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她不讓我碰她了
第76章 她不讓我碰她了
在接到電話之前,薑冉一直坐在客廳,客廳燈火通明,她垂眼看著邱年用繃帶一圈一圈地把她腳上一點刮傷包成至少活生生剝脫了一層皮才該有的包紮模樣。
在這個過程中,她失去的體溫逐漸回到身上,離家出走的理智也在回歸,她抬起手摸了把臉,哦,還好,沒哭。
她本來也不太想哭,怒火中燒比較多一些的情況下,被氣哭那也太狼狽了。
轉頭看著電視機屏幕倒影裏麵無表情的自己,她心想,應該拿北皎怎麽辦呢?
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
原本就不該有第三次機會的,可是又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太嚴格了呢——
二十歲出頭的年紀,那些猶如天之驕子的小男生都在做什麽呢?學習好,長得好,性格不怎麽樣但是卻很會討人喜歡,在運動方麵堪稱一騎絕塵,同階段幾乎可以說是打遍天下無敵手……
喜歡公園地形的刺激,喜歡刻滑的速度帶來的放肆。
少年的天性壓抑不住。
他就是愛玩,把她的話聽進一半漏掉一半,有什麽辦法?
這就是小阿弟的討厭之處。
選擇和小阿弟談戀愛的那一瞬間,就是選擇了他的撒嬌粘人,選擇了他的活力無限,選擇了他漂亮的臉蛋和完美的身材,甚至選擇了他巔峰年齡段的體力——
可是與此同時,也選擇了他的少年天性。
衝動,魯莽,坐視不考慮後果,以及仿佛永不垂下的高傲靈魂與過度的驕傲自尊。
天底下的雄性生物大概都這樣,以前都說什麽“有了孩子的男人才算真的從少年長大”,後來呢,薑懷民親自頂著啤酒肚,告訴他的女兒:亂噏廿四,男人至死是少年。
她選擇他的那一刻,就早就懂得了這個道理,現在自然也不會為此大驚小怪——
所以隻有發現被欺騙時的憤怒,煩他不懂事,惱他不老實。
但也算是有心理準備的。
薑冉抱著膝蓋,麵無表情。
而此時,正考慮自己是不是包的過於誇張,又苦惱於如何給她腳上的繃帶紮一個對稱又漂亮的蝴蝶結,邱年剛想抬頭與薑冉商量,猝不及防看她這副冷血模樣,嚇得手戳到了她的腳背——
還好包的夠厚實,這一戳她居然沒有反應。
邱年抬起頭,望進女人深褐色的瞳眸:“你是不是受到的刺激太大,終於瘋了?”
“……幹嘛用‘終於‘?”
“因為我一直覺得你在逼瘋自己的邊緣,薑冉,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邱年嚴肅地說,“土狗做得不對,他錯在答應了你不冒險,卻轉頭違背諾言抱著紅樹企圖去爬野山……但是這事兒從根本來說上,他隻是貪玩又不敢告訴你。”
她停頓了下:“一般情況下,他不敢也不會跟你撒謊的。”
阿桔在旁邊點點頭:“對,剛才他跟我打電話,隔著那麽老遠我能感覺到他靈魂都從嘴裏飄出來了……”
李星楠:“本質不壞。”
薑冉歪了歪頭,沒說話,誰也不知道她聽進去了沒。
過了好一會兒,她用輕飄飄的聲音問:“是我瘋了還是你們病了?怎麽都幫他說話。”
邱年低下頭,繼續紮她的蝴蝶結。
她都不敢看薑冉的眼睛,扯著繃帶的邊緣,她支支吾吾地問:“那……你們會分手嗎?”
這個提問很勇,一下子把李星楠和阿桔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薑冉困惑地“嗯”了聲。
差點給邱年嚇得尿出來。
“不是他在,我們在新疆估計也沒機會把話說開,畢竟你沒事就會繞著我們走,”她嘟囔,“更何況我覺得你跟他在一起挺開心的,我多久沒見你像最近一樣笑得多了……”
她聲音逐漸變小,最後不說了。
薑冉想了想,問:“多嗎?”
邱年:“多。”
她摸了摸唇角,心想,哦。
喜歡嗎?
當然喜歡。
她對待感情從來不是個草率的人,如果就這樣把他扔掉了,那對她自己來說大概也像個跨世紀的大笑話。
跟北皎沒關係。
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讓她輕易承認自己看走眼了,那不如殺了她。
“不會分手的。”
至此,她還覺得邱年多慮了,起碼她甚至沒有一秒動過“分手”這樣的念頭。
她隻是覺得北皎這樣不聽話,一再犯錯,仿佛將她的話當做耳旁風般陽奉陰違,應當有嚴肅的談話,因為她真的很失望——
第一次耐心解釋,甚至她還檢討了自己對於野雪隻是宣揚了“禁止”而沒有說原因;
第二次坦然接受,她沒有罵人甚也沒有主動逼他刪掉那個沒戴頭盔飛台子的視頻,隻是告訴他,再有下次,她會生氣。
他說,知道了。
然後放心上了嗎?
沒有。
薑冉隻是忍不住想,是她當時的語氣太柔和,以至於他完全沒當回事?
這些她通通不得而知,可能需要問問北皎本人他腦子裏怎麽想的……隻是她還沒有想好應該怎麽展開這個談話。
“可是光用說的,他會知道自己做錯了嗎?都不是第一次了。”
“應該能,”邱年聽到她的回答,稍微鬆了口氣,語氣也變得輕鬆了一些,說,“你這次陣仗那麽大,他但凡不是鐵石心腸都能好好自我反省。”
“他如果還是不知道自己錯了呢?”
“他那麽聰明,不可能不知道,如果還是不知道,那就是他自以為很喜歡你,實則壓根沒把你放心上……”邱年停頓了下,“真這樣的話,割了吧。”
“……割哪?”
“割袍斷義的割。”
正一隻手繞著邱年綁好的蝴蝶結多出來的一根線在指尖,心不在焉地想著一會兒北皎回到家,應該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還有還讓不讓他進門……
這時候,阿桔的電話又響了。
隻是這次打來電話的不是北皎,而是大頭。
……
這時候大背景還是“疫情初期,提倡盡量避免區域性流動”,而非強製性地要求人們原地靜止。
此時還沒有什麽健康碼、行程卡之類的小程序APP誕生,進出醫院也不用做核酸。
隻是人人戴起了口罩。
薑冉一步邁進救護車時,被提醒戴口罩,望著一車戴著口罩的護士姐姐,她愣了愣,從包裏拿出口罩帶上,不習慣地壓了壓鼻梁邊緣的定型鋼絲……
以前口罩大多數時間是醫生與護士們的專屬,現在不一樣了。
薑冉帶好口罩,不習慣地覺得憋氣,卻也顧不上這麽多,坐穩了,才如同迫不得已般,頗有些失神地低頭去看擔架上雙目緊閉的少年——
他臉色很難看,一張臉蒼白,那張一如既往好看的臉蛋上倒是看不出皮外傷……隻是沒有見到一滴血卻眉頭緊皺的模樣,反而叫人不安。
薑冉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伸出手,輕輕將他額頭的冷汗擦掉——在碰到他額頭上的汗時,又猶如觸電,猛地縮回手。
“沒事的。”護士姐姐看她失魂落魄,忍不住安慰,“你是患者什麽人呀,別太擔心,他會沒事的。”
溫柔地說著,她指了指北皎周圍的各種儀器,它們的屏幕上都有規律的圖案和令人安心的綠色數字,象征著此時此刻正在監控的對象生命體征穩定,無生命威脅。
薑冉盯著儀器,沒說話。
“但是腦震蕩肯定跑不了了,可能還有骨折,每年到了冬天醫院都得收好多滑雪受傷的,他當時應該滑的很快吧,還撞著樹上了……不過還好帶了頭盔,身上也穿了護具,不然這個撞擊強度應該不是腦震蕩那麽簡單,這頭盔還得帶好,關鍵時候能保命——”
護士的聲音就在耳邊。
“而且帶還得帶這種傳統的安全盔,我們前段時間收了個,戴的那種鴨舌帽一樣的,裏麵有一點頭盔構造,他們說叫什麽軟盔,好看是好看了,在雪道上被別人撞,撞得頭破血流的——你說帶那玩意,那不是糊弄別人也是糊弄自己麽……”
薑冉沒搭話,視線還落在儀器上,有點兒茫然。
她從坐上救護車到現在就低頭看了北皎一眼,然後再也沒敢看他。
一年多以前她連救護車都沒擠上去,因為當時車上救援人員太多了,手忙腳亂的……後來她就在想,如果當時她在車上就好了,至少不用走過一段路到了醫院,再下車,等著她的隻有一具沒有心跳的冰涼身體。
可是現在她上了救護車,卻發現也沒什麽用。
她根本不敢看他。
直到中間北皎醒了一次,迷迷糊糊看見個熟悉的身影坐在自己身邊,最開始以為是幻覺,後來又想,幻覺就幻覺好了。
還能動的那邊手,輕輕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他也不是完全清醒,腦袋渾渾噩噩的疼痛,有那麽一會兒他都很想問自己在哪兒為什麽會頭那麽疼,是真的想不起來受傷的整個過程——
他看著前一秒他還著急想要立刻見到的女人,因為他拉扯衣袖的動作有了回應,她低頭與他對視上,表情穆然。
或許他不是在做夢。
罩在口鼻的氧氣麵罩因為著急有了白霧,護士說了句“患者別著急說話”。
她垂下眼,長長的眼睫毛遮去了眼中的清晰。
“如果說偷拿紅樹上山是第三次。”
她嗓音平靜。
“那在野雪魯莽高速下山,是第四次。”
她看見他放在身體一側的手指動了動,她附身湊近他,沒有責備也沒有質問,隻是定定地看著他。
“如果第三次犯錯時你知道自己錯了,那第四次犯錯的時候,你在想什麽呢?”
看著他的臉,她輕輕地問。
更像是自言自語。
從剛才接到電話到救護車門口以家屬的身份上了救護車這麽長達半個小時的時間,她一直處於麻木和懵逼的狀態……
此時此刻腦子裏卻隻有半個小時前與邱年的對話——
【他如果還是不知道自己錯了呢?】
【他那麽聰明,不可能不知道,如果還是不知道……】
【那就是他自以為很喜歡你,實則壓根沒把你放心上。】
薑冉唇角不可抑製地動了動。
終於在此時一張口,隻是發出了一個簡單的音節,鋪天蓋地的難受就席卷而來。
承認吧——
就是看走眼了。
自信過度,陰溝翻船。
她看見半透明的氧氣麵罩下,他像是想說什麽……但是下一秒,大概是又一波止痛的藥效襲來,他眼皮子逐漸耷拉下來,又緩緩地閉上眼。
逐漸閉合的眼簾與眼前消失的視野,當一切重新歸於黑暗,他錯過了最後的那一幕——
俯身湊近他的女人終於失去了自己的聲音,她眨了眨眼,一滴眼淚滾落下來。
……
北皎渾渾噩噩就被推進了手術室,剛開始還疼,疼的撕心裂肺的,後來就感覺自己被搬來搬去……
然後就不疼了。
黑甜黑甜地睡了一覺,囫圇吞棗地做了個夢,夢裏被薑冉打了一巴掌,把他臉都扇腫了,他哭著抱著她道歉……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醒來的時候右邊鎖骨已經打上了鋼釘,被固定住動彈不得。
他的麻醉還沒完全醒。
隱約聽見醫院推病人的輪床“嘎吱””嘎吱”作響,旁邊人的對話——
“家屬!”
“你是薑冉?”
“哦,手術做的挺好的,剛麻醉了睡之前還在叫你的名字,問你今晚想吃什麽。”
北皎心想我沒有說過那麽蠢的話!
然後還沒來得及開麥,就被推回了病房。
病房裏暖氣暖烘烘的,床鋪消毒水味也讓人安心,他回去之後沒頂住順著麻醉又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肩膀倒是沒那麽痛了,就是頭嗡嗡的一陣陣悶痛,像是被人套麻袋重重錘了一榔頭。
外邊天是黑的,他也不知道今天是幾月幾號,隻知道自己躺在一個單人間的病房,病房環境看上去很好,床頭亮著一盞小小的燈。
昏暗的燈光旁,薑冉坐著在翻看一本雜誌,聽見他醒來後窸窸窣窣想翻身的聲音,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兩人猝不及防地對視上。
——作為自己”作案”之後的第一麵(對北皎來說”,現在他心情很複雜。
羞愧,羞恥,愧疚,想道歉,想磕頭……
情緒一下子湧上來。
他不知道應該先說哪個。
還是薑冉率先打破了沉默,“醫生說,現在最好不要亂動。”
她語氣平靜,沒有想象中的暴怒或者是更可怕的語言——
可是就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北皎覺得哪裏不太對,說不上來哪,反正就是不對。
他思考能力還沒恢複,心中已經開始下意識地有不安湧上心頭,但是他能說什麽呢,總不能直接問,你為什麽不罵我?為什麽不打我?夢裏的劇本呢?在夢裏你那一巴掌疼的我哪怕做夢都真情實感。
他翻了個身,有些期待又有些膽怯地望著她——
可是她已經沒有在看他了,在最開始聽見他醒來的聲音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後,她又開始翻那本看了一半的時尚雜誌。
“薑冉。”他喊她的名字,嗓音因為太久沒說話,聽上去虛弱又沙啞,“我口渴。”
病房裏的東西倒是準備的很齊全,聽見他說話,她就把雜誌單手拎到一旁,起來,用一次性紙杯從保溫杯裏倒了杯溫水,又找了根吸管。
北皎全程盯著她的臉,然後頭一回發現自己好像不能從她臉上看出什麽來了。
他眨巴了下眼,開始有點慌。
湊過去,少年那本來就白皙的臉此時此刻在病房的白床單、昏黃台燈光下顯得絲毫沒有血色,他唇瓣幹澀到起皮。
薑冉的目光在他唇上一掃而過,而後將吸管調整了下位置,送到了他唇邊更好用到的位置。
因為這個動作她終於離他近了一些,熟悉的甜味席卷將他籠罩了起來,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打開了,叫囂著:對!就是這個!
……好想抱抱她。
少年眨了眨眼,然後憤恨地發現自己現在隻抬得起一邊胳膊,做不到擁抱這麽簡單的姿勢。
他咕嚕咕嚕地喝完了一杯水,水潤過喉嚨,他恢複了一點精神——瞳眸變得幾乎與平日裏一樣亮,他喝完最後一滴水,吸管發出吸空的聲音……
他叼著吸管,哼哼唧唧地想要去抓她近在咫尺的手腕。
然而還沒來得及碰到她,她就站起來了。他指尖無力地在半空中一抓,抓空,他懵了。
抬頭去看她,發現後者臉上一派自然,好像壓根沒注意到他想要做什麽也不是故意躲開。
他手悻悻垂落,無力地掛在床沿邊蕩了蕩。
他盯著薑冉隨手扔了那個一次性紙杯和吸管。
心又是一顫。
可能是麻醉有毒,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現在他看什麽都像做語文閱讀理解似的——
讀者:作者家門前的三棵樹代表了現在過去和未來表達了作者對過去的緬懷對現代黑暗社會種種不公現象的憤慨與對未來的向往與憧憬……
作者:真的種了三棵樹。
……但願如此。
“好好的扔了做什麽?”他還是忍不住發問。
薑冉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一次性的啊,紙杯和吸管都是。用完不扔做什麽?”
她正常和他說話呢,沒有不理他的。
而且她也在這。
可是為什麽聽見她這麽說他心還是擰巴了一下?
北皎看了下時間現在不是夜晚而是淩晨,外頭都快天亮了,她應該是在這守了一夜——
她在這。
如果生氣了,她應該不會在這守夜。
內心不斷地給自己做心裏建設,然而越胡思亂想,那種不安和心慌不但沒有因此消退。
少年緩緩抿起唇。
隻覺得一切負麵情緒反而比之前更上一層樓……
盯著垃圾桶裏被扔掉的水杯,他思考片刻,等體力回來了一些,他用還能動彈的那邊手臂撐起半邊身體——
動作過程堅信了一些,他發出有些重的呼吸聲,然而薑冉隻是說“都說醫生讓你別亂動了”,卻沒有來扶他,而是順手拖過了之前扔在旁邊的雜誌。
北皎停頓了下,沒說什麽,沒敢抱怨,默默靠著自己艱難地爬起來,從頭到尾眼睛沒離開過床邊的女人,等他好不容易撲騰著坐起來了,又喊她的名字。
“薑冉。”
這次聲音帶上了一點黏膩。
每次他作死犯錯,就要用這種聲音喊她,大多數情況,會換來一個無奈又縱容的回應。
然後結局走向皆大歡喜的前奏。
他有些忐忑地等了一會兒,見她沒反應隻是低著頭把手中的雜誌翻過一頁,他又說:“我頭疼。”
“你的頭撞著樹了,”薑冉的手壓了壓雜誌,總算抬起頭看他,“腦震蕩,能不疼?”
她總算主動提起這件事,這對於北皎來說又怕又期待,就像是高懸的靴子落地了,他長呼出一口氣,胸口起伏了下:“我也不想的,那會兒山上霧很大,我又急著下山找你……撞到樹的前一秒,我突然想到腳下的板是你送的,我已經弄壞了一塊RX,不能再弄壞這塊紅樹。”
他說出來當時的想法,介於是真的這麽想的,所以這種時候,他自我感覺已經站在懸崖邊上了,拿出來賣個乖好像也不過分。
說完緊盯她臉上有沒有什麽變化,結果好像什麽都沒有,她一點也沒露出感動的樣子,反而像是聽見了什麽有趣的事兒似的笑了笑——
那種讓北皎看了,懷疑自己剛才是說錯了什麽話的笑。
“你為什麽會覺得,我認為一塊板比你的人還重要?”
她歪了歪頭,望著他的眼神柔和,輕聲的疑問,聽上去是真的不太懂。
過了一會兒,她又好像想到了什麽,眼彎了彎笑容變得更清晰了些,嗤笑道,“哦,你當然會這麽覺得。”
通常人們都會下意識地以己度人,就是他們怎麽想的,也會覺得別人也是這麽想的……
所以得到所謂的撞樹就是這麽一個理由——為了保住這塊板所以自己受傷也沒關係——她連生氣都懶得生氣了。
而北皎不懂。
他看著薑冉臉上有一瞬間浮現的嘲諷,然而沒等他看清楚,那一絲情緒也不見了,她像是重新戴上了一個麵具。
什麽意思?
為什麽我當然會這麽覺得?
你在說什麽?
“……什麽意思?”他問。
“沒什麽。”
不好的感覺第三次襲來,北皎條件反射地閉上了嘴沒有再繼續窮追不舍地追問,因為他下意識地覺得這可能是個危險的話題。
屋子裏陷入了奇怪的靜默。
最後還是北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我頭疼得很,”北皎說,“你給我揉揉……好不好?”
然而薑冉沒動。
隻是身體往前傾,問:“頭疼?叫護士來嗎?醫生說疼得厲害的話,可以上止痛泵?”
北皎從醒來到現在不知道聽了多少次“醫生說”,就好像麵前坐著的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人形醫囑牌。
“不要止痛泵。”
他伸手牽住她的衣角,想要握她的手。
“我知道錯了,不要叫醫生,也不要止痛泵……隻想要你。”
霎時,薑冉唇角抿緊了些。
然而此時,病房門被人推開打斷了他們對話,薑冉的手不動聲色地便抽走了,他甚至又沒來得及碰到她一根指頭。
阿桔探了個腦袋進來:“我尋思你一晚上沒睡,踩著醫院開門的點兒早點過來換班……咦!土狗你醒啦!”
暫時沒人回答阿桔。
北皎懵逼的注視著自己再次落空地手,心想:第二次了。
第二次沒握住她的手。
與此同時,薑冉合上了她的雜誌,穿著皮靴的腳從放鬆地搭在椅子邊緣“咚”地落地,她站了起來。
“那我回去了。”她對阿桔說完,又回頭對北皎說,“好好養著,下次再來看你。”
留下這句非常官方的道別語,她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甚至沒等他回答。
消毒水氣息濃鬱的病房裏,原本還有一絲絲女人身上的甜香……
然而伴隨著她的離開,那最後一縷氣息終於還是消失的無影無蹤。
原來不是因為擔心才在這單獨守夜的,隻是輪班看守,正好輪到她的時候,他醒過來撞見了而已。
北皎還扭著頭望著薑冉離開的方向。
病房裏,絲毫沒有察覺的阿桔還在擺弄帶來的早餐:“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啊!渴不渴?餓不餓?醫生說你醒了就能吃點東西了,二車給你煲了點瘦肉芥菜雞蛋粥你要不要喝一點?頭疼不疼?兄弟你這個腦震蕩我覺得其實應該吃豬腦粥——”
“阿桔。”
“啊?”
“你發現沒?”
少年的頭慢吞吞地轉回來,平地裏那漆黑的瞳眸沒了光亮,用茫然又害怕的語氣問,“她不讓我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