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那個夢
第70章 那個夢
談溪的手放在門把手上, 半晌沒動,微微停頓,然後回答:“不會的, 我明天還來。”
聞渡依舊看著前麵,稍許之後, 他渾身脫力,靠在沙發背上, 闔上雙眼,輕輕“嗯”了一聲。
談溪推開門, 走了出去。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第二天, 談溪照舊來到聞渡家,這次提著一袋菜, 過去時, 他已經起來了, 穿著單薄的居家服。談溪抬眸問他, “你好一些了嗎?還燒得厲害嗎?”
聞渡偏過頭, “不知道。”
談溪輕聲歎氣,“你量體溫了嗎?”
問完又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他不是一個會照顧自己的人。
談溪指著沙發道, “坐那裏去,我給你量。”
這體溫計是通過口腔測量溫度的,談溪看著聞渡將其輕輕咬在嘴裏,看上去有些痞痞的。
她噗嗤一聲輕笑出來。
聞渡微微皺眉,“笑什麽?”
談溪抿住唇,搖搖頭。
聞渡不再搭理她。
幾分鍾後, 談溪看了一眼溫度。
38,6。
她蹙起秀眉, “怎麽還嚴重了?”
聞渡還是闔著眼, 滿是無所謂地說:“我不知道。”
談溪站起身,走到聞渡麵前,拽起他的胳膊,“回臥室躺著去。”
聞渡睜開眼,正好看向她。
“去呀。”談溪語氣不太好,低頭看他露出的一大截鎖骨,心道這個男狐狸精自己不好好穿衣服,好像生怕病好得太快一樣,“你別把自己給玩死了,發燒是會燒傻的,你要想死別傳染給我。”
說完就拖著聞渡往裏麵走。
她這番大難臨頭各自飛的言論可能是惹到了聞渡,他臉色愈發難看,直接冷道:“別碰我,我自己走。”
談溪心中也有氣,立刻甩開他的胳膊,半點不猶豫。
聞渡躺在床上,談溪給他把屋裏的空調關了。
然後去廚房給聞渡做水煮菜,特別簡單,就放一點鹽調個味就行。
聞渡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雖然他麵色不顯,但是談溪覺得他快要吐了。
談溪評價道:“你太挑食了。”
聞渡冷冷回敬,“葉琳的做飯水平怎麽沒遺傳到你身上?”
談溪將盤子收回,放入廚房,聞渡拿起碗筷,跟著進去,隻聽她說:“你又不給我付錢。”
聞渡看著她將所有東西放入洗碗機內,垂下眼眸,淡淡地問:“那我要是付呢?你肯一直做嗎?”
談溪微愣,她的餘光感受到自己此刻離聞渡很近,她幾乎稍退一步就能觸碰到他還散著熱的胸膛。
談溪抿起唇,並非沒有感受這句話背後的深意,但她隻是低頭將洗碗機的門關上,按下幾個鍵,狀似隨意道:“你不怕食物中毒啊。”
說完,她就走出廚房,趕緊道:“你快回去躺著去。”
聞渡沒搭理她,坐在沙發上,轉著手邊的煙盒。
談溪也不吭聲,找來昨天沒看完的那本偵探小說,接著往下讀。
下午快四點的時候,聞渡忽然提議要喝咖啡。他家有個沒拆封的咖啡機,談溪恰好看書眼睛疲勞,就幹脆去琢磨咖啡機怎麽用,跟玩兒似的搗鼓了半天終於磨了兩杯咖啡出來。
但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從廚房出來的時候,聞渡的臉色看上去愈發蒼白,方才談溪強逼著他穿上的外套也被他扔到一旁。
他無視談溪端來的杯子,淡漠地指著茶幾上她的手機,嗓音如墜冰窖,“剛才有人給你打電話。”
“哦。”談溪微詫異,彎腰拿起來,愣了一下。
是程澤禹的來電。
總共兩次,還有一條消息。
“幫你聯係好家教了,在江城。”
談溪下意識背過身去,拿著手機不知道該回複些什麽,考慮了一下,才打字,“好的,謝謝。”
程澤禹的消息很快過來,“不方便接電話?”
談溪咬著唇,沒有回複,捏著手機,沉默地轉回頭。
然後看了一眼聞渡。
正好坐在陰影處,窗外的陽光照不到他的臉龐上。
他就是這樣,如果溫暖不肯照拂,那他寧願獨自忍受寒冷,待在不見光的地方。
聞渡閉著雙眸靠在沙發上,大約是感受到談溪回身了,他沒有睜開眼睛,隻是喉結滾動,淡淡地道:“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他神色變化的原因再明顯不過。
談溪盯著聞渡的下巴出神,張張嘴想說什麽,但又覺得今日實在不是個好時機,她沉默著點點頭,然後出了門。
大門被輕輕關上。
聞渡輕輕睜開眼,眸色沉沉,手中的煙盒被捏得不成形狀。手腕上的青筋微微突起,渾身散發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許久之後,他再度閉上雙眸,然後不受控製地劇烈咳嗽。
*
晚上睡覺前,談溪再一次接到了程澤禹的電話。
他剛從實驗室出來,跟學弟道別,然後說:“談溪,考慮得怎麽樣?”
談溪穿著睡衣坐在床邊,右腳輕輕點地,深呼一口氣,然後道:“想好了,我去。”
程澤禹在那頭笑了笑,“為什麽要選擇其他地方,就在燕城不好嗎?”
談溪搖搖頭,“我想去別的地方待一段時間,然後直接去上學。”
“嗯——想好要去香島上大學了?”
“嗯,之前申請的本科生入學計劃已經通過了,隻要高考成績到標準就夠了。”
在國際上,香島大學的排名並不比燕城大學低。
程澤禹又輕聲道:“那我怎麽覺得你並沒有那麽開心呢?”
“是嗎?”談溪微愣,她也沒有意識到自己語氣中的隱隱失落,“我挺開心的,我終於可以去更遠的地方,去看一看。”
“——何況。”她低頭笑了笑,“香島大學給的獎學金很高。”
“嗯。”程澤禹推開宿舍門,“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想到了那日在五金街聽到的陌生男生的名字,頓了頓,然後又道:“最重要的永遠都是你自己,談溪,不用讓任何人拖住你的腳步。”
談溪點點頭,聲音有點澀,“好。”
她知道,如果真的可以再次相見,那麽在山頂的最高處再見也來得及。
何況,有些事情一開始的不夠純粹,就已經定下了會留遺憾的基調。
她從不是一個後悔曾經的人,但是並不否認自己無法做到每一件事都是正確的。
談溪掛掉電話,側臥靜靜地想,有些話,還是趁早說了比較好。
*
談溪和江城的那戶人家通了電話,他們對她非常滿意,兩方定下開始家教的日期,就在下周一,談溪周末可能就要離開燕城了。
她和葉琳討論過以後的事情,葉琳怎麽也不願意離開燕城跟著她一起去香島,談溪勸過幾次後也不勉強,畢竟讓她媽去個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算很通的地方估計待著也不會快樂。
談溪準備開始收拾行李,,葉琳跟在身後囑咐個不停,這是女兒第一次獨自出遠門,她總是放心不下,“小溪,幹嘛不在燕城找個家教做呢,去那麽遠的地方……”
談溪笑道:“媽,我都在這裏待這麽久了,去別處看看不好嗎?”
葉琳不回答,隻是歎氣,談溪自己有主意,她也管不了。
談溪放入最後一件衣服,然後合上箱子,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她已經兩天沒有聯係聞渡了,不知道他發燒好了些沒有。
周六早上,天氣陰沉,雲迷霧鎖。
談溪敲響了聞渡家的門。
很久之後,他才出現。
聞渡看上去狀態更糟糕了。
雙唇毫無血色,陽光灑進室內,他蒼白得快要融入背後的光圈。
談溪的心髒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下,她用指尖掐著自己的掌心,咬了咬牙沒問出他現在怎麽樣,而是抬起頭,望向他的眼睛。
聞渡沉默著,沒有讓她進去。
一道門框,像是隔開兩個世界。
他家的背景也是極淡的,家具皆是沒有顏色,唯有那露出一側的死寂的魚缸散發著深藍。
談溪閉上眼,強迫自己不去看他此刻的病容,隻是殘忍地開口:“聞渡,高考結束那晚,你在五金街看見我了,對吧?”
她聲音很輕,像是柔軟的水滴打在石頭上,一滴,一滴又一滴,最終穿石。
聞渡煞白的臉色瞬間沉下來,眼中有隱隱的怒氣,周身頓時寒光四射。
“談溪,你怎麽敢……”
談溪垂下眼眸,直接說道:“我知道你看到我了,在台球館門後,店裏的人告訴我你後來走了,你本來是在等我嗎?”
聞渡微微晃了晃,看上去站穩都變成了一件困難的事情。
談溪見他神色沉如深海,眸中竟然出現了一絲恨意。
聞渡本來不想問的,永遠都不想問。
那一晚,他第一次學會了自我欺騙。
無師自通。
談溪又道:“你後來去哪兒了。”
她抬起頭,慢慢道:“聞渡,為任何一個人淋雨生病都不值得……”
“夠了。”
聞渡終於開口發出兩個音,聲音啞得不像話。
談溪知道,她不該跟一個病人說這些的。
但她頓了頓,還是接著道:“他叫程澤禹。”
“我說夠了!”
聞渡冰冷的嗓音忽然出現了一絲激烈。
周身的寒氣像是冰刀一般,冷氣四射,盡是殺氣。
這是他的自我保護,但防禦不了談溪。
“我們一起在五金街長大,他也是二中的,以前作為優秀畢業生出現過,你或許也有些印象。”
“談溪。”聞渡的右手緊緊抓在門框上,“你聽不懂我說話嗎?”
“你讓我說完,說完我就走。”談溪輕輕道:“在我成長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學習很好,也是我努力的目標,最後一場考試結束後,他在門口等我,我帶他去看了我爸。”
聞渡閉上眼睛。談溪抬頭看見了他脖子上的青筋。
“嘩啦啦——”
外麵終於下起了傾盆大雨。
像是憋了很久。
雨聲環繞,談溪的聲音比雨滴還冷,“你看見了他的臉,對嗎?”
風烈如刀,雨急如箭。
“哢嚓。”
聞渡聽見有什麽東西碎了,他不知道自己在絕望中還期待什麽,但他知道最後那些東西也沒了,談溪宣判了他的死亡。
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斷裂,他墜入無盡的深淵。
他發不出聲音了。
談溪忍得眼眶疼,又說:“聞渡,我要走了,今天是來跟你道別的。”
迅風暴雨,幾乎快要掩蓋她的告別。
她退後一步,看見了他逐漸泛紅的眼睛和蒼白的雙唇。
此刻,她是無情的劊,子手,手起刀落,他們便是陰陽兩隔。
談溪鄭重地道別:“聞渡,再見。”
說罷,轉身離開,沒有回頭。
身後的一直沒有出現任何聲音。
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一個結局,就像前幾日未看完的偵探小說,她或許永遠不會知道凶手是誰。
樓外,風雨晦瞑,銀河倒瀉。
談溪想起自己在上高三之前的那個晚上也是這樣一個糟糕的夏日。
她撐起傘,傘骨被急風驟雨吹得轉了個邊。
她臉上濕乎乎的,視線模糊得快要看不清前方的路,低頭給吳燁發了一條消息。
就五個字:“聞渡生病了。”
然後快跑著奔入最近的公交站台。
一輛輛車飛奔而過,地上的水飛濺,吹不散的熱浪卷著雨水的氣味撲麵而來。
談溪徹底扔掉雨傘,抬頭看了一眼烏雲密布的天空。
她的高中時代就要結束了。
她終於無限靠近曾經那個遠走高飛的夢。
被大雨打濕翅膀的鳥躲在樹葉中,有孩子穿著涼鞋樂嗬嗬地踩著地上的水,不知道誰手中的氣球脫線,迎著大雨飄上了天空。
燥熱湧來,叫人難耐。
但是沒有一個夏日不會結束。
談溪甩掉頭上的水滴,踏上公交車,去了更遠的地方。
作者有話說:
校園部分篇了,接下來直接進入都市篇。
簡單說一下我對於談溪直接離開的理解,之前其實也有提到過,她一直很清楚在有能力保護自己之前,她不會跟聞渡在一起,因為有人想要他們分開,她沒有反抗的武器,而且因為地位差距,真正受傷的隻有談溪她自己。所以,在目前這個階段,她一定會堅定地離開。
之前有人私信問我女主到底喜不喜歡男主,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但她更愛自己。
我想寫一個很特別的女主,談溪大概是一個善良的利己主義者,她為自己而活。
關於對於聞渡的理解,都市篇再慢慢展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