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趙蘅玉回到永安侯府, 先是是喝了一碗避子湯,再讓人抬了水進來沐浴擦身。
宮裏人多嘴雜的,她不好明目張膽地事後沐浴, 趙珣膽大妄為,她卻不得不小心。
趙蘅玉顧忌著身上斑斑點點的痕跡, 沒有讓燕支和花鈿進來服侍,她小心將衣裳解開, 將團龍紋飾的小衣鬆開時, 摩擦之間,疼得直抽吸。
那日她說趙珣是狗,仿佛打開了他的什麽關竅, 他情,濃之時總是要咬得她一身都是印子。
趙蘅玉將衣裳搭在屏風上, 自己沒入了水中。
她原本預備著匆匆洗一刻鍾就起身的, 白日裏免不了有人來見她, 可是也許是才服了藥, 她靠在浴桶上, 不知不覺就昏睡沉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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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苑娘在屋裏聽見趙蘅玉從宮中回來了,忙著去見她。
這幾日裏, 斐苑娘也聽說了那些風言風語,她想, 人人都嫉妒趙蘅玉傾國傾城的容貌,又嫉妒她的盛寵,因此才傳出了那樣的流言。
斐苑娘一時間深深責怪自己,若不是因為自己的婚事, 趙蘅玉何必頻頻入宮。
斐苑娘走出屋子, 心裏想著, 這次就告訴趙蘅玉, 隨意給她指一個書生就好,隻要不是成國公府的三公子。
她走到趙蘅玉院中,恰好這時候院裏沒人,她徑直走進屋裏來,輕聲喊道:“嫂嫂?”
“苑娘?”趙蘅玉的聲音響起,有些將醒未醒的慵懶。
斐苑娘還聽到一陣水聲,她稍有疑惑,怎麽趙蘅玉在白日就沐浴。
她聽聲音裏間似乎沒有旁人了,想著趙蘅玉或許要幫忙,她便走了進來。
她走了過來,迎麵看見趙蘅玉搭在架子上的衣裳,一片赭黃繡團龍的小衣赫然出現在她眼前。
斐苑娘滿眼驚詫。
皇帝袍服以此色染色,上麵的團龍更是天子專有之物。
斐苑娘往後退了兩步,慌張小跑了出去。
趙蘅玉這時候才清醒了個徹底,她咬唇看著自己的小衣,緊緊蹙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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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苑娘回到屋裏,手都是發抖的。
婢女見她麵色蒼白,忙問她怎麽了,她卻隻是搖頭。
斐苑娘將婢女打發了出去,她將書案上挪起的書搬開,底下壓著一張皺皺的字畫。
她畫的少年將軍,並不是她於詩詞中單薄的想象,而是確有其人。
那年她在馬球場上看見趙珣,頓時一見傾心。
她自知身份不高,性子又太弱,從未和趙珣有過太多言語,隻敢將心事深藏心中。
她曾經撞見過趙珣在客店狎弄私妓,那時候趙蘅玉說過,趙珣並非良人。
後來,兄長斐文若陷入謀逆一案,趙珣雖然放過了永安侯府,可朝堂之上,對兄長步步緊逼。
斐苑娘便知道,趙珣視永安侯府如同仇寇。
趙珣將無數緹騎安插到了永安侯府,斐府之人終日惶惶,她身為斐府的小姐,怎能對這樣的趙珣心生愛慕?
可是心底終究存著一絲不敢同外人言說的情愫。
直到今日,她窺見了趙蘅玉和趙珣的私情。
斐苑娘頓時明白過來,每次趙蘅玉入宮前的不安是從何而來。
趙蘅玉並不是自願的。
趙珣他……他強逼姊妹,喪心病狂如斯。
斐苑娘失力地癱坐下來。
或許她心中的趙珣更多的,就是來源於想象。
深藏閨閣的少女仰慕著一個意氣風發的夢。
如今,夢醒了。
斐苑娘站了起來,她取來火撚子,將這幅畫燒在了熏籠中。
沒過多久,她聽見屋外腳步聲輕輕,趙蘅玉的聲音傳了進來:“苑娘?”
斐苑娘轉身望向了外麵。
趙蘅玉走了進來,她看起來心緒不寧極了,她走到斐苑娘身邊,欲言又止:“苑娘……”
趙蘅玉已經明白過來,斐苑娘大約發現了她和趙珣的事情,這件事難以啟齒,但已經無從隱瞞了。
她正要說什麽,斐苑娘卻岔開了話題:“嫂嫂,我想清楚了,我不喜歡書生,我喜歡武人。”
趙蘅玉一怔。
斐苑娘鼓足了勇氣,但說起自己的事,她依舊有些臉紅,她說道:“我想聖上身邊一定有英武的兒郎,嫂嫂可幫我相看。”
她想清楚了,如今斐府的形勢容不得她逃避,她想要一個能夠得趙珣信任的夫君,能在適當的時候,幫上斐府一把。
趙蘅玉愣怔片刻,說道:“好。”
趙蘅玉還在猶豫方才之事,斐苑娘卻像是一無所知地望著她:“嫂嫂,還有什麽事嗎?”
趙蘅玉頓了一下,笑道:“無事。”
斐苑娘將撞見的秘密藏在了心底。
下次趙蘅玉進宮的時候,斐苑娘不再逃避,主動跟了去。
趙蘅玉走到宮道上,卻聽見不知哪裏傳來劈裏啪啦的聲響來,時不時轟隆隆的,仿佛是火筒的聲響,她麵色一變,不可避免地想到那日宮變的混亂場麵。
李德海在她身旁殷勤說話:“公主勿怕,那是內官監火藥房在造奇花火爆。”
奇花火爆是火藥房造的一種煙花,夜空中能炸成蘭梅竹菊各種花樣,這煙花工序繁瑣,宮裏為了節儉,已經有個幾十年沒有造,因此,今日趙蘅玉才能聽到火藥房不停失敗的聲音。
李德海繼續說道:“過幾日就是公主的生辰,聖上想要熱熱鬧鬧辦一回。”
李德海話音剛落,趙蘅玉和斐苑娘同時停下了腳步。
趙蘅玉麵色微變,她說道:“不必鋪張浪費。”
李德海說道:“這是聖上對公主的心意。”
李德海說完,抬頭看了一眼趙蘅玉,卻見她臉色蒼白至極。
李德海搜腸刮肚打算說點什麽來寬慰趙蘅玉,卻見丹樨之上,趙珣邁步走下玉階。
趙珣興致勃勃,他兩眼隻望著趙蘅玉走了過來,沒有發覺斐苑娘小心往後避了一避。
趙珣顧忌在外麵,收斂了欣喜之色,他說道:“朕差人辦了一場馬球賽,皇姐隨朕一同去。”
他帶著趙蘅玉走了兩步,這才記起這馬球賽實際是為了給斐苑娘選夫婿,他腳步一頓,對斐苑娘道:“斐姑娘也同去。”
趙蘅玉剛入宮門,不得不又坐了馬車隨趙珣出了宮。
馬球場上,少年郎們競相表現,不光是為了娶上斐苑娘,還是為了在新帝麵前拔得頭籌。
趙蘅玉看著外頭的少年們在馬上飛馳,她身側坐著趙珣,行障內的宮人都打發了出去。
趙蘅玉收回了目光,她對趙珣說道:“我聽李公公說,陛下為我準備了煙花?這實在是奢靡至極,我也是惶恐至極。”
趙珣縱容笑道:“何必惶恐,隻不過是煙花罷了。”
趙蘅玉靜默半晌,說道:“不合適,陛下大張旗鼓這樣做,要將我至於何種境地,如今外人隻說我養了奸,夫,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們就會說那奸,夫就是陛下你。”
趙珣轉過臉,看著趙蘅玉,麵色鐵青。
若是外人見了趙珣這幅模樣,定是戰戰兢兢,慌不擇路要匍匐在地。
趙蘅玉看慣了趙珣的狗脾氣,在這時竟也不怵他。
她慢吞吞地挨到了趙珣身邊,用嫵媚動人的聲音低語道:“陛下是為了讓我高興?但這卻並不會讓我高興,大費周章地做這些事,與我而言,卻是負擔。”
趙珣捏著她的下巴,低頭望著她,他聲音沉重,字字千鈞:“朕的心意,對你而言都是負擔?”
一瞬間,馬球場上的喧囂抽離而去,連風也安靜下來。
趙蘅玉將雙臂軟軟地搭在趙珣的肩上,如蘭如麝的香氣漸漸襲來,她嗓音嬌媚:“是啊,如何不是呢?”
趙珣鬆開了手,從趙蘅玉迷蒙的幽香中掙脫了出來。
他站了起來,趙蘅玉仰頭看他。
趙蘅玉以為他會發怒,但趙珣神色變幻幾回,卻隻是說道:“蘅蘅不喜歡,那就罷了。”
趙珣走出了行障。
趙蘅玉愣愣在椅背上坐起,望著趙珣遠去的背影,她垂下了眼睛。
趙珣從前想要她依順,如今卻在她的依順中,越來越暴躁不安。他的暴躁就像是在馴服小獸之初,小獸的激烈反抗。
她隻想他放過她,從未想要馴服他。
馬球場中一陣歡賀之聲,趙蘅玉抬頭,看見人群之中,有一個少年被眾人簇擁著,他在這場馬球賽中往來如風,所向披靡,贏得眾人喝彩。
趙蘅玉認了出來,這少年似乎是姓葉,排行第九,是侯府庶子,也是趙珣的親信,如今是金吾衛指揮使,可謂少年得誌。
葉九郎現下握著手中的馬球,他在人群中看見了柔弱的斐苑娘,他眯了眼,動作漂亮地一拋。
馬球穩穩落在了斐苑娘的腳邊。
斐苑娘怔怔,俯下身撿起了馬球。
她站起來之際,葉九郎就站到了她身邊:“多謝。”
他轉身而去,上了馬,周邊的少年郎們吹起了口哨。
趙蘅玉忽然握緊了手心。
似乎是多年前,她也曾是站在馬球場上的斐苑娘。
記憶漸漸將她拉回了往昔,那時她和趙珣都是十五來歲的模樣。
她和趙珣隱瞞身份,跑到京城的紈絝堆裏去打馬球。
穿上騎裝立於馬上的趙珣,幾乎讓趙蘅玉感到陌生,他連擊數百,馬馳不止、訊若流星,白馬銀鞍少年郎輕易贏得滿堂喝彩。
趙蘅玉一時間竟想不出來,這是她的弟弟。
趙珣姿態風流,他隨意將作為彩頭的馬球扔給站在人群中的趙蘅玉。
五陵子弟們吹起了口哨,趙蘅玉愣愣紅了臉頰。
後來,她漸漸忘卻了這件事。
趙珣溫和靦腆,絲毫不見鋒利。
那件事仿佛春風吹過湖麵,起過絲毫的漣漪,卻漸漸無影無蹤。
作者有話說: