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與狼共舞(2)
第十七章與狼共舞(2)
方珍這個體弱多病的女兒,是黑蛇唯一的軟肋,即便冒著被逮捕的風險,也還是堅持要匆忙回來一趟親眼看望才能安心。
不僅黑道清楚這一點,白道同樣也清楚。
於是,就在一個小時之後,當他走出別墅大門剛要上車離開之際,章延昌帶著一行十幾號荷槍實彈的警察,正朝著這邊,聲勢浩大而來。
“方懷源,要想見您老人家,可真不容易……”
戰均擋在前麵,欲端槍,卻被黑蛇揚手製止:“不要在這裏開槍,會驚著珍兒。”
“章警官好久未見,別來無恙?不知章警官找我,有何貴幹?”
“前日在邊境上警方截獲一宗毒品交易案,有理由懷疑您的義鋒船運給交易雙方提供便利,所以這次是請您回去協助調查。”
“這樣啊……”黑蛇麵色平靜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對戰均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退後。“好,協助調查嘛,咱們義鋒是正經生意,不怕查。”
章延昌擠出一個假笑,“蛇爺,咱們都是老熟人了,明人麵前,何必說暗話?”
黑蛇也笑了笑,目光落在章延昌身邊的韓睿身上:“這位警官看著麵生,章警官這是要拿我義鋒讓新人立個投名狀?”
章延昌繼續笑著,裝模作樣地左右環顧:“蛇爺身邊倒都還是些熟麵孔,看著真是親切,也就不瞞蛇爺您了,這位警官,是從洪城來的。”
黑蛇似乎被洪城這兩個字突然喚醒了回憶,猛地睜大了雙眼。
數月前,洪城那場慘烈的槍戰,差一點,就差那麽一點點,若不是方墨陽接應及時,黑蛇早已落入警方之手,此時已身陷囹圄。
讓他曆曆在目的,還不止這些,還有那個倒在血泊中的警察,確是意料之外。
沒想到,這些警察的秋後算賬,也來得這麽快,他前腳到,章延昌竟後腳便找到了他,此行十分隱秘,卻還是馬失前蹄。
“戰均,打電話給薛律師,讓他直接去三區見我,順便給老二說一聲,讓他完事快點回來,別墅這邊珍兒不能沒有人照顧。”
“是,蛇爺。”
章延昌打開警車的門,對黑蛇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黑蛇笑了一下,坐進去,摘下眼鏡擦了擦,閉上眼。
夜色沉沉地降了下來,仿佛隨著風從牆壁的各個縫隙浸入了屋內,蠟燭的光閃動了幾下熄滅了。黑暗重重地壓過來,夢中,子晴並未看到什麽美好的事物,一望無際隻是無邊的黑暗,然後那漆黑之中伸出一隻槍口,冷冰冰地對著她,她還來不及逃開,隻聽得砰地一聲,子彈夾雜著火花朝她迎麵飛了過來,子晴突然一個抽搐,被這夢魘給驚醒了過來。
也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了,子晴隻覺得脖子被堅硬的桌沿抵得難受,爬起來,伸手想去摸桌上的打火機,忙亂中手驀地被另一隻冰冷的手捏住,她驚叫了一聲,條件反射地想把手抽回來,自己卻被那隻手給拽了過去,接著打火機嗖地亮起來,隨即蠟燭也重新燃了起來。朦朧光暈中,方墨陽的臉正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漆黑而又冰冷的眸子中倒映著蠟燭跳動的火焰。
“我隻是想點蠟燭,不用這麽緊張。”子晴冷冷地解釋著,心中卻生怕他認為自己想逃跑。
方墨陽看看蠟燭,又看看她,鬆開了手,身子卻晃了幾下,一軟,朝她的方向倒了過來,頭重重地垂在她的肩膀上。
子晴伸手扶住他,發覺他的臉色好像有些不正常,胸口上似乎有些濕濕的粘稠感覺,低頭一看,他的胸前左邊一處正在慢慢往外浸著暗紅色的血。子晴心下一驚忙讓他坐下,解開他襯衫的扣子,精壯的胸前從腋下斜斜地胡亂纏著一圈紗布,上麵已經占滿了或新或舊的血跡。
“你這是什麽時候受的傷?你出去過?”子晴開始手忙腳亂地拆紗布,如果她沒記錯,從別墅到這裏,他沒有過激烈的打鬥,也沒見人和他開過槍,抬起頭從窗戶看去,外麵夜色如墨,分不清是什麽時間,在她睡著的這期間,發生了什麽事?為何她完全沒有感覺?還是……那夢魘,並不完全是夢魘?
子晴想著,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方墨陽本來半眯著的眼突然睜開,猛地握住她的手,眼裏充溢著警惕:“你要幹什麽?!”
“你的傷口感染了,必須要處理,當然如果你想死的話,另當別論。”
在這一刻,子晴腦子裏滿是那觸目驚心的猩紅色,她不在乎這個男人是誰,甚至還暫時忘記了自己臥底的身份,她隻是聽到心裏有個聲音在不斷告訴她:方墨陽,不能就這樣死在這裏。
“你是醫生嗎?”方墨陽放開她,帶著嘲弄地輕笑著,胸前的痛讓他已經沒有力氣來說更多的話,而這個女人卻沒有停下手,她說:“你不是很了解我們警察嗎?難道不知道警校的必修課就是急救?不過現在這裏條件有限,你就忍著點吧。”
子晴朝方墨陽丟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他那分明是看不起她的樣子,讓她感覺莫名的惱怒。
方墨陽微微抬起頭,燭光的影子在子晴的臉上跳動著,紅彤彤的,長長的頭發披散在胸前,在這燭光照映下像是鍍了一層淡淡的,金黃色的光圈,加上她現在有些眼愣愣的樣子,全然沒了平日的剛硬,倒是顯得十分可愛。
“你不是說我這種人死有餘辜嗎?管我做什麽?”方墨陽的手抬起來從子晴的臉頰一側輕輕撫下來。
子晴隻覺得身子一麻,想躲開他的手,卻重心失衡向前一倒趴在了他的身上,就聽得他低吟了一聲,身子輕微地痙攣了一下。她忙爬起來,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將拆下來的紗布放在桌子上,一個觸目驚心的槍孔赫然跳入她的視野。
傷口那個槍孔周圍布滿凝固的血塊,也不知道方墨陽做了什麽,將傷口撕裂開了,正在往汩汩地外冒著鮮血。
子晴定了定神,平靜道:“你的確該死,但是不是死在這裏,也不是這樣死去,沒有接受法律的審判之前,你暫時還應該活著。”
“那真如你所願,我該是怎麽個死法?”
子晴冷冷地瞟他一眼,“死在刑場上,法警的槍口下。”
方墨陽不怒反笑:“向子晴,你還真是個秉持正義的好警察。”
子晴的目光回到他的傷口上,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恐怖而猙獰的傷口,就算是在警校急救實習的時候,那些傷員也不過是些燙傷刀割傷之類,而方墨陽,像沒事人一樣開著車跑了這麽遠的路,居然還沒失血過多而死,還真是老天無眼,禍害遺千年,也許是注定了他會活著走上審判台。
回過神來,子晴起身拿了一根蠟燭繞過廳堂的屏風,在後堂環視了一圈,眼光落在一個巨大的紅木櫃子最下麵的抽屜上,蹲下去伸手一拉,已經腐爛的木頭在黑暗的寂靜中發出令人毛發倒豎的嘎吱聲,用力使勁一拖,抽屜嘩一下伴著一陣煙塵被拽了出來,裏麵裝了一些像是手工刺繡品的東西,有手帕,頭巾,已經全部黴爛,撥弄一下,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味,子晴捂著鼻子小心地用手將這些東西撥開,抽屜的最裏麵靜靜地擺著一個方形的黑木盒子,打開來,意外地發現了半瓶酒精和一卷還算幹淨的紗布。
方墨陽,還真是命不該絕。
跑到前堂,打開門跑到天井裏,將蓋在井上的蓋子掀開,那蓋子是大理石做的,不算輕,她幾乎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蓋子挪開一些,露出了一半的井口,往裏麵一看,還好,雖這棟房子年代久遠,但這口井裏的水還有不少,而且仍然清冽非常,拿起旁邊一個木桶,沒有繩子但水位還算高,俯下身盡量伸長胳膊用木桶裝了一點水,接著回到廳堂裏,將拆下來的紗布放進去洗,水瞬間變成了血紅色。於是隻有不停地換水,不停地洗,不知道洗了多少遍,紗布總算漸漸顯出了原來的白色。
方墨陽始終一言不發地看著她進進出出煞是忙碌的身影,打水,洗紗布,眼神卻始終未離開過她,慢慢他的眼裏的幽黑又彌漫起來。
清理傷口之後,擰開酒精瓶蓋,一股濃烈刺鼻的酒精味頓時躥了出來,子晴被嗆得輕輕咳了一聲。
手有些發抖,子晴盡量輕地用紗布小心地將酒精覆傷口上,方墨陽的身子抖了一下,仍然一聲不吭,血似乎算是止住了。
子晴鬆了一口氣,拿過幹淨的紗布慢慢地將傷口包裹起來,這樣就算是完成了。
簡單收拾了一下現場,端起那盆血水正要出去倒掉,方墨陽卻突然拉住她:“向子晴,你都知道些什麽?”
子晴被他問得一愣:“你說什麽?…”
方墨陽的表情凝固起來,靜靜地看著她,過了一會便鬆開手,嘴角浮起一絲笑容:“看來你的確什麽都不知道,就這麽死了還真是冤枉,不過也好,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子晴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直覺告訴她,方墨陽似乎是在向她暗示什麽,但這種直覺轉瞬即逝,理智如常占據了上風,她應該從他身上知道什麽嗎?
站立了許久,卻沒有等來下文,方墨陽臉上的表情漸漸隱去,接著他將頭扭到另一邊閉上了眼睛。子晴見他不想說話,呆了一會,走出去將水倒掉,再回到屋裏時,方墨陽依然保持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如果不是看到他上下起伏的胸膛,她還真有想伸手探一下是否還有氣息的衝動。
此時,子晴毫無睡意,隻盯著方墨陽,心中期盼著那黎明快些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