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車內談心

  第89章 車內談心

    沉色凝重的視線直指這處。


    李宴接不住他的視線,她原以為這小世子不過有些閔懷人的心思,卻從他的視線裏瞧出無盡的蒼涼和悲憐,重傷在床,也顧不得自身安危,這樣髒亂的街城,他竟都還要親至一趟。


    “走,會會他。”


    李宴上了崔世子的馬車。


    崔廷衍病的很是嚴重。


    李宴直勾勾的視線在他麵上挪不開眼。


    片刻功夫,他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隻望的李宴頻頻蹙眉。


    待他緩過氣來,倚靠在毛氈上,李宴才吐出一句話來。


    “聽聞世子爺遭遇箭傷,似是不曾見好,西城災禍嚴重,何苦親至一遭?”


    崔廷衍全身無有多少力氣,半靠著,廢著力才將按在嘴上的巾帕挪開,麵上的悲涼一道接著一道,接不上她的話。


    “個人安危,及不上民生休養一厘,西城受災,士大夫之族焉能坐視不管。”


    李宴被他一句話說靜了。


    他表現出的大義,比她預想的還要深厚。


    果不愧是後世襲承公府的當家人。


    小世子這般年紀上,卻也懂得什麽叫民生休養和個人之分的區別。


    “世子大義,依你看,現下西城救災,該如何救治?”


    崔廷衍緩緩搖頭:“眼下救治是為當務之急,朝廷已派禁軍支援,隻洪災過後,往往必有瘟疫,這些時日,你就要莫要往這處跑了,感染瘟疫,絕非小事,有什麽消息,我自叫人通傳你。”


    通傳她。


    “世子,我與你隻有過兩麵之交,彼此並無往來,何勞世子為我通傳消息,隻西城災變一事,事出突然,憑在下一人之力,又能挽回些什麽,世子怎會覺得我對西城的事就放在了心上,我不過區區一介布衣罷了。”


    再見麵,她道話失了生氣。


    京中標榜,她在嘉道王府做出的那些事,哪一件不能體會她之情操。


    況西城災變真的隻是天災?

    崔廷衍從她麵上瞧出落寞,寂淡,唯獨沒瞧出什麽生的希望。


    那夜一事,對她影響不小。


    然而現下,他卻又因她話裏的兩麵之交,並無往來數語,撥動了心弦。


    靜了靜,他慢慢才說話。


    “聽聞你在永康郡主府上大鬧了一場。”


    “沒有的事。”


    一人一侍從,單挑了整座郡主府。


    這事瞞不住,就連宮中,也在傳聞此事。


    她既才氣英勇橫生,又如何壓得住。


    “你既沒有心思應對西城事變,便快些回去吧,此事與你無關,過幾日,我自叫金樽去你府上取密卷,這裏的事,確還到不了你管。”


    李宴霎時抬高頭。


    他知道密卷在她府上。


    見她疑惑,他順著她的視線不冷不淡應話,“你道金樽幾次三番去你府上是為了什麽,不過是確認密卷的去向,眼下到了時機,李娘子執手這一方密卷,並無用處,這些時日,多謝你保管。”


    “到了時機?”


    李宴壓了神色。


    卻原來什麽都在他的意料之內。


    不知西城災變,也在不在他的謀劃之中。


    冷語落下,有試探的意思。


    “密卷裏上百位官員皆是三皇子康王的黨羽,世子說現下到了時機,不知是什麽時機。西城事變,依世子你看,究竟是不是康王為壓惠州糧草案的東窗事發而掩下的禍端,亦或是有人借著這樣的事,隻欲鬧個滿城風雨。”


    崔廷衍麵色轉沉。


    她不是在試探他,她是在懷疑他才是主謀。


    “李娘子,你當真是高看我,我沒得這樣的本事,事事都能如我所想,亦不能判東宮所為,為予康王致命一擊,不惜將此事鬧大,借謀害何月蕪一家為由,予西城百姓盡數送葬,以此轉嫁康王周身,你聰慧如此,還能看不出這其中道理,康王不日便要歸京,這密卷上的百位官員,皆是他之逆黨,何月蕪一案已由太子交手,承至官家,此案一經洞察,便如雨後春筍般,席卷不至,接下來,必是另一番腥風血雨,想來你心裏有數,潁國公府的二公子,也在這方密卷上,你所受之仇,不日,自有人替你來報。”


    李宴緊盯著他。


    麵色因而翻沉。


    好個崔家世子。


    說話滴水不漏。


    這樣的話都敢與她談。


    他都知道。


    原他什麽都瞧的明白。


    此事不是康王所為,即是太子所為。


    她叫北椋去查的,便是這件事。


    但他知道的,似乎更清醒些。


    仿似還知道很多內幕。


    城府這樣深的他,一時竟叫她看不透他的心思。


    他緣何要與她道這樣的話。


    一時,李宴靜而無聲。


    半晌,才幹巴著說出一句話。


    “謝世子爺為我報私仇。”


    細盯著他的眼睛看。


    自是不敢錯過他的神色。


    而後才恢複常態語氣。


    “怪道人言,崔世子與中原江南廣三位並列舉世四公子,世子才智,李宴佩服,敢問一句,世子您呢,康王戰功赫赫,淮安武將悉數追隨,官家疼愛三皇子遠勝太子,更曾言道,勸三皇子多加勉力,當今太子病弱,我本以為他也是良善之人,卻不想,他之抱負,隱藏至深,時局如此,世子您日後,又將追隨誰?”


    這世間,還從未有過人,這般推心置腹,當麵詢問他藏在心間深處的抱負。


    更不要說,問話的還是名女子。


    但這人若是她的話,那便對了。


    她不是說,日後隻追隨他的座下,唯他肝腦塗地嗎。


    那他便予以她答複。


    “五月節後,吾將應召,接官家恩厚,往國子監翰林院認作少傅,為諸位皇子行授課便宜。”


    諸皇子的師傅。


    果真和前世的路徑一般無二。


    “如此,宴便在此處恭賀世子高升,往後仕途一路通達,歲歲年年,前路之行定當順暢無憂。”


    崔廷衍咳嗽了好些聲。


    麵上終於沾了些塵埃氣。


    他一貫矜貴,現下這般躺在車裏,麵上染著白,叫人無端生出一股憐惜感。


    李宴道完話,隻見得他直盯著她看,也不言語,眸色裏,似乎有什麽深意,不像是謀算,也並未再問她接下來的打算。


    可他終究瞧不明白她。


    這世間,也並非他一人大義,西城失所的百姓,為截至災禍橫生不斷,實則,她不是不能出些力氣。


    再見,她卻失了股罡氣。


    她有心事。


    濃厚的心事。


    彼此交談後,馬車緩步行進著,他不催促她心裏所思,也不打擾她,隻撿了個橘子,剝了幹淨,而後遞過來給她。


    “南邊進貢的砂糖橘,你在南方待過多年,嚐嚐這橘子可與當地有無一二出入。”


    現下與崔廷衍的每句道話,都需謹慎些心思。


    他卻原來知道她在南方待過。


    李宴緊緊盯著他的麵色,伸手去拿他手上的橘子。


    馬車忽而翻動,李宴一個趔趄,單手沒扶穩車內桌案,隻握住小世子的手,一股腦竟栽進了他懷裏。


    腦袋按進了他脖頸裏。


    聞見一股暖香,越發厚重,香的簡直令人失智。


    嘴唇擦過去,發現他的脖頸,白的似是在發光。


    怎會有如此嬌貴的世子,叫她險些起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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