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看到彈幕後和病弱太子HE了> 第68章 六十八條彈幕

第68章 六十八條彈幕

  第68章 六十八條彈幕

    貞貴妃神色還算平和, 她提前讓人查過,顧休休的確是有些琴技在身上的。既然顧休休應下了彈奏, 自然不可能為了讓她受到牽連, 便故意在諸國使臣麵前出醜。


    畢竟顧休休現在代表的是整個北魏,她要是彈錯了音,又或是一時緊張失了手, 丟的便是北魏的顏麵。


    貞貴妃相信,顧休休便是為了太子的麵子,也會全力以赴,不讓太子方才那句‘孤的太子妃琴音一絕’打自己的臉。


    相比起貞貴妃的淡定,四皇子可就沒有那麽平穩的心態了——那琴是從樂師手裏取來,四皇子擅作主張,提前讓人動了些手腳, 在琴弦上塗抹了特製的鬆香油,使其變得纖脆易斷。


    若是顧休休彈奏之間,動作大了,便會將琴弦勾斷。


    如今琴都送到顧休休手中了, 顧休休方才又說了那些暗裏藏針的話,道他母妃貞貴妃居心叵測, 在故意針對顧休休和皇後。


    四皇子若是在此時提出換一把琴,便像是此地無銀百兩,更是佐證了顧休休那些話的真實性。


    可要是不換琴,那琴弦必定會斷。


    四皇子不禁有些慌了神。


    他這舉動本就是多此一舉,依著貞貴妃的意思,便是讓顧休休當眾出了風頭,顧佳茴心頭才會更加憎恨顧休休,心甘情願幫著他們扳倒顧家。


    但他就是不願意看顧休休出風頭!


    明明那日在竹宴上彈奏的人是顧休休, 顧休休卻幫著顧佳茴欺瞞於他,害得他蒙在鼓裏,覺得顧佳茴有一手絕妙的琴技,便是收進府中做妾,往後帶出去也有麵子。


    直至貞貴妃親口告訴他真相,他才知道,顧佳茴的琴技平平無奇,比起樂伶都不如,根本拿不出去手。


    若不是因為那一曲鳳求凰,他根本不會看上身份低微的顧佳茴,更不會與其生米煮成熟飯。


    所以四皇子心中怨懟,他要讓顧休休當眾出醜,丟盡元容的顏麵,也丟盡北魏的臉,令所有人都唾棄她。


    他本以為這樣也能達成貞貴妃最終的目的——不管顧休休出風頭也好,出醜也好,總之追封諡號的事情都不會成功,顧佳茴依舊會因此記恨上顧休休。


    誰料顧休休竟如此伶牙俐齒,一點虧都不吃,言兩語便將處境顛倒了過來。


    彈奏的好,那是顧休休出風頭,皇帝和元容跟著高興,她在北魏的身份地位也會隨之提升。


    彈奏的不好,那就是貞貴妃居心不良,故意針對顧休休,沒準勾斷了琴弦後,皇帝還會將這事賴在貞貴妃頭上。


    若是讓貞貴妃知道他擅作主張的事情,大抵會被活活氣暈過去,往後再也不會管他的事情了。


    四皇子憂慮之間,方才眾人投在顧佳茴身上的視線,此刻已是盡數轉移到了顧休休身上。


    洛陽之中,誰都知道顧休休北魏第一美人的稱號,但要說是琴棋書畫這幾樣,從未見她對外展示過。


    有些妒忌她美貌的女郎,又或者追求不到顧休休便胡亂詆毀的紈絝子弟們,常在私下聚會踏青時嚼舌根子,道顧休休不過是個長得好看的花瓶罷了,根本沒有真才實學,與她姐姐宸妃年少時相差甚遠。


    對此傳言,顧休休一向是充耳不聞,也不作理會。永安侯夫婦,對於顧休休並不嚴苛,反而相對於顧月和顧懷瑾來說,對她更為縱容寵溺些。


    但顧休休從不會因為永安侯夫婦的寵愛而沉溺其中,迷失自我,她認為身為永安侯的嫡次女,既然有這個受教育的條件,便更應該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


    所以從小到大,對於琴棋書畫這些士族女郎該掌握的東西,顧休休都學的十分努力刻苦。


    尤其在琴技上——她先前忘記了七歲以前有關元容的事情,還以為是自己在琴技上有天賦,一上手就學得又快又好,連請了幾個樂師教她琴技,都止不住誇讚她的琴音出類拔萃,極有意境。


    直至聽到永安侯夫人道出她與元容年少時的過往種種,她才知道,她的琴技乃是元容一手教習出來的。


    倒也難怪在謝家竹宴那日,她剛剛勾指奏出琴音,元容便看向她,認出了彈奏之人並非顧佳茴,而是她。


    宮婢將食案上的東西都撤走,將琴擺放好位置後,顧休休將指尖落在琴弦上,簡單的調音過後,抬眸看了一眼元容。


    他也在看著她。


    元容坐姿隨意,原本滲著一絲寒意的眉目間似是初雪融化,黑眸漆漆,少了方才圍繞著的悲傷氣息,骨節分明的食指輕抵著下頜,朝她不緊不慢地笑著。


    明明他的目光明澈,可顧休休卻覺得身上的狐裘變得厚實有重量了起來,令她四肢發熱,臉頰也禁不住赧紅起來。


    就像是——未曾出師的徒弟在眾人麵前第一次表演,師父便笑吟吟地坐在對麵看著她,等著她驚豔四座。


    這樣舉例似乎也並不恰當,畢竟沒有哪對師徒會結為夫妻,在榻上親熱纏綿。


    顧休休不敢再看他了,她收回視線,斂住心神,指尖緩緩勾起琴弦,琴音潺潺錚錚,娓娓而來。


    她纖細的指尖輕輕彈著,琴聲忽而一轉,變得激昂起來,似是奔騰在沙場上的千軍萬馬,塵土飛揚,一聲聲鏘鏘有力,猶如戰前鼓聲交響,令人血液沸騰澎湃。


    原本還抱著看好戲的目光在低語的士大夫們,忽然止住了聲,不知不覺中安靜了下來。


    眾人的心髒,也不由跟著琴音揪了起來,隨著那頓挫有力的弦律,仿佛看到了廝殺的兩軍。


    那悲壯慘烈的畫麵隱隱浮現在腦海中,飛舞的殘肢斷臂,蜿蜒在塵土地裏的殷紅鮮血,哀嚎,慘叫,伴著久久不息的鼓聲,無人退縮。


    細指飛快撥動,在琴弦之間穿梭不斷,慢慢地,琴音達到高亢急促的最頂點,氣勢雄渾,慷慨激昂,像是在抒發將士們視死如歸,甘願為保家衛國英勇赴死的意誌。


    就在眾人沉迷之時,那繃緊的琴弦忽然炸裂,琴音戛然而止,像是扼住了他們的喉嚨,不上不下,難受極了。


    顧休休看著手中崩裂的琴弦,皺著眉,抬眸瞥了一眼四皇子,四皇子不知是心虛還是怎地,甚至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在琴上動手腳,這樣幼稚的舉動,約莫也隻有四皇子才能做出來了。


    她麵上平靜,心底卻是壓抑不住的憤怒,琴音乍斷,便是換一隻古琴再彈,也沒有此時此刻的心境了。


    若是就著現在剩下的琴弦繼續彈下去,倒也不是不行,隻是音律不全,再難續上方才的琴聲了。


    就在顧休休遲疑的那一瞬間,琴音忽而續了上,音取宏厚,指取古勁,抑揚頓挫,起伏虛靈,她恍然之間,倏忽抬首看向元容。


    不知何時,他案上多了一隻古琴,骨節微微彎曲,修長的手指悠悠勾著琴弦,修剪整齊的指甲泛著瑩瑩的柔光。


    她極快反應了過來,他在為她和音,補足那繃裂的一道琴弦彈奏不出的琴音。


    顧休休垂首凝神,跟上元容的弦律,哪怕斷了一根弦,琴音依舊豪邁雄壯,若是細細聽來,卻能尋出一絲悲憫來。


    似是戰事結束後,將領孑然一身,半跪在滿是屍首的黃沙地裏,肩後被血染紅的鬥篷迎風鼓動著,揚起首來,遙望著高掛在蒼穹之上的烈陽。


    慢慢地,琴聲欲發欲收,漸漸縹緲起來。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之感,充斥著保和殿內每一個人的內心,那種震撼,那種無能為力,一遍遍衝擊著他們的心髒。


    聞者皆是如此,更何況是彈奏之人。


    謝懷安抿著唇,放下手中的酒杯,看向顧休休的視線略顯複雜。


    原來那日在竹宴上彈奏鳳求凰的人,不是顧佳茴,而是顧休休。


    而且她的琴技大抵是師從元容,若不然元容是決計不可能在那麽短的一瞬間,取來琴便立刻能銜接上這曲廣陵散的。


    是了,兩人的琴音如此相仿,必定是元容教授給她的琴技。


    謝懷安垂眸,似是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這琴技並非一朝一夕能達到這般境界,想必顧休休也習練了數十年,原來她與元容還是青梅竹馬,年少時便相識、相知了。


    琴音終散,顧休休指尖緩緩落下,眼角不知怎麽有些濕潤,她抿了抿唇,輕吐出一口氣,抬手擦了擦雙眸。


    殿內眾人還沉浸在曲音中無法自拔,她看了一眼元容,心口霍霍的疼著。


    她往日也彈奏過此曲,當時教習她古琴的樂師說,這曲廣陵散不適合她彈奏,琴音中缺了戈矛殺伐之氣,表達不出其中寧死不屈的精神和意誌。


    從那以後,她便再沒有彈過此曲。


    今日乃太後誕辰,顧休休本該彈一曲流水或是梅花引,總之不管哪個曲子,都比廣陵散更適合這場合。


    可就在摸到琴弦的那一刻,她改變了主意——她一定要彈廣陵散。


    這些北魏士大夫,士族女郎與名士大家們,最喜歡撫琴弄詩,清談玄理。他們沒有上過戰場,便永遠隻會高談論闊,對邊戎塞外的將士們評頭論足,指手畫腳。


    就像是他們對於多年前遠赴西燕為質,換來北魏安穩數年的元容,絲毫沒有感激之心,還在背後盛傳謠言,出言詆毀。


    對於年前戰死平城的驃騎將軍父子也毫無敬畏之心,隨意誹謗,惡意揣測,寒了眾多將士們的心。


    元容為北魏而戰,勝仗時,他們尊稱他為殺神。敗仗時,他們戳著他的脊梁骨說他是藥罐子,病秧子。


    他們憑什麽?

    顧休休將滿腔的義憤傾注在了這一曲廣陵散中,她希望他們能聽懂,哪怕隻是感受到元容年前平城一戰時,痛失將士,痛失兄弟手足,唯一人苟活於世時,那萬分之一的痛苦。


    不知是誰先回過了神,隨著片刻的沉寂過後,傳來了一聲聲讚歎與感慨,讚美的聲音不絕於耳。


    “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啊!”


    “沒想到太子妃的琴音竟有如此意境,紛披燦爛,戈矛縱橫,引人落淚!”


    “如此浩然之氣,竟出自一女子之手,真是讓吾等慚愧……”


    皇帝深深看了顧休休一眼,道:“太子說的不錯,你果真是琴技一絕,可媲美謝太常之琴音。”


    能將顧休休與謝家七郎謝懷安這般北魏的名士大家放在一起比較,足以證明皇帝對顧休休的認可。


    也不知為何,就在方才傾聽那琴音的時候,皇帝聽到顧休休琴音乍斷,元容緊接著取琴續上琴音時,他忽然生出一種慶幸之心——幸好沒有將顧休休嫁給四皇子。


    便是在那一瞬間,皇帝忽然意識到,元容與顧休休兩人乃是天作之合,沒有人會比顧休休更適合做元容的太子妃。


    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元容,就如同元容也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她。


    顧休休聽到皇帝的讚賞,謙遜道:“父皇謬讚了,兒臣自是比不上謝太常的。”


    那從始至終都未曾發言的謝懷安,笑吟吟道:“太子妃過於自謙了,單憑這一曲廣陵散,微臣便是自愧不如。”


    說罷,他抬眸瞥向那一把斷了弦的古琴,似是不經意道:“畢竟彈奏中途,琴弦斷了,微臣可做不到如太子妃這般收放自如。”


    這一句話,讓皇帝皺起了眉。


    顧休休手裏的琴乃是宮婢從樂師處取來的,宮中的樂師用的琴都是上好的古琴,那琴弦絕不可能無緣無故中途繃裂開來。


    他倏忽想起了顧休休方才說的話——倒是讓貞貴妃費心了,偏要讓諸國使臣賞一賞北魏的琴音。


    是了,貞貴妃和四皇子是怎麽回事?


    為何突然提及到讓顧佳茴獻曲,見顧佳茴彈奏不了,又轉而將話題引到顧休休身上,便仿佛是預謀好了似的。


    這是顧休休彈奏的好,讓北魏在諸國麵前增了光。若是顧休休琴技一般,那豈不是要讓北魏跟著丟人了?

    更何況,這琴弦斷裂的也太巧合了吧?


    皇帝眸色微寒,看了一眼垂首的四皇子,又瞥向貞貴妃。很快便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視線,斂住神情,緩緩道:“太……”


    他頓了一下,嗓音緩和:“長卿的琴技亦是出神入化,曲盡其妙。”


    元容怔了住。


    他慢慢地抬起頭,看向正位高坐的皇帝。


    也不知今日是怎麽了,皇帝又是拍他的肩,又是喚他的字——原來皇帝知道他的字是什麽。


    皇帝還誇了他。


    這是以往從未有過的事情。


    哪怕是他幾年前打了勝仗回來,皇帝也最多就是在洗塵宴上,極其客套,極其敷衍地道一句——辛苦了,太子。


    這一時之間,讓元容覺得有些怪異,有些別扭,還有些說不出的感覺,五味雜陳,複雜難言。


    他抿住薄唇,垂下眸,輕聲道:“謝父皇誇讚。”


    皇帝微微頷首,繼而看向顧休休:“你方才獻奏的曲音極妙,朕心甚悅,想要些什麽賞賜?”


    顧休休起身,福著身子:“兒臣能為太後獻奏琴曲,乃是兒臣之榮幸,亦是兒臣的本能,兒臣不敢居功。”


    她越是如此說,皇帝越是要給她賞賜了。許是聽聞那廣陵散有些感慨,想起了為護送元容而戰死在平城的驃騎將軍父子,不由一聲歎息:“朕記得你二叔父乃是驃騎將軍,時間如白駒過隙,一眨眼已是過去了年之久。”


    皇帝道:“驃騎將軍肝膽忠義,護送太子撤離平城有功,朕今日特將其追封為義勇候。另追封其子為神武將軍。”


    話音落下,顧家幾人,幾乎是同時怔住,神色微滯地看向皇帝。


    就連元容,眸光也微微一變。


    驃騎將軍與其子都戰死在了平城,便是追封驃騎將軍為義勇候,這侯爵之位,也沒有子嗣能繼承了。


    可這是皇帝對於驃騎將軍的認可,更是相當於為他們洗清了年前那一戰後四起的流言蜚語,告訴天下眾人,驃騎將軍父子是為北魏子民戰死,而非通敵叛國的奸細。


    顧休休是幾人中最先反應過來的一個,她眸中騰起霧氣,屈膝跪了下去,朝著皇帝叩拜:“兒臣謝過父皇恩典。”


    這一聲,像是打破了凝固的空氣。


    永安侯夫婦與顧懷瑾,先後跪了下去,嗓音響亮,叩謝皇恩。而顧佳茴則呆呆地看著前方,眼神中含著些迷茫與不知所措。


    追封諡號……到最後卻是沾了顧休休的光,才讓她父親和哥哥都追封了諡號,洗清了多年的冤屈?


    為什麽偏偏是顧休休?

    不該是顧休休才對,明明四皇子答應了她,那是她的父親和哥哥,不是顧休休的!

    顧佳茴渾身緊繃著,垂放在雙膝前的手臂抖動著,指甲掐進了掌心裏,卻絲毫察覺不到疼痛,甚至連臉皮都在微微抽搐著。


    她不知自己是怎麽跪了下去,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起了身,淚水止不住從眼眶中溢出,有一種近乎恥辱的情緒堵在了喉嚨裏,讓她有些無法呼吸了。


    什麽都是顧休休,哪裏都有顧休休。


    所有的風頭都被她出盡了,就連追封諡號,最後也要靠顧休休才能辦到。


    那她活著有什麽用?她活在世上到底是為了什麽?

    永安侯夫人察覺到顧佳茴的情緒不對勁,卻還以為顧佳茴是激動的,連忙遞上帕子,又輕拍著她的後背,寬慰道:“佳茴,不哭了,你父親在天之靈,也能瞑目了……”


    聽聞這話,顧佳茴埋著頭,身子不住抖動著,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


    宴會結束後,已是午時了。


    即便過去了一個時辰,顧佳茴的心情依然沒能平複下來。幾乎是在宴會結束的第一時間,顧佳茴便借著要去小解的借口,去了貞貴妃的永賢殿。


    但她左等右等也沒能等來貞貴妃,聽身邊的嬤嬤說,好像貞貴妃和四皇子被皇帝叫去了禦書房。


    顧佳茴沒了辦法,隻能先離開了永賢殿,跟著永安侯夫婦的馬車回了永安侯府。


    與此同時,顧休休和元容也坐在馬車裏,正在從永安殿外緩緩行駛離去。


    兩人沉默了一路,誰都沒有說話。直至那馬車停穩在了東宮門口,元容輕啟薄唇:“孤……”頓了頓,道:“沒等到獻舞之時,暗衛便找到了王雯,將她從西燕人手裏救下來了。”


    顧休休垂著眸,輕輕‘嗯’了一聲。


    誕辰宴上,她見元容絲毫沒有再拖延時間的意思,便猜到王雯已經被救下來了。


    畢竟她彈琴的功夫,再加上皇帝給二叔父父子追加諡號的時間,也算是不動聲色的給暗衛找王雯爭取時間了。


    元容又道:“我讓秋水將名下商鋪地契都整理好了,等進去就拿給你。”


    這次,顧休休忍不住抬眸看向他,將嗓音拔高了幾個度:“我才不要你的地契……”


    到了嘴邊的話,卡在嗓子裏,卻始終沒有勇氣問出口。躊躇之間,淚水便從眼尾飛快地墜了下來,她低埋下了頭,緊緊咬著唇,努力克製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晶瑩剔透的淚水滴落在手背上,浸進肌膚的紋理中,她好似聽到了一聲歎息,緊接著,便有一隻骨節明晰的大掌出現在眼睫前,輕輕拂去她眼眸中的淚痕。


    “……你要去西燕,對不對?”顧休休感受到他的溫柔,心中倏忽湧上一股盲目的衝動,迫使她將掩藏的心事急切地吐露了出來:“為什麽,你有什麽非去西燕不可的理由?”


    元容沒想到她會猜到他要去西燕。


    他擦拭眼淚的動作一頓,看著她,良久之後,輕輕捧起她的臉頰:“豆兒,我可能……”


    “沒辦法陪你攜手白頭。”


    他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從容,微微低啞的嗓音中,仍是難掩不舍與無奈。


    元容一開始就知道,顧休休不喜歡他。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她在中秋夜宴那一日,在皇帝準備賜婚的緊要關頭,突然改口說仰慕他,隨即婉拒了四皇子的求婚。


    但他很清楚,她眼裏沒有他,心裏也沒有他。


    即便如此,當元容聽到她說——小女想嫁給四皇子的哥哥,太子殿下。


    他還是恍惚了一下。


    緊接著,元容又有些慶幸。


    幸好,顧休休不喜歡他。


    如果一開始就注定是悲劇結尾的故事,那不如從未開始過,這樣,她就不會在他離去的那一天感到悲傷。


    可隨著一次次的接觸,元容發現,那原本對於他而言是解脫的死亡,如今卻成了一種束縛。


    每當他想起自己的生命在倒計時,與她相處一刻便少上一刻時,他的心口便抑製不住的疼痛,不舍和留戀像是紮根的藤蔓纏繞在他的心髒上,令他無法呼吸。


    元容不想死了。


    哪怕是日日與苦澀的藥湯為伴,哪怕是夜夜高燒不斷嘔血昏迷,哪怕是一到雨夜就承受著錐心之痛,猶如肝腸寸斷,生不如死。


    隻要一睜開眼就能看到她,他便覺得活著是件有意義的事情。


    元容也根本不想去西燕,他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跟她在一起,這樣或許他的遺憾就能少一點,再少一點。


    但從一開始,他就清楚自己的命運是什麽。


    倘若最後的結局一定是死亡,那他也要先殺了西燕君主,為顧休休當年被劫走受刑之仇,為他年在西燕為質受辱之恥,做一個了結。


    從此之後,她的人生不會再有任何威脅。哪怕沒有他在身邊保護,她也能在北魏安安穩穩過完一生。


    元容遲疑著,卻還是沒有選擇隱瞞:“不論我生死與否,隻要西燕君主在世一日,他便會對你有不軌之心。”


    顧休休沒想到,元容一定要去西燕的理由竟是如此。


    若是如此,原著中的元容跟她並沒有太多交集,在她嫁給四皇子後,沒過多久便病逝在北魏——原著裏的他,又是為什麽一定要去西燕?

    顧休休覺得事情似乎遠沒有這樣簡單,可現在來看,元容又確實隻是因為這個理由,才非要去西燕不可。


    她伸手貼附在他的掌背,拉著他的手,緩緩向下,落在自己的心口上:“元容,一輩子太久了……我不祈求與你白首偕老,隻要陪在我身邊的人是你,不管是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一年,兩年……於我而言,都已經足夠了。”


    見他沉默不語,顧休休微微仰首,抵在他的頸間,淚水止不住落著,在他微寒的皮膚上染上一絲灼意。


    她眼尾泛紅,呼吸斷斷續續,低聲喃喃道:“如果你一定要去西燕,那我跟你一起去。”


    元容幾乎沒有思考:“不行,你不能去。”


    西燕君主何止是斷袖,他男女通吃,後宮嬪妃不說千也有幾百,不過是更喜歡褻玩美貌的少年罷了。


    若是她去了,西燕君主定不會放過她。


    元容要去西燕是為了保護她,不讓她在受到威脅,受到傷害,而不是將她置於險境。


    顧休休搖頭:“如果你要去,我就一定會跟著你去。”


    她的聲音不大,那樣輕飄飄的,卻極有分量,讓元容有些恍惚。


    他抬手叩在她的下頜上,慢慢地抬起她滿是淚痕的小臉,輕聲道:“為什麽?”


    為什麽要以身犯險,跟他同去西燕?

    顧休休透過眼前朦朧的霧氣,雖然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卻依稀看到了他泛紅的眸尾。


    她仰首吻了上去,親吻著他微涼而淡的薄唇,笨拙地撬開唇齒,動作急促地,像是急於想要證明著什麽。


    他的舌上沾染著淡淡的酒意,許是在宴上淺嚐了兩杯清酒,苦澀而辛辣的滋味已經淡了不少。


    在唇舌交,纏的那一刹那,他丟盔卸甲,再難自持,反手按住了她的後腰,將她逼到車廂的角縫之中,加深了這個吻。


    她指尖緊繃,抵在車廂的軟墊上,指甲因太過用力微微泛白。


    原本叩在心口上的大掌,慢慢地下移,淩亂的呼吸聲在她近乎失聰的左耳畔響起,她聽不見聲音,卻能感覺到灼熱的氣息。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