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她在等我
第75章 她在等我
要麽怎麽說有些東西是天注定,閻王爺要整蠱,神仙也逃不掉。
北皎手機從來不設靜音或者免打擾,偏偏這天不知道是不小心碰著了還是怎麽的,手機突然在口袋裏安靜如雞,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電話已經被打爆。
這幾天連續下了兩三天的大雪,鬆北滑雪場的雪道逐漸堆滿了積雪,平日裏壓過的雪道整整齊齊,幾公裏的雪道,踩著雪板滑過一趟最慢二十分鍾能從山頂到山底……
而此時走起來卻是深一腳、淺一腳,十分費力。
下午都過去兩個小時了他們剛剛過半山腰,
結果又發生了有人掉到道邊的事故。
北皎從雪坑裏被人刨出來距離他掉下去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不止是努力往外爬的他,幫忙一塊兒刨雪的哥們也累的夠嗆,等他上來,大家都累得癱在那動彈不得。
有人提議中場休息,他們就坐下了,閑聊。
北皎一開始沒什麽聊天的興趣,坐得離他們也遠,就木著臉望著山下,剛下過雪,整個山上起了很大的濃霧……霧凇雲霧繚繞,一眼看下去,隻能勉強看到山下度假村五顏六色的屋頂。
宛如一卷和諧色彩的水墨畫。
平日裏雪道喧囂,到處是人,倒是看不見這麽清淨的畫麵。
而北皎看了一會兒風景,目光停留在那些屋頂其中一處紅頂上,想到薑冉的別墅也是紅色屋頂,至此思緒開始理所當然地跑偏——
……薑冉起床了沒啊?
她起床以後會不會腦子一抽突然跑到玄關去,發現他帶走的不是公園板而是紅樹。
……那他媽就完蛋了。
光想想他脊椎都發麻。
少年思緒跳躍遊走,周圍的人說什麽已經完全沒有跟住話題,就像是做賊心虛好了,他突然想給薑冉打個電話或者發個微信……
手剛摸到手機,又不知道怎麽的就聽見旁邊的人說了句“草你給發出去了”,他慢吞吞收回手,盯著山底的目光也收回了,茫然地回頭看了眼。
就剛才第一個掉坑裏那個胖子,這會兒正坐在那個高馬尾、一直舉著手機咋咋呼呼的女的旁邊,一邊看手機一邊笑罵:“崔童!你發就算了怎麽還不給打馬賽克!你這讓爺爺的臉往哪擱!”
聽著也不是真的生氣,就是嬉笑怒罵的。
北皎這才知道那女的叫崔童,但是這些都不重要,打從認識破天荒頭一回的,他主動跟她說話:“什麽發出去了?”
少年的聲音仿佛和半山腰的濃鬱白霧混合在一起,變得猜不透且捉摸不定。
“爬山的視頻唄,還能有啥,我說崔童,你這破抖音粉絲一共才多少個!有什麽好發的!”大頭坐在旁邊罵,“你這他媽還帶個定位!要是讓雪場工作管理人員刷著了,我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被罵的人很無辜,北皎卻抓住了重點:“什麽意思?不關注也會刷到?”
“昂,你不知道短視頻APP很喜歡抓取投放附近的人——”
北皎哪裏懂。
他平時忙得飛起,壓根沒空看這個軟件,就是發生了什麽實時新聞他需要了解,他會打開看一眼。
更多的情況打開這個軟件,為了視奸一下薑冉的動態……
看看她評論區的和諧程度什麽的,比如有沒有人眼瞎膽肥公然撩騷。
這會兒聽到這話,他伸腦袋看了看大頭手裏的手機,正好他也在看崔童發的這條動態,見北皎伸過頭,他好心地把進度條拉到最開始,然後指著隊伍最後邊——
“喏,你在這。”
北皎窒息了三秒。
大頭還以為他是第一次上電視興奮的。
又很好心地拉到後麵:“後麵你們掉進坑裏,還給了特寫呢!”
看著自己翻身摔進雪坑,壓的雪和枯枝發出“劈裏啪啦”的一陣聲響,雪兜頭迎麵地蓋在他身上,視頻裏是女人刺耳的大笑。
北皎:“……”
當即站起來,走到崔童跟前,低下頭言簡意賅:“刪了。”
崔童剛開始也以為他開玩笑,笑眯眯地說“怕什麽都戴了護臉能有幾個人認得出你”,一抬頭,發現麵前站著的少年目無情緒,雙眼冰冷得嚇人。
“刪了。”他態度冷硬地強調了一遍,“聽不懂人話?”
她臉上的笑容僵了僵,“怎麽了嘛,不就是一個視頻,留著做紀念啊多難得的體驗——”
北皎懶得跟她廢話。
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原本是想原地實驗下自己能不能刷到她這條視頻,如果他都能刷到那他媽給她手機撅了都得搶過來把視頻刪掉……結果拿出手機摁亮屏幕的一瞬間,他看見37個未接來電。
那一瞬間北皎以為自己在做夢。
不誇張地說心中“咯噔”一下,響亮得像是Windows 98關機的聲音,他眼前也黑了一下。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劃開的那個未接來電的,頭2個是半小時前薑冉打的,後麵35個分別來自阿桔,邱年,李星楠,趙克煙還有一係列為數不多的共同好友。
閻王爺都到麵前了,牛頭馬麵也擺好姿勢了,他還想問問他們是不是來參加漫展搞角色扮演。
完全不死心再點進微信……
安詳地發現微信也炸了。
畫風從——
【接電話!】
【不接電話你帶著手機幹什麽呢!】
【在不接電話你沒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薑冉讓你氣死了。】
【你怎麽想不通偷偷上山啊,你要上山讓李星楠陪著你啊怎麽著也帶個監護人,偷雞摸狗的,氣人不!】
【接電話接電話接電話大哥如果你還活著你就接電話!】
變成了——
【好了不用接電話了。】
【你沒了。】
【聽哥一句勸,今晚別回來了,你敢回來薑冉敢殺了你。】
周圍的人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們隻是肉眼看上一秒渾身冷酷得好像隨時準備動手的少年,在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後,氣場忽然就變了。
如果他上一秒還是一米八,這一秒像是被直接砍了腿。
他撥薑冉的電話,理所當然地“用戶無法接通”,少年淡色的唇瓣緊抿,不敢想自己是被拉黑了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他又隨便選了個最近通話,撥通了阿桔的電話,電話幾乎是響了一秒就被接起來了,阿桔做賊似的壓著嗓音“喂”了聲,而後無比崩潰:“我草你現在才接電話!”
“她呢?”北皎沒跟他廢話。
電話那頭,阿桔沉默了一會兒,“在生氣,我從來沒見過她這麽生氣……要麽你今天真的別回了,去大頭那苟幾天,否則鬆北滑雪場第一條命案你應該是當事人。”
北皎一點跟他亂扯的心情都沒有,壓低了嗓音:“她不接我電話。”
阿桔:“因為電話摔壞了。”
北皎一愣:“什麽?”
阿桔同情地說:“在她刷到某個視頻不小心看到你,進而發現你今天下午抱走的是紅樹而不是公園板時,摔壞了,稀碎。”
他們從木地板縫隙裏摳手機玻璃碎片摳了得有半個小時——不過這個北皎應該沒興趣知道,所以他沒說。
北皎說:“哦。”
少年平靜地應了一聲。
他完了。
麵無表情地平視前方,他絕望地想。
在一群人莫名其妙的注視中,北皎掛掉電話,隨便把手機往口袋一塞,原地在雪麵坐下,把身後背著的紅樹摘下來,開始穿板。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這裏麵也就大頭比較和北皎說得上話,他背上還背著滑雪板,這會兒匍匐前進湊過來,“這還沒到頂呢,要回去了?”
他說完,低頭“哢哢”扣固定器的人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隻是一眼,大頭便被嚇得往後挪了挪。
護臉與安全盔之間,少年漂亮的眼睛此時此刻顯得六神無主,眼中迅速泛起血紅絲,紅彤彤的一片,是即將要駕崩的情緒邊緣。
“嗯,我要回去了。”
輕聲應了聲,開口時,少年嗓音極其沙啞,“她在等我。”
這話可能是北皎說給自己的聽的。
因為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不確定家裏是不是真的還有人會等他——
手機裏親友全體出動、前所未有的大陣仗嚇到他了,他隱約有預感這次和新疆那次不一樣,不會那麽簡單就結束。
他知道自己做錯了,甚至也沒想好應該怎麽跟薑冉解釋或者道歉,騙人就是不對的。
可是他來不及想那麽多了,這時候他就一個想法,現在立刻馬上,回到她的身邊。
穿好板,他失魂落魄地站起來,看了看山下別墅區的方向,迷霧之中,他努力眯起眼也看不到有薑冉的別墅是哪一棟。
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眨眼的功夫,北皎已經滑出去了——
驚呆的眾人之中有人“我草”了聲,困惑發生了什麽的同時,由衷感慨“好快”。
大頭猶豫了半晌,總覺得北皎走之前狀態不太對,放心不下,於是也摘了背上背著的板開始穿板,準備跟著北皎直到看著他安全下山……
現在爬半拉的山白爬就白爬吧。
反正和這幫人也沒這麽好玩。
……
伴隨著陽光逐漸趨向於落日,原本能照在雪道上的陽光逐漸往另一片區域傾斜,北皎往下滑了一百多米,整個雪道的能見度已經低到可怕。
北皎的速度卻越來越快。
到了後麵前麵濃霧伸手不見五指,他根本就沒帶腦子在滑,滿心滿腦海裏都是今天下午他準備出門,她踩著拖鞋提提踏踏地跟在他身後……
在玄關門前他停下來,扯著護臉湊過去,她親吻他麵頰時,那雙深褐色的瞳眸裏滿滿都是笑意,然後親手替他戴上了頭盔。
她唇角微微輕勾望著他笑,那個笑容裏大概是有覺得他乖乖聽話戴上了頭盔的滿意,畢竟她一直是這樣的……
因為林霜。
她成了一隻驚弓之鳥。
從此把近乎於嚴苛地要求身邊所有的人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他應該答應的。
他本應該是做得最好的那一個。
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像個傻逼似的搞小動作,在她最在乎的事情上瘋狂犯錯,犯錯之後假裝可憐地道歉,下次死不悔改,再繼續犯。
在她看來,他的道歉得多廉價啊?
從新疆的野狼溝,到吉林鬆北雪場不戴頭盔的跳台,最後是今日——
一下子好像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光是腦海中想到薑冉因為極度失望和憤怒摔碎了自己的手機這一幕,就讓北皎感到喘不上氣。
好像濃霧帶走了空氣,山上本應該清新的空氣變得稀薄。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一秒也不能等地要離開這彌天大霧,腳下踩著滑雪板滑的毫無章法,一個刃能放多長就放多長,隻要它能走的足夠快!
他習慣性走刃,在機壓雪道的長時間練習,讓他幾乎忘記了當雪麵足夠厚和鬆軟時,會變得極度凹凸不平——
野雪的危險隱藏於此。
有時候,雪包看似鬆軟不如石頭堅硬傷板,但是在有初始速度的情況下,卻可以在不經意之間直接連人帶板一塊兒顛起來!
北皎感覺到腳下突然鼓起一團時已經來不及了,他一個前刃撞上雪包,極大的雪包送著他板底產生了形變!
腳下一空,他覺得整個人都被拋起來!
北皎是有公園地形飛跳台經驗的,在半空中,他迅速調整了狀態,從失神狀態回過神來,雙腳膝蓋微曲主動彈跳試圖躲過這意外——
然而他這個前刃走的實在太快太長,當他起跳時,整個人幾乎是失控的狀態,落地點隻有道外那一顆顆在黃昏日暮中,如鬼影的樹林!
他本來如果直接撞上去,應該是板頭撞斷,人彈飛回雪道。
然而此時他腦子又亂了,電光火石低頭尋找傷害最小的落點時他的餘光不小心從板頭上帶著小翅膀的BC標誌上一掃而過——
腦海裏突然又出現那日,他在屋子裏收拾東西,女人坐在床邊抱著剛剛拆封的紅樹,往板頭貼這張貼紙的模樣……
帶著驕傲和快樂,是她時隔幾年親自出山,替他贏來的滑雪板和貼紙。
那時候北皎不經意地抬眼,還覺得她笑的真好看啊——
思緒到此斷了。
北皎在來不及多度量時已經做出了選擇。
在空中,他硬是收了腳,倉促地做了個轉體——
於是隻聽見“砰”地一聲巨響,下一秒,除了劈頭蓋臉從樹上被撞落下的白雪,還有他激烈震蕩甚至引起耳鳴的腦袋和劇烈疼痛的肩膀。
上一秒還在馳騁的少年悶哼一聲,猶如斷線的風箏,貼著樹杆於半空掉落!
“啪”地落在樹根雪堆裏,卷起白色雪塵鋪天!
冰涼的白雪兜頭蓋了一身,他有一種自己被活埋的錯覺……
然而冰涼的粉雪並沒有拯救他下一麵全身席卷而來的疼痛——
腦袋嗡嗡,隔著頭盔,他不確定自己的頭有沒有撞出血。
劇烈的疼痛從肩膀上襲來,北皎自認為不是一個矯情的人,但是這一瞬間,他能感覺到冷汗一下子浸透了他的速幹衣。
他痛到幾乎就要暈厥。
直到聽到不遠處傳來大頭的叫聲,和雪板滑過厚重的雪麵發出“沙沙”的巨大響動,黃昏下的空山之中,他的聲音如此響亮。
“這。”
少年聽見自己的聲音微弱而沙啞,如地獄爬出來的厲鬼般絕望。
腳上的滑雪板如千斤墜。
……
薑冉說,滑雪是極限運動,你應該心存敬畏——
敬畏大山,敬畏生命。
這些話,他總覺得聽到耳朵起繭,然後掏掏耳朵懶洋洋地答應下來,總覺得答應她帶上頭盔和護具就萬事大吉,其他的好像從來就沒有往心裏去過……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她心中該有多失望呢?
在北皎陷入昏迷前,他這樣想。
作者有話說:
PS:我客觀地說一下免得誤導,其實去爬山滑封閉雪道這個事怎麽說,沒那麽罪不可赦,挺多人這麽幹的,畢竟雖然沒有護網了但是曾經的雪場雪道相比起真野雪風險幾乎算是很小——
雪場規劃路線內+經常滑的雪場路線熟悉+不可能半路出現大石頭、大窟窿什麽的
上一章程度其實就是普通程度悄咪偷雞摸狗地犯錯,沒到要被流放三年,畢竟阿姐喜歡也是真喜歡,就那麽流放了我個人覺得情緒不足
然後好的,這下真的到了,可以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