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貴嬪
「好啊。」
元妃用指尖劃過庄妃剛遣人送來的金釧子上的菊花紋飾,聽柳星因來回稟皇上對庄妃的處置,大笑道。
柳星因也咬著手絹笑道:「庄妃娘娘還想拿這金釧子來笑話娘娘呢,殊不知她自個兒便是個笑話罷。」又忙改口道:「呀,嬪妾倒是失言了,如今那位已經是慎貴嬪了。」
大邵祖制,妃嬪位分自下而上依次是選侍,昭容,美人,昭儀,嬪,貴嬪,妃,貴妃,皇貴妃,皇后。慎貴嬪是有封號的,按說位分上該是比嬪位高出一截來而又在妃位之下的,可是這樣的封號擺明了是皇上在噁心她,亦落得連嬪位都不如了。
「當初皇上登基,獨給她一人擬了封號,這下可好了,咱們的貴嬪真是不負皇上的一片心呢。要說皇上心裡還是在意她的,不然一個落了位分的妃子,哪有這樣的殊榮,讓皇上親自賜「慎」的封號的,「慎」,真是好封號,聽著比「庄」不知強多少。」又道:」這個蕭合果然還算是有些手段,這件事倒是做的漂亮,本宮和貴嬪鬥了這麼多年,也只有上回借著你的手讓貴嬪禁足三個月而已,而這回白嫣燃才真是元氣大傷。只要蕭合能像愉美人一樣在宮中安分守己,本宮也是樂得提拔她的。」
柳星因渾然色變,蕭合的盛寵再加上元妃母家的勢力,自己又豈能匹敵,自己一心想爭過姐姐,若是最後的下場落得連宮女出身的蕭合都不如,倒真是白白在元妃跟前忍氣吞聲這麼些時日了。
元妃將金釧子隨手撂到一個匣子中,又挑了幾件珠寶翡翠,指給柳星因,道:「這時候本宮倒是不好出面,便由你將這些送到好竹館去吧。」
柳星因怏怏應了聲「好」,便出殿去了。
那個送鐲子的丫鬟本來提心弔膽地到元妃宮裡去,這樣的差事可不就是誰攤上了算誰倒霉,可萬萬令人想不到的是,元妃不僅樂得收下那鐲子,還將她新做的一件菊花紋飾的衣裳送給自己,讓自己換下再回去復命,那個丫鬟哪裡見過這樣的彩頭,正在宮裡拿這件事情說嘴呢,卻不想正好趕上白嫣燃回宮。
白嫣燃只聽那個丫鬟說道:「元妃娘娘說這件衣裳的菊花還有個名字,叫「痴花」,是說咱們娘娘對皇上和蕭美人都是痴心一片呢。」
有另一個丫鬟問道:「對皇上痴心倒是可解,可是說娘娘對蕭美人痴心一片,作何解呢?」
「那誰知道呢,反正元妃娘娘是這樣說的。」
白嫣燃一看見菊花就頭疼,又受了委屈,上去一把拉住那個宮女便是擰打,又撕扯她的衣裳,一口啐在她的臉上,道:「好一朵痴花,別人算計你,你還拿這個沖臉呢,你跟著本宮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如今那個賤人才賞了你一件衣裳,就到處說嘴嗎?你竟是這樣沒見過世面的下賤東西。本宮往日里給你們多少好處,也沒見你們感念半分,卻轉身到旁人跟前去搖你的狗尾巴,合著旁人一起算計本宮?」
那個宮女才以為今日是走了運,不料還是逃不過一頓毒打,只疼得哇哇大哭求饒,她越哭,白嫣燃下手便越重,最後打著打著亦連白嫣燃自己都哭了起來,本來這個宮女還在哭喊,後來見白嫣燃落淚,卻再不敢做聲。
比起鳳音閣中元妃的高興和承安宮裡的悲戚,蕭合的好竹館卻是淡淡的,只有柳星因送來的一些東西堆在榻上添了生氣,蕭合卻坐在窗下,像是沒了神一般,軟玉看在眼裡,走進跟前,遞上骨釵,道:「美人不應該高興才對嗎?」
蕭合愣愣地道:「算是我們對不住庄妃。」
軟玉道:「美人不是說,這是睚眥必報嗎?美人提起太妃,不僅僅是想激怒庄妃,那番話亦是是美人的肺腑之言吧。畢竟是自己終身的幸福,軟玉雖然沒有遇見那個人,但是也懂得箇中滋味。」
蕭合看到軟玉的難過,她雖說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但是有些事情給她的傷痛怕是這輩子都抹不掉了,蕭合不忍心再勾起軟玉的傷心事,說道:「有時候我在想,不如這張臉永遠爛了的好,言原不會嫌棄,我也不會是這個樣子。」
言原,怕是這是這個世上唯一不是因為容顏而愛她的男子,在她最醜陋的時光里依然不離不棄,單是這份情意,也夠她暖一輩子的。
蕭合笑了,像是不想讓軟玉失望,所以才去笑,道:「軟玉往常倒是將是非分得清楚,這次卻沒有怪我。」
軟玉道:「因為我覺得美人做的是對的。」
蕭合苦笑道:「希望如你所言吧。」
軟玉歪了歪頭,問著蕭合:「只是我不明白,王禮那樣的人,美人就不怕他生出什麼事端嗎?萬一他中途忽然慌了,說漏嘴了怎麼辦,雖說柴房裡有小桂子逼著他在庄妃跟前說那樣的話,可王禮畢竟不比我和鏡昭姑姑可靠。還有上次七巧也是,當時我只顧生氣了,後來細想,覺得美人未免太大膽,因為只要她說錯一句話咱們豈不是棋輸先著了。」
蕭合道:「因為我能看懂人心呀。」
軟玉笑道:「美人又想唬我。」
蕭合語氣上揚:「我可不是與你說著玩的。」頓了頓道:「其實每個人的身上都有一種獨特的味道,當官的有權味兒,做買賣的有錢味兒,想發財的有貪味兒,而七巧身上有淚味兒,王禮身上有奸味兒。我聞到了他們身上的味道,我就用他們喜歡的味道來引誘他們,臭味相投,願者上鉤。」
軟玉說道:「啊?這是怎麼聞得啊?」
蕭合從心裡笑了:「這種味不是靠鼻子聞得,是靠心聞得,你以後見的人多了,就明白了。」
軟玉反問:「美人見過很多人嗎?」
蕭合心裡咯噔了一下,道:「正在見。」又說道:「其實,我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我安排的每一個人都是沒有退路的。就像上次七巧,看得出她是下了很大勇氣的,可是如果她不那樣做,我告訴她,她就再也沒有弟弟,沒有父母了。王禮這次,我倒是沒下多大功夫,元妃上心些,但是,我告訴王禮的是,如果他有絲毫差錯,他想要的飛黃騰達以及他的命就都沒有了,其實他清楚我知道他貳侍元妃的時候便嚇壞了,畢竟宮裡的主子最看重的是奴才的忠心,他這回幫了我,便是緩和我和元妃,那樣的話也就算不上侍奉二主,為他自己也留了後路。」又道:「其實我知道告訴你這些,你會覺得我可怕,可我不願意瞞你,你要了解我是個什麼人。」
軟玉卻道:「美人必然有自己的道理。只是美人就不怕他們記恨你么,皇上既然將王禮交給您處置,為何不將他打發出去,還敢留他在咱們宮裡么?」
「留他在宮裡,才能讓元妃放心咱們,再說,咱們既然知道了王禮是元妃手下的人,倒是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怕只怕隱在暗處的主。」蕭合道:「而且他們選了正確的路,我就會把他們當作自己人,七巧的弟弟現在已經康復的差不多了,每月都有一筆銀子。王禮雖說降了職,挨了板子,卻有一輩子都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以及元妃的信賴,這些都是他想要的,他們為何要恨我?」
軟玉頷首,道:「美人這就叫做,恩威並重,不拘小節,不避小貪,對吧?」
蕭合笑道:「軟玉果然懂我。」
軟玉道:「那美人就不怕有一天別人嗅到美人身上的氣味來害美人?」
蕭合的眼神卻有些迷離,道:「他們嗅不到的,就算嗅到了,他們也不相信,世上會有這樣的氣味。」
軟玉聽不懂什麼意思,也不在往下問了,只說道:「那大總管也是元妃安排的?」
蕭合道:「若安排的太過周全,面面俱到,反而不好,其實今日之事我已醞釀多日,但是仍然覺得不夠妥當,多虧小桂子無意中發現那隻骨釵,我才有了十足的把握,大總管是我計劃以外的人,但是我說的那番話足以讓他和我站在一邊,他和王禮絕不是一般關係,那支骨簪便是證據,而王懷恩最怕的就是皇上對他起疑,只不過當時我的確捏了一把汗,真怕他說出實話。王懷恩倒是永遠知道站在哪邊對他自個兒最有利。」
軟玉其實不太相信王懷恩會是蕭合口中說的那樣不堪,起碼那回和他一起去搜查楊柳的住處時,他慈祥地和一個坐在院中曬太陽的老爺爺一般,可是蕭合的話她不會不信,便岔開不提。
只道:「慎貴嬪,她的下半輩子就要在承安里度過了嗎?」軟玉有些憐惜。
蕭合為軟玉的惋惜而惋惜,道:「白嫣燃可不是孟昭容,且不說她的手段,只憑著她母家的勢力,就算她犯了天大的錯,皇上再厭惡她,復寵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