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若只如初見

  然而我的聲音，就像是石沉大海，李方媛的眼睛死死的閉在一起，任憑我怎樣推搡始終沒有半點反應。


  「帶出去。」


  停留在腦海中最後的聲音是這一句，之後發生了什麼我也並不是很清楚。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回到了之前所在的房間，夏璟年不在，葉子坐在床邊。


  她看著窗外，神情麻木。


  我醒過來她也並不知道。


  我沒有叫她，腦海中全是一些看不透的畫面。


  我看到，爸爸媽媽說讓我放棄仇恨好好生活，我還夢到，李方媛腦袋上邊那一抹鮮紅的花。


  我甚至夢到，顧雲琛也死了。


  我身邊的，除了我自己之外，全都死掉了。


  他們的屍體，排成一排的堆放在我面前，我想要去叫他們，但是他們沒有回應，我想要拉一下他們，想讓他們起來，可是我無能為力。


  「傾城你醒了。」


  葉子的聲音聽上去很惆悵。我點頭，腦袋依舊有些發暈。


  「你說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所有的事情都會變成這個樣子，傾城……殺人在他們眼中，難道跟殺一隻小雞，殺一條魚一樣的感覺么？」


  這話，我回答不出來。、


  其實這也是我在思考的問題，可是終究無疾而終。


  我問葉子，「夏璟年呢？」


  「在前院吧，說是等你醒了再過來。」


  我點頭，然後拉過葉子仔細的看了一下，「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


  葉子搖頭。有些虛弱和無奈，「我沒事，就是當時被嚇到了，現在腦袋還有點暈，休息一下就好了的。」


  「嗯，葉子你知道夏璟年是想做什麼么？」


  「不知道，但是看樣子似乎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葉子話音剛落。夏璟年就出現了。


  此刻的他已經完全恢復理智，看上去依舊像是一個放蕩不羈的單身貴族，只可惜虛有其表。


  我側頭，我發現現在只要看到這個人，或者是聽到這個人，整個身體都會特別的不舒服。


  「怎麼，剛剛不是還問我在哪兒的么？這下又不想見我了？」


  「李方媛呢？」


  「一個死人而已，惦記著她做什麼？」


  我惡狠狠的轉頭瞪著他，「夏璟年，有了這些東西，你真的以為我們告到警察局，那些人還會對你的罪惡視若無睹么？」


  「他們當然不會。」夏璟年眯眼淺笑，說話的時候手中還把玩著一把軍用匕首。


  我跟葉子縮了一下脖子。


  「但是前提是你們得出去啊。」


  「我最後問你一遍，夏璟年，葉子的屍體在哪裡？」


  「已經送去喂狗了。」


  「啪。」


  這一次，我的行動快過我的大腦，等我反應過來夏璟年做了什麼的時候，我已經將床頭柜上的檯燈朝前面砸去。


  夏璟年堪堪避開，但還是受傷了。


  他的臉被我砸疤了一塊，不過似乎只是擦傷，並不嚴重。


  但哪怕只這樣，我也覺得開心。


  「顧傾城你瘋了么？」


  夏璟年被人攙扶著起來，惱羞成怒的對著我吼，身側的醫生立刻就上前幫他檢查。


  看著血跡擦掉之後只剩下一小道疤痕的眼角，我心中還是有些失落的。


  果然啊，有些人，想要他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就算瘋了，也是被你逼的。」


  「呵，我居然都不知道我有這麼大的能力、」


  「李方媛的屍體已經被煮熟了切成很多片丟到火化場了。本來不想那麼殘忍，可是你知道的，多多太挑食了，一般的肉它不吃，非要新鮮的才行，李方媛的屍體拉過去的時候，多多聞見味道就跑了，大抵是覺得李方媛的手臂啊，屁股啊什麼的地方已經腐爛了，它不喜歡這樣的……」


  煮熟了，切成片兒……


  火葬場、


  「火葬場的人怎麼會聽你們的話，像這種東西，他們不上報才怪。」


  「要我說啊，傾城你還是太單純了，這個世界上呢，只要有錢，鬼都能推磨，更何況是人呢？俗話說了，只要功夫深，那就沒有錢擺脫不了的事兒、」


  「你別得意的太久，這個世界上，終究還是好人多。」


  「可惜我還沒有遇到好人。」


  夏璟年攤開雙手。


  「這麼說完，他轉身就走，可我卻不得不開口。」


  「等等，顧雲琛呢？你說他沒事了，那麼他在哪兒？」


  「我還以為以你這麼恨我的地步，應該不會直接問才是。」


  我死死咬住嘴唇，若是有選擇的話，我哪裡會讓自己開口求饒。


  「飛機事件原本已經告一段落，我也以為顧雲琛正如他們報道的那樣，已經死了。」


  「可是……我的公司卻在這個時候受到了非常猛烈的攻擊。你說，這個世界上，除了顧雲琛之外，還有誰會像他一樣這麼恨我？」


  「那也就是說……你其實，並不知道顧雲琛是不是真的活著，對於你遇到的這些事情，也只是猜測罷了。」


  「不，一開始的時候並不確定，可是現在……我是真的很確定。」


  我抿唇不語，夏璟年接著說道，「我在你們家裝了竊聽器，管家接到過夏璟年的電話，而就在我還沒有追蹤到夏璟年地點的時候，他就主動給我打了電話。」


  他說，「夏璟年，事情就快結束了，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是時候做一個了斷了，他還說，讓我最好對你客氣點兒，否則……他一定會讓我好看、」


  「你看，一個困獸之鬥而已，居然也敢大放闕詞。我想他一定是走投無路了才敢對著我這麼說話的，而且……聽他的語氣，他一定是不想那麼快暴露的。可是沒想到，管家……還有顧傾城你，出賣了他。」


  我懂夏璟年的出賣是什麼意思。


  大致應該是管家將我消失了的事情告訴顧雲琛，大抵是，我故意將手機留在了車上，而且還用最後的力氣默默的打出了，被抓兩個字。


  本來只是想告訴管家我並未在這個時候拋棄他們獨自跑掉，本來只是想讓他們放心，若我只是被抓的話，便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本來也只是想給管家留點兒線索，想著江城的警察局不行了，那就想辦法朝城所在的管轄區舉報。


  可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


  我勾唇，「如果顧雲琛真的只是困獸之鬥的話，你夏璟年又再著急什麼呢？這麼不辭辛苦的跑到這裡來還主動將這些事情告訴了我，我才不信你會這麼善良呢、」


  夏璟年皺眉，眼中閃過一抹仇恨，直到現在，我終於十分確定，在夏璟年心中，對我顧傾城，真的只有恨了。


  「顧雲琛的人我是找不到了，但是他對我公司生意上造成的損失是不可估量的、」


  我點頭微笑，「可是你的表情告訴我，顧雲琛做的事情不止這些。」


  「呵，你果然了解他。」


  這一次，不等我開口詢問，他就主動將事實說了出來。


  「顧雲琛召開了視頻會議，宣布了他的公司不會因此破產，而且，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他的公司已經開始正常營業，所有的人都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而且，最不可思議的是，眾人居然打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旗幟開始大肆重新購買他們家的股票，現在漲勢空前的好。」


  「告訴我這麼讓人開心的事情做什麼呢？」


  「沒什麼。只是想告訴你，有句話叫做站得越高摔得就越慘，顧雲琛那人十分重感情，特別是重你顧傾城的感情，所以，只要你在我手中，他終究會對我俯首稱臣，乖乖投降。」


  「別痴人說夢了，你夏璟年要是真的有能力打擊顧雲琛，真的對他有辦法的話，也不會放下一切大老遠的跑來。」


  「所以……你以為我現在只是再開玩笑？」


  「腦子長在你身上，是不是開玩笑你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夏璟年怒了，他對著身後的人揮手，我跟葉子就被綁在了凳子上。


  然後，一大群人蜂擁而至，對著我們兩個就開始一陣搗鼓。


  更過分的是，我雖然看不懂他們到底要做什麼，可是當看到葉子臉上那些化妝之後像是受傷很嚴重的樣子之後，瞬間就明白了什麼。


  我拚命掙扎。可是怎麼也掙扎不掉。


  等一切都弄好了之後，夏璟年看著錄好的視頻笑得很開心。


  他說，「傾城，剛剛你的表現很好呢，這樣，我連掙扎的動作都不需要後期做了，只要稍微剪切一下，然後配音就好了。你說，到時候我把這個刻成光碟給他寄過去的話，他會是什麼反應？」


  「是放棄對我公司的攻擊，放棄自己的財產自己的公司，還是放棄你？」


  我抿唇不語，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肯多說半個字。


  「啊，不會的，我記得顧雲琛之前說過，要是沒有了你顧傾城，天下給他他都不要，更何況只是一個小小的公司呢？嘖嘖嘖，這個世界上，愛美人不愛江山的男人可不多了、」


  「顧雲琛很聰明，你以為配音他會不知道么？再者，就算聽不出來。他拿到這種東西一定會找人送去鑒定，到時候，真真假假一下就明了了，你以為他會上當？」


  「顧雲琛之前不是也做過同樣的事情么？他不也將事先錄好的錄音給了楊子華？所以……我現在只是以其人之至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再者，等顧雲琛拿去鑒定的這段時間，我已經可以做什麼事情了不是？比如對他的公司做點什麼，比如對顧雲琛做點什麼。」


  「不是都找不到顧雲琛么，你還怎麼寄給他。」


  「這個……就不是你該思考的問題了，事實上只要寄到顧家，顧雲琛自然會收到的不是么？還有就是，你以為我會用合成的聲音么？」


  「你好傻。」


  夏璟年這麼說完，便將剛剛錄製的東西打開讓我們聽了一凌晨遍。


  原話大致是，「夏璟年你這個畜生，放開我，你以為化化妝顧雲琛看不出來。」以及葉子的「救命，放過我們」之類的、


  「來，咱們試試效果，簡單處理一下讓他們聽聽看。」


  然後，奇迹發生了……


  不過這對我們來說絕對是一個很可怕的奇迹。


  因為……


  夏璟年身邊的人居然將我的聲音大部門都去掉了，只留下，「顧雲琛，救命。」


  而我跟葉子的聲音經過他們的處理之後，居然連我自己都聽不出來真假。


  當然，夏璟年顯然對這種以假亂真的東西不是很滿意，他說，「這只是試驗給你看罷了，你知道么，反正你們自從來到這裡之後的所有事情，所有說過的話我都有監控，到時候從裡邊將你說過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剪輯出來拼湊在一塊兒，我就不信顧雲琛還會以為那是假的。」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他不信，可是他見不得你這麼受苦，所以，我的要的，只是他受不了而已。」


  「你這個魔鬼。」


  「好了，我要做的事情做完了，接下來，為了防止你們亂跑，只好委屈你們就這樣了。」「你到底，想要什麼？」


  「想要什麼？」到了門口的夏璟年轉頭，雖然再微笑，雖然身後有陽光，可是我卻覺得自己看見了魔鬼。


  「我想要的，從來都是顧雲琛的命啊。」


  夏璟年離開了，跟之前的每一次一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我跟葉子真的被一直綁著，我們也過上了之前李方媛過的那樣，飯來張口的日子。


  可是我們一點兒都不快樂。


  夏璟年再次出現，依舊十分的暴躁，甚至比任何一次都要激動。


  他直接將我敲暈丟在車裡就帶走了。


  至於葉子。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醒過來的時候，周圍的狂風肆意吹著，我的頭髮將臉全部遮住，睜開眼睛，朝四周看去的時候，我發現我的身子被綁在了房頂上。


  最邊緣的位置，好像只要夏璟年一鬆手。我就隨時會掉下去一樣。


  但是我知道顧雲琛贏了。


  也是，能夠把一個人逼到這種地步的，不是贏了是什麼？

  於是我咧開嘴唇就笑了。


  夏璟年一手拉著繩子，我看了一眼，那是個活扣，也就是說，如果他出了什麼事情，那我……也絕對活不了。


  我又朝下邊看了一眼，這個廢棄的工廠跟江城其他的高樓大廈比起來並不算很高，十層樓的樣子，可是我們都知道，這裡下去，是一定會死的。


  夏璟年坐在我不遠的位置，一根接著一根的抽煙。


  「你提了什麼要求？」


  許是沒想到我那麼快就醒過來，夏璟年聽到這話的時候抬頭看了我一眼。


  半個月不見，他居然長了那麼多的胡茬，整個人看上去像是老了十歲。


  「一百現金，一個身份證，一張機票，以及所有離開這個地方需要辦的手續。」


  那一刻，我立刻就沒忍住笑了。


  「我沒聽錯吧？一百萬？身價十個億的夏璟年夏總，居然為了一百萬就將我綁在了這裡？你覺得你自己太不值錢了還是我太不值錢了？」


  他涼涼的掃了我一眼，難得沒有跟我爭辯。


  「顧雲琛向最高級人民檢察院，法院，總之所有相關部門對我進行了舉報，總之最後的結果就是，我的一切都被查封了，名下一些他們暫時還沒有查到的房產一時半會兒的也轉移不出去，我只有這個辦法、」


  我勾唇，一點也不覺得同情。


  「哪怕是這樣，你要一百萬也還是太少了。顧雲琛絕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可以拿出一千萬的人。」


  「他的公司最近跟我明爭暗鬥的也用了不少錢，一百萬是目前為止，他不需要驚動銀行並且最快速度拿到的錢。」


  「那麼……顧雲琛到了以後。你打算怎麼做呢？你以為就算他乖乖聽話，不驚動警察，不驚動任何人出現在這裡，你就能跑掉了么？」


  「這根線，只要我一放手接頭就會被扯開，到時候救你和抓我之間，他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


  看到他手中的槍，我抿唇，接著說道，「可是我覺得，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放過我。夏璟年，你也沒有想過可以活著離開吧？」


  此刻的夏璟年出乎意料的冷靜。我的言辭行為什麼的，似乎一點也不能讓他激動。


  他說，「我在這個地方裝了炸彈，一開始是想著，要是走不掉的話，就一起同歸於盡的，可是顧傾城，直到站到這兒之後，我突然就覺得。這口氣我還咽不下去，我還沒有扳倒顧雲琛，還沒有東山再起，怎麼可以就這麼死掉呢。」


  「不，我覺得你就是怕死。」


  夏璟年居然難得的沒有反駁。我看到他又點燃了一根煙，大致數了一下。從我醒過來到現在，他已經抽了四五根了。加上之前的，一整包煙就只剩下一根了。


  可記憶中，他並不是一個煙癮很大的人。


  他說，「我一直以為我不怕死，甚至都已經做好了隨時會死的準備，可是當死亡真的來臨的時候，我發現我怕了，跟活著比起來，其他的，又算得了什麼呢？」


  「所以，顧傾城你放心吧，要是我顧雲琛真的信守承諾來了的話，我就會放了你。」


  聽到這話，我突然覺得有些傷感。「爸……所以，我是最後一次這麼叫你了，是么？」


  夏璟年的眼眶瞬間就紅了，所以他轉過頭不看我。


  「我本來也就沒有比你大幾歲，還是別這麼叫了。」


  我沒有理會他的說辭，直接就開口說了我自己一直想說的話。


  「知道我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么？」


  夏璟年沒有回答，只是抽煙抽得更猛。


  我這才發現，原來他身上居然帶著好多包。


  而這陣子似乎是抽得太猛了，他居然猛烈的咳嗽起來。


  我沒有理會他回答還是不回答，咳嗽還是不咳嗽。


  眨巴了一下眼睛，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我說，「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恢復了記憶。曾經我以為沒有記憶的人生是不完美的，覺得在夜場上班的日子是痛苦的，可是恢復記憶之後，我才發現原來之前受到的苦跟之後相比簡直就是一種幸福。爸……要是時間可以重來的話，我多希望……希望自己還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顧傾城，而你，手上沒有那麼多的人命，李方媛不會背叛我，不會死，葉子不會為了這些事情付出那麼多的代價，楊子華也不會變成半殘廢，而顧雲琛……也不會為了我受了那麼多的苦。」


  「爸，我好想回到過去啊，回到那個還會對著我笑，還會寵著我的那個夏璟年時代、」


  「不是你說的么，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吸了一下鼻子，身子在風中搖搖欲墜，雖然腳是落地的，可身後到底沒有欄杆支撐，就這麼樣子被固定在房子的邊緣，我的腳整個兒都是軟綿綿的。


  「是啊，回不去了，而且我總覺得，今天過後，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爸，這會是我們之間的最後一次見面，對么？」


  「只要我還活著，就不會是，你們把我害成了這樣，我怎麼可能讓你們好過。」


  「不，我的意思是，我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怎麼？」


  「沒什麼。」我扯唇，試圖微笑，「只是這個日子太苦了。我想早點結束。」


  「苦多好，證明還活著。」


  「生不如死算什麼好？我覺得我終於理解了李方媛當時的那種心情了。」


  「不，你不會死。」夏璟年搖頭。「只要我活著，你就不能死，不然，我以後還能找誰去報仇呢？沒有了你，生活還有什麼意思？」


  「呵。是么。」


  之後，我們兩人都陷入了沉默，我隱約看到遠處的樹林裡邊已經有人影出現了，隨即擔心夏璟年發現，便快速轉移了話題。


  我當然不想死，好不容易眼看就要苦盡甘來了，我又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有想死的念頭呢。。


  只不過是因為夏璟年似乎還對以前的事情有一些懷念，所以才試圖用這樣的辦法拖延時間罷了。


  「那你能告訴我，當年，你殺了我爸媽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