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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軍宴(一)

  白晝如去,黑夜總是悄然到來。


  時光恍如抓不住的沙漏,越是想握住,就越是走得快。


  今夜的南宋大營裏,燭火通明,仿佛白天還在杵杖跛行的人,夜裏就能跑了,每一張臉上都布滿了歡笑。


  今夜的星辰和皓月也是一掃前幾日的陰霾,沒有一個願意躲在雲後,微微吹來的風為這滿懷熱情的夜調劑了一分涼意。


  軍營的校場裏早已布置好,檢閱台的首處便是將軍的位置,以此往下分為兩隊,分別有五處,而寬廣的校場裏分別擺有二十桌長桌宴,為了熱鬧,上官逸還專門命人這樣擺設,每一桌都貫穿校場,長達百米餘。


  校場後的夥房今日也是移了地方,早上被處罰的李大鵬此時正忙的不可開交,在灶前揮舞著炒勺,每一下都虎虎生風,堅實的手臂不時的顛兩下勺。


  漸漸的,夜色更深了。諾大的校場不一會就熙熙攘攘的,二十桌長桌宴被擠得水泄不通。


  校場上時不時有爭執聲、歌聲,為黑夜添上一絲喧鬧。


  上官彧今日雖重傷未愈,但從他的表情看來,想必也是從心底裏高興。雲錦在幫著穿戴,沉重的盔甲加身,卻也看不出上官彧有任何不適。


  臉色早已恢複,那一襲銀色仿佛量身打造一般,頓時加分不少。


  九歌在一旁收拾剛剛為上官彧換藥後的狼藉,突然眼角闖進一抹亮色,整個營帳都被照亮了般,九歌不禁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看去。


  那銀色背影仿佛這黑夜的明珠,在這一頂小小的營帳裏灼灼生耀,那挺拔的背影宛如蒼龍山脈,巍峨屹立,堅挺的什麽都打不倒。


  就在九歌絞盡腦汁把自己畢生所學過的讚美之詞都用來形容時,那抹銀色的背影突然轉過身來,視線剛好撞上九歌的雙瞳。


  九歌尷尬地低頭繼續收拾殘局,雲錦將一切盡收眼底,沒有外人的時候,雲錦的話語也多為輕鬆。


  “雲九,我們七爺是不是貌如潘安,氣質如虹?”雲錦一邊為上官彧穿戴盔甲,一遍探出頭問到。


  “七爺身為皇子本就與一般人不一樣,何況上場殺敵,自是多了一份睥睨天下的氣勢。”九歌回到。


  上官彧聽後看了一眼九歌,與雲錦一個眼神的交匯,雲錦便明了,長年伺候左右,這便是默契。


  “雲九,今日大軍慶賀,七爺也放你一天假。”


  “真的?”九歌猛然抬頭,那雙黑如耀石的雙眸透過烏木麵具閃閃發亮。


  “真的,七爺的話豈會有假?”


  九歌看了看雲錦身後自顧整理衣袖的上官彧沒有反應,想是授意允許了。


  “那我可否明日再回來?”


  “這個……”雲錦有些為難的看著上官彧,見後者並無其他反應,又看九歌眼神希冀,便做主答應了。“那你明日早些來。”


  “謝七爺,雲九告辭。”收到這個好消息,九歌也顧不得仔細收拾殘局,三兩下將換下來的繃帶揉在一起,連工具箱都沒有合上,一陣旋風的跑了出去。


  上官彧冷眼看了看依舊開著的工具箱和九歌離去的背影,眉頭微皺,真是不懂規矩。


  一出營帳,九歌就直奔軍醫處,已經兩天沒有見孟衍了,九歌來到這裏已經習慣了和孟衍一起生活,突然分開幾天會覺得缺少什麽,原來習慣也是令人如此可怕的東西。不過對於這個慶祝來說,似乎能一起過的也隻有孟衍了,雖然有孟濯在,但孟濯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想要找他就更難了,除非他自己出現在你麵前。


  一路小跑,果然軍醫處的很多人都去了晚宴,獨留孟衍和其他幾人鎮守。因為晚宴,能走的都去了,此時軍醫處隻剩了一些不能活動的傷兵臥病在床。九歌一眼就找到了孟衍,他依舊擼起袖子在滿頭大汗的學著九歌交給他的方法處理傷口。


  “孟衍。”


  “九歌?你怎麽有時間過來?”見是九歌,孟衍立即展開了眉眼。


  “今晚全軍同慶,七皇子給我放假,允許我明早再回去。”


  “真的嗎?”


  “是真的。你呢?怎麽不去晚宴?”


  “我是要在這裏留值的,況且也沒什麽好去的。”


  “那我陪你吧。”


  “嗯,好。”孟衍重重的點了點頭,開心之意溢於言表。


  “哎呀,孟衍你快處理傷口,還多嗎?要我幫忙嗎?。”


  “不用了,這是最後一個,你去那邊歇著,我就好。”


  “好,那我去那邊等你。”


  九歌一路去找可以坐的地方,剛要路過一個腿部中箭的傷兵,卻被一把拉住。


  “是雲大夫回來了嗎?”那傷兵用力的握住九歌的手臂,傳來一陣陣的灼熱,似是有些激動,那指尖在顫抖。


  “你是?”九歌停下來打量著。


  “雲大夫,我叫王六,月前腿上中了好幾箭,是您把我硬從鬼門關上拉回來的,您不記得了嘛?”


  “這個……嘿嘿。”九歌訕笑著撓著耳朵,她確實不記得有這麽個人了。


  那幾日隻要一開戰就不停地會有傷兵移送過來,很多人都來不及問名字,就要開始下一個。


  “老六,我說你也真是,雲大夫每日要診療好些病人,怎麽可能記得你。”旁邊一個小夥子說道。


  “也是,看我這人,雲大夫您不記得我不要緊,是您救了我,我是我們家三代單傳,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您就是活佛在世啊。”王六激動地說道,眼睛在燭火下飽含著淚水。


  “這位兄弟,救人是醫者的本分,這是我應該做的。”


  “雲大夫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別別別,這位兄弟,我大不了你幾歲,你會讓我折壽的。”九歌開玩笑的說道。


  “雲大夫,你別介意,我們這戰場上能活下來的人格外珍惜現在,您別見怪。”旁邊的小夥子說道。


  “沒關係,人之常情,好好養傷,過幾日就能蹦著回家了。”


  “多謝雲大夫,多謝雲大夫。”


  “不用不用,好好休息吧。”說罷,九歌離去。


  因為王六的感激,九歌的心情頓時又好上幾分,連走路都腳下生風,步履輕快。


  夜空中的星眸越發的亮了,皓月高掛,涼風習習。


  上官逸在眾將領的陪同下,身著一襲黑色戰甲,威風淩淩的出現在校場裏。而一旁的上官彧也並未因為受傷在身而顯得麵色不佳,反而像是因為獲勝的消息而顯得精神奕奕。


  待上官逸等人行至校場上的高台處,台下瞬間鴉雀無聲。


  桌宴上的將士本該是三個一堆、五個一群的,現在因為台上上官逸的到來,整齊劃一的起身行禮。


  “見過將軍。”諾大的校場上瞬間被熱血激昂的男子氣概充斥著。


  “眾將士免禮。我南宋曆來國禮安邦,百家盛世,奈何北燕狗賊擾我家國安寧,吾等乃七尺男兒,匪寇不走誓不還家。如今北燕狗賊已慘敗我南宋之下,眾將士歃血抵寇,家國之門已得安寧,今夜我代當今聖上向眾將士表示慰問,待我軍還朝之日,便是享家國幸福之時。”


  “驅除寇匪,還我太平。”眾將士被上官逸的一席話點起了激動的情緒,振臂一喝。


  “第一杯,敬戰時死去的兄弟,願日後再無戰事,保佑我南宋國泰民安。”上官逸舉杯敬天,手指傾覆,滿滿一杯酒撒入高台之下,台下眾將士也舉起桌上的酒杯,如出一轍。


  “第二杯,敬遠在都城的父母兄弟,願日後承歡膝下,再無分離。”說罷,上官逸將杯盞向前一舉,抬首飲盡。


  “第三杯,敬我們自己和身邊的兄弟,願日後還如今日這般,生死與共。”說完,上官逸轉身與身側的上官彧輕輕一碰,“幹!”幹脆的仰頭飲酒,一杯酒下咽,又將杯盞倒過來,竟未有一滴流出。


  “幹!”震耳欲聾的口號聲之後便是清脆的杯盞相碰的聲音。


  台下的將士也學著上官逸的樣子,飲後將杯盞倒置。


  “眾將士辛苦,今夜把酒言歡,拋棄前塵往事,隻談風月。”


  “謝將軍。”眾將士抱拳道。


  上官逸轉身落座,身後的將領才依次找到自己的位置,等台上的人都坐下了,台下的眾將士才一一入座。


  “來人。”上官逸揮手叫道。


  “末將在。”台前的一名百夫長領命道。


  “吩咐下去,今夜酒肉暢飲,可不醉不歸。”


  “是將軍。”百夫長領命而去。


  “來,辛苦各位,上官逸敬各位大人。”上官逸起身舉杯道。


  “將軍言重,保家衛國本就是我等責任,豈敢言苦。”一個絡腮胡子,身材魁梧的人說道。


  “李副將言重了,這次若不是李副將在戰前英勇殺敵,南宋不會這麽快就勝利。”上官逸客氣道。


  “是啊,李副將英勇殺敵,不愧是一把好手。”張參將說道。


  “張參將誇獎了……”


  上官逸開了頭,台上的將領們變的熱絡起來,相互誇讚,偶爾回億某場戰事的激烈。


  隻見雲錦悄悄走近上官彧俯身耳語道,“七爺,巡防已做調整,就算北燕不死心,隻要他們敢來便絕無回去之路。”


  上官彧聽後不禁莞爾,見上官逸投來詢問的目光,上官彧輕輕的點點頭,示意他放心。


  上官逸接到消息後,便提議“大家連日辛苦,為南宋國泰民安,幹杯。”


  “幹杯!”眾將領舉杯暢飲。


  隻見上官彧剛放下杯盞,便捂著胸膛劇烈咳嗽起來,滿臉漲得通紅。


  “老七,要緊嗎?”上官逸投來關切的眼光。


  上官彧略微搖搖頭,李副將便說道。


  “七皇子傷勢未愈,不應與我等同飲烈酒,來人,快給七皇子換成茶水。”


  上官彧咳得終於停了下來,擺手示意不用,固執的讓雲錦不禁插嘴道。


  “七爺本就傷勢未愈,卻偏要逞強。”


  上官彧一個眼神看向雲錦,後者立馬禁了聲。


  “既然傷勢未愈,快叫軍醫來瞧瞧。”李副將說道。


  “我聽手下說近些時候,軍營了有個新來的大夫,醫術甚為精湛,不如讓那位給七王爺把把脈。”張參將提議道。


  這一提反倒提醒了上官逸。


  “老七,我不是叫雲九照顧你嗎?人呢?不在跟前伺候著。”


  上官彧本想示意上官逸不用擔心,奈何雲錦嘴快,三兩句道出了實情。


  “雲九本來是要跟著的,七爺說今日難得全軍慶賀,就放了雲九一天假。”


  “老七,你也太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了,你讓我回去如何跟父皇交代。來人,快去把雲九叫來。”


  “莫將領命。”


  此時,軍醫處。


  九歌與孟衍正並排坐在地上,有一顆沒一顆的吃著前幾日孟濯送來的花生豆,月亮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慢慢的變成了依偎的樣子。


  “孟衍,你說這人有時候是不是怪異的很。”


  “怎的了,誰又惹的你感慨了?”孟衍遞給九歌剝好花生皮的花生。


  “那倒是沒有,我隻不過覺得啊,人嘛,活著一輩子已經算很不容易了,卻不能隨心所欲的過,明明是這樣,卻要裝作那樣。明明什麽都會,卻隻能收斂。你說這不怪是什麽。”


  “我倒不這樣認為,人生在世,多半有不如意,不能隨心所欲的時候隻能委屈自己,退而求次,這又何嚐不是一種態度。”


  “可是堅持自己未必就不是一種出路啊。”九歌堅持道。


  “九歌,堅持能有多大用處?”孟衍正色道,“如果堅持有用的話,是不是所有的堅持都能成功?如果堅持有用的話,是不是所有的放棄都不會成為阻礙,有時候不堅持也是一種機會,你可明白?”


  “我……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孟衍,我突然覺得你長大了,好像有點不認識你了。”


  “長大不好嗎?我長大就可以像大哥一樣保護你啊。”孟衍說話間,又將一粒花生放入九歌手中。


  “長大一點都不好,長大是要付出代價的。”九歌感歎道。


  孟衍聽後一陣沉默。


  就在九歌和孟衍感歎人生無常的時候,來宣九歌去校場的百夫長打破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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