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聞紀年匆匆問了他是在哪個洗手間, 掛斷電話後對白嫿打了個招呼,“仲星燃喝多了, 我過去看看他。”


    “要我幫忙嗎?”白嫿連忙道。


    “不用, 我和明明能搞定。”聞紀年語氣一頓,“謝謝你跟我說這些。”


    白嫿開玩笑似的說,“你別真的和他分手,那就算是對我的感謝了, 我可不想磕著磕著就塌房, 你們的粉絲也會傷心的。”


    聞紀年朝她勉強笑了笑, 轉身走了出去。


    他加快步伐, 沿著過道邊問人邊找路,五分鍾後總算找到了李明明說的地方, 還沒進去, 就聽見裏麵傳來仲星燃醉醺醺的聲音。


    “你幹嘛,撒手……我,嗝,我沒喝醉……老子……他媽的海量!”


    門外放了個維修中的標誌, 估計是李明明為了防止服務員誤入。


    聞紀年頭疼地推開門, 映入眼簾的兩腿岔開坐在地上耍無賴的仲星燃, 以及旁邊急得無計可施的李明明。


    “燃燃, 我扶你起來好不好?”李明明焦急地哄他,“你這樣坐著, 萬一來個生人, 傳出去就不好了, 咱好歹是明星, 還是得注意點形象不是。”


    他已經想象到那種可怕的標題黨, #仲星燃醉酒發瘋打人#, #仲星燃醉酒在洗手間玩拖把#……下個月的□□大會,江昆又要著重批評他了。


    仲星燃喝得臉頰酡紅,襯衫領口歪歪斜斜地掛著,眼神飄忽且凶狠。


    “注意個屁!憑什麽……呃,憑什麽我要注意!不讓我講……髒話也就算了……平時連抽根煙都要、都要嘰嘰歪歪……老子受夠了!”他的語氣如同一個三歲孩子在撒潑,一本正經地控訴老師管太嚴。


    李明明拿他沒辦法,欲哭無淚地還想說點什麽。


    聞紀年走過去問他:“怎麽喝成這樣了?”


    他記得他去陽台的時候,仲星燃還隻是安安靜靜地趴在桌子上睡覺,並沒有像現在這麽發酒瘋。


    李明明見到救星來了,立馬苦著臉說道:“聞哥,你快想想辦法,他明天下午在燕中有廣告拍攝,是個很重要的代言,我沒想到他會喝這麽多……”


    “下午幾點,訂機票了嗎?”聞紀年沒聽他提過。


    李明明著急忙慌地說:“下午兩點,原本是訂了今晚的,因為妝造什麽的還得耽誤時間。我問燃燃要不要告訴你,他說不用,他想讓你趁著沒進組,在南島多玩幾天。可是現在他喝成這樣,還怎麽上飛機。”


    聞紀年皺眉,“他這種情況,明天早上肯定起不來趕飛機,隻能今晚回去了。”


    兩人正在商量著怎麽不引人注目地把他弄上飛機。


    仲星燃盯著聞紀年的臉瞧了半天,忽然小聲說了句,“老婆,你怎麽來了……”


    聞紀年在聽李明明說話,沒注意到他講了什麽,看向他疑惑道:“嗯?”


    仲星燃閉上嘴不說話了,整個人瞬間安靜了許多,腦袋慢慢地低垂下去,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李明明呼出一口氣,總算放下心來:“我就知道隻有你能治得了他,每次他喝醉了耍酒瘋,隻有你在才會安靜下來。”


    仿佛是為了驗證他的話一般,仲星燃乖乖地收攏岔開的長腿,像個小學生似的端端正正地在地上坐直身體望著他。


    “……”


    聞紀年的神情有些一言難盡。


    他猶豫了兩秒,還是對李明明說:“我和你們一起上飛機吧,萬一他中途鬧起來,你又控製不住就麻煩了,你幫我看看還有沒有機票。”


    “有的有的,”李明明是何等機靈,“我在看到他醉了之後,就幫你訂好了,車也安排好了,這個點應該不會有人守在機場。”


    “那走吧,我們先把他帶出去。”聞紀年彎下腰,準備去拉仲星燃起來。


    誰知,仲星燃一看見他的舉動,立刻自個兒撐著地踉踉蹌蹌地爬了起來。


    他甚至還知道撣一下衣服上的灰塵,懂事得和剛才判若兩人,大著舌頭拘謹地說:“我們……要坐、坐飛機嗎?”


    他用墨玉般的眼睛凝望聞紀年,眼底因酒意而顯得有些濕潤,滿臉寫著“你說什麽我都會乖乖聽話你不要討厭我”,這種眼神任誰都沒辦法去苛責他。


    聞紀年隻得無奈地回答:“是的,我們要坐飛機,所以你配合一點。”


    仲星燃不高興地說:“可是……嗝,可是,你恐高……”


    聞紀年一愣,沒想到他即使醉成這樣,第一反應居然是自己恐高。


    他放輕聲音道:“沒關係,我不害怕坐飛機。你明天還有很重要的工作,我們先回家好不好?”


    仲星燃聽到“回家”這個詞,露出了幾分抵抗的神色。


    “回……回家……”他喃喃地重複,“不回去……不回去……”


    聞紀年停下來看著他,李明明及時插嘴道:“是回你們倆的家,你和聞哥的家。”


    聽到這句話,仲星燃才乖順了一點,把手交給聞紀年跟著他走了出去。


    聞紀年和其他人打了聲招呼,然後帶著仲星燃去趕飛機。


    幸好他們可以走vip通道,仲星燃被戴上了口罩、帽子和墨鏡,除了走路有點不太穩之外,外表看起來與正常狀態幾乎無異。


    一路上他保持著很聽話的樣子,聞紀年讓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絕無任何反抗的意思,如果不是他連安全帶都不會係,聞紀年差點以為他酒已經醒了。


    他們抵達燕中時,已經是淩晨兩點半。


    上了保姆車後,聞紀年說:“明明,你知道他父母家在哪裏吧,把他送到那裏去。”


    “啊?”李明明詫異地從副駕轉過來,“聞哥你不帶他回去嗎,你還有別的事要處理?”


    聞紀年早在飛機上就想好了,“我……不太方便照顧他,他喝了那麽多酒,身邊沒人不行,他爸媽應該能照看好他。”


    李明明的臉色像被噎著了似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還沒等他開口,原本癱軟在座椅上的仲星燃瞬間坐直了身體,臉頰向兩邊鼓起,生氣似的說:“我不去……不去不去,我不去他們那裏!”


    他好像對聞紀年的安排極度不滿意,眉毛都豎了起來,那模樣跟他平時發火的低氣壓不同,不僅不攝人,反倒像極了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兒。


    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瞪著聞紀年,眼中帶著無聲的指責,好像他做了天大的錯事一樣。


    聞紀年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仲星燃看見他嘲笑自己,頓時覺得更生氣了,又氣又委屈地抱著手轉過頭背對他。


    李明明尷尬地說:“聞哥,你不怎麽接觸那邊,可能不太了解情況。燃燃基本不怎麽回他爸媽那兒,從他上大學開始就已經這樣了,除了除夕夜之外很少回去,都是常姐過來看他。和你在一起之後,他連除夕也不回去了,不過剛好每年他都有工作,所以家裏也不好說什麽。”


    聞紀年有些意外,問道:“為什麽會這樣?”


    他以為仲星燃家裏氣氛挺好的,不應該這麽抗拒回去吧。


    “還不是因為他爸,仲總說了,隻要他待在娛樂圈一天,就一天別進家門。”李明明無奈道,“但那是仲總六、七年前說的了,一時氣話而已,燃燃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就真的不回去了。”


    “我聽小仲總說,原來仲總以為他隻是學聲樂當愛好,所以從小到大沒阻止過他。直到高考那年知道他要考燕傳,氣得差點腦溢血。”


    聞紀年隻接觸過常曉茹,並不知道他父親是個怎樣的人,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回事。看來,仲星燃的人生也不是他想的那麽一帆風順。


    李明明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自己是星耀的人,剛才險些說漏嘴,連忙眼睛滴溜溜地轉著轉移了話題。


    “我還是把你們送到昌海路吧,你要是明天沒事兒的話,就照顧他一下,要是有事兒我就留下來看著。”他說。


    聞紀年想了想,還是讓他不用留下來了。明天他們還要工作,讓李明明照顧一宿不太現實。他本來覺得把仲星燃送回家,會有人幫他洗個澡讓他舒服點,現在看來隻能湊合一晚了。


    保姆車停在了昌海路68號,這裏是燕中偏郊的別墅區,周圍的私密性很高,有不少明星都在這裏購置了房產,一路上也並沒有人尾隨。


    李明明幫聞紀年把他扶下車,剛邁進房子的時候,聞紀年就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這種感覺就像是他會演戲、會敲架子鼓一樣,仿佛已經刻在了他的身/體記憶當中,一經打開便撲麵而來。


    他去廚房給仲星燃倒了杯水,腦子裏甚至浮現出,櫥櫃裏應當放著一對情侶杯。


    如果不出所料,這裏該是他和仲星燃一起裝修布置的,所以每個角落都非常熟悉。


    不像淞南的那間房子那麽浮誇,這兒更像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牆壁色調是淺白和米黃為主,隨處可見精致的浮雕,比硬朗的現代風要溫馨柔軟了許多。


    在錄綜藝之前,仲星燃就是住在這裏的。


    盡管他們已經一個多月沒回來了,廚房依然保持著輕微的使用痕跡,餐具都是一對一對的。不,應該說這房子裏所有的東西都是成雙成對的,從門口的拖鞋,到桌上的鑰匙扣、茶杯,幾乎全部是雙人的。


    冰箱上還留著仲星燃寫的貼紙。


    他那潦草的字跡,聞紀年作為他三年的同桌,一眼就認出來了。


    [寶貝念念:


    我去鹿北拍戲了,過兩天回來,小張說你要飛一趟外地,行李箱幫你收拾好放在臥室了,記得照顧好自己,按時把三餐發給我看。


    今天也依然一直想你的zxr]

    下麵有個醜醜的、圓圓的笑臉。


    這應該是他們吵架之前,仲星燃留下的。


    他知道自己會回來,也會看冰箱貼,所以沒有給他發微信。他們的交流還是像學生時代一樣,不會因為日複一日的相處而變得敷衍,他會鄭重其事地寫一大段話給聞紀年。


    在旁邊的盒子裏,有厚厚一遝像這樣的貼紙,有他寫的,也有聞紀年寫的。


    聞紀年在冰箱麵前站了好一會兒,才端著水走出去。


    李明明跟他說有事隨時給他打電話,就和司機一塊兒離開了。


    仲星燃醉醺醺地趴在沙發上,他的個子太高,腿也長得過分,兩條腿占滿了沙發,臉朝下趴著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


    他的左側臉頰貼著沙發表麵,被擠壓得微微嘟起來,眉頭緊皺地閉著眼睛。估計這會兒要是沒人看著,他能把自己憋死。


    聞紀年好笑地走過去,把他扶起來坐著。


    “我帶你上去睡覺,自己能走嗎?”他的聲音比剛才更柔和了幾分。


    仲星燃模模糊糊地將眼皮掀開一條縫,在看見是他之後,整個人像被抽掉骨頭似的,黏糊地倒在了他身上。


    聞紀年本想讓他用胳膊搭著自己,卻沒想到他這麽不客氣。自己攬的事兒怎麽著也得做到底,他隻得步履維艱地架著仲星燃,一步步移到了二樓臥室。


    這家夥看起來挺瘦的,但身上都是肌肉,因此分量比想象的要重。


    好不容易到床邊,仲星燃直接抱著他摔了上去。


    “喂,你……”聞紀年沒來及製止他,就被寬闊的肩膀抵住了口鼻,一股熱氣和酒氣迎麵而來。


    身上的重量並沒有讓他很難受,因為盡管仲星燃醉得神誌不清,還是用手肘支撐著床,避免把他壓的喘不過氣來。


    ……可這並不是能不能喘氣的問題。


    聞紀年忽然意識到了這個姿勢很不對勁,連忙推開他坐起身。


    仲星燃絲毫不是他的對手,被他推得往旁邊咕嚕嚕滾了兩圈,委屈巴巴地睜著眼睛看著他。


    “老婆……你推我,不讓我抱……”他不滿地說。


    聞紀年的眼睛慢慢睜大,難以置信地問:“你叫我什麽?”


    仲星燃在意識不清醒的時候,也依然會感到不好意思,他閉上嘴臉紅紅的不再說話了,像一隻被鋸了嘴的小葫蘆。


    聞紀年皺眉看了他好一會兒,覺得他的腦子大概是被酒精燒傻了。


    接著,仲星燃幹了件讓他立刻原地爆/炸的事情。


    “難受,老婆幫我……”仲星燃靠過來,期期艾艾地說。


    聞紀年還在為他突然改變的稱呼而驚嚇,沒有防備他要幹什麽。


    直到他抓起聞紀年的手,朝著某個部位按去。


    在聞紀年呆滯的當口,他的手心貼上了一個難以言表的地方,對方還一臉純潔無辜地看著他。


    刹那間,他像是被燙到一般,一把甩開了仲星燃的手,震怒道:“你瘋了?”


    怎麽能做出這種事!

    拿他的手放在那裏!!

    聞紀年活了這麽久,從來沒有哪天像這樣覺得自己要炸,他第一次真情實感地想爆粗口。


    仲星燃被他用力甩開,手足無措地仰頭望著他,好像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


    “你……呼……”


    聞紀年嚐試了好幾次,都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他的心跳快的不像是自己的,明知道對方隻是喝多了而已,但還是止不住感到一陣心髒狂跳。


    聞紀年對上他茫然的眼神,頭疼地捏了捏鼻梁。


    ……算了,都是酒精惹的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他勉強維持鎮定,聲音還是有一絲顫抖,“你別鬧了,趕快睡覺,有什麽事就叫我。”


    說完,他逃也似的離床遠了點。


    二樓有幾間客房,他打算住在離這間房最近的一個,那樣就能隨時過來看看這家夥有沒有把自己悶死。


    仲星燃好像沒聽懂他在說什麽,甚至還給他讓了一部分位置出來,拍了拍床說:“老婆和我一起……睡覺……”


    聞紀年忍著翻白眼的衝動,沒再去糾正他的稱呼,扔了個毯子給他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臥室。


    躺到客房的床上後,聞紀年並沒有很快入睡。


    他的腦袋十分罕見地感到有些混亂。


    對於一個向來冷靜到很少能掀起波瀾的人來說,這種混亂是足以讓他感到詫異的,他隻能強行命令自己忘掉剛才的事,轉而去想其他問題。


    自從他走進這棟房子,看見他們角角落落的回憶,再到仲星燃醉醺醺地喊他老婆,這一切都讓他熟悉又陌生,且清清楚楚地意識到——五年後的他們,和五年前的他們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相處方式。


    在此之前,他一直覺得,或許是時針撥快了一段時間,讓這五年成為轉瞬即逝的回憶,可現在看來好像不止是這樣。回到他們以前的住處之後,這種認識就更加清晰了。


    如果說五年前的他們,和五年後的他們是不一樣的靈魂,那五年後的他們去哪兒了?

    就這麽消失不見了嗎?


    還是說,他們並沒有消失,而是和五年前的兩個人互換了身體?

    原本這個問題,隻在剛來到這裏時短暫地困擾過他,但當時他自顧不暇,便沒有去細想。聽起來是很戲劇化的猜測,但穿越本身就充滿了戲劇性,倒也不是不可能發生。


    他開始漸漸感到好奇,好奇五年後的他們是怎麽相處。


    原先聞紀年很抗拒去想這個問題,一來他曾經真情實感地厭惡仲星燃過,仲星燃對他也是一樣,二來第一天到這裏時,淞南的那棟房子帶給他的衝擊實在太大,他不敢去深入想象。


    畢竟跟一個自己最討厭的人,生活在一間情/趣房間裏,別說是直的還是彎的,是個人都接受不了。


    當時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營業,完成對賭協議,然後離婚。


    至於離婚之後要幹什麽,他連想都沒有想過,也許還是孤身一人拍戲,工作到四十歲之後就去環遊世界吧。亦或者存一些錢,去貧困地區當誌願者,不過按照他現在的知名度來看,當誌願者好像不太現實。


    他的計劃縹緲多變,這些計劃裏他都是一個人。


    可自打和仲星燃成為朋友後,他好像有點不太舍得,那種身邊熱熱鬧鬧的感覺了。他總是咋咋呼呼的,以後沒有他的話,自己會感到孤單嗎?


    換一個角度想,要是他離開的話,仲星燃會覺得不習慣嗎?

    仲星燃……會像紙條上說的那樣……想他嗎?


    正在他思索著這些離譜又荒唐的問題時,外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撓門板,很細微的、咯吱咯吱的聲音。


    聞紀年從床上坐起身,警惕地下床走向房門。


    他記得大門是關好的,應該不會有人進來,而且這房子裏也不至於有老鼠之類的吧?


    等他悄悄將門拉開一條縫,才看見了罪魁禍首——坐在門口拿指甲摳門板的仲星燃。


    “……你大半夜不睡覺,跑到我門口來幹什麽?”聞紀年滿臉無語地問。


    他從來沒照顧過喝醉酒的人,沒想到會這麽難擺平,這都已經快要四點了,這人也絲毫沒有要睡覺的意思。


    仲星燃眼巴巴地看著他,說:“陪我……一起睡……我一個人,睡不著……”


    他完全沒拿自己當一個190的男性,坐姿相當蜷縮,可惜坐在那裏並沒有小小一隻的可憐感覺,反而像個巨大的鬧脾氣的狗狗,又笨拙又可愛。


    不知怎的,聞紀年想起了見麵會上說的哆啦A夢,如此看來,跟他真是毫無違和感。


    他蹲下身,帶著笑意說:“你就這麽想跟我睡,不能一個人睡嗎?”


    他從來沒跟其他人睡過一張床,小時候在舅舅家也是獨自擠在一間很小的堆雜物的房間裏,唯一一次還是在南島睡在仲星燃身邊,讓他詫異的是那次他居然真的睡著了,沒有預想的那麽輾轉反側。


    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跟仲星燃講話的口吻,儼然從對付醉酒的人,變成了哄撒嬌的小孩。


    仲星燃拽住他的衣角:“我不想一個人……你陪我……我一個人不行,害怕……”


    別人喝多了是上躥下跳地發瘋,他喝多了到哪兒都往地上一坐,化身一個要人哄要糖吃的小孩,和平時截然不同的樣子讓人很難說出拒絕的話來。


    你害怕個屁,聞紀年心想。


    他放棄了掙紮,把仲星燃從地上拉起來道:“別在這兒耗著了,我陪你睡。下次在外麵不準坐在地上,你真不把自己當明星了。”


    仲星燃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很乖地被牽回了房間。


    聞紀年本想把他哄睡著後,自己再回客房。但仲星燃爬上床,很殷勤地把他也拖了上去,並手腳並用地把他按躺下來,抱著他美美地閉上眼睛。


    “你……能不能好好睡?”聞紀年被他勒住脖子,雖然沒使勁兒,可還是覺得非常別扭。


    聞言,仲星燃撒開手,然後——


    拉過他的手環住自己的脖子,把他的腦袋拱進了聞紀年胸口。


    他拱來拱去,頭蹭到了某個敏/感的地方。


    聞紀年僵住了:“…………”


    他是有病嗎?!!

    是有病吧,臆想自己真的三歲,還是晚期的那種。


    他想把手臂抽回來,奈何仲星燃枕得死緊,沒多久就呼吸均勻地睡著了。


    聞紀年用一根指頭抵住他的腦門,把他從自己懷裏推遠了點,仲星燃哼了兩聲,在睡夢中也不肯鬆手。


    聞紀年再次放棄,就讓他這樣吧。


    他悄悄用手擋住胸前,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心無雜念地回憶台詞課的各種理念:如何選擇重音的表達方式?重音的表達應當準確把握你想讓觀眾聽懂的內容……


    背著背著,他的意識變得模糊起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


    “大家在課後練習的時候,要對氣息、聲音和吐字都嚴格掌控……”


    老師的聲音從小蜜蜂裏傳了出來,“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還有幾個月時間就要藝考了,你們回去一定要好好練習,每個人都要錄視頻發群裏,不準偷懶聽到沒有?”


    大家已經失去了在學校裏的熱情,聽到下課也沒什麽反應,懶洋洋地說:“聽到了。”


    這是一個藝考培訓機構,四麵的牆上都貼著海報和勵誌標語,他們正在上表演台詞課。


    這個藝考班是機構裏的一對多班級,也是最便宜的班,像那種一對一的班,一個月要好幾萬,名師就更不用說了。


    聞紀年穿了身簡單的黑白棉質衣服,背著書包慢慢往外走,路過他身邊的女生們打扮的花枝招展,嘰嘰喳喳地邊喝奶茶邊聊天。


    “你看見隔壁聲樂班新來的那個了嗎?”


    “看見了,好帥好帥!要不是小賈把他叫走了,我差點搭訕成功。”


    “哈哈哈你個死女人,你前幾天還說小賈帥來著。”


    “小賈那是奶狗,跟他完全兩樣好嗎!”


    “聽說他哥是ZTR老板,之前他都是請燕傳的老師去家裏上課的。”


    “我靠,這麽牛逼?那他現在為什麽來培訓班?”


    “好像是家裏看他真的準備考燕傳,所以不讓他繼續補習了,我也不知道,聽蘭高的同學說的……”


    有人碰了碰聞紀年,問道:“紀年,你不也是蘭高的嗎,你認識仲星燃嗎?應該是叫這個名字。”


    聞紀年避開她的手,淡淡地說:“不認識。”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還要接著去打工。


    女生小聲說:“紀年其實長得也不比那個人差,就是太冰山了,我都不敢和他講話。”


    “別說你了,我也不敢啊……”


    聞紀年走到走廊盡頭的工作間,換上培訓機構的工作服,開始接替保潔阿姨的班。


    阿姨關心了他幾句,然後換班去另一棟樓了。


    等學生都走的差不多之後,聞紀年拿著工具挨個房間打掃。


    這份工作也是那個ZTR的星探給他介紹的,當時那個人給了他兩個選擇。


    一是高層看上他了,想包他,那樣他可以穩出道,甚至連大學都不用讀。高層的意思是,不會強人所難,這種事講究你情我願。


    二是他現在就和公司簽約,不過公司不負責他前期的培養費用,後期出道後會看情況給他大把好資源,因為高層也覺得,他這張臉一看就能爆火。最後還有一條非常誘人的條約,那就是如果公司在兩年內沒有給他S級影視資源,會賠償雙倍的簽約價格。


    聞紀年選了2,他麵無表情地熟練擦拭門框和玻璃,內心精準地倒數自己出道的日期,還有835天,他就可以接到第一部 戲了。

  第一部 戲是講得什麽,要演什麽角色,他一點都不關心,甚至可以說毫無波瀾。他隻想把他父親遺留的債還清,把房子贖回來,給那些員工一個交代。

    聞紀年打掃到第三間練習室的時候,在門口撞見了一群人。


    這間練習室的窗戶是橫條透明玻璃,裏麵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他從外麵看進去,看見那幾個人正在把大鼓的碎片撕下來,扔到地上連同鼓棒一起踩爛,地上還散落著玻璃杯的碎片和一堆文具稿紙。


    練習室被破壞的一片淩亂,因為每間房都有吸音板,外麵根本聽不到他們在砸東西。


    聞紀年默默地看了眼門牌,再次確定這的確是仲星燃的單人練習室。


    他本來不想理會,卻被裏麵的人發現了。


    一個染著綠頭發的人指了指他,幾個人從裏麵開門出來,把他推了進去。


    房間裏站著五、六個男生,都是聲樂班的刺兒頭,其中一個還因為和女生談戀愛搞大別人肚子而臭名昭著。


    綠毛叼著煙看向他,說:“這不聞紀年嗎,怎麽穿著清潔工的衣服啊?”


    “平時對我們愛答不理的,原來是個假清高啊。”


    “哈哈哈哈,你看他還拿著拖把。”


    綠毛說:“你在外麵偷看我們?看見什麽了?”


    聞紀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輕蔑,似乎不屑於和他說話。他拿起拖把就要轉身出去,一直走到門口,一個男生堵住了門。


    綠毛怪笑了一聲,“怎麽,慫了?想走?以前你就一副啞巴嘴臉不跟我講話,今天我要是不從你嘴裏撬出一句話來,我他媽就不信章!”


    聞紀年淡淡道:“要打架嗎?”


    綠毛被他倨傲的態度惹火了,啐了一口道:“你們幾個,給我上,讓他嚐嚐厲害。”


    突然,門口發出咣當一聲巨響。


    那個堵著門的男生慘叫一聲,踉蹌著往前摔了出去。


    聞紀年後退一步避開他,所有人都看向門口。


    隻見練習室的門被從外麵踹開,門鎖和門框都搖搖欲墜,足以證明這一腳用了多大的力氣。


    仲星燃提戴了個遮住半張臉的巨大墨鏡,嚼著口香糖站在外麵,他手上提著購物袋,身後還跟了個和他差不多高的男生。


    他摘下墨鏡,臉色比地獄修羅還要可怕,陰沉沉地巡視了練習室一圈,呸的一聲吐掉了口香糖。


    “我操/他媽了,是誰幹的?”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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