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他從黑暗中走來
第三章他從黑暗中走來
夜幕徐徐降臨,緩緩地吞噬了白天的喧囂和繁華,取而代之一片燈紅酒綠。
這裏是 K 三角地帶有名的紅燈區,白天冷清的街道在夜色掩映下漸漸複蘇。
這裏的白天和黑夜是兩個不同的世界,這裏的人仿佛吸血鬼一樣白天蝸居在陰暗潮濕的地下或窗簾密閉的屋內,像期待天神降臨一樣企盼黑夜的來臨。
一輛黑色奔馳籠罩著蒙蒙霧氣從遠處緩緩駛來,站街的女人們一擁而上,巧笑著,妖嬈地撫摸著奔馳的車窗。
車停在了一家餐廳門口,這是一棟中式古舊建築,分上下兩層,房簷餾著兩條張牙舞爪的雕刻龍,門口左右分別立著一座石獅,樓裏櫃台邊一個白衣的斜眼老頭正在拿著賬本清點背後貨架上的東西,聽見門口的動靜,有些不耐煩地朝離自己最近的夥計用生硬的中文吼了一聲:“奇仔,這些女人怎麽跑到這邊來了?”夥計陪著笑臉道:“老板,我這就去趕走她們。”。夥計走出門口對那一堆女人揮揮手示意她們趕快離開,見女人們沒有要散開的意思,正要大吼一聲,就見車門“喀”一聲開了,從駕駛室上走下一個高大的男人,穿著黑色的長大衣,一半的臉隱沒在帽簷的陰影下,他仿佛沒有看到周圍環繞的這些女人,關上車門,目不斜視地徑直向餐廳門口走去。
斜眼老頭一看,馬上放下賬本走出來,陪著殷勤的笑:“墨少,小的恭候多時了”。
夥計費力地拉開幾個女人:“走走走,都讓開!”一邊推一邊退到門內拿出一塊寫有“東主有喜,暫停營業”字樣的牌子掛在門外,“嘩啦”一下拉下了卷簾門。
屋子裏本來的燈火通明不知道什麽時候都熄滅了,黑暗中,一點火苗忽地一下亮了起來,男人摘下帽子低頭點上一根煙,他輪廓分明的臉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這時斜眼老頭走進來,拉開男人頭頂的燈。男人在一張圓桌邊坐下。老頭也在男人對邊的凳子上坐下來。
“蛇爺讓我來看看情況。”男人的聲音在昏黃的燈光陰影中傳來,讓人不寒而栗。
斜眼老頭猶豫著,小心翼翼地說:“最近警察三天兩頭來查,風聲這麽緊,也不敢有什麽動作,所以也沒有什麽大的情況,墨少今天來,是不是蛇爺有什麽別的吩咐?還是……”
男人揚起手打斷他的話,站起來走到櫃台後麵,蹲下來敲敲地麵,斜眼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剛想上前阻止,就見男人已經徒手撬開了地磚,從裏麵拔出一個東西,然後抬頭看著斜眼:“這個好像不是你這裏應該出現的東西。”
斜眼額頭上瞬間布滿了汗珠,臉色變得煞白:“墨少,您聽我解釋,,”
男人道:“你那些哄騙人的鬼話就省了,我也不跟你廢話,七爺那邊你得給我看緊了,警察盯他盯得很緊,蛇爺想要和他見麵,你來安排。”然後戲謔地看看手上的東西:“這個我暫時替章延昌保管了,不適合你用。”
斜眼顫抖著手抹抹額頭上的汗水,忙不迭地點頭:“是是,一切都聽墨少的!”
男人拿下煙頭在桌上摁滅,站起身來朝屋後走去,斜眼趕緊跟上。
“墨少,既然來了,要不用了餐再走?”
男人停下來看著斜眼:“別怪我沒提醒過你,再有下次,拔掉的可就不止是這個竊聽器了。”
斜眼一哆嗦,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的頭,又是點頭又是哈腰地跟在男人身後走。
男人走到屋後往左繞了個圈,進了另外一間屋子,裏麵堆著米麵肉,這看上去像是餐廳的倉庫。
斜眼沒有開燈,點燃一根蠟燭走到一堆大米袋旁,俯身搬開兩袋大米,牆上是一張殘破不堪的舊海報,是早已過氣的女明星,俯首弄姿的樣子很是妖嬈,仔細一看女明星胸口位置居然有一個很不起眼的小按鈕,回頭訕訕地笑了笑,男人眯著眼睛看著這一切,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老家夥,這麽多年,這麽大年紀了還好這口。
幾秒鍾後,另外一邊的牆緩緩移動開來,男人向斜眼點點頭,走了進去。
斜眼回過頭看著牆上女明星的海報,那個位置已經被長久的摩挲和按壓磨得有些發亮了,看來該換一張海報了,否則下次肯定會被章延昌識破這個小伎倆的。牆隨即緩緩關上,不著痕跡。
斜眼將兩袋大米搬回原位,鎖上門走了出去,一直走到前門,慢慢拉開卷簾門。
門外居然站了一排荷槍實彈的警察,都舉著槍對著門口。
斜眼愣了愣,隨即變臉一樣換上一張笑臉:“喲,章警官,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啊真是不巧,小店打烊了呢。”
為首的警察叫章延昌,三十多歲,身材魁梧,頭發淩亂,臉上布滿胡渣,兩隻眼睛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眼神卻犀利有神,他走上前來撕下門上的紅紙條:“斜眼,你家有喜事怎麽都不通知我一聲,怎麽說也是相識一場也好聊表心意嘛。”章延昌一手將斜眼推到一旁,另一隻手網上將卷簾門向上完全拉開,轉頭對手下說:“搜。”一群警察一擁而入,斜眼有些慌張,心裏盤算著還想要自己的腦袋在肩頭上多扛幾年呢,這店裏哪裏都一堆槍斃一百次都不夠的證據。於是忙攔住他:“張警官,上周您不也沒查出什麽,我這可是正經營業您為什麽就總是揪住小店不放呢?”章延昌掃了他一眼,哼了一聲:“這是什麽地方,你斜眼是什麽人,正經地方?”同時指向門外不遠處的那輛黑色奔馳,雙眼直直地盯著斜眼:“方墨陽什麽時候來的?”
斜眼抬抬眼,平靜地說:“章警官,您說的這人我真不認識啊,這裏也時常有很多大主顧進進出出,有輛好車停在這也沒什麽稀奇的,說不準就是哪位大老板來找樂子的呢?”
章延昌心說我早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冷笑著說:“我也不指望從你嘴裏套出什麽來,自然有你想開口的一天,就怕你到了那天開不了口了”。
這時在屋裏搜查的警察們都走了出來,對著章延昌搖搖頭,指了指地麵。
章延昌見狀暴怒起來,伸手拎起斜眼的衣領:“說,方墨陽跑哪去了?他來找你是為什麽?!他怎麽會知道我在那裝了竊聽器?”由於過於激動,斜眼被章延昌搖得有點頭暈,嘴上仍然隻有三個字“不知道”。
手下們慌忙紛紛上來勸阻他,此前一次抓捕行動中有人拒捕,章延昌火爆的脾氣沒有控製住,就把人打暈了,沒料到下手有點狠,直接打到了要害,人進了醫院。
而那個人背後的大老板偏偏是個道上不好惹的主,和章延昌早有梁子,借題發揮直接帶人到警察廳,章延昌迫不得已放了人,又偏巧這個時候那個人突然又暴屍街頭,渾身骨頭都被打散架了,於是警察打死人拋屍街頭的流言愈演愈烈,越傳越像那麽回事,章延昌百口莫辯,雖無真憑實據但他為此被罰停職調查兩個月,還受到了嚴重警告,再有這樣的情況就直接革職,視警徽如命的他若是要摘下警徽,那還不如要了他的命,所以也著實循規蹈矩了一陣子,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遇上觸逆鱗的案子,章延昌還是分分鍾火山爆發。此時所有手下都緊張地看著章延昌,生怕他好了傷疤忘了疼。
此時,章延昌的手機急促地響了起來,及時地阻止了他繼續拷問,放開斜眼,掏出手機來接聽,隻喂了一聲,隻見他本來很不耐煩的臉上表情驟變,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艱難地維持著自己的說話的語調,看樣子,火山正在竭力控製自己的爆發。斜眼看著他,神色比逐漸輕鬆了下來。
二百米外的一處屋頂上,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正一動不動地眺望著,那個男人環抱著雙臂,悠閑地坐在那裏,遠遠地看來,像是一個八卦的觀眾正在饒有興致地看一出熱鬧的好戲。
章延昌掛上電話,低下頭轉過身對手下說:“走!”手下們有點不明所以,很多人甚至不知道這位有名的炸藥張警官為什麽會在晚上到這個地方來做這些莫名其妙的事,但是看著章延昌那陰鬱的臉色,誰都不敢問發生了什麽事,隻是默默收起槍跟著章延昌走。
身後,斜眼彎起嘴角,諂媚地笑著:“章警官慢走啊,歡迎常來喝茶。”說完這句話,斜眼朝外望向剛才那個房頂的方向,眼見之處隻剩下一片燈光閃爍,看著警車遠去,斜眼這才放下心來,左右張望,拉上卷簾門。
一個黑影動作麻利地從高處躍下,迅速打開奔馳車的門,伸手調整好後視鏡,一腳油門絕塵而去。
深夜,K 三角警局國際三區。
一份報告狠狠地從高處落下,啪地一聲掉在桌上,站在桌邊背著手低著頭的章延昌卻紋絲不動。
“是你跟我說線人的消息準確是吧?是你一定要求我準你今晚去抓方墨陽的是吧?”刑事組長官霍謝爾指著章延昌的腦袋唾沫橫飛地怒斥著,“我就知道不該信你,我就知道,,”
“是的,長官。”章延昌的語氣平靜而低沉。
“那現在怎麽樣?結果呢?連人的影子都沒見著,我一早就告訴你,人雖然在咱們地界上活動,但是咱們真管不了,你偏不聽,現在怎麽樣?!”
“長官,是我的疏忽,中了方墨陽的計。”
“我記得沒錯的話,兩周之前你也跟我說過同樣的話,那次我信了你,結果白白浪費一個晚上的時間你連鬼都沒抓到,現在呢倒好了,就這麽眼睜睜地放走了九指黃!你用腦子想一下,那方墨陽是什麽人?老局長在的時候抓他抓了七年,頭發都沒碰到一根,如今讓你就這麽輕易知道了他的行蹤?你到底要上幾次當?就讓黑蛇一直這麽像耍猴一樣耍我們,現在好了,黑白兩道都等著看三區的笑話,你不要臉麵三區也要臉麵!”
章延昌還是低頭沉默著,背在身後的手一直緊緊地握著拳頭。
“算了,不跟你說這些了,我看你該休息了。”霍謝爾好像罵累了,又或許是詞窮了,朝他揮揮手說:“行了,你出去吧,這一周你給我放假,好好把你的腦子給我清醒清醒,也給我點時間去給你收拾爛攤子!”
章延昌咬咬了牙,努力把握住的拳頭舒展開來,轉頭出門。
手下眾人看著章延昌出來,本來還想問問到底怎麽回事,看到章延昌那張布滿烏雲的臉,隨時都有電閃雷鳴的可能,都生生地將話咽了下去,各自灰溜溜地坐回自己的座位裝忙。
在這個特殊地區,章延昌算是名人,不僅是破案敬職敬業,簡直就是工作狂,好像永遠不知道勞累為何物,自從兩年前從上任退休警官手裏接下黑蛇案之後,就沒有睡過幾宿好覺,連帶著手下人也跟著做鐵人,表麵上手下們都對他畢恭畢敬,背地裏卻叫苦連天,再加上他脾氣火爆,常常在抓捕和審訊犯人的時候按捺不住而對犯人動手,也連累整組人挨了不少責罵和處分。
章延昌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將外套脫下隨便扔在一邊的沙發上,自己則攤坐在轉椅上,頭仰著看著天花板發呆,又是整整一夜了,為了蹲守方墨陽,已經有兩天沒有合眼的他疲憊不堪,他直起身苦笑了一下,動動胳膊,一陣酸麻傳來,他忍不住裂了裂嘴倒吸一口涼氣,有時候,還真希望自己如同手下們口中說的那般堅不可摧。
這個自己鬥了快三年的對手,不旦來無影去無蹤,更是足智多謀,以致於長久以來將警方玩弄於股掌之中,他還似乎很清楚警方的辦事風格,所以章延昌幾乎從未抓到過他以及那個義鋒財團,實則為販毒走私集團的任何把柄和證據,而方墨陽卻好像並不急於將章延昌像上一個警官那樣拉下馬,而像是貓科動物在抓到獵物的時候並不急於吃掉而是玩弄戲耍夠了,等到獵物奄奄一息的時候才一口封喉。
這場貓鼠遊戲,已經玩了三年,就像霍謝爾說的,章延昌像猴一樣被耍來耍去,丟盡臉麵,幾個回合下來,他竟然第一次感到了疲憊。
突然間,所有在外麵做事的人都被從章延昌辦公室裏傳出的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所吸引,不約而同而感覺到了彌漫在空氣中的火藥味。
章延昌的手重重地捶在桌麵的玻璃上,從下麵向四周擴散出幾條細細的裂痕,慢慢地變紅。
這時,手機滴地一聲,進來一條短信,章延昌隻瞅了一眼,頓時感到全身的血液幾乎要凝固了,緊咬的牙關差點把牙齒咬碎。
那是一條匿名信息,看不到發送人的號碼,隻有簡單一句話在不大的手機屏幕上幽幽地閃動著:
Catch Me If You Can, 英文大意:有本事就來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