何必多此一舉?”
“不,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常浪仰天長歎一聲,笑著搖搖頭:“方墨陽,你也有今日啊,哎……”
拿著罐子晃了晃,道:“動了情的痞子,連刀子也拿不起,方墨陽,幹你我這行的,已經走上了這條路,坑了自己也就算了,何必再去坑別人?這還不是一般的別人,還是安心做咱們的天煞孤星吧……”
方墨陽沉默半晌,轉身朝出口走了幾步,頭也不回地說:“你說得沒錯,何必……”
“哎哎,你倒是把話說完啊,這事兒我到底還要不要幫你做啊?”
常浪看著方墨陽的背影消失,回過頭再次歎了口氣,“這死性子,老是話說一半折磨人……”
另一手中捏著的手機那泛著綠光的屏幕上,閃動著幾個字:幸運符今夜已收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