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別了
衛龍找人去清理了大殿,我端了水來給太子殿下洗漱。
安公公攜著錢公公抖著拂塵大老遠的趕來,見了一地的血,老臉上白了白,見殿下又受了傷,眼睛朝我橫了橫,我輕輕一笑,扯了衣服沒說什麼。
我是殿下暗衛中的一枚肉盾,結果沒起到什麼作用,反而將太子殿下當成了肉盾,想來還真是有點對不住殿下。所以見著安公公橫過來的眼神,還真的就不敢硬氣的回視。
氣氛一時有點凝滯,太子殿下看看我又看看安公公,忽然好笑的勾勾唇,招我過去給他更衣。
我小步過去,湊到太子殿下身邊,一層一層將他外套脫了,脫的只剩下裡衣。結果外套一脫,白色裡衣上鮮紅的血液早就染滿了整條袖子,看來失血很多了。
殿下還真能忍,一聲不吭,就由著我粗糙的包紮。
安公公抖抖拂塵,一臉痛心疾首的看著我,我被看的不自在,又瞅了瞅殿下那欠扁的微笑,覺得殿下此時應該很有快感,因為他就喜歡看安公公那張憂憤的老臉盯著我的樣子,很是變態對不對?
殿下只是覺得很好玩而已。
關心他的人都可勁的為他疼著,他一定很喜歡那種感覺,此時很得意呢。
想到這裡,我下手重了一些,將藥瓶內的創傷葯結結實實的倒了他一胳膊。那東西有些刺激性,遇著傷口自然十分疼痛,殿下很配合的齜牙咧嘴,很是疼了一段時間,我不管他,將紗布纏的緊緊地。
這人活該疼。
可不知道為什麼,見他高興了,我就不高興了,但見他疼了,我也好像有點疼了,於是力道立時又輕柔了很多。
殿下感受到了我的變化,眼神明亮的將我望著,我瞥了一眼又很快垂下視線。
等我給殿下處理好傷后,安公公領著一眾人等配合著衛龍將大殿打掃乾淨,然後都退出去了,我也端著水,跟著人潮離開。
但太子殿下忽然叫住了我,聲音低沉的說:「三月,之前我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對我……你可說過真心話?可還有任何欺瞞?」
殿下還是沒有放過這一段。也對,他是那種目標極其明確的人,所以如果目標沒有達成,他是不會輕易一筆帶過的。
我舔舔乾澀的嘴唇。
老實說我已經記不得哪些是真話,哪些不是了,有時候看似很平常的對話,也可能是我為了轉移視線故意那麼說的,但也可能不是……我也有些迷惑,真話與假話的界限本來就不明朗。
一個人一天中所說的話真要較真來看,多半都是謊話連篇,半句真言也無。
而且我還不曉得殿下究竟為什麼這般執著的問我,知道了如何不知道了又如何,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我是鄙陋的僕人,若是回到忘生閣也不過是一個草莽間的野丫頭。身份地位差距絕不是世人所能容忍的,就算他為了安排了新的身份,但難免不會有揭穿的那一刻,更何況他的身份.……又敏感又特殊,所以怎麼看我們都是不可能的。
我清醒得很,但又覺得很是氣悶,幹嘛全天下的清醒都留給了今晚的我呢。
房間寂靜的有些可怕,我心臟咚咚的跳的很快。見我沉默,良久之後殿下嘆口氣,低語道:「出去吧。」
那語氣很疲憊,我雖然鬆口氣,卻又被他這聲嘆息般的低語弄得一口氣吊在那裡,不上不下,堵得有些難受,但終究還是扣好門出去了。
我走向與師父約定的地方,決定在那裡等待十郎的到來。
一路上我都在想著心事,連討厭的石子路鉻疼我的腳都不管,也懶得回房去收拾衣物,反正隨身之物也無外乎幾件破衣服,只是可惜了殿下給我的那個玉佩.……
心情有些悶,晚上的園子又靜悄悄的,無形中又放大了那種心情。我低著頭走,孤懸的明月照在我的身上和地上,雪亮雪亮的一片白色,冷冷的,我裹了裹有些單薄的內侍小衣走的很慢。
我知道王府經過了第一波的刺客襲擊后,防衛會鬆懈一點,畢竟刺殺一般不會接二連三來。所以我也不怕被人瞧見,就越發走的很慢了。
今晚的刺殺聽太子殿下說是二皇子派的,而且還請的是魚殺。我想魚殺與二皇子和焦貴妃甚至和焦家應該有莫大的關係,說不定魚殺的部分成員就在梁州城內,不然遠在東邊的魚殺從獲得消息到組織刺殺連一天的時間都不到,這不太可能。
如果我想到這一點,那麼殿下應該早就想到這一點了,只是想到這一點也沒有用,因為魚殺組織到底藏在什麼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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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們隱藏在皇城的話,為什麼從未被探查到?皇宮內外的聯絡網已經被重新打通,可不管從宮內和宮外,從未聽說他們半點消息。
我搖搖頭,實在想不通他們究竟用了什麼方法隱藏起來的。不過這件事跟我沒有多大關係了,如今這個頭疼的問題應該是太子殿下的才對,他要是沒辦法將這股勢力控制住,以後的麻煩事肯定不少。
而且從今晚的刺殺來看,太子殿下處境已經很危險了。
陛下不撤銷他的太子頭銜,到底還是引來了二皇子的妒忌,此人我見過,陰柔中可都是狠厲,他會做什麼今天已經表現的很清楚了,而且這種人不達目的不會善罷甘休的。
至於齊皇后,要不要保太子就看她到底要如何利用了太子殿下了,所以幫不幫也未可知。
還有六皇子,不聲不響,誰知道他背地又在打什麼算盤呢?說不定此次刺殺與他還有些千絲萬縷的關係。
再有陛下……那位疑心病很重的陛下此時應該是最高興的吧,畢竟一個不能擁有子嗣的太子,臣子們大多不願意接近的,到時候他的地位就少了一份威脅。所以他應該多少會庇佑殿下一點。
唉,殿下就像個泥菩薩一樣,想管淮北災民,又想管我的事情,結果他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非是不相信他的實力,只是我覺得有些害怕,又覺得很麻煩,看不到何時是個頭,於是我想與其在這裡瞎參合,還不如找個地方清凈一點好。
保命很重要的,所以做個縮頭烏龜也挺好的。
我心安理得安慰自己,覺得自己慫是慫了點,但好歹懂得什麼叫危邦不居亂邦不入的道理,總還是很明智的。
十郎到的比我想象的早,他倒掛在樹上,月亮照在他有些發黑的面上顯得很是讓人觸目驚心。
我想的入神,不小心抬頭一看被他嚇了一跳,腿軟了軟,差點跌倒在地。
然後我罵了一句:「鬼啊你!」
十郎跳下樹,理了理衣服,一派風流倜儻的樣子,見我樣子陰鬱難看,抿了抿嘴,嘿嘿笑了起來,調侃道:「我看你才是鬼呢,幽魂一樣的在園裡飄什麼飄?走了。」
說完二話不說就將我夾在身側,縱身一躍,跳上牆頭。
我本能的伸手拍他,急急道:「唉唉,等一下。」
十郎停在牆頭,疑惑的看我,「等什麼等?一會王府暗衛都該回來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又想起了殿下是將那些暗衛派出去給我找解藥來著,心下不由得一抽。
十郎見我不說話,也不再停留直接跳下牆帶我走了。
我張了張嘴,最後無奈嘆氣,只得獃獃的望著東宮那不大的宮殿漸行漸遠,沒來由的很想哭,那個對我很好的人.……我還能遇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