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李望舒陷入了糾結中。
要麽她活,別人死。要麽她死,別人活。
選擇權在她手上,但李望舒卻始終做不了決定。
抱玉見李望舒心緒不寧,隻當是因為六皇子。
她寬慰道:“公主,您別怕,我聽說,六皇子被派去修繕佛寺了,暫時應該不會再出現在我們麵前了。”
李望舒心不在焉應了聲。
看來是陳妄是從中幫忙了。
雖然陳妄這人,毒舌冷傲壞脾氣,但倒是個言出必行的。
“那他為什麽,不能再明事理一點啊!”
但凡陳妄明事理一點,這事就好辦多了。
抱玉沒聽清楚:“公主,您說什麽?”
“沒什麽。”
李望舒甕聲甕氣道:“我們回去吧。”
日光璀璨,李望舒低眉耷眼的。
她們穿過長長的宮道,拐出來時,就見一個白衣公子,從竹林裏走出來。
四目相對時,雙方齊齊一怔。
李望舒微詫:“裴世子,你這是……”
這個時辰,裴清琅不是在學館,為八公主‘解惑’,就該在出宮的路上,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望舒公主。”
裴清琅衝李望舒,溫潤笑笑:“我從這裏出宮。”
李望舒愣了下,訥訥問:“可從這裏出宮,得繞好大一圈的。”
裴清琅白袍廣袖而立,麵容溫潤,仿若謫仙。
可謫仙也有謫仙的煩惱。
“沒辦法,這裏清靜。”
說這話時,裴清琅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
李望舒瞬間懂了。
裴清琅出了孝期,如今婚事也能提上日程了。
雖然八公主對裴清琅的心意,高調又張揚,但明眼人都知道,八公主嫁不了裴清琅。
因為陳國律法規定,駙馬不得入仕。
更何況,裴家還是太子黨。
所以眾人麵上畏懼八公主,私下卻心思一個比一個活絡。
“公主在想什麽?”
裴清琅和煦的聲音,在李望舒身側響起。
李望舒下意識答:“在想你的親事。”
裴清琅停下腳步,轉眸望過來。
李望舒猝然回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
“咳,不是……”
李望舒一顆心砰砰直跳,緊張的舌頭都開始打架了。
“我的意思是說,像你這樣的芝蘭玉樹的貴公子,會娶個什麽樣的妻子?”
他們倆相熟,李望舒問這話,倒也不算僭越。
裴清琅想了想,不答反問:“公主覺得,我會娶個什麽樣的妻子?”
李望舒沒想到,裴清琅竟然把這個問題,又反推給她了。
可裴清琅眉眼平和,唇角含笑。
並無被冒犯,或者不想答之意,仿佛隻是單純好奇。
李望舒思索了一下,如實答:“大概是你們陳國那種,貞靜幽閑,端莊誠一的貴女吧。”
裴清琅輕笑一聲:“是麽?”
李望舒歪頭看他。
裴清琅神色溫和。
“婚姻之事,由家中長輩做主。”
“哦哦。”
李望舒便不再問了。
在裴清琅出現之後,抱玉便自覺放緩腳步,隻不遠不近跟著。
李望舒與裴清琅並肩而行。
裴清琅偏頭看了眼李望舒,柔聲問:“公主有心事?”
剛才他過來時,就見李望舒麵帶愁容。
李望舒本不欲說的。
可見到裴清琅眼裏的關切,最終還是抵不過本心。
“也不算是心事,就是……”
說到一半,李望舒又頓住了。
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裴清琅也沒逼李望舒,隻默然走在她身側。
過了片刻,李望舒組織了下語言,才鼓起勇氣問:“裴世子,如果因為你的緣故,導致你和另外一個人同時身處險境,現在你們兩個,隻能活一個,你會怎麽選?”
裴清琅博學多識,又與她相熟。
除了他,李望舒不知道,該向誰問一個答案。
“不能我們聯手,戰勝困難麽?”
“不能,要麽她死,要麽你死。”
李望舒揪住裙角,等裴清琅的答案。
裴清琅認真想了想,才道:“那我選對方活。”
“可對方活,你就得死。”
李望舒看著裴清琅,做最後的掙紮。
裴清琅笑開,低歎了聲,眉眼溫軟堅定。
“那沒辦法,誰讓此事是因我而起的呢!既是因為我而起,那便該由我承擔後果。”
“嗡——”
李望舒心裏的那根弦,瞬間斷了。
朗朗日光下,裴雲琅廣袖白衣,神色溫潤堅定,端的是白璧無瑕君子之風。
李望舒隻覺有隻手,在她心裏,輕輕撥了一下。
而後,李望舒豁然開朗。
李望舒扯唇笑開,回了裴清琅一個明豔的笑容。
“好,我知道了。”
與陳妄有了親密的人是她,她不能為了自己活命,而去誣陷別人。
但這件事裏,她也是受害者,她可不會傻到,乖乖讓陳妄殺了她。
做了選擇後,李望舒一掃前幾日的鬱悶,開始籌劃在身份暴露後,要怎麽樣從陳妄手中脫險。
最好的辦法,是現在就逃。
可陳李兩國盟約尚未到期,若她現在跑了,陳國便有借口,對李國出兵了。
此路不通,那就走太後那條路了。
陳妄對太後頗為敬重,而太後對她有幾分憐惜。若陳妄當真要殺她,太後應該會救她。
可若太後知曉此事,會不會讓陳妄對她負責?!
畢竟陳李兩國,之前也曾結過秦晉之好的。而母皇又是能和絕對不戰的性子,一旦陳國要她和親,母皇定然會應下此事。
那她便要一輩子留在陳國了。
“不!我不要一輩子留在這裏,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
李望舒將自己關在殿裏,低聲呢喃著。
“啪——”
風吹的樹枝,抽在窗子上。
李望舒眼睛一亮。
有了!他們李國跟陳國不同,他們是女尊國呀。
在李國,女子可以納好多男妾的。
他們陳國對女子清白要求那一套,對他們李國沒用,因為在李國,是男子需要守男德呀。
如果從這方麵著手,應該能說服陳國太後的吧。
李望舒做了選擇的第二天,便是融春歡發作的日子。
跟著內侍再到東宮時,李望舒心情十分複雜。
還是上次的偏殿。
還是康平來見她。
這次康平對李望舒的態度,比上次又好了幾分。
李望舒沒注意,同康平說了幾句話後,便自覺的去藥爐邊守著了。
康平見狀,便帶人退下了。
李望舒坐在椅子上,單手撐著下頜,目光落在藥爐上。
雖然李望舒已經打定主意,不再將旁人牽扯進來,但目前計劃尚不全,今日就實施,未免太過倉促了。
李望舒決定,等十日後再實施。
殿內燒了地龍,再加上藥爐就在旁邊,李望舒覺得有些悶,便放下扇子,去開窗透氣。
今日是個陰天,外麵狂風大作。
甫一推開窗,風呼嘯而來,直讓臉上撲,吹的李望舒臉生疼。
李望舒抬手正要關窗時,冷不丁,看見天上有一隻白色的紙鳶。
李望舒動作一頓。
“怕是要變天了,公主小心別染了風寒。”
守在殿外的內侍,好心道。
“哦,好。”
李望舒應了聲,又看了眼那紙鳶,將窗子關上後,一顆心砰砰直跳。
紙鳶是宮外的人,給李望舒傳遞消息的方法。
剛才那個紙鳶是白色的,又在東南方。
而東南方是永安府侯府的方向。
這意思是所,永安侯府的少夫人沒了!?
李望舒走到藥爐邊坐下,一顆心亂急了。
原本她已經決定,自己解決這件事的。可永安侯府的少夫人,卻在這個時候沒了,這是不是老天爺,給她的機會!?
李望舒正晃神間,外麵突然傳來淩亂的腳步聲。
隱約夾雜著康平的聲音。
李望舒目光定在藥爐上。
烏黑的藥湯,咕嘟咕嘟煮的正沸。
外麵腳步聲逼近。
那一瞬間,李望舒腦子裏一片空白,等她再反應過來時,殷紅的血,已滴進了藥鍋裏。
萬一,這次陳妄用的,不是永安侯府少夫人的血,該怎麽辦?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殿門猛地被人從外麵撞開。
寒風猛地撲進來,後麵是神色焦急的康平。
“殿下的融春歡發作了。”
康平語氣飛快解釋了句,又命內侍趕緊將藥爐端走。
眼看著,他們一群人要出殿門時,李望舒這才回過神來,急急喊了句:“我也過去。”
李望舒過去時,淩霄和裴清琅都在。
一見到藥來了,淩霄迅速從懷中掏了兩個瓶子出來,問裴清琅:“這次用哪個?”
“這個吧。”裴清琅指了其中一個。
李望舒還沒看清楚,那瓶子上寫的是誰的名字,淩霄已迅速將血滴進藥裏,然後催促康平:“快給殿下端進去。”
康平忙將藥端進去了。
李望舒站在外麵,揪著裙角的指尖,泛著青白。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殿內始終沒有聲音傳來。
康平進去後就沒再出來,也沒人出來回話。淩霄見裴清琅神色凝重,便同他小聲道:“上次那藥送進去沒多久,康平就出來讓人送冰水,這次沒出來,看來怕是……”
話沒說完,有個小內侍進來。
“淩統領,您的下屬找您。”
淩霄一擰眉毛,大步流星出去了。
裴清琅走到李望舒身邊。
他與李望舒並肩而站,低聲安撫:“有我在,不會讓殿下遷怒公主的,公主不必緊張。”
李望舒也想不緊張,可她做不到。
而且今日裴清琅也在,她無法想象,若這一次,她賭錯了,她會麵臨多少難堪。
李望舒後悔了。
她不該這麽衝動的,她應該等下次的。
噠噠的腳步聲響起,淩霄又回來了。
淩霄一進殿,便同裴清琅道:“永安侯府的少夫人沒了。”
裴清琅蹙眉,正要問話時,康平從內殿出來了。
李望舒一顆心,瞬間被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