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心悅君兮君不知
七巧見蕭合的神情凝重,道:「美人不要多想了,宮裡燕窩人蔘最是平常東西,那些奴才們也許一時亂了手腳,放錯了盒子也不一定。」
「這不是宮裡常吃的家參,而是野參,珍貴的很。皇上當真是對軟玉上心了。」
「皇上對軟玉姑娘上心,也是看在美人的面子上,愛屋及烏。」
蕭合併不喜歡皇上,可是心裡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再者,她一個人已經足夠了,她再不會讓軟玉也捲入這後宮里來,哪怕為了阮碧,她也不準,只道:「是么?愛屋及烏?如今我和軟玉。究竟誰是屋?」
七巧見蕭合傷心,還想說一些安慰的話來,卻被鏡昭的到來打斷了,只見鏡昭低聲說道:「美人,李公公來了。」
蕭合苦笑,道:「咱們宮裡還真是熱鬧。」便遣了鏡昭去請李公公進來,同時也讓七巧下去了。
李全福走進宮裡,見蕭合神態茫然,問道:「太醫不是說你已經好了嗎?怎麼臉色仍然這麼難看?」
蕭合隨口道:「想起了弟弟,這幾日天降大雪,不知道穿的是否還暖和?」
李全福微嘆道:「花一幫幫主會好好照看他的,這些瑣事,你還是不要日日上心了,這次的病,怕就是你到了阮碧故居,一時之間百感鬱結心頭,難以疏散所致吧。」
蕭合平平地說道:「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它總是去想過去的事。」
李全福說道;「不去碰觸,你的心自然就不會被觸發。」
一觸即發。
蕭合聽出李全福的責備之意,道:「公公這次來是想怪我不該私自出宮嗎?」
「合兒,你所做的事,都是為了呂大人,我為何要怪你。我只是想問你幾句話,好讓你看明白自己的心。你當真要讓孫度地去御前揭發萬林亭嗎?就算你把這個謊言圓的再好,孫度地都無法全身而退的,到時萬家一倒,他必然受牽連,你一直恨透了孫度地,以為是他害死了阮碧,所以你一直說服自己,這是他應得的,可是你真的說服自己了嗎?」
蕭合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即使到時救出了呂大人,君臣之間有了嫌隙,再加上呂大人年歲已高,必然不會再得重用,遠不及孫度地所能做的事情多。可是呂大人賢良一生,這件事情終歸是因我曲家而起,我不能坐視不管。」
李全福道:「呂大人和你父親是莫逆之交,再說這次是有人故意拿你兄長和弟弟做文章,呂大人不會怪你。」
「難道公公是要我來放棄呂大人嗎?」
「先不說這個,我只是有一事始終想不明白,為何皇上竟連毓書有孕都不顧,實在不肯對呂大人網開一面?」
蕭合道:「我方才也探了皇上的口風,皇上言語之中絲毫沒有赦免呂大人的意思。我覺得,皇上既然都懂得用白家牽制萬家,又怎麼會對呂大人放權,當年的六部尚書如今只剩下呂大人和喬大人,新上任的尚書令是在先帝時被貶嶺南的高磊,此人當年就是因為向先帝推立當今皇上為太子而被貶嶺南,歷朝皇上都十分看重推立之情,更不用說咱們這個向來不被先帝看好的皇上了,所以皇上登基伊始,便將他調回京中,擔任正三品太常寺卿,我父親革職之後,皇上便讓他擔任尚書令,新帝登基不過一年,他便從京外的一個六品外官,到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從中可見皇上對他的信任,而此人為官向來不結黨,所以先帝在時便獨立於文黨和武黨之外,正是如此呂大人曾多次向他拋出橄欖枝,讓他歸入文黨,我想著,若是他將此事稟告皇上,皇上難免會對呂大人這樣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起了疑心。」
李全福思慮了片刻,才道:「哎,也許只有這樣才說得通皇上的行為吧。」
蕭合道:「打蛇要打七寸,萬家根深蒂固,萬將軍的門生,同鄉俯拾即是,哪裡是孫度地一己之力就扳得倒的,萬家勢力廣,可再廣,能廣得過萬萬千千恨他們入骨的老百姓的勢力嗎。」
李全福道:「知道了,我下去就著手準備,萬家亂了,咱們好趁機圍魏救趙。」
蕭合忽然想起鄧太醫所說的宮女兒一事,道:「宮裡有個宮女暗中幫著我,公公留意些。」
軟玉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斜陽照雪,凈洗鉛華,風光無限佳麗,軟玉望著晴雪的黃昏,眼前卻忽然浮現起一個人的音容來,彷彿他的氣息還在身旁,眼角不自覺地生了笑,當真是想念他,可是自己昨天才見過他啊,好奇異的感覺,正想的出神,忽然看到眼前有個模糊的影子向自己招手,軟玉才回過神來,定睛一看是小桂子,一把揮過他的手,向他光亮的腦門上一敲,道;「幹嘛呢?」
小桂子摸了摸頭,道:」當真是病了一場,連敲頭都沒有往日敲得疼了。」
軟玉「撲哧」一聲笑了,道:」我這是故意手下留情,聽鏡昭姑姑說你照顧我了一夜,就算是感謝你吧。」
小桂子長大了嘴巴,道:「這樣感謝?」
「有什麼不好么?」
「沒有。」小桂子笑道:「對了。我把正事都給忘了,美人說等你醒了,讓你去見她,你趕緊去吧。」
軟玉這才想到蕭合,心裡記掛她的病,急忙趕去了,蕭合宮裡今日有一種異樣的香味,特別濃重,軟玉剛從冰天雪地里來,頓時到了這溫暖的香閣中,覺得好舒服,道:「好香啊。」
蕭合聽音,放下手中的書,道:「軟玉來了。」聲音里儘是寵愛和驕縱的喜氣,畢竟心裡總是覺得自己不該帶軟玉去見孫度地,怕她有一日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會受不了,因愧疚生愛意。
軟玉走向跟前,道:「美人燃的什麼香,從前都沒有聞過這麼好聞的香味。」
蕭合道:「是百和香。」
「百和香我也是聞過的,不及此香十分之一。」
蕭合笑道:「這是改良過的百和香,你但凡說得上名字的花,這香中都混的有。」
軟玉道:「原來這香味竟要如此繁雜的工序才能聞上,怪不得美人往日不捨得用。」
「這香在雪天點著尤佳。」
軟玉笑道:「也就美人有這樣的閑情雅緻去配這香了。」軟玉的語氣有些怪,一聽就知道不是誇蕭合的,又看見蕭合手邊的書,是《心經》,道:「美人,你不過是二十歲,不對,二十歲都不到,怎麼凈日讀這些佛經呢,明明是花一般的年紀,你偏偏活成了一個遲暮的老人。」
鏡昭趕緊道:「軟玉,怎麼說話呢。」
蕭合順著軟玉的目光,也看到了自己手邊的書,道:「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活法。」
軟玉聽了鏡昭的責備,也舉得自己有些過了,便不再提這些事了,道:「小桂子說,美人要我醒了,到你跟前來一下,是有什麼事情嗎?」
蕭合的目光有些躲閃,道:「沒有,就是記掛你。眼下看你生龍活虎的,也放心了,你下去吧。」
鏡昭道:「美人,還是告訴她吧,畢竟皇上那邊也拖不得。」
軟玉聽了這話,又看蕭合的反應,覺得事態有些嚴重,道:「出什麼事了。」
蕭合知道瞞不過去了,道:「皇上要單獨找你問話。」
軟玉道:「我當是什麼大事呢?美人是當心我應付不下那日的事。」
蕭合向七巧使了眼色,七巧便去拿過皇上賜的東西,蕭合向軟玉說道:「喏,皇上賞你的,咱們兩個都有,你的比我的還多了一樣人蔘。」
軟玉這才明白蕭合擔心何事,自己心中有說不出的失望,為蕭合失望,皇上如此喜歡蕭合,卻仍然會對自己有所喜愛。那麼自己呢?自己並不想在這宮裡孤獨終老,自己還要等到出宮之日,和他一起去北海,去看江南煙雨,塞外大漠,自己愈是這樣想,心就像被磨蝕了一般,眼中淚水盈了上來,蕭合見了,連忙起身,道:「眼下一切不過都是我們的猜測,聖意難揣,你若真是不想,我會想法子的.何況皇上若真是想要了你,又怎麼會問過你的意思呢?」
軟玉覺得蕭合說得不無道理,抹了抹眼淚,道:「那我現在去見皇上。」
「天色已經晚了,明日再去吧。」
當日晚上,蕭合自是和從前一樣,沒有睡好,軟玉剛開始的時候也是輾轉反側,最後實在是困意難擋,迷迷糊糊地似睡半睡了一夜。
而這一夜,入夢來的都是他。
醒來時,卻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只願夢不復醒。
早上去見蕭合的時候,眼窩黑青黑青的,蕭合知道她昨天晚上沒有睡好,又見她今日打扮得如此素凈,月白色長裙,頭上也只戴了一兩隻簪子,臉上的妝容再淡不過,一反往常什麼都往臉上塗,都往身上的戴的樣子,女為悅己者容,而軟玉心中的悅己者一定不是皇上,道:「去吧。」
欲笑還顰,最是讓人傷心,道了一句:「一會兒在皇上跟前說話,我要不要注意些什麼?」
「不必察言觀色,取悅他人,也不要過於小心翼翼,做你自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