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其他小說>宮綉> 第四十四章 黎敏

第四十四章 黎敏

  南安王已經是到了該納王妃的年齡,就在蕭合回宮的第二天,皇上去給太后請安,正好黎敏郡主也在。太后便提到了這件事。


  其實,政治聯姻是南安王的歸宿,朝中人人都清楚,南安王的王妃只能是大邵皇室宗女。


  南國皇帝膝下只有這一子,一旦駕崩,南安王便是要回南國繼承大統的,而那時南國的皇后只有是大邵宗女,這樣他們兩人血肉交融孕育的孩子便有了大邵一般的血統,才能永保大邵和南國無干戈戰事。


  而大邵嫡親的公主只有元妃膝下九歲的衛櫻和養在行宮的長公主。衛櫻自然不必說,該是叫南安王一聲皇叔的,年齡也不相符,體弱多病,怕是難以生育皇子。而長公主是先帝時淳佳貴妃的女兒,太后和淳佳貴妃爭鬥多年,自然不會願意敵人的女兒有這樣好的歸宿,雖然遠嫁對於一個公主來說根本算不得上是個好歸宿。


  而太后一族,也就是百里一族,向來和皇室有婚姻,太后內侄女黎敏郡主和擬音郡主年齡正當,況且也是百里家一等一出挑的女兒了。


  所以,心裡明鏡似的黎敏聽到太后提起南安王妃時,便很是不舒服。


  太后卻道:「誓一這孩子早上來給哀家請安,相向哀家討一位王妃。是個叫軟玉的宮女,他難得收心,又是孩子自個兒主動提起這件事的,我自然不好拂了他的。但是哀家的意思,南安王妃總得是咱們皇室的人。」目光還是落在黎敏身上,道:「哀家瞧著黎敏就很好。」


  黎敏倒是乾脆:「姑母,黎敏不願嫁給南安王。既然南安王已經有了心上人,黎敏不願橫插進去,更不願嫁給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再者,皇室宗親並非只有黎敏一人,南安王的性子,黎敏也不能接受。」


  太後向來知道黎敏的性子,還是道:「他是淘了些,但還是心底純良的。」


  黎敏耳上一對老銀蘭花耳環,嶄金的蘭花舒捲自如,紋理雕刻卻是清晰有力,亦如她明朗的心,嗤笑一聲,一串珍珠系著的藍色松石微動,有了蘭花的清逸,卻沒有往下說下去。


  還是皇上格外疼惜黎敏,又念著軟玉,撫慰太后道:「既然黎敏不願意,咱們便不強求了。四弟既然喜歡軟玉,指給他便是了。宗親倒是不難,讓軟玉以義公主的身份嫁到南安王府便是了。」


  「皇帝倒是格外抬舉這位宮女。」太后笑道:「既是這樣,便嫁入南安王府做側王妃,王妃的位置還是為咱們正統的宗親留著。」


  皇帝向來孝順太后,便不再說什麼,倒是見黎敏耳上一對蘭花耳環,映著身後宮中養殖的盆盆蘭花,道:「耳環倒是太后喜歡的蘭花樣式,就是性子太直爽了,還不為方才的話向太后請罪。」


  黎敏向來不懼皇上,說來也怪,倒是和皇上一直如一母同胞似的親密,笑道:「是,黎敏在這裡向姑母賠不是了。」


  太后擺擺手,笑道:「受不起呢。」


  說得三人都笑了,皇上雖說敬慕太后,到底不是親生,少了母子見到額親昵,今日這樣的歡笑也是少有的。


  「沒有誠意,朕便罰你將京中最好的蘭花都尋來給太后吧。」


  黎敏笑道:「如今可是隆冬,皇兄以為哪裡都像姑母宮中,地龍燒得這樣足,蘭花還如春日裡開得一樣好呢。別說是最好的蘭花,哪怕能找來一盆開著的蘭花便是好的了。」又道:「蘭花本是開在深谷岩邊,以泥盤盛之放於書齋已是其次了。」


  皇上抒懷一笑,道:「朕就知道你的歉意是那麼隨口說來的,饒是不願為太后尋蘭花,還這樣說嘴,尋了這樣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出來。」


  「既然皇兄這樣說,看來黎敏非得尋來幾盆蘭花獻給姑母不可了。」


  而這些,蕭合和軟玉都不知道。軟玉去歲羽殿的時候只感覺像是踏入無底的黑洞,每走一步,都格外艱辛,不知不覺,就到了歲羽殿門口,恰好遇見王懷恩在宮外站著,便向前行了禮,王懷恩並不著急進去通報,問道:「臉色這麼差,身子還沒有好些嗎?」


  軟玉道:「已經好了,只是要見皇上,心裡堵得慌,不知道皇上會不會問我些什麼?」


  王懷恩笑了:」我一直認為你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原來是個紙老虎。」


  軟玉今日顯然沒有開玩笑的心情,道:「我不是紙老虎,我是小鳥。」


  即使這樣,王懷恩還是被逗得咯咯笑了,旋即問道:」送你的野參,你可吃了?」


  軟玉疑道:「野參是公公送的?」


  「嗯。」


  軟玉長出一口氣,道:「公公想送我東西,直接給我就是,怎麼放在皇上賜的東西里,這樣不是亂了規矩嗎?」


  「我若是給你,你家美人不會過問嗎?我眼下還摸不著她的脾氣,不敢輕易舉動,怕她利用你。」


  軟玉聽了,心下生出感動來,雖然這個大總管對旁的人極為兇狠,對自己的心意卻是沒得說,道:「若說公公對軟玉是天下第二好,那只有美人敢說是第一好,怎麼會利用我。」說完,軟玉才發現把毓書姐姐一家和小桂子給漏了,但是自己只當這是笑談,並不上心,可是這話卻深深印在王懷恩的心裡,軟玉見王懷恩不說話,道:「再說了,我這麼年輕,用得著吃什麼人蔘,倒是公公,瘦得像柴狼一樣,都成皮包骨了,該是好好補補了。」


  王懷恩又是笑,軟玉雖然不知道哪裡好笑,但仍是跟著笑,不過這是御前,兩人都不敢大聲笑,但是越是這樣,兩人反而更覺得有一種默契的開心,一會兒,軟玉才說道:「公公,幫我去通報一聲吧。」


  王懷恩道:「你得再等等,皇上現在正召見孫大人和尚書令,等到他們離去了,我再進去給你通報。」


  軟玉來的時候,見王懷恩在外邊站著,現在知道原因了,而且孫度地,沒差了,她只想去看看孫度地,哪怕在御前一句話也和他說不上她還是想看他一眼,一眼就好,自從昨日分離,時光好像一輩子那樣漫長,道:「公公,現在就去給我通報吧。我覺得皇上會同意的。」


  王懷恩拗不過軟玉,便進去了,道:「皇上,軟玉姑娘來了,您看要不要她先在外面候著。」


  皇上招了招手,乾脆果斷,道:「不必了,朕和兩位大人還有一會子要談,先讓她進來。」


  王懷恩出去通知軟玉時,看見軟玉在收拾自己的著裝,道:「又不是頭一次見皇上了,這麼在意。」


  軟玉朝王懷恩眨了眨眼,道:「公公,我的妝有沒有花?」


  「沒有。」


  「頭髮呢?「


  「很好。」


  軟玉開開心心的進去了,留下王懷恩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軟玉進入殿內,雖說是目不斜視,卻也用眼睛的餘光看見孫度地在側就坐,輕輕蓮步走得生出風來,所配的鈴鐺一路玲玲作響,軟玉請了安,皇上道:「病好了。」


  「回皇上的話,好了。」


  皇上不打算再寒暄下去,直截了當地說道:「南安王向朕求了你,朕念著他該成家了。」


  軟玉聽了,只覺得心裡碎了一般,方才那種要見他的輕快蕩然無存,只直直地跪下來,道:「皇上,軟玉只是一個奴才,怎能配得上南安王皇胄之家。」


  皇上道:「這個你不必擔心,太後向來愛護南安王,今天早上,朕向太后請安,太后說,只要南安王喜歡,別的倒是不重要。」


  軟玉只覺得心中憋著疼,只有把頭埋得更低一些,軟玉心裡明白,皇上平日里對自己還算的上是寬和,但是一方面是礙著蕭合的面子,愛屋及烏,另一方面自己只是說話做事俏皮了些,算不上是什麼原則性的問題,但是這次如果自己不答應,便是抗旨不尊,軟玉心裡開始怨起了南安王,可是眼下得先過了這關,龍涎香在暖閣中氤氳瀰漫,香味濃厚,亂了軟玉的心,雖說是冬天,軟玉仍覺得手心裡汗涔涔的,怎麼都握不緊。


  可是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在這慌忙之中,竟然臉扭向一側,就那樣赤裸裸地望著孫度地,當軟玉看著孫度地面無表情,像是聽著一個絲毫不與自己相干的宮女的事情時,只一味品茶時,軟玉心中的失望讓她自己明白了,她這麼做,只是為了想看他的反應,用自己的性命來賭他對自己的感情,可是她輸了,她覺得現在才是最要她命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命了。


  皇上將軟玉的那一瞥看在了眼裡,自然知道這其中必然有因果,道:「軟玉認識孫將軍?」


  宮中女子怎麼可能會認識一個剛剛回京的將軍,可是軟玉若是回答「不認識」,又如何解釋剛才的一瞥,軟玉陷入了困境,她一向認為自己聰明,卻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如此的困窘,正是不知道如何作答,門外小太監扯著嗓子喊道:」皇後娘娘到。」


  皇後到了跟前,行了禮,又望著跪在地上的軟玉,道:「這不是好竹館的軟玉嗎?」眼光又望向皇上,像是詢問又像是肯定的語氣,道:「可是南安王一事?」


  皇上見今日皇后衣著藍綢地團花廣袖裙,清華內斂,貴而不顯,沉靜的藍底配上明亮的白底挽袖,明凈清麗,通身素雅中含有靚麗,極具端莊含蓄之美,華麗的滾鑲邊構成了端莊大氣的風格,讓人想到那詩禮簪纓,鐘鳴鼎食之家浸澤出來的大家閨秀,皇上一向覺得皇后這樣的著裝最是符合她不奢華張揚的性情,只是今日不知怎得,總是覺得她該換一支釵,不是玉梅簪,而該是蓮花荷葉簪,該是更靈動些,或者腰間墜著鈴鐺,輕移蓮步,便會鈴鐺作響,有些輕靈的感覺,可是中宮畢竟是中宮,皇后的雍容華貴已經是中宮的需要,而不再是他的需要了,只是覺得心中有些凄涼,道:「皇后也知道了。」


  皇后的語氣中透出少有的欣喜,但還是儘力壓抑著自己的,好讓自己看上去得體,道:「四弟的性子皇上也是最明白的,他認準的人,恨不得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臣妾今日來正是為了此事,向皇上探個究竟。」


  皇上嘴角微微上揚,對著還跪在地上的軟玉說道:」起來吧。往日里做錯了事情也不見你如此小心翼翼,今日該是大喜的事情。至於你的身份,朕自有安排,你倒是不必在意。」


  皇后也對軟玉道:「我說呢,怎麼一進來就見你跪著,原來是擔心自己的身份,放心吧,只說是皇上賜婚這一點,便沒有人敢輕薄了你半分。」


  軟玉本來還感謝皇后的到來,可以讓自己迴避和孫度地的關係,沒有想到卻是多了一個南安王的說客,可是她的心裡已經是打定了主意,不嫁。


  所以一個人一旦有了主心骨,便會不慌不忙,因為她所做的所說的都有了歸屬,軟玉的語氣也不似方才那般慌張,娓娓說道:「皇上,皇後娘娘,軟玉不能嫁給南安王。」


  軟玉沒有看周圍人的表情,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美人出宮的謠言已經鬧得沸沸揚揚,而把美人送回好竹館的正是南安王,皇上之所以相信美人也不過是相信南安王,南安王與奴婢只是一面之緣,南安王卻要娶奴婢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讓別人聽了去,只會覺得奴婢該是早早認識南安王,而南安王昨日為美人的辯詞便有了嫌疑,不能讓人信服,軟玉不能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陷美人於不義。」軟玉只能說到這些,抓住蕭合這個救命的稻草,賭上一賭。


  皇上沒有作聲,倒是皇后說道:「旁人不了解南安王的性子,皇上和本宮卻是最明白不過的,他向來是不顧他人的眼光,他是真的喜歡你的。若他藏著掖著不敢告訴皇上和本宮,那麼皇上和本宮倒是真的要認真考慮考慮柳美人的話了。不過你這般為了你家主子,倒真是讓本宮也有些感動,怪不得南安王只見了你一面便會喜歡你。只要皇上和本宮向著你家美人,旁人總是會知曉些分寸,就像杏美人,呂家一倒,宮中之人雖說是見風使舵,可是皇上日日去陪著,旁人也不敢怠慢一分的。」


  剛才軟玉的話雖然說是尋了借口,可是明眼人都明白,軟玉是不願意嫁給南安王的,軟玉一向認為皇后賢淑,所以只認為是皇后想要盡了她做皇嫂的責任,便沒有往深處想,可是坐在一旁的尚書令高磊倒是把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的,無非是有人不想嫁,有人不想讓嫁,尚書令一向聽聞新帝的後宮安寧,倒不像歷朝那般,婦人勾心鬥角,攪和得前朝後宮都不得安寧,他一直都把後宮的寧靜歸為元妃和庄妃的勢均力敵,以及皇后的不爭和賢淑,如今看來,後宮平靜的真正原因該是這位皇后的心計和城府,懂得皇上心之所系,懂得明哲保身,更是懂得怎樣把持自己中宮的地位,宮中的其它婦人怕是被她在無形之中製得服服帖帖。


  皇上沉默了片刻,終於開口,道:「皇后的一句話最得朕心,你對蕭合的情意朕也很是感動,既是這樣,你便再宮中多留幾年吧,你和南安王的婚事過些年再說也無不可。」


  高磊聽了這話,自然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下來就該看著皇后做戲了。


  皇后臉上是一如既往的端莊靜雅,道:「皇上這樣決定,南安王那邊???????」


  「他大了,該是識得大體了。」


  軟玉磕頭謝恩,走了出來,今天的結局已經是夠好的了,幾年後的事情便讓他幾年後再說吧,她的心卻是無比的沉重,只是為了那一瞥,不行,她一定要弄清楚孫度地對自己的感情,她沒有走遠,就站在雲梯旁等著孫度地。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