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七十七條彈幕
第77章 七十七條彈幕
夜半三更時, 陸續有幾輛馬車從燕都的城門口離開,其中一輛寬敞奢華的馬車極為惹眼,為首的馬駒竟是稀少珍貴的汗血寶馬。
然而車輿內坐著的人, 卻並不是顧休休和謝懷安。他們坐在另一輛普普通通, 略顯狹小陳舊的馬車裏,兩人一人一邊, 空氣寂靜地像是凝結住了。
謝懷安掀開車簾向外看了一眼, 那寬敞奢華的馬車即將在前麵的分岔路口與他們分開,便是用作障眼法, 讓西燕君主以為馬車上是他們。
他對著外麵看了片刻,才探回身子, 看著麵前倚在車廂裏,微微闔著眼的顧休休,輕聲安撫道:“你不用太過擔心, 太子殿下曾經在西燕待過三年, 他比我們都了解西燕君主……”
說著說著,他忽然想起在金屋殿看到的那一幕, 西燕君主管那被折磨半死的少年叫‘容兒’。
謝懷安一早就聽過傳聞, 道是西燕君主對元容有情,而元容在西燕為質的時候, 更是與西燕君主關係曖昧, 不清不楚。
如今看來,傳聞並不切實——西燕君主對元容念念不忘這麽多年, 歸根結底,該是因為從來沒有得到過元容。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西燕君主不想屠龍,他想要親手掰斷龍角,除去逆鱗, 淩駕於龍之上。
可那條龍卻從未向他屈服過。
就是因為得不到滿足,西燕君主對元容的感情才會逐漸扭曲,變本加厲。
想必元容之所以能在進金屋殿前,就告誡他不要喊叫,管住自己的嘴,以及減少呼吸,便是因為元容曾經在西燕經曆過這些。
他不過與西燕君主接觸了一日,便看到這樣駭人的殺人場麵,而元容卻在西燕待過三年。
難怪顧休休一開始死活都要跟來西燕,大抵是知道元容曾經曆過什麽,才不願意讓元容再次一個人遠赴燕都,孤身麵對那性情扭曲的西燕君主。
而現在,她明知道元容可能會死,明明那麽想留在元容身邊,卻不得不顧全大局,強忍不舍離開燕都。
顧休休心裏肯定很難過吧。
謝懷安薄唇翕動了兩下,抿了抿唇,沒再繼續規勸下去。
沒有了汗血寶馬,用著普通的馬駒趕路,從燕都到幽州,大概需要四五個時辰。等到天亮時分,約莫就能抵達幽州的黍離酒樓。
謝懷安看了一眼顧休休,見她神色懨懨,麵容隱隱發白,唇瓣似是幹裂,整個人都顯得非常疲憊。
他抬手給她倒了一杯茶,正準備勸她喝口水潤潤唇,馬車卻倏忽一顛,便像是車輪陷了下去,連車廂都向下沉了沉。
謝懷安掀開車輛,問道:“怎麽回事?”
車夫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太常,車輪陷進了淤地裏,卡在石頭縫裏出不來了……”
“怎麽會有淤泥?”他挑了挑眉,轉頭看向顧休休:“你在馬車裏好好坐著,我下去幫他推車。”
謝懷安並沒有帶隨從一起離開,一是帶的人多了,走在路上太醒目。二是沒有必要,反正元容不放心他一個人護送顧休休,在她周圍安排了不少暗衛,就算有什麽意外,也能護她周全。
車夫是個幹癟瘦弱的老頭子,一個人自然推不動馬車,但要是一人駕車,一人推車,他稍微出些巧勁,再有那馬駒出力,便能將卡在淤地石頭縫裏的車輪帶出去。
雖然說的簡單,謝懷安下去之後,才發現車輪卡得很深,正巧夾在石頭縫裏,嚴絲合縫,累的他出了一身的汗,才勉強將那馬車推出去幾寸。
他乃是陳郡謝氏的嫡長子,又是北魏洛陽的名士大家,彈琴奏樂,飲酒賦詩,清談玄理,無一不精。
可謝懷安在武力這方麵,便是花拳繡腿的三腳貓功夫,中看不中用。
若非如此,上一次他也不至於為了躲避西燕國師的追殺,跳到采葛坊下麵的湖裏去,又狼狽不堪地攀上三樓客室去逃命。
好不容易將馬車推了上去,謝懷安氣喘籲籲,不知是不是用力過猛,叉著腰覺得有些腹痛。
他今天一整日都沒怎麽吃東西,隻在離開燕都前,在驛站裏喝了一杯茶。
那腹痛越來越厲害,甚至似乎有一股氣體凝聚在某一處,蓄勢待發。
謝懷安是大名士,他怎麽可能在顧休休麵前失態,便強忍那將要擠出來的氣體,夾著腿,有些艱難地抬手,對著馬車敲了兩下:“你等一下,我馬上回來。”
從燕都到幽州的路上,不是山路便是荒郊小道,謝懷安甚至沒好意思將出恭兩個字說出來——雖然名士就是要不拘小節,傲然獨得,但隨地大小便這種事情,在謝懷安的認知裏,那是隻有野狗野貓,又或者身份低賤的奴仆才會做的事情。
他疾步走向路邊半身高的野草中,不知過了多久,坐在馬車裏的顧休休睜開眼,掀開車窗上的布簾:“謝太常呢?”
車夫道:“往那野草裏走去了,大抵是要如廁吧。”
話音未落,那消失在野草中片刻的謝懷安,便從遠處走了回來。
見他回來,顧休休放下布簾,又靠了回去。
待到上了馬車後,謝懷安就沒再說話了,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還是身體不舒服。
馬車一路向幽州駛去,途徑山路時,那小道狹窄顛簸,顛得顧休休有些想吐,謝懷安像是察覺到了她的不適,對著車夫道:“慢一點。”
可車夫卻沒有回應他,隻有馬蹄聲響徹在寂靜的夜裏。謝懷安頓了一下,見遲遲沒有回音,似是起了疑,他向顧休休打了個手勢,示意她情況不對勁。
他微微側身,用一指挑開車簾,透過那一點點縫隙看到了坐在前室上,不知何時已經氣絕身亡的車夫。
幾乎是下一瞬,那空隙之間多了一柄劍刃,迎著月光將那劍刃映得寒光凜冽,猛地向內挑來。
謝懷安反應極快,身體向後撤去,誰料那劍刃反手一轉,竟帶著殺意向顧休休襲去。
他一把推開她,抬腿用盡全力,猛地一踹,踢翻了那柄劍刃。
隱藏在暗處的暗衛們,察覺到兩人有危險,從四麵八方現了出來。而前來刺殺顧休休的人,也越來越多,像是洶湧澎湃敲擊在磐石上的海浪般,一波又一波的襲來。
顧休休聽見外麵傳來刀戎劍器相撞的廝殺聲,彎腰拾起了掉在車廂裏的劍,謝懷安已是跟那闖進馬車裏的刺客糾打在了一起。
她猜到這些人大抵是西燕君主派來的,咬著牙,吞了吞口水,攥緊有些沉重的劍柄,朝著那刺客的胸口紮了過去。
她學武是為了強身健體,並不是為了殺人,可在這個緊要關頭,她也顧不得太多了。
劍刃從後沒入刺客的身體,隻聽見那刺客悶哼一聲,口中溢出鮮血,帶著那柄長劍,重重朝著馬車下栽去。
謝懷安喘息著,看了一眼在荒地裏廝殺的兩撥人:“我來駕車!”
不知是不是太慌,他的嗓子有些破音,從前室死去的車夫手中奪過馬鞭,一下又一下用力抽在馬駒身上,馬兒受了驚,便向前橫衝直撞地飛奔起來。
不斷有刺客向他們的馬車撲來,卻又被元容派來保護顧休休的暗衛給橫刀攔住,空氣中滿是肅殺之意,殷紅鮮豔的血色染紅了地上的枯草。
謝懷安一邊駕著馬車衝出包圍,一邊對著那些斷後保護顧休休的暗衛們吼道:“你們撐住了,我先帶她撤退。”
話罷,他便揮起馬鞭,又狠狠抽了下去。
顧休休剛捅死了一個刺客,神色恍惚,一時不察,被馬車顛得摔了過去。她癱坐在地上,淺色的瞳孔中微微縮著,看著自己的雙手,呼吸急促而不穩定。
這是她親手殺過的第二個人了。
第一個是虎頭山的大當家,意圖對她不軌,撲倒她時,她本能地用匕首插,進了大當家的脖子裏。
脖頸本就脆弱,許是插破了大動脈,就像是過年時,被割斷了喉嚨的雞,沒掙紮幾下,便失去了氣息,再也動彈不了了。
第二個便是方才意圖行刺她的刺客。
即便知道他們罪有應得,顧休休看到手裏沾著的血,也仍是驚魂不定,有一種被抽幹了呼吸的乏力感。
那道車簾將兩人隔絕開來,顧休休聽見前室駕車的位置傳來微微低啞的嗓音:“你沒事吧?”
她回過神來,低低‘嗯’了一聲,拿出帕子,將手上的血擦了擦。
也不知道是那個刺客的血,還是她的血,胡亂擦了一通,掌心裏都泛上一抹紅,黏稠的觸感仍粘黏在肌膚上。
不知怎麽,擦著擦著,眼裏卻是有些濕潤了。
許是因為死過一次,她知道在將死的那一刻有多麽無可奈何,多麽痛苦和不甘。
重活一世,在北魏有愛她的父母兄姐,她認識了虞歌和劉廷尉,她還有朱玉,有皇後娘娘,在這裏她得到了前世不敢期盼,不敢奢望的親情,友情,沒有人知道她有多麽珍惜自己的性命。
顧休休不想走,哪怕知道留在燕都,可能會將自己的性命斷送在西燕君主手裏。
可到最後,她還是走了。
顧休休可以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可以豁出去一切站在他身旁,元容卻做不到無視她的生死。
當一個人有了愛,便也有了軟肋。
她知道若是執意留下,隻會讓自己成為元容的負擔和累贅。
顧休休用手背抹幹淨眼裏的淚意,仰著頭,做了幾次深呼吸,將那快要溢出來的淚水又憋了回去。
待情緒平複了些,她掀開車簾,看著兩側不斷向後倒退的山路,不由蹙起了眉:“謝太常,你是不是走反了?”
雖然方才與刺客發生了些插曲,但馬車一直是向幽州的方向行駛的,此刻卻偏離了路線,不知朝著何處駛去。
謝懷安拉住韁繩,將瘋狂向前奔跑的馬駒製住,馬蹄聲漸止,他低低問道:“是嗎?你認得路?”
顧休休記憶裏很好,從幽州到燕都的途中,坐在馬車裏覺得無聊,便趴在車窗上,看著外邊的風景發呆。
她自然是認得路,正準備點頭,卻見謝懷安轉過頭來,倏忽一把攥住了她的脖子,將她從車廂裏拽了出去。
馬車不知停在何處,漆黑的樹林裏寂靜無聲,枯葉凋零,隻有銀白的月光流瀉在野草上,風吹過便響起一陣簌簌聲,聽著有些駭人。
顧休休被謝懷安掐住脖子,強行拖行到地上,她的腦袋和四肢磕在車輿的邊沿上,心跳驟停。
頸上的鈍痛感讓她下意識掙紮著,雙臂狠狠揮舞著,用上了渾身的力氣,試圖掙開鉗在脖子上的大掌:“咳……”
即使她此刻大腦缺氧,以至於無法思考,卻也知道眼前這個人並不是謝懷安——謝懷安沒有理由這樣對她。
方才馬車行至中途,車輪陷進了淤泥裏。被石頭縫卡住,謝懷安曾下車幫忙推車,而後在跟她說過‘你等一下,我馬上回來’這句話後,便朝著草叢裏走去。
真正的謝懷安應該就是在那時被人掉了包,後來從野草叢裏走出來的人,該是服用了換顏蠱的另一個人。
西燕君主派來刺客刺殺她,卻意不在此——許是知道元容在暗處派了暗衛保護她,西燕君主便來了一招渾水摸魚,先讓假的謝懷安接近她,在刺客來襲時救下她,博得她和暗衛們的信任。
等刺客和保護她的暗衛糾纏在一起,打得難舍難分之際,假的謝懷安就趁此機會駕著馬車衝出重圍。
這時候,暗衛們以為他是在救她,自然不會多加阻攔,還會留下為他們兩人斷後。
如今那些被元容派去保護顧休休的暗衛們,都還在與西燕刺客們廝殺,根本不知道這假的謝懷安將馬車行駛出去後,準備向顧休休下毒手。
這換顏蠱可真是讓西燕君主給玩明白了,先是用在元容身上,現在又用在了謝懷安身上。
顧休休被這假貨掐得猝不及防,根本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他一手攥住她的脖子,另一手則擒住她的雙臂,用膝蓋頂著她的小腹,令她動彈不得,漸漸失去力氣。
她感覺大腦好像被榨幹,窒息的感覺讓她胸腔刺痛。她意識到硬碰硬沒有用後,便躺在地上不動了,好似被掐死了一般,腦袋無力地向後仰去。
那人似乎並不想掐死她,見她失去掙紮的力氣,掌心卻是鬆了兩分力,從腰間掏出一隻小瓶子,從中取出兩粒藥丸,想要塞到她嘴裏去。
顧休休便趁他喂藥不防備之時,用雙膝蓄力,使出渾身的力氣,朝著他的襠部上狠狠一頂。
這一下實打實,膝蓋骨本就足夠堅硬,如此一撞,頓時令男人臉色通紅,蜷著身子摔在了地上,他捂著被踢的仿佛要炸掉的襠部,忍不住哀嚎起來。
顧休休終於能呼吸了,她胸口不斷起伏,將強行喂到齒間的藥丸吐了出來,感覺四肢都有些無力,臉龐已是憋得有些青紫泛紅了。
那人許是經過什麽特殊訓練,又或是怕完不成任務會被西燕君主殺掉,她還沒喘息過來,緩和一瞬,那人便又捂著身子朝她撲了過來。
顯然這一次是動了怒,動作也狠戾了幾分,見他手裏拿著匕首,顧休休下意識向後退去。
沒等到他揮起匕首,便倏忽顯出一道黑影,似是疾風般忽然出現。她甚至沒有看清楚那黑影的動作,隻聽見夜行鬥篷被夜風鼓動發出呼呼的聲響,兩人便扭打在了一起。
顧休休捂著被掐得刺痛的脖頸,大口喘息著,那假貨武功不低,而黑影亦是毫不遜色,兩人打得難舍難分,不時的咳嗽聲伴著兩人刀劍碰撞的聲音,連空氣中都化出了寒光的殘影。
許是瞧出了再繼續打下去,他不占優勢,那假貨有些急了,竟是從腕間掏出了淬毒的暗器。
顧休休一直在盯著那假貨,見他意圖不軌,她側過頭去,看著地上的碎石頭,抓起來一把,混著沙土,朝著假貨臉上扔去。
她也沒想到即便忘記了元容少時教給她的如何將石子扔的更準,身體卻還有殘留的肌肉記憶。
沒等到他使出暗器,就被她百發百中的碎石頭砸到了眼珠,頓時一聲慘嚎響起,那道黑影也趁此機會,尋出破綻,一劍刺穿了假貨的心口。
剛殺了假貨,那黑影便拔出劍來,似乎是準備離開。
顧休休看著那道黑影熟悉的輪廓,抿著唇,不爭氣地紅了眼:“秋水——”
她的嗓音有些無助,有些發顫,不難聽出微微哽咽的哭腔來。
他卻沒有停住步伐,反而加快了離開的速度。
顧休休想要追上去,正要爬起身來,卻在地上看到了一塊扁扁的木片,是一條魚的形狀,魚鱗被雕刻的很粗糙,不知是不是主人時常摩挲,那魚鱗已是被磨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
她看著那條小木魚,一下愣住了。
那是二房哥哥十五歲生辰時,顧休休親手為他雕刻的誕辰禮——他叫顧懷瑜,乳名便喚作小魚。
顧懷瑜很喜歡這條小木魚,時常會隨身攜帶,就連出去打仗也是當做平安符一般帶在身上。
這小木魚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難道是方才兩人打鬥時,從秋水身上掉下來的?
可秋水又為什麽會有她大哥顧懷瑜的東西?
顧休休拾起小木魚,腳步踉蹌著,朝著黑影離去的方向追去。見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她情急之下,猶豫著,試探地喊了一聲:“小魚哥哥?”
她喊得太急,方才被那假貨差點掐死,嗓音破碎著,又啞又沉。
原本是抱著不解和嚐試的態度喚出了那一聲‘小魚哥哥’,可那道黑影卻真的頓住了腳步,像是僵在了原地。
顧休休攥緊了手中的小木魚,看到他止住的身形,眼淚唰的一下墜了下去。
她的大哥沒有死,顧懷瑜沒有死。
她跌跌撞撞朝著他跑去,冰冷沒有溫度的小手攥住了他的衣袂,那樣用力,連指甲都陷了進去:“你是秋水,還是小魚哥哥?”
他站在原地,沒有轉身,也沒有言語,一動不動,像是塊木頭。
顧休休轉到他身前去,看著他臉上圍著的黑布,指尖顫抖著,輕輕將那塊黑布扯了下來。
是秋水的麵容,臉上猙獰的疤痕貫穿整個麵頰。
顧休休渾身都止不住顫著,眼前被霧氣暈染,將手中攥得發緊的小木魚舉了起來:“……為什麽?”
為什麽他會頂著秋水的臉,為什麽他明明就在北魏,明明就在元容身邊,明明知道顧家老夫人和他們這些親人有多麽痛苦,這三年以來,卻從未找過他們,更從未在元容麵前顯露過一分一毫的異色。
甚至朝夕相處數月,就連她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都完完全全蒙騙了過去。
他知道顧家老夫人得知他們死訊後,不吃不喝了數日,整日以淚洗麵,險些哭瞎了眼睛嗎?
他知道元容愧疚了整整三年,煎熬了整整三年,為了得到他們父子的下落,帶他們回家,正在冒死與西燕君主那個變態周旋嗎?
他怎麽可以幫著西燕君主作惡,怎麽可以在元容身上下蠱,眼睜睜看著那個假的元容走進她的房間?
看著顧休休痛苦的神情,他垂下眸,嗓音幾乎輕不可聞:“對不起……”
“太子身上的換顏蠱不是我下的。”
當時他也不知道那走進房間裏的人不是元容。
顧休休繃直了脊背,一字一頓問道:“那你到底是不是顧懷瑜?”
他沉默了片刻,不知過了多久,低聲道:“嗯。”
她嗓音有些急促:“三年前在平城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會變成別人的樣貌?為什麽要潛伏在元容身邊?”
秋水,不,應該是顧懷瑜,他緩緩蹲了下去,仰著頭,看著那高高舉起的小木魚,月光揮灑在她的麵上,映得她眸中噙著的淚水璨璨,好似蒼穹上墜著的星辰。
他唇瓣微翕,神色略有些悲涼:“三年前,布防圖失竊,並著太子與父親前一夜商議好的戰術,都被胡人所知……”
結果就是與胡人開戰後,節節退敗,布防亦是被逐一攻破,將他們北魏將士與平城百姓逼入了絕境。
那時已是深冬,胡人圍攻了半月,城中水盡糧絕,將士們與百姓皆是凍死餓死,卻遲遲不見援兵,最後不得不破釜沉舟,敞開城門與胡人拚死一戰。
結局便是魏軍大敗,元容身中數箭,昏迷不醒,性命危在旦夕。顧懷瑜和驃騎將軍為救元容,留在平城斷後,讓剩下的將士與元容身邊的暗衛護送他離開。
原本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留下斷後,誰知胡人卻並沒有殺他們,隻是將他們兩人俘虜後,送到了西燕君主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