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囂張的小兵
氤氳的水麵上皓月的影子猶如浩瀚宇宙間的星眸,月袍男子依舊佇立在一枚剛從水中冒尖的石頭上,猶如蒼龍山脈。
深不見底的眼睛裏透出一絲驚異和疑惑,負手立於水中已經一柱香的時間了。絲毫不知裙裾下擺已染濕,夏夜的河邊,連空氣都變得濕潤。
方才消失的女子會是誰?在水中那開心的麵容,肆無忌憚的在水中嬉戲。被人發現後的驚慌失措和慌然逃離,這女子心底的變化在臉上一覽無餘,顯然有著純真的心性。
又不知過了多久,腦海中的那一幕幕依舊揮之不去,那女子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已刻在心裏,若不是雲錦出聲,月袍男子還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
“七爺,夜深露重,回營吧。”雲錦一襲戰袍還未褪下,顯然回帳並未見到七爺,便起身來找。
月袍男子回頭見雲錦一臉疲憊,略施輕功,便回到了岸邊。
雖然近日北燕再無來襲,南夏休兵待戰,但他上官彧知道,敵人遠遠不止這些。雲錦是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影衛,更多時候像影子一樣,如今這樣疲憊,隻怕有些事還是要發生的。
日子就這樣一直淡如水的走著,九歌自那日起再也不敢打洗澡的念頭,畢竟亂世之秋,保命要緊。
前方北燕今日連叫陣的人都懶的派了,眼看這戰局已經陷入僵局,奈何雙方都隻是按兵不動。
夏日轉眼入了中伏,天氣越來越炎熱,士兵依舊每日嚴陣以待,穿著厚重的盔甲,卻依舊無人抱怨,然而這卻苦了九歌了。
在現代,哪個夏天不是背心短褲涼拖鞋,西瓜空調不能少的。來了這裏,每天悉悉索索的裹著好幾層,感覺大夏天穿著秋裝,這種感覺讓九歌也是欲罷不能。
是日。孟衍當值,九歌偷閑到山坡上乘涼。
隨手揪了根草就塞進嘴裏,翹著的二踢腿也不甘清閑的晃起來。這塊山坡上,別的不說,就這個大樹長得最是當道,時而微風習習,就能聽到頭頂上樹葉沙沙起舞的聲音。九歌今日難道心情好,不時嘴裏哼著小曲,悠然的度過一個人的午後時光。
身體慵懶的越發犯困,本來興趣盎然的偷閑,即將演變成一場午睡了。
九歌找個合適的姿勢正準備閉眼睡去,突然感到身旁有雙眼睛注視著自己,睜眼望遠,原來是孟濯在身前站著。
“孟濯,你走路倒是帶點聲音啊,好歹也提醒一下我,每次都這樣,遲早會被你嚇的神經衰弱。”
九歌坐起身,挪了挪屁股,給孟濯讓出一塊地兒,孟濯順勢坐下。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今日怎麽有空過來?”算算日子,也有十餘天沒見過孟濯了。
“來看衍兒。”
“孟衍當值,沒空看你。”九歌說道,“咦,你這裝的什麽?讓我看看。”九歌見孟濯懷裏鼓鼓囊囊的,伸手就去抓,奈何隻能被孟濯製鉗,九歌最終放棄抗衡,要知道跟孟濯對著幹,相當於羊入虎口,九歌識時務者。
隻見,孟濯從懷裏掏出有三個拳頭般大小的油紙包遞給九歌。
“給衍兒的。”
“是什麽?”九歌接過,拿鼻子聞了聞聞,一股濃濃的肉香在鼻尖彌漫,迫不及待的拆開紙包,一隻黃金嫩滑的烤乳鴿呈在眼前。“哇,烤乳鴿,孟濯,你從哪裏弄的,看起來好香啊。”
“是給衍兒的。”孟濯重審到。
“哎呀,我知道是給孟衍的,我先幫他嚐嚐味道嘛。”九歌眼疾手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生生在孟濯眼下扯了一塊翅膀喂到嘴裏,砸吧砸吧的啃了起來。
“嗯,味道不錯,唇齒留香,油而不膩,外焦裏嫩,好手法啊,孟濯。”自從知道了孟濯的手藝之後,到了軍營,就再也沒有嚐過孟濯的手藝,九歌甚是想念。可是,一隻乳鴿根本不夠九歌塞牙縫的,還要和孟衍分,雖然對於九歌來說要忍痛割愛,但有孟衍在,就不怕孟濯不做,說罷,九歌自覺的把缺了一隻翅膀的乳鴿放在身旁,仔細打量起孟濯來,看著孟濯下巴微青的胡渣,說道。
“孟濯,累嗎?”
“不累。”孟濯淡淡的回答道。
“孟濯,我知道你身為大哥,需要承擔什麽,如果你累了,不止是孟衍,我也可以成為你的依靠,雖然我不如你武功高強,但從認識你們那一刻起,我們的命運就被栓在一起了,你不止有孟家家仇,你還有我們。每次看到你為了孟衍那麽隱忍,就覺得孟衍這輩子有你這個哥哥他很幸運,所以,有什麽事可以說出來,我們大家也可以一起想辦法,不要什麽事都自己扛。”九歌說著,拍拍孟衍的手臂。
孟濯有些詫異,不明白九歌為什麽突然會說這樣一番話,他的眼眸深深的看著九歌,看到那如清溪般的雙瞳,那麽閃亮。
“孟濯?”九歌試探的叫到。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孟濯迅速低下頭,再抬起頭,依舊是那雙冰涼不起漣漪的雙眼。
“我還有事,先走了。”孟濯起身離去。
看著孟濯堅挺的背影,不管是孟衍也好孟濯也罷,都讓人那麽心疼。
孟濯很詫異,自己剛剛為什麽會有想要保護九歌的想法,雖然她來曆不明,就連孟濯也沒有發現,自己心裏不承認,但是行動上已經做出了回答。
孟濯離開之後,九歌又恢複一副地痞流氓的樣子,百無聊賴的晃蕩著翹起的二郎腿,知了在頭頂上不厭其煩的歌唱著,偶有涼風襲來,就在九歌又即將昏昏沉沉睡去的時候,一陣疼痛感襲來,喚醒了九歌全身的感官。
九歌捧著自己的右手,掌心還有石礫的壓痕,再看看手背的腳印,以及疼痛感,分明是被人剛剛踩壓過。
看著身邊這個身材與自己相當,但卻矮過自己半頭的士兵,上下打量。
眼前這人士兵打扮,笨重的盔甲下是一副小巧的軀體,放眼軍中,說九歌身材小巧沒人敢說第一,如今見到這人,九歌可有信心了。白皙的皮膚上鑲嵌著一雙黑寶石般的大眼,滴溜溜的轉,高挺的額頭下是挺立的鼻梁,櫻桃小嘴還泛著粉,個子不高,卻始終一副驕傲的姿態看著九歌。
九歌若有所思的轉著打量,那被看的人似是不耐煩,出口打破。
“喂,你看什麽看?再看小心我挖掉你的雙眼。”
“我在想這世上怎麽有人有如此厚的臉皮,踩了別人還這麽理直氣壯。”
眼前此人皮膚白皙,身材又如此嬌小,身上一直散發著女子才有的清香,一張口更是驕橫,再看看胸前,九歌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原來跟自己一樣,也是女扮男裝混進軍營的主兒啊。
“你放肆,你信不信本……小爺我打斷你的腿!”
“這位小兄弟,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雖然你剛剛不小心踩到我的手,但是男子漢大丈夫不跟你計較。”九歌還作勢學著電影裏的粗曠漢子一樣拍拍胸脯。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來人,給我綁了他。”那人似是被九歌的話氣的不輕,雙手叉腰,顯然一副禍害平民百姓的地主樣兒。結果,回應她的隻是樹上依舊唱歌的知了。
九歌斷定眼前此人定是哪家千金大小姐為了情郎隻身跑到軍營涉險來了,看起來還不到十七八歲嘛,古人這麽早都情竇初開了。
“我說小兄弟啊,你還當這是你家呢,這是軍營。”九歌雙手抱胸的看著她。
“你…我今天不讓你知道我的厲害我就不叫洛雲。”隻見來人撿起地上樹枝追著九歌就跑,氣勢如同母獅。
“我說洛雲小兄弟,消消氣,消消氣,男子漢大丈夫,君子動口不動手。”
“我也不是什麽君子,我隻知道像你這種無賴小人,得以口舌之爭,我必要好好懲罰你。”
腳下這塊山坡上,並無什麽好地方可以讓九歌躲避,九歌又無身手,要是剛剛孟濯遲走一步就好,自己也不至於這麽狼狽,如今也隻能繞著大樹轉圈了。
不知過了多久,九歌就這樣被追著繞樹跑了很多圈,感覺周圍一切天旋地轉,腳下步子也慢了許多。
“小兄弟,這樣,我也不追究你的對錯了,我們和解怎麽樣?”九歌仍腳下不停歇的跑者,嘴上還氣喘籲籲的談判著。
“想都別想,沒門。”雖然洛雲嘴上說著沒門,但畢竟還是小女孩,腳下的步子也漸漸慢了下來。
就在洛雲累的停下來之際,九歌被太陽光射的晃了眼,再加上剛剛一陣追趕,有些眩暈。腳下一個沒踩實,隻能像個皮球一樣骨碌碌的滾下山坡。
而停下來喘氣的洛雲更是不知如何是好,隻能眼睜睜看著九歌滾下去。
九歌全身抱緊,頭盡量靠向身體,山坡上雜草叢生,不乏夾雜著大大小小的石頭,有時是胳膊,有時是背上,九歌隻恨這山坡怎麽這麽高,還沒到。
終於,在九歌在心中將這山坡腹誹五遍以後,滾到了山坡的盡頭。九歌就那樣仰麵平躺在地上,動也不想動,剛才真的是跑累了, 眩暈之下腳底踩空才會導致如此。還好一路滾下來沒有什麽特別大的石頭撞到頭,就讓自己這樣躺一會滾下來的時候或多或少還是有些疼的,就讓自己緩一緩。
山坡上的洛雲沒想到九歌會踩空,自己已經停下了,他卻還在跑,眼看著那人滾下去之後再沒動過,洛雲有些緊張。
該不會是死了吧,就算死了跟我應該也沒關係吧,誰讓他自己跑那麽快的。
山坡下依舊沒有動靜,洛雲急忙跑下山坡,看著躺在地下的九歌,用腳尖踢了踢。
“喂,你怎麽樣啊?”
九歌沒有答複,虛著眼睛看見洛雲緊張而又急切的樣子,不禁計上心頭,準備好好整整這個小丫頭。
“喂,你別嚇我啊。”見九歌沒有反應,洛雲鼓起膽子蹲下搖了搖九歌,依舊沒反應。
洛雲又顫顫巍巍的抬起手去探九歌鼻息。
對,就是現在。就在洛雲手指接近九歌鼻翼還有兩寸的地方,九歌突然睜開眼睛大叫一聲。嚇的洛雲也跟著尖叫,臉色更加白皙。
洛雲自己也愣住了,九歌怕自己真嚇著這小姑娘。趕緊搖醒洛雲,讓她回過神來。
“我叫雲九。”九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笑著對洛雲說。
“你沒事嗎?”
“沒事啊。我這不挺好的,就是身上有些疼,不過不礙事。”九歌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好像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就母愛泛濫了一樣,剛開始是孟衍,現在又是洛雲。或許也是因為洛雲是跟自己處境一樣的小姑娘吧,雖然洛雲驕傲的猶如孔雀一般,但是終究還是善良的人。
“洛雲,你來軍營多久啦?”九歌頓時一個大轉彎像拉家常一般與洛雲向中軍踱步而去。
“我來有半個月了。”洛雲畢竟是沒見過世麵的小姑娘,被九歌這樣一糊弄,就乖乖的也不鬧騰了。
“我來這裏快兩月了,你在哪裏當值啊?”
“我在……我在哪裏當值關你什麽事啊?”洛雲突然又恢複了之前那幅驕傲小孔雀的模樣。
“好吧,不說就算了。我先走了,你自便啊。”說罷,九歌就擺擺手朝著軍醫處走去,獨留洛雲在原地發呆,不知何去何從。
九歌回到營帳,感覺全身酸困,但是四肢活動起來並無大礙,索性和衣躺下,隻怕明天全身又要青紫好幾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