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冰山一角（1）
第四十七章冰山一角（1）
監聽室煙霧繚繞，章延昌抽完包裏最後一支煙，把窗戶打開散了散氣。
“聽你這麽說，黑蛇是一直沒有放棄尋找二十五年前尚在繈褓裏就失蹤了的大女兒方瑾，由此推斷如果福利院盜竊案真是戰均雇人所為的話，那他應該是想從那些收養檔案裏尋找線索。”
“這件事當年還算轟動一時，據說當時可能是線報有誤，那車又的確是黑蛇日常出行用的車，直到被警方追逐至跌落到國境線那邊的山崖下麵，洪城警方來處理的時候才發現黑蛇並沒有在那輛車上，而是聲東擊西坐了另外的車提前跑了，那車的司機，還有黑蛇的老婆當場就死了，隻有那個小女孩，不過四五個月大，竟然奇跡般地活了下來，然後被警方送去了洪城的福利院……”
“後來呢？”
章延昌再次把窗關上，警惕地看了看外麵，繼續說：“後來，說來也挺巧的，幾乎是同時，黑蛇不知道從哪裏收養了一個大概兩三歲的小男孩，也就是方墨陽，，我所知道的，也就這麽多了。”
韓睿歎了口氣道：“如果那個小女孩還活著，如果真的被黑蛇找到，也不知道於她是福是禍。”
“你就別為這些事悲天憫人了，花邊而已，和案子關係不大。”
“也是，現在最重要的是確認諾讓人在義鋒才能部署行動。”
韓睿重新戴上耳麥，這才發現中斷的信號不知何時又連上了，於是忙呼叫道：“子晴，子晴，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們剛才說的事，我都聽到了。
“這些隻是閑聊，應該和案子沒什麽關係，你就不用在這上麵過多地費神了，另外行動的時間待章警官請示之後再通知你，到時候可能需要你裏應外合。”
，我知道了。
和案子關係不大，但和父親卻關係莫大。
結束和韓睿的通話之後，子晴躺在床上，腦子裏反複想著那成對的烏木牌子，現在可以確定的是，父親留下的那一塊，的確是屬於黑蛇那失蹤了二十五年的大女兒方瑾，但全家福上那個嬰兒究竟是不是方瑾尚未可知，如果是，那是否可以推測父母的確在她出生前收養過方瑾一陣子，後來也許因為某種原因不幸夭折或者再次失蹤了，所以父親從不提起，母親的抑鬱症也是由此而來？如果不是，那麽她，又或者是他，又會是誰？
隻恨自己現在身不由己，若能活著歸隊，是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的。
想著，莫名的倦意襲來，子晴有些分不清是正常的困倦還是犯癮，於是坐了起來，從抽屜裏拿出一個藥瓶，是方墨陽留下的，讓她犯癮的時候喝一小口。
借著燈光，子晴看了看這個藥瓶上的標簽，都是泰文，她一個字也看不懂，聞了聞，氣味類似於止咳糖漿，一股濃膩的甜味。
擰開瓶蓋正想喝，她突然想起了什麽，把藥瓶又重新放回了抽屜裏。
躺回床上，雙手緊緊地抓著床沿，閉上了雙眼，強迫自己盡快入睡。也許靠著意誌，也可以不用吃那個不知道什麽名字的藥，作為緝毒警察，她深知靠著藥物，生理戒毒容易，真正難以擺脫的是心理依賴，那種可怕的心癮甚至會伴隨終身，這就是所謂的“一朝吸毒，終生戒毒”。
好在，她體內的分量不算多，還有得救。
這一夜，尤其漫長。
醒來的時候，嘴唇麻木得厲害，還結了一層厚厚的血痂，她的雙手因為過分用力導致的抽筋，此時隻能捏成拳頭，無法舒展開來，身上，身下，大汗淋漓，幾近虛脫。
又熬過了一次，還好，她還活著。
長這麽大，還沒有哪一次這樣覺得，清晨陽光是如此令人期盼。
還沒有力氣坐起來，隻得睜著雙眼大口地喘著氣，不知道還需要多久，還需要熬過這樣的痛苦多少次，才能徹底斷絕。
躺了很久，終於硬撐著爬了起來，雙腿還是有些軟綿綿的，從床到門口這不過七八步的距離，她卻像是一個受到重創做複建的人，行進得異常艱難。
打開門，地上擺著一個餐盤，是她的早餐，一摸，還溫熱著。
從昨晚到現在，方珍很是善解人意地沒有來找她，也像是知道她會特別的餓，今日的早餐準備得比以往更加豐盛。
食物入口卻沒什麽滋味，剛吃了幾口，就聽得外麵傳來吵鬧聲，子晴走到窗邊，將簾子稍微撩開一點往外看去，什麽也沒看到，那聲音越來越強，像是有人在激烈地吵嚷著，接著一聲槍響，屋頂上的鳥兒被驚起，呼啦啦地飛起，四散開去。
子晴忙出了房間下了樓，方珍飛快地推著輪椅過來，看到她，神色有些訝異。
“我聽到有槍聲，發生什麽事了嗎？”
方珍還沒開口，子晴就見一名身著緊身衣的女子騎著哈雷，持著手槍，橫衝直撞迎麵而來，她的身後，四仰八叉地躺著幾個人，不同程度地受了傷，躺在地上呻吟著。
女子停下摩托，摘下頭盔，利落地將長發一甩，隨意地係了個馬尾，手槍上了膛。
不用想，有膽子肆無忌憚衝進義鋒地盤的女人，除了若琦，在 K 三角應該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了。
“方墨陽，你給我滾出來！”若琦舉著槍，四處轉悠著，像是一頭紅了眼的鬥牛，怒火衝天，對著天空又是一槍，震耳欲聾。
方珍趕緊捂住了耳朵，拉了拉子晴的衣角：“子晴姐姐，我們快進屋去吧，這個女人不是好惹的！”
這時，若琦突然仰起了頭，看到了子晴。
兩個人目光相接，似有一種無招勝有招的淩厲感。
“是你……”若琦望著子晴許久，“你不是在九指黃那裏和方墨陽在一起的女人嗎？怎麽會在這裏？”
方珍對若琦肆無忌憚的打量目光和傲慢態度很是不滿，回嘴道：“自然是墨哥哥帶回來的了，他可是一刻都離不開子晴姐姐的。”
若琦臉色有些難看，卻還是笑著：“珍小姐的精神比上次看到你好了很多啊，看來你墨哥哥給你找的這個陪護還不錯，就是長得讓人討厭了些……”
“墨哥哥從來都沒喜歡過你，還纏著他不放，你更讓人討厭！”
“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你沒聽到嗎，墨哥哥不喜歡你，他討厭你，特別討厭，我也討厭你！”方珍說著不屑地衝若琦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
若琦緊握著手中槍，子晴看得出，她正在竭力控製即將爆發的怒火，驀地想起她霸道地拉過方墨陽強吻的場景，竟不由得輕笑出聲。
“笑什麽！”若琦本就因為方珍的話有些惱羞，子晴這笑聲在她聽來，滿是輕蔑和藐視，“你算個什麽東西，不過是床上伺候男人的賤貨，也輪得到你來嘲笑我？”
子晴神色淡然，忽地又笑了笑，“說得沒錯，方墨陽寧願他的床上是我這個賤貨，也不要若琦小姐這樣的大美人，還真是個不解風情，沒有眼光的男人。”
“你再敢說一遍，我叫你現在就腦袋開花！”若琦怒不可遏地將槍口對準子晴的額頭。
方珍看到槍頓時嚇得臉色煞白，呼吸開始紊亂起來。“子晴姐姐！”
子晴毫無懼色，隻用力握著方珍的手，“不用怕，沒事的……”
“若琦小姐大駕光臨義鋒，有失遠迎啊！”
子晴轉過頭，隻見黑蛇和方墨陽走了過來，身後跟著五六名拿槍的手下。
方墨陽將槍口從子晴麵前推開，又看了看地上的幾個人，道：“若琦小姐如此闖進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義鋒沒人了，如今竟是要長興來當這個家了？”
若琦收起槍：“方墨陽，你終於肯出現了，好，今兒我就當著蛇爺的麵，把昨晚的事好好和你理個清楚……”
黑蛇作勢咳嗽兩聲，“墨陽，你又做了什麽惹若琦小姐不高興了？”
“想來應該是沒有，最近我連若琦小姐的麵都沒見著。”
“是嗎？若琦小姐可不是這樣沒有分寸的人，隨便闖到別人家的地盤，隨便打傷人，一定是你有什麽地方冒犯了還不自知？趕快先給若琦小姐賠個不是……”
“蛇爺，您不必這樣裝腔作勢，我尊敬您是 K 三角的大前輩，但您可不能指著這樣就隨意欺辱長興吧？若不是得到了您的命令，方墨陽哪兒來的膽子引三區的條子來攪局，然後趁亂在我眼皮子底下殺掉長興的人，再渾水摸魚劫走諾讓嗎？擺明了就是義鋒想截長興的胡吧？”
黑蛇哈哈一笑：“若琦小姐這樣說的話，老朽就不是很明白了，義鋒和長興向來合作愉快，關係友好，有錢也是一起賺，何來截胡一說？另外，你說的諾讓先生，不是隻和長興合作的嗎，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若琦冷冷地看了方墨陽一眼，“恐怕七爺不會接受這個說法。”
“不如這樣，改日我親自到長興去一趟和你們七爺麵對麵談，到時候，無論是不是誤會大家都當麵說個清楚，無謂傷了咱們兩家這麽多年的和氣，若琦小姐看怎麽樣？”
若琦再次看向方墨陽，雙眼在子晴臉上一掃而過，“行，今天我就給蛇爺這個麵子，那麽……七爺就在長興恭候蛇爺大駕了。”
說完，走到方墨陽身邊，在他的臉上印下一吻，笑吟吟道：“雖然我很生氣，但是不得不說你開車劫走諾讓的時候，真的特別的帥……”目光轉到子晴身上，“ 至於你，，我們後會有期。”
方墨陽麵無表情，沒有任何反應，心思似乎並不在這。
子晴別過頭，雲淡風輕地對方珍說：“累嗎？我推你回去休息吧……”
方珍心有餘悸地點點頭，子晴將輪椅調轉方向，往房間走去。
回到房間，方珍後怕地把自己裹在被子裏，卻死死地拉著子晴不讓她走。
子晴無奈，也隻得坐在床邊陪她。
這時，耳邊的通訊器裏又傳來了信號接通的聲音，子晴不動聲色地轉了一個方向，騰出一隻手來。
“子晴，上級已經批準明晚七點準時行動，在這之前，如果可以的話，盡量找出諾讓藏匿的具體位置，一旦你發現任何跡象表明他可能離開了義鋒，一定要及時通知我，，”
，知道了，再聯絡。
“等等……子晴，我……我們都很擔心你的身體。”
，我沒事，不用擔心。
“你放心，明晚行動順利的話，你應該可以暫時歸隊了，光是窩藏諾讓這一項罪名，也夠黑蛇和方墨陽忙活一段時間了。”
，好的。
突然間，子晴心裏沒來由地生出一絲憂慮。
明晚過後，她也許會重回她渴望的正常生活，那方墨陽……
心底分明的一緊，又是怎麽了，怎麽又無緣無故想起這個男人，更荒唐的是，她居然好像在為他擔心？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子晴連忙甩了甩腦袋，深呼吸一口氣，惶恐不安地想像清空電腦回收站一樣，清掉這些不知道什麽時候卻像是自然而然生出的可怕的雜念。
因為未知才恐懼，開誠布公過，反而就沒了負擔，也沒了畏懼。
但取而代之的卻是從昨晚到現在始終揮之不去的失落，失望，為什麽，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會，不能，不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