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隔岸觀火（1）
第三十七章隔岸觀火（1）
此刻，那棟大廈第 11 層的某個房間中，方墨陽剛剛抽完一支煙，從窗邊走回來，站在一麵鏡子前，扭著頭看著自己背上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紗布，稍微一動就好像牽動了全身一樣，肌肉撕裂般地疼痛，他淺淺地皺了皺眉，把衣服穿好。
地上散亂地堆放著最近的報紙，頭版頭條印著醒目的大標題：國際刑警組織亞洲區長官袁祥接任三區警局局長，下麵副標題是：向所有罪惡發起宣戰，再下麵是一段介紹袁祥生平的文字，卻都是些網上公開的任何人都能查到的，不痛不癢的信息。
門邊的電話響起來，裏麵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墨少，蛇爺視頻，一線。”
方墨陽應了一聲，打開電腦，視頻上出現的卻是方珍。
“墨哥哥，你在哪裏啊？什麽時候回來啊？子晴姐姐也和你在一起嗎？”
方墨陽和煦地微笑著：“你一口氣問這麽多，叫我先回答哪一個啊？”
方珍嘻嘻笑著，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你好久都沒回來了啊，爸爸說你有重要的事要辦，現在辦完了嗎？”
“差不多了，過兩天就回來了。”
“那子晴姐姐呢？爸爸說你會把她帶回來的，你會帶她回來的，是嗎？”
方墨陽看了一樣坐在對麵床邊的子晴，她正專注地低著頭，似乎並沒有聽到，或許也並不想聽到。
頭頂投下一大片陰影，子晴抬起頭，隻見方墨陽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神色冷峻，甚至有些木然。
“你要幹什麽？”
“過去和珍兒說兩句話。”
“你要討女人歡心，關我什麽事？”
方墨陽俯身湊在她耳邊，壓低聲音說：“看你這無精打采的樣子，是前晚上沒有盡興吧，我不介意幫戰均完成他沒做完的事。”
子晴忽而冷笑：“那個時候我雖然神誌不清，好像聽到戰均說你是彎的，不能人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方墨陽並不惱怒，隻抿嘴淡然一笑：“我到底行不行，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子晴哼了一聲，站起來，直視著麵前的男人，“方墨陽，你就是語言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
方墨陽眯了眯眼，抓起子晴的手腕，將她強行拖到了電腦麵前。
方珍一看到子晴，開心地朝她揮了揮手：“子晴姐姐，你還好嗎？”
子晴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嗯，我還好……”然後，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想了想，問道：“呃，你的身體，最近怎麽樣了？”
方珍嘟了嘟嘴，“醫生給我換了一種藥，比以前那種更難吃了，但是發作的次數少了，等你回來，可能我就好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陰影，一聽到“藥”這個字眼，子晴腦海裏又浮現出那晚的情景，心中像是被重重地擊打了一記。
“子晴姐姐，你臉色有些難看，你不開心嗎？是不是墨哥哥欺負你了？”
“不，沒……”
“哼，他一定是欺負你了，我幫你教訓他給你出氣！”方珍說著，齜牙咧嘴地衝著屏幕揮了揮拳頭。
方墨陽把鏡頭轉向自己：“她好得很，誰敢欺負她啊，當老佛爺供著都來不及。”
“嘻嘻，那就好……墨哥哥，我好想你啊，你能早點回來嗎？不要過兩天……”
“現在這個時間你該去吃藥睡覺了，乖乖的，我就早點回來。”
“好吧……”方珍有些不情願地扭捏著，“墨哥哥，子晴姐姐，拜拜！”
屏幕暗了下去，方墨陽關掉電腦，見子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那眼神好似在打量一隻珍稀動物。
“明明應該是黑道片，卻偏偏演了一出偶像劇，瞧著別扭。”
方墨陽詭異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他將地上的一張報紙撿起來，上麵是一副袁祥的特寫照片，穿著製服伸出一個大拇指，樣子甚是精神。
“還是來了，真是個麻煩事……”方墨陽對著照片說了一句便將報紙重新扔回了地上。
子晴的目光隨著那張報紙落到地上，那占據了半個版麵的照片，那個人的樣子，一下子便印在了腦子裏。
聽方墨陽的語氣，似乎報紙上說的這個人會令他很棘手，不知為何，子晴心裏卻沒有半點應有的欣喜，也沒有罪惡即將得到報應的快感，反而是愈發沉重了起來。
根據墨菲定律，越是害怕發生的事，往往越會成真，而此刻，仿佛有某種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正在默默地宣告它即將來臨，不是死亡，卻是會比死亡令她更加恐懼，更加抗拒的某種不期而遇。
“收拾一下，馬上走。”
子晴看了看自己，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又看看外麵漸漸黑下來的天色，“現在？”
“對，就現在，時機正好。”方墨陽將電腦裝進背包，拉起子晴出了門，乘著電梯徑直下到了地下停車場，這裏停著數十輛車，都蒙著灰色的車罩，上麵落著一層薄薄的灰塵，應該是有段時間沒有人動過了，唯獨不見前兩日那輛勞斯萊斯。
方墨陽從背包裏摸出一把電子鑰匙按了一下，隻聽得滴滴兩聲響，他走過去揭開其中一輛車，卻是一輛很普通的黑色 SUV。
子晴明白過來，他選擇這一輛最普通最不顯眼的車，正是為了方便趁著這夜幕下洶湧的車流，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回別墅。
這時，一輛火紅色跑車從入口開了進來，下了坡道，瀟灑利索地一個漂移，車胎在塗了防塵漆的地麵上發出呲呲的刺耳摩擦聲，直朝著這邊疾馳而來。
方墨陽打開 SUV 的車門將子晴塞了進去：“坐好，別出聲。”說完，重新蓋上了車罩。
那用力一扔，肩膀上的傷似乎又被扯開了，子晴齜牙咧嘴地喘了幾口氣，稍稍動了動，從座位上爬了起來。
車內一片漆黑，車外亦然。
隔著車窗，子晴聽到，似乎聽到有人在和方墨陽說話，而且，是個女人。
“方墨陽，你真的在這裏……”
子晴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這聲音，聽上去好像……是若琦！
接著是高跟鞋磕在地上那空曠而響亮的聲音，逐漸由遠及近，在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
子晴轉過身，換了個方向，通過車罩邊緣的縫隙朝外看去，果然沒有猜錯，正是若琦，她穿了一件白色緊身抹胸連衣裙，長發隨意地披散著，美得奪人心魄。
“什麽風把若琦小姐給吹到義鋒來了？”
“你這是不歡迎我？”
“是你來得不巧。”
“每一次來找你，都說不巧……”若琦悠然信步走過來，“沒創意，連拒絕我都懶得找借口，不過，我偏就喜歡你這一點。”
方墨陽嗬嗬一笑：“七爺那邊是不是最近沒什麽生意？義鋒這邊可是忙得不可開交，不是每個人都像若琦小姐這樣有閑心開著跑車到處走的……”
若琦並不生氣，探頭看了看方墨陽身後的車：“才回來兩天，你這是又要走？”
方墨陽側了側身，不著痕跡地擋住若琦的視線：“這不關你的事。”
若琦絲毫沒有發現身後的車裏還坐著一個人，正在默默地窺視著外麵發生的事，她往前走了兩步，仰起頭，白皙的雙臂摟著方墨陽的脖子，用手點了點他的胸膛：“我一來，你就要走，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方墨陽笑了笑，將若琦的手臂從自己身上拿下來： “的確是忘了提醒你，義鋒上下都是一幫子臭男人，若琦小姐不打個招呼就跑來，恐怕還是有些不太方便吧？””
“在 K 三角，還有我不能來的地方？”若琦笑著，從車裏拿出一個精致小巧的挎包，“上次在九指黃那裏，你可是欠了我一次，我是來要債的。”
“所以你現在是想要打我一槍解氣？”
若琦從挎包裏摸出一隻銀色的手槍，喀喀兩聲將子彈上了膛，對準方墨陽：“你就是吃定了我不會對你開槍才這樣有恃無恐，是嗎？”
方墨陽看著那槍口，語調平淡如常：“若琦小姐確定要在義鋒這麽幹？”說著，竟迎著那槍口往前走了幾步。
若琦悻然，這個男人，上次她放過了他，但他連一句謝謝，一個笑臉都沒有，她怎麽也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你再敢往前，我真的開槍了！”
方墨陽冷笑著指了指頭頂上方閃爍著紅燈的監控探頭，無所謂地偏了偏頭，又往前走了兩步。
若琦就那樣站在那，嘴唇又動了幾下卻再也沒說出什麽來，麵對方墨陽冷淡而無畏的眼神，她竟然不知道還可以說什麽。
“你要是再不開槍的話，就恕我先失陪了，你自便……”方墨陽停住腳步，轉過身，朝著車這邊走了過來，正要伸手揭開車罩，就聽得若琦大喊一聲：“方墨陽，你給我站住！”收起槍，快步追了過來，一個箭步擋在了方墨陽和 SUV 之間，一把抓過他的肩膀，蠻橫地吻了上去。
子晴聽到心裏仿佛咯噔地清脆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重重地掉落了下去，身體在那一刻竟是有些失重的感覺。
方墨陽沒有將若琦推開，任由這個美豔的女人吻著，任由這個女人妖冶的身軀在身上上下摩挲著，卻始終紋絲不動地站著，如一尊冰冷的雕像。
子晴咬了咬唇，看著那狹小的縫隙，就像是漏了一方破綻的屏障，他在外麵，她在裏麵，他知道她一直在小心地窺視，她也知道他正在看著自己，兩人的目光悄然相接，他眼神空洞而渙散，冷得像嚴冬的濃霧，而她卻在努力地表現著她的漠然不屑。
幾秒之後，子晴眨了眨有些酸澀發脹的雙眼，將目光移了開去。
隔岸觀火的人，不會，也不能將自己置身於那熊熊烈火之中，更不能被某種微妙而不可思議的情緒所影響，平白亂了心智。閉上眼，也是一片黑暗，在這樣的封閉環境中，睜眼閉眼沒有什麽兩樣，外麵香豔的現場直播，她並不是特別想看下去。
幾分鍾後，若琦放開了方墨陽，微蹙著額頭，卻是笑意盈盈：“不管你裝得再冷淡，身體可是誠實的，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有我捂不熱的男人……”
方墨陽側過頭去，避開若琦的視線，聲音依舊冷淡：“這債算是還了嗎？”
“嗯，一半吧，還有一半，留著下回用。”
若琦衝著方墨陽嫵媚而妖嬈地笑了笑，回到跑車旁邊，“我很滿意，傳說中不喜歡女人的墨少，還是個正常男人。”
紅色跑車如大風吹拂而過的火焰一般，開足了馬力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