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運籌帷幄
杯底與桌案碰撞的聲音將上官彧的思緒拉回,原來不知不覺間,都過去這麽多年了。當年沉悶的上官逸經過經年的打磨,早已磨去身上的棱角,為自己塑造一堵更加堅硬的盾牌。上官逸的身上早已不見那時的恐懼,能感受到的則是從前不曾有的自信及沉穩。
上官逸的臉上還是時常會掛著笑容,隻是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上官逸不會再躲在別人身後等著被解救,而是會解救別人。這些年來的太子之位,讓他迅速懂的太多。若是回首,定會發現在上官逸的身上有著驚人的改變,但唯一沒有改變的是,他的那顆心。
即使地位變了,脾性變了,周圍的一切都變了,但他依舊記得下學的那個午後,是誰將他從禦花園的池塘中救了出來。
“老七,還記得禦花園那次嗎?”上官逸放下手中杯盞,打破了房中的安靜。
“記得。”上官彧落筆到,沒想到二哥也想到了以前。
“老七,二哥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日是你救了我。”上官逸雙眸看向上官彧真誠的說道。
上官彧並沒有動作,思緒任馬由韁,毫無頭緒可言。
“老七,二哥說的話仍舊算數。”上官逸遲疑良久說道,看著眼前的上官彧,上官逸明白,若是那日沒有老七,今日更不會有他。
“都是過去的事,二哥不必在意。”
“就算是過去,但他發生過,老七,二哥還是那句話,我們是穿一條褲子的人,若是你願意,這個位子,二哥都可以給你。”
“二哥,此話不可亂說,玄祿無此意。”上官彧提筆寫道。
“老七,你方才問我,若是有一天皇後傷了貴妃娘娘,我怎麽辦?”上官逸的眼神看向窗外,那顆高大的桃樹自他入主東宮就在,現在已經這般高了,一隻喜鵲飛上飛下的亂竄著。
“老七,二哥當你是兄弟,自小我母妃地位卑賤,在後宮毫無勢力,你知道我那時候最想要的是什麽嗎?活下來,我隻想要活下來,母妃沒有強大的家族,隻有對父皇的一腔熱忱,但這宮裏最不缺的就是熱忱,我知道父皇不喜歡我,但我還是要活下去,為了能長大保護我的母妃,但是造化弄人,母妃終究是沒能等我長大,大哥的死你是知道的,所以我不想步大哥的後塵。我每天努力的學,但我怕,所以我不敢將先生講的都寫出來,我怕別人會害我。但自從你救我那次,我相信,在這宮中,沒了母妃,還有人會關心我。老七,這些話我從不與別人講,二哥隻是想告訴你,二哥的意思。”
“往事已經過去,二哥要向未來看。”上官彧寫道,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在二哥的心裏是這般想的,原來二哥這些年來義無反顧的保護他和洛兒隻是為了自己那次相救。
“話雖至此,老七,母後對我有養育之恩,但我明白母後的為人,若是真有那麽一天,做你想做的,二哥不會攔你。”
上官彧微驚的看著上官逸,原來二哥明白他的意思。
“老七,是否覺得二哥不知恩圖報?”
上官彧並未表態。
“老七,我的母妃曾慘死在母後的手下。”上官逸淒涼的說道。
上官彧徹底震驚了,當年他隻知二哥母妃突然暴病身亡,年幼的他與二哥較為疏遠,並未在意此事,在今天看來,原是皇後的陰謀。
看著突然失了精氣神一般的二哥,上官彧望去的眼神有些憐憫,原來這些年,他的二哥過得並未比他舒坦。
年幼時,母妃暴病身亡,對於毫無地位的二哥來說,沒了母妃的庇佑,才會有禦花園的那一幕。想必那段時間內,那樣的欺淩不會少,但二哥都堅持了過來。後來沒想到陰差陽錯的當上了太子,卻被迫過繼到皇後宮中,日日與殺母仇人相對。這些年,二哥是怎麽過來的。
“二哥,經年如斯,放下便是上乘之道。”
“老七,二哥何嚐不想,可二哥做不到。”
上官逸的無奈是除禦花園那次之後,上官彧第二次看到。想必在未央宮生活的日子,每日都是煎熬,一心想要為母妃報仇,卻又不得不叫母後,二哥實屬不易。
“老七,二哥明白你的意思,若是真有你說的那麽一天,放手去做,就當是替二哥做了決定吧。”上官逸說道。
“玄祿明白了。”
原來二哥隻是想早日脫離這種煎熬,隻是這個消息讓上官彧內心再起波瀾。
雖然一直能感覺到皇後是一個不簡單的人物,但上官彧沒想到還是低估了。若不是今日來東宮,上官彧恐怕一直都不會知道上官逸的不易,以及後宮中這見不得光的事。
如此說來,倒是要重新打算了。
“老七,如果可以,我隻想在山間修一件草房,自給自足就夠了。宮中的這些事,我不想再去觸碰,在這牢籠中,除了你和洛兒,我沒什麽好留戀的,整日提心吊膽的生活和處處小心的謹慎,讓我疲憊不堪,隻想卸下這些個擔子,遊覽這萬裏山河。”
上官彧看到,在說萬裏山河時上官逸的眸子再次亮了起來。
“如果不是出征,我未曾踏出這江陵城一步,在漠北的打仗的時光,雖然辛苦,但每日能夠在一方淨土上生存,就已足夠。”
“萬裏河山,終在腳下。”
“老七,你說的對,萬裏河山,終在腳下!”上官逸又似是想到什麽,說道,“老七,保護好貴妃娘娘,據我所知,母後會有新動作。”
“二哥,謝謝你。”上官彧寫到,這是上官彧發自肺腑的感謝,因為母妃是他最牽掛和最親近的人,若是母妃有個好歹,他不敢想象還怎麽支撐下去。
“老七,我隻是不想讓你步我後塵,這種事,我經曆過,就夠了。”
上官彧走後,上官逸便一人坐在書房中呆了很久很久,這麽多年來,這些話就像一道傷口一樣橫在心間,他從未像別人提起過,今日老七過來問起,胸中的憤懣就像閘口一樣,一旦被打開,就會決堤似的襲來。
“篤篤篤……太子爺,您在書房嗎?”門外響起了關奕的聲音。
“進來。”上官逸開口道。
“太子爺,該用膳了。”關奕提醒道,關奕是上官逸身邊的帶刀侍衛,自當太子那日起,便被父皇指派過來保護自己了。
“本宮還不餓。”
“太子爺身體要緊。”
“遲些時候再吃吧。”
“是,太子爺。”關奕正準備轉身退下,卻聽上官逸喊道。
“慢著。”
“爺,請吩咐。”
“給本宮拿壺酒來,你陪陪本宮。”
“太子爺,喝酒傷身。”關奕勸道。
“爺讓你去拿,別廢話。”上官逸提高了音調說道。
關奕明顯的感覺到今日的太子爺有些不高興,本想再勸說幾句,但看著上官逸的樣子,關奕隻得照做。
“是,太子爺。”
東宮是宮中僅次於宣德殿和未央宮的第三大宮殿,樣樣俱全,隻要吩咐下去,很快就能實現。約莫一刻鍾的時間,關奕便端著托盤敲響了書房的門。
三四個涼盤,一壺清酒。
“爺,您要的酒。”關奕將托盤放在上官逸麵前。
“關奕,坐下,陪本宮喝兩杯。” “太子爺……”關奕有些遲疑。
“爺讓你坐下!”上官逸說道。
“是。”關奕惶恐地坐下。
上官逸拿起麵前的酒壺和酒樽,右手提壺,左手扶樽。一股清冽的液體自壺嘴中淌出,空氣中散發著濃鬱的酒香,在酒樽中回旋。
“關奕,方才你可聽到爺與老七的對話了?”上官逸倒滿一杯酒放在關奕麵前,關奕雙手接過。
“關奕不敢聽牆角。”關奕起身回到。
“坐下,說實話。”上官逸斟滿一杯酒放在身前。
“斷斷續續聽見了些。”關奕戰戰兢兢的落座。今日這太子爺是怎的了?
“都聽見什麽了?”
“聽見.……聽見……”關奕看著上官逸,遲遲不敢說出口。
“說吧,爺恕你無罪。”上官逸端起酒樽放在鼻尖享受著濃烈的香氣。
“聽見爺的委屈,爺的苦楚,爺的難處,還有……”
“還有什麽?”
“還有爺的過去。”
“還有爺的母妃,對嗎?”上官逸問道。
“是。”
“爺的母妃,關奕見過嗎?”
“嗯?”關奕似乎沒想道上官彧會問這個問題。“曾在遠處看見過一次。”關奕如實回答。
“爺的母妃不是這宮中最漂亮的女人,但她是最天真的人,一心想著父皇會回心轉意,奈何到死父皇都未曾在臨幸過她。”上官逸看著眼前的酒樽,仰頭一口喝下。
關奕靜靜的看著上官逸,聽他講著,那些年的痛苦。
“父皇到現在也不會知道後宮中有一個女人到死都在癡癡的等著她。關奕,你娘親可在這世間?”
“關奕從小就是孤兒,無父無母。”
“那你一定體會不到被母親愛著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即使整日受人欺淩,母妃的擁抱就是港灣。但是有一天,有人硬生生奪走了我的母妃,關奕,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上官逸問完,一杯酒再次下肚。
“不共戴天。”
“可爺是個懦夫,爺隻能苟延殘喘的活在這世間。”
“爺。”
“此仇不報非君子,這仇我一定要報。”
“爺,關奕陪您。”
“關奕,爺知道,你是父皇派來的人,從你來爺身邊的那天起就知道。你隻聽命於父皇,這些爺都明白,這麽多年了,雖然你從無過錯,但在爺的心裏,你從來都不是爺的人。今天,爺要開門見山的問你,此事,你可會告知父皇?”
關奕沒想到相處了這麽多年的上官逸,他是皇上的人這件事彼此都心知肚明,但如此赤 裸的搬上台麵,還是第一次。關奕跪著說道。
“爺,關奕跟隨您多年,早已將您的安全視為自己分內之事,皇上那裏,奴才也隻是例行匯報您的飲食起居,未曾多言,奴才鬥膽求太子爺相信。”關奕叩頭說道。
“如此說來,你是不會說了?”
“關奕憑太子爺吩咐。”
“關奕,本宮希望你一介君子,說道做到,否則,本宮不會手軟。”
“是,太子爺。”關奕手心冷汗直冒。不知什麽時候,皇上讓他跟著的太子已成今日這般,他隻知初來之時,太子總是不自信的,有些膽小,但如今看來,他已經成長為一棵大樹,一棵能抵風擋雨的大樹!
上官彧招手示意關奕起身,附在關奕耳邊悄悄說道。
“本宮讓你說,但不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