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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第151章

  李星楠的朋友圈到底是沒發出去,因為在他就要發出去的前一秒哭到昏厥的狗爬了起來,啞著嗓子說,「不行,還沒到三個月,不能往外說的。

  人類最開始都是沒有信仰的。

  只是突然某日心中有所求了,才開始有了信仰。

  求神告佛,有時候可能只是因為對自己無法掌控的那些事物想要最大可能的儘力而為才產生的行為。

  比如北皎以前就時常因為不夠迷信而與姜冉格格不入。

  事實上如果他們在過年前後這段時間吵架了,一般都是因為狗又犯了什麼年前後不能犯的忌諱因此遭到姜冉的嫌棄。

  而現在這條狗居然主動提起了關於「懷孕前三個月不能多其他人說」的封建迷信。

  李星楠琢磨明白了其中的有道理,放下手機並點評了句:「你這突如其來的迷信,我怎麼覺得還挺浪漫的?」

  北皎沒理他,翻了個身,抱著姜冉的肚子小心翼翼地親了一下。

  眼角還掛著眼淚,這個小嬌嬌的模樣,看得邱年眼漲得很:「汪汪,你老婆是要生了不是要死了,你能別哭了嗎?」

  姜冉用自己的手給他撥掉眼睫毛上掛著搖搖欲墜的水珠。

  其實她大腿被他這麼一個又沉又大坨壓一個小時早就壓麻了,但是這時候她沒說話,

  看著她男人一雙水汪汪的狗眼忽閃忽閃地望著她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很有耐心地「嗯」了聲低下頭去,湊到了他唇邊。

  北皎抬手摸了摸她的臉,小聲地說:「我好期待。」

  姜冉無聲地勾了勾唇,順著他手輕蹭她面頰的力道,側過臉,對視著他的雙眼。

  「我會對你們好的。」他珍重其實地說,「撒謊就吞一千根針。」

  他的手還是挺糙的,這麼多年被她抓著塗護手霜也到底是沒養好,颳得她柔軟的臉有點兒發癢——

  而在這份小心翼翼的觸碰中,姜冉突然也跟著領悟了。

  如果說剛開始她也沒反應過來這位親親到底在哭點什麼淚點能那麼低,那這會兒「期待」兩個字成功地讓她反應過來。

  北皎還在娘胎的時候,父親就沒了,先不討他到底是位怎樣的人,反正如果那時候不是因為月份太大了實在拿不下來,張零零也許根本不會要他。

  母愛和責任這玩意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在張女士的身上,她只當自己利用身上的器官生了個兒子,然後隨便拉扯大……

  姜冉喝著她的姜氏霸總親爹親自於出差時從澳洲扛回來的進口奶粉時,張零零打著麻將,從賭資里抽出一張五塊錢,在家樓下小賣部買五塊錢一包的紅星奶粉。

  好在紅星奶粉國產良心企業,北皎也就這麼安然無恙地長大了。

  五歲,姜冉得到了外公送的第一架斯坦威鋼琴,那時候的北皎正忙著踩著髒兮兮的小板凳把一臉盆的臟衣服往洗衣機里倒;

  七歲,姜冉為了得到一隻小貓掛在姜懷民的脖子上盪鞦韆喊「爹地啊給我買我要小貓咪」,北皎站在家門口為一百六十二塊五的學雜費猶豫到天黑也不敢進門;

  八歲,姜冉有了自己的銀行賬戶,新年得來的利是全部存進去,有了人生第一筆五位數的存款,北皎一個寒假寫了十份寒假作業,得來了人生的第一筆一百塊錢;

  十一歲,姜冉穿著一天一換乾淨整潔的校服爬上邁巴赫的後座,扯著姜懷民的衣袖強行關上他的筆記本電腦跟他說今日學校發生的瑣碎事,北皎端著裝著晚飯的菜缸面無表情地穿過烏煙瘴氣的棋牌室在某張桌子旁邊找到奮戰一天的張零零;

  十四歲,坐在飛往加拿大的飛機頭等艙,望著腳下遠去的故土姜冉流著眼淚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凄楚的小可憐,北皎蹲在街邊,仰頭看著頭頂上飛過天際的飛機,心想應該攢錢去弄一架二手單車騎一騎……

  人生來本來就不在同一起跑線,可是老天爺沒說曾經看著彷彿天下與地下的人就永遠不會有交集——

  只是在他們相遇的那一天,淋過雨的人會拚命地高高舉起手中所執的傘,盡所有的可能,為想守護的人遮風擋雨。

  這一刻,姜冉的喉嚨酸澀。

  突然毫不懷疑,她的寶寶會帶著世界上最美好的祝福和期待來到這個世界上——

  它還沒出生呢,她就可以肯定,它上輩子必定是拯救了銀河系。

  ……

  六月,伴隨著廣州天氣逐漸炎熱,穿的衣服越發單薄,三個月過去的時候,姜冉的肚子已經勉強看的出一點點微微隆起的痕迹。

  這讓她非常焦慮。

  三個月小崽子才多大點兒,拳頭那麼大有沒有?

  怎麼她肚子還能全面隆起了呢?

  腰也粗了,去年夏天的褲子一條都穿不上!

  救命!

  北皎試圖以醫學生的官方身份跟她說明關於人類自我保護機制,在母體受孕的時候為了保護後代子宮就是會自我調節積累脂肪增厚blabla……

  說了一大堆,姜冉就聽見了「積累脂肪」四個字,坐在副駕駛抓著安全帶,她面色蒼白很是難看:「所以到時候能不能剖啊,加點錢讓醫生把肚子上多出來的脂肪一塊兒給我割掉?」

  「理論上醫生不會做這種多餘的舉動。」

  「……」

  姜冉轉過頭看男人一臉冷酷,氣不打一出來,順手抄過扔副駕駛給她墊腰的靠枕砸他,「你就是站著講話不腰疼!要把衣櫃里所有的褲子全部扔掉的人又不是你!」

  北皎順手接過抱枕給她塞腰后墊著了,目光淡定地掃過她一張臉因為發脾氣白里透著精神氣十足的紅潤,最後定格在她確實是稍微圓潤了點兒的下巴上幾秒……

  十分滿意。

  「圓點兒有什麼不好,你現在看上去最多二十歲出頭?」北皎見她坐穩了不再作妖,才發動了車,聲音平靜地說,「回家把你高中校服掏出來穿穿,大馬路上說不定有人管你叫同學。」

  「……」

  想想單崇家那位,明明和姜冉差不多大,就是佔盡了圓臉的便宜,和單崇並肩走出去,都顯得她老公極其變態,熱愛老牛吃嫩草。

  姜冉被說服了。

  立刻拉下副駕駛的遮陽板,抽開遮陽板上的小鏡子驗收北皎說的話是真是假。

  ……可能臉上的肉是長了一點兒,她總覺得好像本來就不太看得出的法令紋確實幾乎已經在她臉上消失。

  她「啪」地一下關上鏡子,面無表情地宣布,「勉強算你會說話。」

  北皎輕笑一聲。

  這一天是周末,他們回姜家老宅吃飯,到家的時候姜懷民正哼著小曲兒給院子里新種下的繡球花澆水,一抬頭見著緩緩駛入的賓士suv。

  只見女婿穩穩地將車倒入車庫,停了車,然後從駕駛座下來打開了副駕駛的門,跟裡面的人伸手:「慢點,爸在給花澆水,地上滑。」

  姜懷民等了十幾秒,才看見一隻白嫩的手做作又矯情地搭上了大手的掌心——

  他那在冬奧會上把滑雪板掄得像是準備把雪板當菜刀,淦死所有對手的女兒,如同林黛玉一般慢吞吞地從車上穩步走了下來。

  姜懷民嘆了口氣,其中無語甚至大過對女婿的細微貼心的滿意:「至於嗎,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豆腐做的那麼精貴。」

  中年男子無語的碎碎念中,他猝不及防又對視上剛換上春夏裝的女兒,講話聲突然停頓了下。

  「不好聽的話不要講。」姜冉警告。

  「你好似變胖了。」姜懷民說,「結婚再拿了奧運冠軍之後,你的放肆人生的不可控性從體重開始?」

  姜冉看了看四周,實在沒有什麼東西能順手抓起來砸的。

  於是氣的跺了跺腳。

  姜懷民很少能在口頭上佔便宜,眼下見自己居然單槍匹馬贏過一回,立刻樂得合不攏嘴,「看來今晚的花膠雞湯給阿皎食啦,你好似已經夠補!」

  這會兒姜冉正被北皎扶著上台階,聞言小夫妻二人雙雙轉過身,姜冉拚命用手掐她男人的腰,北皎才一臉無奈開口:「爸,我才哄好。」

  「胖了就胖了嘛,你哄她做什麼?」姜懷民說,「做男人不可以那麼沒有原則!」

  「是,你有原則,」姜冉揚了揚下巴,「我是不稀罕花膠雞湯,早喝膩味了,晚上你最好別求我喝哪怕一口!」

  「天打雷劈哦不孝女,天塌下來我求你喝湯,夢裡什麼都有!」

  姜懷民直接舉起手中的水管瞎呲,要不是北皎及時攬著姜冉的腰給她半推半抱塞進門,那水管的水保管呲她一臉——

  然而水花四濺,撲了個空。

  陽光燦爛的午後,水霧最終也只是在花園上方留下一道小小的彩虹。

  姜懷民關了水管,隨意在衣服上擦擦手,看著彩虹,心情很好,總覺得今日說不定有好事發生。

  ……

  晚飯時,一張餐桌旁邊坐了四個人。

  姜冉,北皎,姜懷民還有張零零,負責做飯的住家保姆端上一鍋砂鍋花膠雞后,又端上一盆避風塘蟹。

  王媽笑眯眯地把大閘蟹往姜冉面前推:「冉冉多吃一些,這是今年最後一岔螃蟹,再往後螃蟹就瘦了不好吃了!」

  姜冉沒動筷子,王媽聽見了下午父女在門外的爭吵,以為她是怕胖,臉上笑的更好了:「不要聽姜先生開玩笑啦,你一點不胖的,而且吃一點螃蟹是海鮮,蛋白質不會胖——」

  「不是,王媽媽,螃蟹寒涼,吃不了的。」姜冉給北皎夾了一塊螃蟹,放他碗里才說,「我一會兒喝湯。」

  王媽剛想再勸,食物都有溫性,要什麼都進用一些才能達到均衡,又不是身體特殊時期,有什麼不能——

  咦。

  王媽突然停頓了下,看看姜冉,又看看她的肚子。

  然後突然恍然。

  「哎呀!」王媽捏了捏手上的抹布,「哎呀,你看……?冉冉,喝湯好,喝湯好!你等會啊,王媽去給你拿個碗盛湯!」

  她說著,飛快轉身,一臉高興往廚房走。

  」幹什麼咯,突然喜氣洋洋?」姜懷民二丈摸不著頭腦,「不吃螃蟹是什麼新型作妖模式?往年大閘蟹下來頭一岔你一個人吃四隻大閘蟹忘記了,什麼時候那麼養生——」

  「懷孕的時候。」

  「……」

  姜懷民原本還在「滋滋」美得冒泡地用小酒杯嗦他的茅台。

  此時一口酒吐回酒杯,在旁邊張零零都震驚地放下碗筷看過來的沉默中,他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條件反射地問了句「什麼」。

  停頓了下,又重複疑問,「你說什麼?」

  姜冉扯著自己柔軟的裙子,往後拽了拽,然後驕傲地挺直腰桿,給桌邊的所有人秀了下自己凸起的小腹:「懷孕啊懷孕!看到沒!你外孫崽三個月啦!」

  北皎拍開她的手,嘟囔了聲「斯文點」,面無表情地給她整理好裙子。

  姜冉翻了他一個白眼。

  姜懷民還是不敢相信親耳聽見的:「你說什麼,姜冉,你懷孕了——真的假的,你不要同老爸開這個玩笑——」

  姜冉:「……」

  姜冉指著北皎,對親爹說:「兩個月前他已經干過哭到天塌這種事了,不要告訴我你又要上演一遍,我耐心已經沒有那麼好又哄一遍。」

  姜懷民扔了碗筷,繞到姜冉那邊,勾著腦袋看看姜冉的肚子——

  雖然還沒有他肚子五分之一那麼大……

  但是——

  但是。

  姜懷民搓了搓手,「哎呀」了一聲,又忍不住再看看女兒圓潤的臉蛋,雙眼一紅,又「哎呀」了一聲。

  姜冉也想跟著「哎呀」,頭疼的要死,「你們就不能有誰給我笑一個,怎麼第一反應都是哭啊?中國男人的血性呢,當代懦弱男子扎堆我周圍?怎麼動不動就哭到底都是什麼毛病——」

  「你懂個屁!我當年把你從護主手上抱過來的事後你才那麼一點點兒!」姜懷民筆畫了個西瓜那麼大的手勢,「轉眼那麼多年,你自己也要為人母啦!」

  他說著摸了把眼睛,「可是在老爸眼裡,你好像還是記憶中那麼一小點兒,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你拉扯大的那麼一小點兒——」

  年近五十的中年男子說著,直接背過身去。

  那壯士到有點兒肥厚的背猶如一座小山,背對著他的親女。

  真情實感落下兩滴兩眼,姜懷民用力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調整了下呼吸,飛快地說:「我去給你媽上柱香,然後給你打電話聯繫家庭醫生,外面的醫院查的哪有自己家醫院精細……」

  他碎碎念地說著,往樓上走。

  飯也不吃了。

  這頓飯突然因為姜冉的官宣而被迫中斷。

  桌邊還剩張零零與姜冉、北皎二人,空氣一下子安靜下來,張零零愣了愣,半晌才勉強地笑了笑,拿過旁邊的空酒杯,給自己倒了小半杯酒。

  「好事,冉冉。」她隔著桌子,舉起酒杯,「張姨也恭喜你——」

  姜冉歪了歪頭。

  目光在自家老公那張冷漠俊臉上輕描淡寫地掠過。

  她收回目光,轉向張零零,沖她笑了笑,「不該先恭喜阿皎么?阿皎也要做爸爸了呀?」

  她聲音帶著彷彿無惡意的笑,尾音微微上翹,像是帶著小鉤子。

  臉上的笑容一下子變得有點僵硬,張零零舉著酒杯,眨眨眼,一雙眼遲鈍又彷彿是故意地慢吞吞看向了她的兒子,目光落在那張木然的臉上,好像這時候才注意到他這個人的存在。

  唇張了又合上,一時間,她居然啞口無言——

  桌邊再次陷入死寂。

  王媽乾脆躲在廚房不敢再出來,她一向不太喜歡這位「太太」,認為她只是好看,其他的均配不上所謂豪門……

  但是她到底只是保姆,也不太敢發表對主家的意見。

  有些話,還得姜冉來,天降正義。

  此時,張零零不說話,也沒人逼她。

  當然主要是壓根不太有人在意她要不要講話。

  姜冉臉上的笑容甚至從頭至尾沒有變過。

  「阿皎也很期待的。」

  輕飄飄的聲音中,她拉過北皎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再過幾個月,就要有真正同他血脈相連的親人降臨在這個世界上,從那一天起,他將正式地有一個家,他會拼了命保護好我和寶寶。」

  她可能很合適去當惡毒女配,畢竟她說著「真正同他血脈相連的親人」,看著張零零面色逐漸發白,她內心毫無波瀾——

  她當然相信,生而為人,此時此刻的張零零自然是有說不清的愧疚與羞愧,或許還多多少少有一些後悔……

  可是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沒有人會因為一個人惡了一輩子瞬間的懺悔便原諒她帶來過的所有傷害。

  就跟某位著名的台灣主持人說過的一樣,過往的傷害從來不會伴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平淡,那不是原諒,那是算了。

  此時此刻,姜冉對於隔桌同樣紅著眼望著這邊的女人視若無睹,她只是轉過頭,扯了扯全程像是啞巴似的年輕男人的衣袖——

  「嗯?」

  肩伴隨著她拉扯搖晃,北皎此時彷彿有了靈魂。

  轉過頭望著女人烏潤的深褐色瞳眸,他對她微微一笑,「嗯?」

  姜冉撅嘴:「『嗯『什麼『嗯『,問你對不對嘛?」

  北皎怎麼可能說不對呢?

  這種理所當然在期盼的事情,他從五歲起,盼至今日。

  不知道從哪日起,老天爺聽見了他的祈禱,看見了他的努力——

  他擁有了真正的家,擁有了真正要保護的人,從今往後,他守護他的家人,也可以安心地在某一時刻縮在他的家人身後,當他的當代懦弱男子……

  他這一輩子確實未曾做過什麼壞事,稱得上是一個好人。

  那麼所謂天道輪迴,好人好報,就該是這樣的結局,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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