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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章 故鄉

  「什麼打塘?」李叔問。


  李默父母說的是曹鎮方言,按照中國方言劃分,是江淮話,接近普通話,但不是普通話。若是說得快,外地人也不容易能聽得懂。


  李叔與李默一家人經常打交道,對這種方言也不陌生了。


  李默解釋了何謂打塘。


  「我去看一看,」李叔與秦叔也產生了興趣。


  「你們先將劉嬸與宋嬸送到渡口吧。」李默說。


  今天動身比較早,現在才是下午時分,不過渡了曹河后,劉嬸與宋嬸還有好一段路要走,況且一年到頭的,她們也想早一點回家。


  秦叔將她們送走了,但李庄門前就是馬路,送上街很快的。


  李默揣了一包煙。


  他不吸煙,但遇到了人,必須得散煙,也不知道這個習慣是從哪裡傳來的……反正煙草局的領導對這種習慣肯定是歡天喜地。


  李廣龍家承包的大溝就是柳葉圩排水主溝。


  這條溝幾乎貫穿了大半個柳葉圩,中間有一些塘埂與橋,塘埂不是死塘埂,下面放了水泥管道,這樣便將這條排水主溝隔成了一段一段的。有的溝段被承包了,有的溝段還沒有人承包。


  李庄後面這條溝屬於其中的一個分岔,南面到李庄的後面,北面是陳村到李潭村的大路,溝段這一截除了溝埂外,還有一個石橋,形成一個斜斜的往上翹的反「F」形狀。若是包括兩個分岔,合在一起總長度大約在七百來米,近二十畝的水域面積。


  李廣龍家承包這段大溝,還是李默提議的。


  對於宗族,李默老爸是很熱心的,李潭村建設祠堂,曬譜,划龍舟,舞龍燈等活動,李廣平立馬會拿出份子錢。


  然而李默很冷陌。


  因為在李默前世生涯里,與李潭村有的人打過交道,人家是「大村子」的人,根本不認識你,甚至還打你的主意。


  即便李廣平時常跑到李潭村,真正與李廣平來往的不過李廣龍等少數幾個人。


  對於這樣的宗族,李默必然沒有認同感了。


  但對李廣龍一家,李默還是感到很親切的。


  所以提出了這個提議。


  柳葉圩臨近長江,即便是圩內的溝塘,也多與北方不一樣,往往一條不起眼的小溝,也能達到好幾米深。還有以前幾十年,中國缺少化肥,於是國家鼓勵老百姓將溝塘里的淤泥用一些工具與船,撈上來,覆在田上,用來肥田。


  至於效果如何,李默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有一條他還是記得很清楚。比如單晚(單季梗稻),在他小時候,一畝地能收七八百斤,就算是好收成了,這是大畝子,折成標準畝只有五百幾十斤。可是後來,單晚每畝好的,能接近兩千斤,普通的也能達到一千多斤。有種子的因素,還有一點,那就是淤泥永遠干不過化肥。


  這些溝塘在不斷地撈泥下,越來越深,就像後面這條大溝,別看它最寬處只有三十來米,但最深處能達到七八米深,敢情能與沙角海的內海深度相媲美了。


  此外,這時候養魚沒有什麼技術,也就是將魚苗買來,往塘里一扔就好了,不知道置放增氧機,也不知道用魚飼料,魚的稠密度不大,所以大溝里長滿了許多水草。


  但往後去,許多農民種起了棉花,棉花與水稻不同,水稻離不開水,因此田泥一直能保持一種粘稠狀態。可是棉花大多數必須將水排掉,夏天經過高溫蒸發,田壟酥軟,一場大雨,或一次灌溉,便能將許多泥土隨著水流捲入各個溝塘。


  別看李默家門口的池塘不大,這時候深的地方還能接近兩米深。然而到了新世紀后,隨著棉田的泥土注入,又沒有人撈淤泥,於是各個溝塘越來越淺。像李默家門口的池塘,除了近半人深的淤泥外,真正的水深不到一米了。後面大溝也是如此,最南面的分岔,也就是李庄後面的岔溝整個淤平,主溝也沒有多深了。


  所以許多不懂的人攻擊三峽……


  若是沒有三峽,這是一種很不好的趨勢。


  這些溝塘越來越淺,意味著雨季蓄水量也越來越少,那麼避免內澇,只好向外河排泄。


  但是沒有三峽的蓄水,雨季時長江水位線暴漲,長江各條支流的水閘必然關閉,支流的水不準對長江排,上面會不會同意各個圩區將圩內的水向外河排?

  淹吧!


  三峽沒有動工,溝塘也沒有嚴重積淤,但因為水土的嚴重破壞,從今年起,整個九十年代,洪水都在無情的懲罰著中國。


  但現在的大溝,無疑是最適合養魚的。


  在李默建議下,李廣平前年年底將這條大溝承包下來,承包期一共是六年。而且李默又替他家買來一些養魚的書籍,同時建議每兩年打一次塘,這樣魚能養得更大一點,也更好賣一點。


  包了塘,就要派人來看塘,雖然柳葉圩現在情況好得多了,可是偷雞摸狗的情況還是有,若是沒有人看塘,也會有人偷魚。


  正好兩家關係也很近,有時候李廣龍偶爾也會來李默家,與李廣平喝上兩杯。


  到了打塘的時間,李廣平也去幫忙。


  李默兩個弟弟調皮搗蛋,跟著去看熱鬧。


  這條大溝快要抽幹了,魚一起涌到北面的岔溝里……因為北面的岔溝水最深也最寬闊,至於南面這條岔溝雖然長,可又淺又窄,李庄人將它稱為鷹頭,實際大溝的主溝就是北面這條岔溝,南邊的是溝梢子。


  李庄兩個小婦女帶著幾個半大的孩子下了「鷹頭」,這也是曹鎮的一個習慣,一般主家將塘抽干后,將魚捉上來,再用鐵鍬將淤泥劃一下,因為淤泥里還有一些鯉魚、鯽魚與黑魚,若是運氣好,還能划拉出來幾隻甲魚。


  划拉一遍后,餘下的就不管了,這時周邊鄉親也會下來湊熱鬧,雖然划拉一遍,還有一些坑坑宕宕的,裡面也能摸出來一些小鯽魚,與其他小雜魚,若是運氣再好一點,說不定能撿漏,摸上來一兩條大魚。


  李默老爸不在這裡,李默還要往前走,必須繞過石橋,再向東,才是今天的「主戰場」。


  這一兜就是一里來路。


  但也不算太遠。


  遠遠地就看到十幾個人站在溝埂上,有的是李廣龍的家人,還有幾個是魚販子。


  九月也在。


  她打老遠就喊道:「哥哥。」


  「小心,別摔著。」李默連忙喊道。


  但李默老爸無所謂,溝抽幹了,真掉下去,大不了帶回家換一套衣服,養孩子,那能嬌慣著……


  還有小三小四。


  90年農曆有一個閏五月,因此91年的春節來得比較晚。


  今天已經到了六九的末尾,五九六九沿河看柳,指柳樹已經正式發芽,七九河開,八九燕來。相對於中原地區,曹鎮的春天無疑來得更早一點,不用七九,六九河就開了,看不到任何冰凍。


  冷還是有點冷的,不過跑來跑去,又是下午時分,也就不冷了。


  看著李廣龍一家在捉魚,李默兩個弟弟直接脫掉鞋子,捲起褲角,跑下去幫忙。


  李廣平也不反對,他反而認為兩個兒子跟在大哥後面慣著,讓他們吃點苦頭是好事情。


  李廣龍家的兒子更多,五個兒子,大兒子成家了,不過全部一起來了,同樣一起下去在捉魚,有的穿著長筒膠鞋,有的與李默兩個弟弟一樣,直接赤著腳。


  李默抱著九月,九月說:「哥哥,我老遠老遠就看到你大車車。」


  「九月眼睛好使。」


  李默走近。


  還有一灘水沒有抽干盡,裡面有許多魚在跳動,多是常見的淡水魚,白鰱,胖頭(花鰱、鱅魚),青鯤(青魚),白鯤(草魚),鯉魚,鯽魚,小參魚,還有少數鯿魚,李默還從魚桶里看到幾條大黃鱔,一些大蝦子與昂公魚。


  看樣子收穫不小。


  李默打呼了幾聲。


  李廣龍在大溝下面大聲說:「小默子,你有了出息,也不能忘記回家啊。」


  李默也不解釋,只是嘿然一笑。


  他又扭頭看著遠方,近處是一塊塊油菜田與小麥田。


  這裡是圩心(圩心,一般圩區為了防止被淹,最早的村莊都在高處或圩埂邊上,所以圩心包含了另一層意思,是指離村莊遠比較偏靜的所在),只有農田,沒有其他。


  南邊就是他出資興修的縱貫全圩的馬路,眼下車子還是比較少,多是那種老式的機動三輪車,偶爾才會看到一輛卡車或客運汽車經過。至於轎車,沒有上面領導下來,幾乎是看不到了。


  但在離各個村莊近的地方,能看到許多蔬菜大棚。


  因為電視代購風波,李默心中多少憋著一口氣,當時修的雖是縱貫全圩的馬路,沒有修路路通,但就是這樣,與蔬菜大棚合在一起,也給柳葉圩帶來了巨大的變化。


  於是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樓房。


  包括李庄,除了李大富家沒有過兒子外,餘下的幾戶人家也修建了樓房。


  李默整整將這個時間提前了十年,然後出現了兩種情況,一是欠債,雖然蔬菜大棚替大家帶來了許多額外的收入,可是大夥手中的積累太少了。在八十年代初,大多數與李廣平家一樣,幾乎是一無所有的。雖然掙了一些錢,但平時婚嫁喪娶,生老病死,都需要花不少錢。掙得越多,花的越多,就像李廣平一家,一年行情往費,就得好幾萬塊錢。當然,平常人家不可能花費這麼多了,但也要花一兩千塊錢。


  所以大多數人家蓋了樓房后,都會欠下一些債務。


  二是更加拚命,如今在農村蓋一棟樓房,仍不比在城裡買房子花費更少,那麼為了掙錢,只好拚命地多種大棚蔬菜,甚至像李義家一家,讓兒子外出打工,來獲取更多的額外收入。


  於是大棚蔬菜面積越來越多,以至臨近各村莊的周邊,都是一片片塑料薄膜在閃著光芒。


  李默對家鄉的支持力度不夠,不過也算是支持了,至少讓大夥緩了近十年時間。若是沒有他,像李默前世,在九十年代十年時間內,柳葉圩的農民是為建設一棟小樓房在努力著。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潮流又變了,想要兒子能娶到老婆,必須在各城鎮買房子……若是沒有良好的副業,以農民的收入,想在各城鎮買房子,那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於是一個個在外面想辦法,外面的錢也不是好掙的……某種程度上,人們越來越勢利,但在這個勢利的背後,是大環境推動的結果。看似生活條件越來越好,可實際上,也確實活得越來越累。


  李叔在脫西服鞋子,李默奇怪地問:「李叔,你要做什麼?」


  「下去幫忙。」


  「冷啊。」


  「老闆,冷什麼,我以前在東北當兵,那才叫冷。」


  李默懂了,都閑得蛋痛,特別是李叔,恐怕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場面,想湊一個熱鬧。


  李叔將褲角高高地捲起,眼下淤泥不多,大多數地方只有薄薄的一層,但溝下面還有許多積水……不過就是捲起褲角,身上也會被濺到污漬,可誰會在乎呢。


  李叔跑到下面捉魚了,一邊捉魚,一邊還與李廣平、李廣龍說著話。


  一會,秦叔找了過來,也跑下去了……


  「哥,唱歌唱歌。」九月在岸上被李默牽著手說。


  兩部電影陸續下映。


  《鐵道員》海外票房近三千萬美元,國內賣出一百多個拷貝,《時間旅行者的妻子》海外票房達到了近八千萬美元,國內賣出了近三百個拷貝,若是論國內的拷貝,還是沒有拼過《媽媽再愛我一次》,但也引起了足夠的轟動。


  90年的金雞獎最大贏家是《開國大典》、《紅樓夢》、《庭院深深》,因為時間來不及,李默兩部電影沒有入圍,不過明年還有資格競爭,但李默不感興趣了。


  90年的百花獎最大贏家還是《開國大典》、《紅樓夢》、《庭院深深》,另外《本命年》《巍巍崑崙》也獲得了最佳故事片。好吧,《開國大典》是紅色電影,人家能獲勝不是意外。《紅樓夢》是中國四大名著最高雅的一部小說,獲勝也不是意外。那麼根據瓊瑤改編的電影《庭院深深》是什麼東東?

  據宋海軍的說法是,雖然《鐵道員》反響不錯,因為裡面有鬼,所以全部落選。


  現在中國也沒有網路,各個媒體幾乎是完全替國家各個機器服務的,淘汰也就淘汰了,不會有人替李默叫冤的。


  不過有的媒體還是很含蓄地報道了李默兩部電影的海外票房,畢竟它們與《紅高梁》靠埋汰中國等獲獎電影不一樣,它們都是反應了中國的正能量電影,創造了高票房,是替國爭光。


  其實若是想得更深一點,它們不但是替國爭光……李默也沒有那想法,還讓外國人能更了解中國,而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個封閉國度。


  不但電影,李默的碧絲其實等於變向地輸出了中國文化。


  對科技研發的支持,更是發揮著無可估量的作用。


  雖然中國體量太大,李默一個人不可能將這棟房子蓋好了,然而以他現在的資產,遠不是一個「螺絲釘」,至少能起到一根重要的樑柱作用。


  觀眾們不會太注意它們有沒有獲獎,多是覺得電影比較好看,還有裡面幾首歌曲比較好聽。在香江哪邊,一曲《海闊天空》也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李默刻意將這首歌曲交給了黃家駒。其實沒有這首歌,黃家駒也創作了許多優秀的歌曲,例如《大地》、《光輝歲月》,然而李默還是覺得心中過意不去,不但將這首歌曲無償交給了黃家駒,還用了一個請字,另外還授予了他改編的權利。


  黃家駒先是莫名其妙,不過看到歌曲后,立馬喜歡上了它。反正李默錢多,也不在乎這點版權費,於是黃家駒真的做了一些細微的改編,將它拿出來演唱。


  有的人將兩人的演唱拿出來比較,認為黃家駒唱的更好一點,當然,也沒有人看不起李默,李默跨了那麼多行業,在每一個行業都有傑出的表現,一般人能做得到嗎?

  但在華人區外,相關的唱片與磁帶就不大好賣了,到是其中的純配樂唱片與磁帶賣出不少。這幾首歌在國內也引起了一些音樂人的注意,不是海闊天空,那一聽就知道是李默仿照港味所創作出來的音樂。真正引起人注意的是另一支插曲,中國風的《卷珠簾》,這首歌無疑替許多音樂人打開了一扇明亮的天窗,讓他們看到了窗外更多美麗的景色。


  這是內行人的看法,外行人只覺得好聽了。磁帶賣得也很火……但全是來自各個盜版廠家生產的盜版磁帶。


  李默唱了兩首歌。


  周邊的幾個魚販子看到他態度溫和,於是也湊過來說話。


  多是附近幾個村子的人,然而李默一個都不認識。


  李默心中想,不是家鄉,快要成了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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