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九月初, 烈日當空。


    樹蔭下來來往往著車輛和行人,清晨的空氣中彌漫著燒麥和煎餅的香味,柏油馬路被曬得發燙, 各種鈴鐺聲、嘈雜聲交織在一起。


    聞紀年已經很久沒有走過這條路了,一切是那麽的熟悉, 又是那麽的陌生。


    他穿著白色的短袖校服,黑色長褲, 背上背著那隻老舊的深色書包,跟大批自行車流一起走進了校園。


    今天是報道日, 門口擠滿了學生和家長,十字路口的交/警集體出動維護秩序。


    蘭江高中的全名其實是蘭江市第一中學,為了區分它和本市的另一所老牌高中一鳴中學, 大家一般都把一鳴中學叫做“一中”,轉而稱呼它為“蘭高”或者“蘭中”。


    這兩所學校同為數一數二的市重點,中間隻相隔了一條街區。


    聞紀年當初報考的時候,被這兩個學校爭著搶,最後因為這裏的學雜費全免,才選擇了蘭高。


    他已經快忘了自己在哪個班級,畢竟已經五年都沒有踏入校門半步了, 他還是問了兩個女生才找到的路。


    那兩個女生看見他就紅了臉,靦腆地給指路,然後跟在他後麵,邊往教學樓走邊小聲說話。


    “這是2班的聞紀年吧?長得好白好帥啊。”


    “校草當然帥了,他個子也很高,估計得有一米八了吧。”


    “理科班的男生都高,他們班那個仲星燃是全年級最高的。”


    “我的媽呀,你可別提仲星燃了, 聽說他一會兒要在開學典禮上念檢討……”


    她們自以為聲音很小,聞紀年卻把這段對話聽了個八成。


    他這才想起來,好像是有那麽一次,仲星燃因為打架要上台念檢討,結果他一個字沒寫,趁著報道日拚命趕工。


    在他偷偷狂寫的時候,班主任錢揚走過來問他準備好沒有,他理直氣壯地說準備好了。


    然而當時聞紀年不知道他沒寫完,不小心在錢揚麵前碰掉了他的課本,露出了底下壓著的檢討書。


    那張空白的A4紙上麵,隻有兩行字:

    《檢討書》


    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


    錢揚和仲星燃四目相對,當場揪著耳朵把他拎去了辦公室。


    回來之後,仲星燃立馬找聞紀年幹了一架,打得驚天動地,課桌都壞了三張,半個年級的人全都跑到窗戶外麵來看熱鬧。


    打完之後,兩人又被叫到了辦公室。


    總而言之,聞紀年的開學日過得那叫一個雞飛狗跳。


    今天早上醒來後,他仔細地考慮了許久,決定還是暫時先不跟任何人說,自己是從五年後穿越回來的。


    首先說了也沒人信,並且所有人會覺得他神經病,畢竟誰能想得到,五年後他成了娛樂圈炙手可熱的影帝。其次仲星燃現在應該很討厭他,恨不得跟他劃十米長三八線的那種,要是他對仲星燃說“五年後我們彼此相愛”這種話,估計會再損壞三張桌子。


    出於各種安全考慮,聞紀年還是決定先隱瞞這件事。


    他走到三樓,看見了熟悉的班級門牌。


    隔著老遠,就聽到裏麵傳來的聲音。


    開學第一天,大家都在瘋狂補作業和對答案。暑假期間各科都發了厚厚的卷子,老師說要收上去批改,所以交之前每個人都想看看答案提高正確率。


    聞紀年剛進門,就受到了第一排的熱烈歡迎。


    “啊啊啊啊紀年你終於來了!快借一下你的數學卷子!”


    “聞哥聞哥,我昨天q上提前約了你借物理作業,借我對一下。”


    “滾犢子吧你,我半個月之前就約了,我先對!”


    前幾排的學生一擁而上,在聞紀年回到座位之前,就把他的作業全部瓜分了。


    聞紀年已然習以為常,他走到座位上時,果不其然看見了埋頭補檢討的仲星燃。


    仲星燃聽到了動靜,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坐在窗戶旁邊,陽光從透明的玻璃外灑進來,斑駁的倒影映在他臉上。


    和五年後不同,沒有挑染的頭發,沒有妝造和服飾,他穿著簡簡單單的校服襯衣,頭發按照學校的標準剪得很短,露出了英挺俊朗的五官。


    他的眉眼鋒利而稚嫩,黑黢黢的眼眸中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銳氣,配上他不可一世的表情,儼然往聞紀年心裏重重地撞了一下。


    仲星燃的表情很是奇怪,先是看著他的臉一愣,隨即眼中湧出複雜的感情。似驚喜,似倔強,又像是摻雜了很多難以言表的情緒。


    聞紀年心裏突突直跳,沒有察覺到他的變化,下意識移開了視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他想起以前,但凡多看仲星燃一眼,就會對上他略帶嫌惡的眼神。


    五年後他成長了許多,卻在承受能力上倒退回去了,他見不得仲星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因為他清楚自己有多喜歡他。


    周圍亂哄哄的,誰都沒有注意到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


    聞紀年從書包裏拿出僅剩的語文課本,突然聽到旁邊傳來一個聲音。


    “你從家裏過來的?”


    他一臉愕然地抬起頭,看見仲星燃正不自然地看著他,顯然是在跟他說話。


    聞紀年本想點頭,轉念一想,五年前的自己應該不會對他好聲好氣的吧?


    “不然呢。”他冷冰冰地說。


    仲星燃的臉上露出幾分懊惱,似乎是在後悔問得太傻逼了。


    他從桌洞裏掏出一袋什麽東西,扔到了聞紀年的桌子上。


    他倆的桌子向來隔著一道天塹,那玩意兒甩過來的時候,聞紀年聞到了一股燒麥的香味,和他剛才在來的路上聞到的一模一樣。


    仲星燃臭著臉說:“早飯買多了,給你吧。”


    聞紀年抓著塑料袋,如果他稍微冷靜點的話,就會發現這個袋子壓根沒有打開過。


    可是他想到了另一件事——他在上學的時候,幾乎從來沒吃過早飯。因為舅媽不會做給他吃,他也沒有多餘的錢買,偶爾才會從廚房裏拿一個昨晚舅舅帶回來的冷饅頭。


    這件事在很多年後,他才當做一個笑話跟仲星燃提起,當時仲星燃心疼到不行的表情,他記了好久。


    聞紀年聞著燒麥的味道,感覺肚子有點餓了。


    不過他沒有打開塑料袋,而是反手砸了回去,“你有病吧。”


    這才正常。


    仲星燃:“……”


    沒一會兒,錢揚就走了進來,班上瞬間安靜了不少。


    他讓各科科代表收卷子,聞紀年是數學科代表,自然也起身去收作業。


    過了快半個小時,所有作業才陸續收齊。


    錢揚讓班長帶大家去操場,還有二十分鍾,開學典禮就要開始了。


    聞紀年回到座位上的時候,發現仲星燃人不見了。


    他皺了皺眉,心想這家夥應該是煙癮犯了,跟賈柏言他們躲到哪個角落去抽煙了。


    仲星燃的課桌上堆滿了書,看起來雜亂不堪,聞紀年翻了翻,果然找到了他沒寫完的檢討書。


    班上的同學陸陸續續走了出去,班長叫他說:“紀年,你還在寫什麽?要去操場集合了。”


    聞紀年頭也不抬地書寫,“你先去吧,我一會兒就來。”


    他特意把字寫得很扭曲,盡量讓仲星燃發現不了是他寫的,歪歪斜斜地在後麵補了快八百字。


    直到開學典禮開始前兩分鍾,他才急匆匆地趕到了操場。


    班長坐在最後一排,小聲招呼他坐在旁邊。


    聞紀年看了看周圍,奇怪道:“仲星燃呢?”


    班長比他還要茫然,“不知道啊,他不是還要念檢討嗎。”


    聞紀年掏出寫滿字的紙給他,“他的檢討書忘記拿了,你等會兒拿給他。”


    班長接過那張紙感慨,“你還真是心胸寬廣,我以為你撿到他的檢討書,第一反應是給他撕了。”


    聞紀年:“……”


    意外的是,直到開學典禮結束,仲星燃也沒出現。


    主持人在上麵叫了三遍他的名字,操場上一片哄笑,大家議論紛紛地吃瓜,錢揚氣得臉都綠了,走到班長麵前,惡狠狠地讓他回去把仲星燃叫到他辦公室。


    聞紀年的眉頭越皺越深,這小子到底在搞什麽?

    他明明記得,之前他是上去念了檢討的,雖然滿口胡謅但好歹沒有臨場逃跑。


    大會結束後,他和班長一起回到了教室,剛進門就看見仲星燃趴在桌子上睡覺。


    班長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不是很敢惹怒這個閻王。


    仲星燃不耐煩地睜開眼睛,在看見聞紀年後,臉上的煩躁稍微消散了些許。


    “班主任叫你去他辦公室,要問你剛才怎麽沒去開會。”班長謹慎地說。


    “哦。”仲星燃懶洋洋地站起身,絲毫沒有回答他的意思,搖搖晃晃地從後門出去了。


    班長嘀咕道:“我真怕他起床氣突發,給我也來一拳。”


    聞紀年沉默不語,因為高中時期的仲星燃,的確是這麽個狗脾氣,直到多年後才硬生生地被扭轉過來。


    他在座位上坐下,手伸進桌洞裏想拿書,卻碰到了一個軟趴趴的塑料袋,和先前那個裝燒麥的袋子是相同的觸感。


    他疑惑地拽出那個袋子,發現是一袋煎餅,裏麵還有一包熱乎到燙手的豆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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