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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同學

  第9章 同學

    “呦嗬!”離門最近的那個男生笑道:“這麽久沒來,台球館什麽時候來了個美女?”


    “去你大爺的。”吳燁從一旁的凳子上竄起來,“一點兒眼力見也沒有,就你要喝,不知道趕緊接過來啊!”他邊說邊向談溪走來,“伸手拿起那紮啤酒,放到靠牆邊的角落裏。


    然後衝著她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實在對不起啊,早知道是從你們超市買的,我就自己下去提了。”


    談溪搖搖頭,“沒事。”


    “喲。”旁邊傳來起哄聲,“吳燁,行啊你小子,幾天沒見學會憐香惜玉了啊?”


    吳燁氣道:“都給我閉嘴啊。”


    “認識?”


    有人問道。


    談溪站在門口,看到那黑色T恤的主人終於轉過頭來。


    她終於知道剛才那種熟悉感是從哪裏來的了。


    她在學校第一眼看見聞渡穿這件黑色衣服就料定這衣服是他不知道從哪裏借來的,因為這衣服質量顯而易見的糟糕。


    葉琳在大約十年前做過一段時間的銷售員,專賣衣服的,因為那時年輕漂亮,因此在一家客戶群體為都市白領的店裏工作,有時候談溪放學會在商場等媽媽一起回家,有機會看到顧客前來買衣服。


    有人總是挑挑揀揀的,葉琳十分耐心,為顧客介紹衣服麵料,一來二去,談溪也了解了哪些料子是好貨。


    她猶記一位中年婦女站在鏡子麵前,朗聲發表高見,“你看,跟那些地攤貨相比果然隻有大品牌才能凸顯氣質。”


    此刻,談溪看著聞渡,發覺那女人當年錯得離譜。


    聞渡握著台球杆,站在一旁靜靜看著,似乎並不驚訝來送啤酒的人是她。


    吳燁正想開口,要說的話在嘴邊過了一圈,有些猶豫,他不確定當談溪今天已這樣的身份出現在大家麵前時,是否想讓別人知道她是自己的同學。


    倒是談溪本人坦坦蕩蕩,“我們是同班同學。”


    “哦!同學啊,真不一般。”起哄聲更大了,“怪不得吳燁今天這表現呢!”


    “滾滾滾!別說廢話!這可是我們年級第一,重點保護對象懂不懂?”


    男生在一起說話沒個遮攔,吳燁生怕他們胡說八道,趕緊跟談溪說:“謝謝你啊,多少錢?”


    “八十八。”


    “來來來,渡神付錢!”右手邊那男的說。


    “神你妹啊,你衣來伸手慣了是吧?聞渡現在窮光蛋一個,無家可歸,都快要喝西北風了,哪有錢?”


    “哦,是哦,我忘了。”


    談溪聽吳燁說完,看向聞渡。


    對麵這人依舊氣定神閑,仿佛即將喝西北風的不是他一樣。他回望著談溪,渾身的貴氣在這個貧民窟中更加突出,讓談溪恍然以為這位少爺哪怕是喝西北風,也是帶著金子的西北風。


    “不用付錢了。”談溪漂亮的眼睛彎著,比頭頂的燈看著還要亮。


    說完,她又道了句再見,準備走了。


    “哎,談溪。”吳燁追出來,“這不合適。”


    “沒關係。”談溪真心誠意,“就當我請你們的,你快進去吧,我走啦。”


    談溪走了,吳燁回到房間,看上去有點沮喪。


    “你們真過分,讓人家一個女孩請客。”


    “嘖,那你倒是付錢啊。”


    “我也沒錢好嗎?”吳燁沒好氣,“我上次考試成績出來,我媽就把我零花錢給停了。”


    “那不得了,哥幾個口袋比臉都幹淨,打台球都是人家老板看著聞渡的麵子,這人情下次再還不就得了。”


    “——再說了,你欠人家一個人情,不就有正當理由湊人家跟前了嘛?等爺有錢了,一次把妹子叫出來吃個飯唄。”


    “你別瞎扯成嗎?”


    這邊正說著,球桌上突然嘭地一聲。


    “我靠?哥你怎麽把球打飛了?”吳燁咽下一口冰啤酒,隻覺得喉嚨無比舒服。


    場上比分扭轉,聞渡渾身散發著冷白光,“手滑了。”


    *

    晚上十點,散場。吳燁等人各自回家,耳邊變得冷清不少。


    台球館內常年散發著潮濕的黴味,通風開窗也不見好使。聞渡幹脆下了樓。


    門口的前台正翹著二郎腿嗑瓜子,見聞渡下來,猛地站起身,關掉電視劇內的聲音,把桌上的瓜子皮嘩啦啦地掃進垃圾桶內,抹掉額頭的汗水,盯著聞渡,一張臉通紅,看上去十分緊張。


    聞渡路過,看了她一眼,不再有第二眼,直接出了門。


    在某種程度上,五金街類似於一個不夜城。為了生存,這裏的人生活極其不規律,哪怕是晚上,也隨處可見為了明天的一口飯而拚命幹活的人。


    台球館旁邊十米處又一個極其簡陋的飯館。飯館小且髒,到了半夜依舊十分火熱,油煙味能傳遍整條街,每晚把聞渡熏得睡不著。


    這飯館的前身實際為一個居民樓的一間房,老板是一對夫妻,他們將自家客廳改成餐廳,在靠近街道的窗前臨時架了鐵梯子,食客們可以通過梯子拉開窗戶彎腰進入飯館。客廳太小,坐不下,大部分人坐在街邊,甚至直接蹲在街邊解決溫飽問題。


    這是人民群眾萬般無奈之下的生存智慧。


    不誇張的說,這個連名字都沒有的飯館幾乎包攬了整條五金街一半人的日常吃飯。夫妻倆人再忙也不招其他員工。每日從上午七點到淩晨兩點,幾乎是不停歇地在工作。


    飯館提供的食物物美價廉,十五塊錢自助餐,一共十幾個鐵盤,有菜有肉有湯。很多出租車司機,外賣員,快遞員,甚至會選擇餓一天然後晚上來這裏飽餐一頓。


    相比之下,馬路對麵稍顯安靜。


    正是客流量最大的時候,街對麵的商鋪卻有一處黑漆漆的地方。


    小溪超市關門永遠都很早,安靜得格格不入。


    一輛貨車慢吞吞地駛過,塵土飛揚,混合著飯菜的濃烈味道。


    聞渡晚上就喝了一瓶冰啤酒,此刻忽然惡心地想吐。


    談溪就是在這個地方長大的?


    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


    夏日的涼風太過奢侈,尤其是在三伏天。


    聞渡有潔癖,對氣味十分敏感,在他的感知中,夏日的悶熱是有味道的,那種潮濕的不流通的味道令他作嘔。


    回到台球館三樓,那是他最近歇腳的地方。


    台球館老板是他朋友,曾經為了租下這家店,聞渡慷慨解囊,借了他三萬塊錢,後來也一直沒讓他還,隻是時常來這裏打球。


    三樓有個臥室,是老板偶爾留宿的地方,現在留給聞渡住。


    說是臥室,但其實前後左右走不了四步就到了頭。房間中央那張折疊床也是又窄又短,聞渡這身高躺在上麵簡直是在受刑。


    他洗了個涼水澡,半濕著頭發躺在床上。


    忽然想,對麵那家破超市要是今晚不關門就好了。


    *

    周一上午,聞渡一改前幾日的落魄鳳凰的模樣,穿著白襯衫,愈發像是誤入人間的天仙。


    校領導對於這次的升國旗儀式十分重視。作為全市最好的中學,每次開學的演講不僅是在鼓動高三學生的士氣更是在全市甚至全國麵前對於學校的宣傳。


    何況,本次演講的是聞渡這樣的學生。


    校黨委書記在台上激情澎湃,學生們在台下趁機打盹兒。


    吳燁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班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睡了。”他指了指頭頂的航拍,又體貼地道:“回教室再睡。”


    “……”


    吳燁迷迷糊糊地想自己何德何能,遇上老胡這麽開明的班主任。


    他努力睜大眼睛,“老胡啊,不是我說,這國旗下演講八點才開始,六點就讓我們站在這兒,合適嗎?不是說高三這一年我們都是就嬌嫩的花朵嗎?有這麽對待花朵的嗎?幹脆給我們每個人眼睛上蒙個罩子得了。”


    “嘖,可沒人把你們當驢對待啊!”老胡看了一眼吳燁額頭上的汗水,也有些心疼,“人家之前那些高三學生都這麽過來的,我們再堅持堅持。


    “你看看人家聞渡,我們好歹還站在樹蔭底下,人家那可真是灼灼烈日下熬著呢。”


    聞渡確實不困,他昨晚一夜沒睡,今早反而精神奕奕。


    昨天老胡專門給他打電話囑咐他讓他盡量脫稿全文背誦。聞渡敷衍地答應了,隨便看了兩三遍,然後通宵打了遊戲。


    “現在,有情高三十七班學生聞渡作為學生代表進行演講。


    快被熱化了人群終於有了點兒反應,抬起頭朝台前看去。


    隻見聞渡站在台上,將普通校服穿出高奢氣質。他身姿筆挺,卻不是故作端正的模樣,反而全身放鬆,看似正經,實則完全把這場演講沒當回事兒。


    他連演講稿都沒拿在手裏,麵對著兩米外的鏡頭淡定開口。


    他聲音冷淨,微微帶著點兒介於男人與少年之間的低沉。


    談溪發現這竟然自己第一次聽聞渡正經說話,平日裏他不是懶得開口,就是出言譏諷。今天說的話幾乎快是他平日在家裏一年說的話。


    隔壁十六班班主任是他們的語文老師,正巧站在談溪旁邊。聞渡這演講稿是她親自執筆的。她聽了大約二十秒,忽然深深歎口氣。


    “這臭小子,是不是在這兒現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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