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與狼共舞（1）
第十六章與狼共舞（1）
“向警官？”
“啊？”
“剛才我說的，你務必要記清楚，還有，我和韓睿以後就是你的聯絡人，但是方墨陽疑心很重，最近一段時間你肯定出不去，所以我們不會和你聯絡，這段時間你必須想辦法讓他相信你，盡量讓他對你放鬆警惕，放鬆看管，之後待時機合適我們自會再找你。”
“可是我怎麽才能讓他相信我？我一點都不了解這個人……”
“現在開始了解也來得及，他不殺你，還把你藏在這裏，說明你對他還是有著某種利用價值的，至於你用什麽辦法，就隻有看你如何順勢而為了，臥底的原則是，不擇手段隻為完成任務。”
子晴閉了閉眼睛，心下一橫，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子晴隻覺得心裏沉甸甸的，像壓著一塊石頭，剛才有那麽一瞬間的後悔，但這一瞬間，她恍然又想起了犧牲的父親，那個地下室的未解之謎，或者，這是上天在暗示她，給她機會，讓她可以名正言順地去報了這個仇，解開那些謎團，最後把這些惡鬼親手送上審判台。
想到這，那一瞬間的後悔便如朝著水麵投擲了一顆微不足道的小石子，隻蕩起了淡淡的幾圈漣漪，又恢複了死水般的平靜。
直到牆洞那頭不再有任何動靜，子晴從地上起來，還是不太放心地看了看頭頂樹蔭中的那個監控探頭，不知那一頭，韓睿他們是不是能看到她現在的一舉一動，應該是能的吧，想著，她對著那探頭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走開了。
方珍的房間在花園盡頭最大的那間，那一陣陣的痛苦哀嚎就是從那傳出來的，比起剛才，這聲音似乎減緩了不少，子晴循聲而去，走到房間門口，朝裏看去，本以為會看到如醫院搶救室那種緊急繁忙的場景，卻沒想到，此時房裏，除卻躺在床上的方珍，一名正在給她打針的護士，就剩有方墨陽一人坐在床邊，眉頭緊蹙，神色擔憂，整個人看上去是如臨大敵。
而方珍，她的臉白得不成樣子，緊閉的雙眼已滿含淚水，以致瑟瑟抖動的長睫毛像在水裏浸泡了一樣，緊緊咬著的嘴唇也已滲出一縷血痕，五官扭曲成一團，與平日的精致伶俐判若兩人。
子晴微微怔了怔，心中說不出是何滋味，正欲轉身離開，方墨陽卻抬了抬頭，恰好看到了門口的那個身影，叫道：“來了就進來，別在門口鬼鬼祟祟的。”
確定是在叫自己之後，子晴遲疑了一會兒，推開虛掩的門走了進去。
“你來這幹什麽？”
“既是要作伴，於情，我覺得該來看看她。”
方墨陽正想開口說什麽，這時，手機響了一聲，進來一條消息，拿起來，隻看了一眼，本來還漫不經心的神情瞬間驟變，隻見他快速收起手機，起身便往外走去，還沒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對那護士說了一句：“照顧好小姐，我要出去幾日。”然後一把抓起子晴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就出了門。
“你要帶我去哪裏？”子晴的手腕被他捏得極痛，不自覺地掙紮了一下，那手的力道似乎微微鬆了一些，仍然讓她不得動彈。
方墨陽沒有回答她，隻是一直快步向前走著，另一隻手藏在外衣袋裏，他眉間的陰沉越來越重，雙眼裏的戒備已經達到了極點，子晴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會突然讓他有這種凝重的表情，隱隱感覺到應該是非常嚴重的事。
兩人出了別墅，上了一輛白色的越野車，方墨陽發動汽車，疾馳而去。
車在一片錯落有致的房屋中穿梭著，像是在尋找什麽，又像是在躲避什麽，轉過最後一個彎，一條寬闊的石板路赫然呈現在眼前，不遠處還有一座石橋，點點燈光，還有一些人影在綽綽地晃動。
子晴看著車窗外的景色，不禁怔了一下，為何這景象竟似曾相識，仿佛曾反複在自己的夢境裏出現過，卻又並未親身來過。
她驚異地抬起頭看著方墨陽，他也低頭看了她一眼，眼裏竟然有一抹笑意。
街道盡頭，是一棟孤零零的中式建築，是一所很是老舊的房子，加上房頂的露台共三層，年久失修的大門上，一把早已生鏽的鐵鎖還在忠誠地守衛著這棟房子。周圍是一片殘垣斷壁，不遠處一麵倒了一半的牆上用五顏六色的油漆畫著亂七八糟的塗鴉，各種表情扭曲而誇張的人臉，在這黃昏的暮色中，乍一看去，令人心驚肉跳。
方墨陽在這棟房子前停下來，把手從她的肩膀下放下來，眯著眼看著她。
“還記得這個地方嗎？你來過的。”
子晴努力地在一片空白的記憶中搜索著關於這棟房子的一切，想了很久，依然沒有想起關於她來過此處的任何片段。方墨陽上前一步伸手抓住那把鐵鎖往下一拽，早已鏽蝕的鎖嘩啦一聲就掉了下來。
方墨陽道：“今晚暫住在這裏，明天再看情況要不要回別墅去。”
子晴一聽，立刻往後退了一步：“住這裏？為什麽？”
方墨陽冷冷地打斷她：“你應該很清楚，從那晚你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開始，你的生活就不會再是原來那樣，莫非你笨到連自己看到了什麽都不知道？”說著他推開門，升騰起一陣煙塵。皺了皺眉，撥開塵埃，回頭抓過子晴的手一把拽到麵前：“沒有為什麽，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沒等子晴回答，他的手一轉同她十指相扣，進了門，接著迅速將門關上，拿起門邊的立著的一根木栓將門抵住。
進了門是個院子，上方有天井，到處都是漆黑一片，兩人靠周圍房屋射進來的微微的燈光慢慢向前走著。
屋裏到處都積累了厚厚灰塵和蜘蛛網，不時還有一些被兩人腳步聲驚動到不知道什麽蟲子簌簌地從各個角落裏躥出來，發出習習的響聲。院子裏有一個方形的石台，旁邊是一個洗衣槽。
子晴看著這一切，恍若進入了夢境，她似乎又看到，在江南的曾經那個家，母親當年在站在那青石洗衣台這洗衣服的背影，不知不覺地，眼裏竟已經充滿了淚水。
方墨陽捂著嘴，將子晴的手用力地捏在手裏，接著微弱的光線小心地前進著。“灰塵很嗆？”
子晴忙抬起手胡亂地擦了擦眼睛，跟在他的身後一腳深一腳淺地前進。
很快，兩人穿過院子走進了一間大屋子，這是一處廳堂，供著觀音，兩邊的紅色對聯早已脫落，佛像都已經倒在一旁，供桌上的香爐裏還插著幾支燃燒殆盡的香，兩邊倒放著幾乎被灰塵淹沒的蠟燭。
方墨陽放開子晴，走上前去將觀音像立起來，又吹了吹灰塵放在正中間擺好，接著拿起蠟燭也將灰塵清理了一下，摸出打火機點亮，屋子裏頓時明亮了許多。他又撿起地上的舊報紙抖了抖灰，在門邊的角落處撿起幾顆爬滿鐵鏽的釘子將報紙釘在幾扇窗戶上封死，然後關上廳堂的門。
子晴默默地看著他做完這一切，方才完全沉浸在這類似經曆的回憶中，這一刻她忘記了危險，忘記了恐懼，心裏那些往事像倒立的沙漏中的細沙一樣嗖嗖地流過，述說著她的童年時光。
方墨陽用腳將供桌前方一塊地上的灰塵掃了掃，坐了下去，背靠著供桌，眼光落在子晴身上：“睡覺。”說完就閉上了眼睛。
子晴猶豫了一下，接著走過來靠著供桌的另外一邊坐下來，身邊的男人斜躺在那，呼吸聲均勻地起伏著，卻是一動不動，子晴側過頭問：“你不把我綁起來麽，不怕我半夜跑了？”
方墨陽沒有睜眼，連姿勢都沒有變一下：“如果你有任何想逃跑的打算或者自作聰明要耍其他什麽花樣的話，勸你趁早打消，我可不敢保證外麵，別墅那邊，其他兄弟會不會對今天隔著牆洞和你說話的那兩個警察，包括你那個帥氣的男朋友有什麽不利舉動。”
子晴好像頭上被人打了一悶棍似的，腦子嗡嗡作響，眼睛裏有一種被追捕的恐怖神氣，嘴唇和麵頰慘白而拉長了。
原來，他什麽都知道，可是他是怎麽知道的，監控是被韓睿入侵了的，而當時他人一直身處方珍身邊，而在方珍出於那樣危急的情況下，他又怎麽可能隨時監控著她？
而方墨陽這時說出這話明顯是在要挾她，讓她不敢隨便反抗或者逃跑，不知道章延昌和韓睿是否知道她現在的處境，若他們就在附近，看到這一切，會不會情急之下采取什麽行動，從而惹怒了方墨陽，後果將不堪設想。
子晴呆了很久，緩緩地側回身子，沉默了半響，訕訕地開口道：“韓睿不是我男朋友……”她都不知道這句話是怎麽從嘴裏說出來的，而且在這種情況下說出這種話顯然是不著邊際。
“哦，是嗎？那還真是可惜了……”方墨陽聳聳肩，沒有睜眼，隻是將頭側向了另外一邊。
子晴見方墨陽沒有再說什麽，環顧四周，站了很久，最終還是坐下來，靠著桌子微閉上眼，裝作在睡覺，卻在偷偷觀察著方墨陽，但看了很久，他始終是紋絲不動，頭歪著，像是真的睡著了般。
與此同時，別墅那邊，折騰了大半夜，方珍的情況總算是暫時穩定了下來，吃了藥，打著吊瓶，安靜地睡著了。
在方墨陽拉著子晴剛走半小時之後，別墅大門再次打開，迎回了義鋒真正的主人，黑蛇方懷源。跟著他回來的，還有戰均，而老四秦維還是一如既往獨來獨往，仍舊呆在離島上，癡迷於搗鼓軍火。
“老三，有多少時間？”黑蛇一進屋便問戰均。
戰均看了看手機，道：“一個小時。”
“好……”黑蛇的步子很沉重，卻走得非常快。
“蛇爺，我聽說墨少剛出去，還帶上了在洪城抓來的那個女人，不知道去幹什麽了。”
“他如何做事我清楚，不需要你操心。”
“是，我知道了。”
戰均雖仍心有不甘，但黑蛇此時顯然不想和他商討此事，一心惦記著方珍的病情，疾步徑直走向方珍的房間。
方珍還在睡著，黑蛇關了門，讓戰均守在門外，握起女兒的手，那隻手沒有絲毫溫度，無力地垂著，仿佛疲累了很久的人，一倒下，就沉沉地睡去。
“珍兒，爸爸回來看你了，你睜開眼睛，看看爸爸，好不好？”
方珍似乎有些感應，緊閉的眼皮微微顫抖了幾下，並沒有睜開，嘴唇輕啟，好像在含糊不清地說著幾句什麽話，仿佛又隻是她神誌不清之際胡言亂語的夢囈。
“珍兒，你說什麽？爸爸聽著在……”
“不要……不要殺……不要殺姐姐……”
黑蛇聽清這句話之後，心中咯噔一下，驀地變了臉色，接著，那金絲眼鏡的鏡片上竟逐漸蒙上了一層白色的水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