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外婆
只是小手術,但在農村只要沾到手術二字,那就是超級大事了。許多親戚與同村的鄉親們送來許多慰問的禮物,手頭寬裕一點的一包紅糖,據說紅糖對傷口有恢復作用……還有一袋麥乳精,搭配一些其他禮物。
手頭緊張的,則送二十個雞蛋。
塘灣四個小村子家家戶戶都送了,可能有人不情願吧,但害怕別人說閑話,至少沒有李默,你現在就不能種植大棚蔬菜,只好也送了。
李默也正好,用這個理由來逃課。不然真的不大好說,畢竟又大了一歲,棉襖棉褲現在也合身了,再不上學則說不過去。
當然,呆在家裡面寫東西之餘,他還是抽空自學了一番,雖然呂校長剖解了,但如果成績掉得太多,還會挨上板條炒肉絲,李默也不能讓成績掉下去。別看小學,它確實是在打基礎的。基礎牢固,再加上自己前世還能記起來的一些知識,那麼到了初中后,成績依然會在學校名列前茅,儘管可能是重點中學。
這一年李默的成績確實沒有讓李廣平失望,李廣平不失望了,學校老師更不會失望。
年關將近,李默來到自家蔬菜大棚觀看。
李大友說:「小默,你認了乾娘,也不過去拜年。」
李廣平說:「他們在石頭城,太遠。」
能拜年,但不一定非得要拜年,那怕是舅舅,就像李默今年不打算拜一家親戚的年,將時間節餘出來。
至於石頭城的乾爹乾娘,也不僅是太遠,主要是現在家裡條件依然比較差,可能在農村算是漸漸好起來的人家,但離樂家還是差得太遠。
乾爹乾娘是好心,送手錶送收音機,但李默不習慣,也十分地不自在。
這一點他的乾爹基本猜中了,在氣節上,李默達不到朱自清的高度,但略有那麼一點味道。什麼味道呢,就是我能給你好處,給你恩惠,但你千萬不能給我好處給我恩惠,我落難了,都不需要人來同情!
這不是較真嗎?
還真有點較真與犯傻,否則以李默的才幹智慧勤勞,他前世也不會過得那麼苦逼。重生以來,要稍稍好一點,不過總體上「骨氣」不減當年,這股傻勁涔入到李家血脈里了。李廣平是如此,李默爺爺也是如此,當年他餓得受不了,只想帶著妻子與兩個孩子往干省逃,其實求一下親戚,當然那時候親戚也不可能給予多少幫助,但稍稍救濟一下,將元氣吊住,也不會餓死。
乾娘對他的好處李默是記住的,也不是不去看,而是想好起來以後再去看……不是同類的人,如果知道李默的想法,能活活氣得咽死。
「廣平,今年與去年不同啊,這麼多蔬菜呢。」
與李廣平父子相比,李大友正好成了與李家性格相反的人物。
前段時間,李大友時常跑來問,李默也淡淡答了幾句。
李默一下田,李大友就將李默拖到他家大棚前,再反覆地問。李默無奈,只好隨便說了幾句,立即回家。
李大友的老婆秀嬸十分不開心,說李默如何傲氣,如何地不認鄉親,被李實布老婆頂了一句:「人家有沒有欠你家的,人家要不要學習?」
都說得那麼清楚了,我要學習!
整個塘灣村幾十戶人家全部種了大棚蔬菜,個個天天跑上門來問,李默還要不要學習與寫東西了?
但能說李大友多壞嗎?
實際再好的人也生過歹心,再壞的人也生過善念。因此佛家說,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天使,一隻魔鬼。
不能將人物臉譜化。
李大友更不能算是壞人,只能說他是一個自私的人,我種了大棚蔬菜,並且投入了這麼多錢下去,不能出意外。
至於會不會影響到李默,不是我家的兒子,管他!但不是有心想坑害李默的學習,不是種植大棚蔬菜,他也不會打擾李默的學習。
眼下還是這個道理。
大棚蔬菜收入一是產量,產量最重要的便是種植技術,二是銷路,真擔心哪。至於李默到石頭城有什麼難度或者有什麼考慮,他是不想的。
就是想明白了,也認為李默想法是白痴,人活一世,能不求人嗎?人家是石頭城的領導,求人家有什麼可恥的?況且還認了乾親。
李默也不氣,他淡淡說了一句:「阿姨,你放心吧,這是蔬菜,家家戶戶必須要吃的,我也讓公社領導安排人去其他大城市洽談,不會賣不掉,若是賣不掉或者對方壓價,到時候我再出面不遲。而且阿姨,你想一想,我也要快小考了。考得好,能上市中縣中,考得不好只能上鎮中或公社的中學。一個好的學校對我會有何幫助?」
言外之意也就是李實布老婆的那句話,我要學習,我沒有欠你。當真為了你家多掙上幾百塊錢,耽擱我一生?
只是李默說得極其委婉。
李大友悻悻地不說話。
李默也無所謂,鬧也就鬧在這一年,明年他走了,找誰去!
春節到來,李默沒有出去拜年。
小考確實快到來了,李廣平夫婦也不讓他外出耽擱「學習」。
但大年初一,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小客人。
姑夫家的小表妹帶著禮物來拜年,她還小,與小妹一般大,過年虛歲才七歲,而且姑夫家離李默家比李默家離舅舅家更遠。
李母心痛地一把將她摟在懷裡,不停地詛咒姑夫的狠心。
怎麼說呢,李廣平夫妻兩心地都好,就是不會說話,有時候說得好還好,說得不好,特別地不中聽。
李默在邊上說道:「媽,有時候想想外婆真偉大。」
說外婆好了,李母開心了。
「她對我與小美比奶奶對我們還要好。」
外婆對李默兄妹還是不錯的,有時候硬塞錢給李默。李默哪裡肯要,舅舅家一樣,十分地困難,外婆能有多少錢。於是外婆以後便換了方式,買來許多零食,給李默兄妹吃。
後來舅舅家養的牛打架,她跑去拉,被牛帶到塘里,大冬天的,人從塘里爬上來,生了重病,不久去世。
李默奶奶也是如此,父親蓋房子之前,挑了許多泥巴,將地基填得高高的。地基前面還有一片空地,夏天曬了稻穀。半夜裡狗在叫,哪幾年風氣很不好。包括農用電線,一到冬天時,時常被人偷個凈光。派出所來查,最後查了出來,在前面甘村抓了十幾個小青年,偷雞摸狗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這個偷雞摸狗包括真的偷雞摸狗,以及偷菜、偷稻穀,後來偷棉花。
奶奶就爬起來看,半夜裡,頭腦還不大清醒,一下子跌到地基下面。老了,骨頭就脆了,結果摔斷了骨頭,想接都接不上,癱在床上兩年多後去世。
實際上,最苦的就是他們這一代人,什麼好日子都沒有享受過。
所以這兩年他拜舅舅家的年,將蛋葉蛋撿給外婆吃,不僅是懂事,也是真情流露。
但說外婆對李默比奶奶對李默好,那是不可能的。可以說奶奶是李默前世灰濛濛的青少年時代唯一的光亮,外婆也比不上的。
這話外就有音了。
李廣平低著頭不作聲。
李母拿起筷子就要抽李默。
「大過年的,不能打,一打那就不吉利了。前年舅舅就是過年打小四表哥的,結果成績更差,不久休學。媽,你想不想我休學。」李默嘴就像開機關槍一般,噼里啪啦說完。
李母有點迷信,嚇得將筷子放在空中不動彈。
「媽,姑姑死了,我家日子也越來越好,你作為舅母,也等於是半個媽媽,要多給一點壓歲錢。」
「還用你說。」
李母抽出十塊錢壓歲錢,這可是大大大錢,可憐李默的壓歲數只有兩毛錢呢。
小表妹知道十塊錢的珍貴,很小心很快樂地將它裝在小口袋裡,奶奶充滿皺紋的臉上也難得露出一絲笑容。
這樣不是很好嗎?李默心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